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凜冽的寒風洶湧而來,不停不息割得人臉生疼。

從醫院出來已是深夜,付瑾歡提了提衣領出了醫院大門,沿路昏黃的街燈泛着森森寒意掙紮在夜色邊緣。

裹緊身上單薄的外衣,付瑾歡走到一家小飯館,趁着店主還沒關門便進去要了碗馄饨。

店裏沒多少客人只有店主一家三口圍在電視機旁,看到付瑾歡走進來老板娘起身熱情地招呼道:“小姑娘這麽晚了才吃飯啊?”

付瑾歡搓着手看了眼電視機,朝她點了點頭。

這個半夜走進來的女孩面色蒼白,神情有些恍惚。老板娘見其沉默不語,奇怪地打量她一眼便去後廚了。

等飯的時候,男主人和孩子依舊盯着電視,此時正播報着晚間新聞。

付瑾歡與他們隔了張桌子,晦暗無光的眼睛也盯着那條藍底白字的新聞。

“林市某處公寓住宅發生特大火災,夫妻二人深陷火海。”

畫面上是公寓着火時的現場情形,只見熊熊的火焰伴着黑煙蹿上了三層樓高,人群中不時傳來尖叫聲。

付瑾歡看了眼電視,只覺眼眶酸脹,接着垂下了頭,面無表情地一遍又一遍使勁搓着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戳下一層皮。

胸口的位置隐隐作痛,似有利刃一刀一刀割在她心上。

電視機前男人翹着二郎腿抿了口茶,不禁唏噓道:“可憐了,一棟房子都燒了,半生積蓄就這麽沒了。”

坐在男人身旁的孩子眨巴着眼睛到處亂轉,年齡尚小的他對這些不感興趣,只一個勁兒地嚷嚷着要看動畫片。

不多時老板娘端來了馄饨,那雙長了凍瘡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接上了男人的話繼續閑聊:“是怪可憐的,也不知道那夫妻倆是死是活。”

碗裏的馄饨看上去清湯寡水,付瑾歡擡頭,拿過調料罐挖了滿滿一勺辣醬放進碗裏,直到碗裏變得紅豔豔的,才拿起湯勺咬了口馄饨。

面前的一家三口閑聊了幾句,唏噓一陣後換了臺。

喝了口湯,付瑾歡被辣椒味嗆得直咳嗽,通紅的眼眶泛着晶亮的水光。

原來他們的生死,是旁人飯後茶餘的閑談,剛剛那條新聞報道比事實要慢一些。

新聞裏的夫妻兩人都死了,就在兩小時前,醫生帶着慣有的神肅告訴她,傷者搶救無效,請她節哀。

吃完一大碗馄饨,付瑾歡鼻尖冒出了細小的汗珠,也許是被辣得,結賬時她滿臉鼻涕眼淚的樣子又惹得老板娘一陣怪異地打量。

再次踏入黑夜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上了綏江大橋寂靜又漫長的橋上偶爾有車輪滾動帶來風呼嘯而過的聲音,付瑾歡走到圍欄邊,秀麗的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越顯蒼白。

腦海中不斷重複着離開醫院時的畫面,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推着那兩具蓋着白布的屍體進了停屍房。入世十八年,付瑾歡第一次體會到絕望,心如死水的狀态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淩晨的江面透着詭異的寧靜,望着眼前的一泓江水付瑾歡那雙灰暗的眸子變得渙散,作為人的一輩子,她活得像沒心肝的怪物,起初她不明白,面對大喜大悲都是同一種心情原來不正常,後來大夫告訴她,這是情感缺失症,通俗的來說就是人群中表面正常的怪物。

付瑾歡聽着似懂非懂。

看來她這一輩子算是白活了……

似乎做了決定,付瑾歡緩步上前,瘦削白皙的雙手攀上了圍欄,刺骨的涼意透過掌心直達五髒六腑。

站在了更高的地方,付瑾歡低頭看了眼江面,只一眼兩條腿便不受控制得打顫,抓着圍欄的手也因太用力而骨節突出泛着白。

欲哭無淚之下,付瑾歡終于知道了什麽叫“爬杆難下”,她是來這自殺的,卻不想自己居然恐高……

眼下是深不見底的江水,空寂詭異的江面不斷翻騰起浪花似乎做好了準備等着她的縱身一躍,然後一個浪頭打翻她。

凝神片刻付瑾歡自覺窩囊,瞄了眼江面連忙閉緊了雙眼,等待會爬下去她要換個方式再來一次……于是手攀着圍欄移了移,試圖原路爬下去……

忽然一道清朗溫潤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刺破滞頓的氣壓緩緩道:“既然做了決定,就跳吧。”

冷不丁的一聲驚得付瑾歡再次抓緊了圍欄,只覺整個後背涼嗖嗖的冒着森森寒意……

付瑾歡僵着的臉唰得一白驚恐地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橋面哪有什麽人!

長這麽大,她從不相信鬼神,可就在剛才,付瑾歡清楚的感受到那人存在的氣息,還有一陣詭異的聲音。

攀着圍欄的手遲疑了,再次感受到那抹氣息,付瑾歡睜大眼睛立即轉身,可下一秒,一股力量自她身後襲來,暖流般的微光穿透她的身體迫使她脫離了的圍欄,接着身體猛地失去了重心,背朝江水的方向不斷下墜!

急速的墜落中耳畔只有呼嘯而過的寒風,身下似有無盡深淵,就像巨大的漩渦等待她墜入萬劫不複。

直到沒入徹骨的江水之中……

空寂凄清的江面上方,忽的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金色亮光。

淡雅如霧的微光裏,男子踏着星雲走來,一襲茶白色錦袍,腰帶上是金線繡着的圖騰,墨黑的發髻束在一個極為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

水光之中,男子橫抱起昏迷中的付瑾歡,眉眼如畫的鳳眸中是似水的溫柔,像極了冬日化雪的暖陽。

有力的雙臂時隔百年再次觸上這具瘦削單薄的身體,心底依舊和最初一樣是打着圈兒化不開的漣漪。

男子垂眸,凝視着懷中的女子,似是睡着了一般,卻并不安穩,連眉心都是皺着的。

微光消散之際,那道溫朗如玉的聲音再次響起,“瑾歡,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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