第88章

沈奉月聞言，感嘆道，“罷了，罷了，你願意如何便如何罷。”

思月看着沈奉月平坦的腹部，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問出來，“聽聞小姐有了身孕？”

沈奉月想到此心中就格外煩悶，穆亦修看得緊，沒有機會吃藥。又想到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竟然也有了孩子，一個生命孕育在自己的身體中，她就不自覺心軟。她擔憂的，還是發生了。如果說穆亦修特地接她出去是為了成全他心中兩個人琴瑟和鳴的夢，她更加相信是穆亦修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故意為之。

“嗯。”沈奉月淡淡道，“思月，你在陵川可有三叔的消息？”

思月搖搖頭，“三老爺早已經不在陵川。”

穆亦修來得勤，比起蘇儀孕時的照顧有過而無不及。沈奉月總是會擔心，蘇儀看到今天的自己，該是什麽心情。

該來的還是要來，蘇儀帶着一歲的連月來看沈奉月，瞧見還不顯懷的沈奉月，“記得妹妹說自己沒有福氣，轉眼這福氣就來了。看來妹妹說的話，也不盡然可信。”

“如不是姐姐從中作祟，我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沈奉月直言。

“這話是怎麽說的？妹妹還不知道罷，王爺早就知曉妹妹吃藥，不過是王爺不願意戳穿你。”

“還不是你告訴他的。”沈奉月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早已經有了底，也就不驚訝了。

蘇儀笑道，“這你就錯怪我了。聽說思月回來了，如此也好，早早将上官元送回宮中伺候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罷，否則，可有妹妹苦頭吃。”

沈奉月聽到蘇儀這樣評價沈奉心，薄怒道，“姐姐慎言，沈良人終歸是皇上後宮之人，我們在次論人是非，到底不妥。”

“你現下還護着他，可知她與六皇子之間茍且之事被皇上發現，現在已打入冷宮？”蘇儀嘲諷道，“原本是要賜死的，她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出賣六皇子，承認東宮失水是她與六皇子所為。皇上一怒之下，将六皇子流放。如此想來，安慶王很快就要回來了。”

沈奉月原本想再等等，等穆亦城回來，他一定有辦法查清楚。不知是誰這麽心急，早早地就出手了，雲妃這麽快就找到為她出刀的棋子了麽？

蘇儀見她神游，以為是她聽到穆亦城很快回來的消息而感到傷心，“妹妹也無需傷感，安慶王回來，見着妹妹身懷王爺之子，應是祝福妹妹的。”

沈奉月猛然回神，穆亦修這個人，真真是可惡至極。她臉色煞白，眉頭緊皺，“姐姐特地來告訴我，不過是想看我如何傷心難受，現下你滿意了罷，請回罷。”

“四年前我只想讨王爺歡心，後來我才發覺自己錯了，當時應該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也要把你送走的。可今日見你，覺着你同我受着一樣的苦我更好受，若只我一人，則加倍受折磨，一旦有了比較，這折磨也就不算折磨了。”蘇儀笑道，“妹妹身側總有豺狼虎豹，我就當個旁觀者罷了。”

連月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沈奉月，似乎感受到悲傷，也露出欲哭不哭的模樣，惹人心疼。蘇儀輕輕拍拍她的小腦袋，“連月乖，我們可要好好活着。”

連着兩日都做了噩夢，她夢見沈奉心吊死在冷宮之中，蒼白的臉上挂滿淚珠，怎麽喊她她都一動不動，突然她睜眼，惡狠狠瞪着沈奉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一句話都不說。

沈奉月心想自己是要去看看沈奉心了，不去看看噩夢難消。

宮中的冷宮很是凄涼冷清，由于四周樹木高大，宮中自然落葉滿地，且常年擋住光線，又少有人來，即便是春尾，也冷得刺骨。沈奉月原本就畏寒，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沈奉心坐在窗臺邊看着外面，眼神空洞，面目木讷，聽到了腳步聲也沒有任何反應。

“姐姐？”沈奉月試探着喊了聲。

聽到有人說話，沈奉心才轉頭看過來，“你來了。”

你來了，簡單的幾個字，沒有驚喜，沒有憤怒，什麽都沒有。平平淡淡三個字，便令人覺得她住在這裏許久許久了，不論是誰，都激不起她心中一點波瀾。

沈奉月心上絲絲抽痛，“你為何，為何要這麽傻？”

“其實在這裏，與在翠玉軒有什麽不同？”沈奉心淡然道，“我知道你來看我是為什麽，你也不必假惺惺對我好，我燒了東宮，致使安慶王流放，你恨我罷？”

“我早就知道了，你說的我早就知道了。”沈奉月冷靜道，“是雲妃告訴我的。”

沈奉心一愣，随即又恢複平靜，“她呀，到頭來，我竟是一步步成了她的替身。替她生孩子，替她對付太子，替她入冷宮。大概是在我進宮那一刻起，她便算計着我了。”

“什麽意思？你是為了雲妃才與六皇子火燒東宮的？”沈奉月驚訝。

“記得我初入宮時，也深得聖寵，後來與六皇子相識相知，卻被雲妃發現，後來便與六皇子斷了關系。又過了不久，我有了身孕，雲妃恩威并重，答應我只要将孩子過給她撫養，她就不講此事抖露出去，并會幫助我假死，與六皇子雙宿雙飛。”沈奉心慢慢将往事道來，“可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即便她有了孩子，太子的地位絲毫沒有動搖。于是她明白，不除掉太子，她将永遠也只是個妃子。六皇子出身卑微資質平平，自然是無緣于皇位的，而六皇子也深知這一點，故而雲妃承諾我二人，幫她除掉太子，她便放我們走。六皇子不願意再在宮中受委屈，我也不願意與他偷偷摸摸，我們便按照雲妃的計劃動手了。”

她靜靜地看着沈奉月，眼裏帶了幾分哀傷，“我與六皇子提心吊膽那麽久，到頭來，也終歸沒有緣分。”

“你們不該信雲妃。”

“深宮之中，哪有什麽信不信？誰能幫你，誰能控制你，你就必須要信誰，沒有選擇。”沈奉心道，“月兒，若你找到我父親，請告訴他，縱然他已經忘記還有我這個女兒，生養之恩我不敢忘記，來世再報罷。”

沈奉月心中感慨，她自然知道沈奉心說這番話不過是為了讓沈自成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可沈奉心不知道，沈自成早已落入黃泉。

“我不能答應你。”沈奉月拒絕。

“你是不是找到他們了？他們怎麽了？”大約是血親，沈奉心的感應準得可怕，一聽到沈奉月拒絕便想到種種不測。

沈奉月話到嘴邊又吞下，在心中想好說辭才道，“他們，他們在你進宮那一年，去世了。”

沈奉心渾身被抽去力氣，攤到在地，先前的淡然平靜蕩然無存，想哭也哭不出來，窒息般難受，“怎麽去世的？”

“是被三叔派人殺害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奉心喃喃道，“當時我問三叔，三叔說不知道我就覺得奇怪。不曾想，是他殺害了父母親，哥哥呢？那哥哥呢？”

“大哥不知所蹤，估摸着是逃走了。”

沈奉心悲痛至極，悶聲道，“你先走罷，我想一個人待着。”

“再多的苦難都會過去的，姐姐要好好活着才是，等皇子大了，姐姐也就熬出頭了。”沈奉月寬慰道。

見沈奉心沒有說話，沈奉月轉身離去，看到上官元，冷聲道，“你就留下來服侍沈良人罷，王府有思月足夠。”

上官元冷笑，又回到了上官婉死時那副深沉少言的模樣，“側妃不想知道奴婢為什麽要告訴王爺側妃偷偷吃藥之事麽？”還未待沈奉月說話，她繼續道，“你們的恩怨害死了婉兒，你們一個也別想好過。”

“姐妹之情能情深至此，真是令人感動。”沈奉月看着她，眸子毫無波動，“你以為這樣就能傷害我傷害王爺，你不過是放棄了自己的自在換了一世不安。上官婉在天之靈，她一定不會希望自己的姐姐淪落到冷宮中孤苦一生，你原本可以出宮有更好的生活。”

上官元朝着沈奉月的背影狠道，“我和我妹妹，永不原諒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