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披着月色上了岸,付瑾歡渾身濕透,夜裏涼風習習,吹得她噴嚏連連。
自己若是以這般模樣從後院出去肯定不妥,要是被府裏來往的人看見了,指不定把她當成私闖王府的刺客抓起來。
思索間又一個噴嚏出來,付瑾歡冷得抱緊了胳膊,見四下無人,又變回了兔子。
身上的兔毛反倒比那輕薄的長紗裙更暖和些。
于是便見一團白色的身影從荷花園溜了出去。
到了徐淩霄的住處,付瑾歡舉起蹄子見周身并無異樣,這才放心的跳過門檻。
屋內,前廳的圓桌上還擺放着一堆吃食,付瑾歡撇嘴,估計又是哪位夫人送來的飯後甜點。
一般情況下,付瑾歡總是先徐淩霄一步,替他将這些東西都解決了。
但今日在荷花園裏蹭了那小孩的一盤堅果,确實沒什麽胃口再吃下別的。
渾身上下還在滴着水,付瑾歡只想待在兔窩裏躺會,于是三步并作兩步跑向了籠子。
忽然前方出現了黑色的身影,身後走來的人伸手将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隔着肚皮熟悉的觸感,付瑾歡看向徐淩霄,劍眉星目下不薄不厚的唇輕抿着。
今日倒奇怪,他竟然沒有揪她的耳朵,付瑾歡擡眼暗暗打量他,面無表情的俊顏看不出情緒。
手中的兔子通體濕噠噠的還在滴着水,徐淩霄沉默無言,抱着付瑾歡放在了床上,拿起一旁的浴巾細細為她擦拭着絨毛,。
付瑾歡擡眼看他,這是徐淩霄第二次給她順毛……
相比第一次将她扔進浴池,付瑾歡感覺到此人對她的态度有了飛一般的變化,明明繃着的一張臉,此時看來也沒那麽讨厭了。
也不知是不是徐淩霄良心發現,一人一兔沉默間,徐淩霄只顧替她擦着絨毛,冷着一張臉也沒有說話。
見付瑾歡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徐淩霄擡手粗暴地扯了扯她的耳朵,:“看什麽看。”
付瑾歡無言,憤憤地轉過腦袋不搭理他。
見兔子的絨毛慢慢幹了,徐淩霄沉了沉眸子,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
待寬厚的手掌拿着浴巾擦拭兔子軟軟的肚皮時,徐淩霄眸光一滞,骨節分明的雙手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放下了手中的浴巾,輕咳一聲後沉聲道:“下次別到處亂跑。”
話音剛落,徐淩霄将手裏的浴巾一扔,蓋在了某兔身上,聲音帶着些許僵硬與不自然。
“你自己擦,本王還有要事要辦!”
說罷,留下一臉懵的付瑾歡。
某兔扯下蒙在頭上的浴巾,只覺今晚的徐淩霄哪裏都不對勁。
......
走到書房,徐淩霄煩躁地命人打開了所有的窗戶,總感覺一團熱氣包圍着他,站立在窗前許久,夜裏的涼風吹得他頭腦清醒了許多。
明明眼前的是只兔子,徐淩霄卻總能聯想起剛剛他撞見的那一幕,當為她擦拭身體的每一處時,便會聯想到她身為人時的樣子。
只知她會通人性,說人話,今日不小心撞見了那兔子化身人形,沒想到竟是個嬌俏清麗的小姑娘.
原以為她會說話便足夠驚奇,當看到她化形為人時,心下卻咯噔一跳。
思及柔光清輝下的白色倩影,徐淩霄只覺那團熄滅的熱氣又蹭蹭地冒了上來,讓人煩躁。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依舊是那道瘦削單薄的身影,若她是妖精,徐淩霄只覺自己應是被她勾了魂。
心煩意亂之下,徐淩霄走到案前拿起一部兵書,想着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随意翻看了幾頁,竟從中看到一句“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徐淩霄皺眉,這什麽兵書,描寫姑娘家的詩都有了,于是摔了書,拿了宣紙準備作畫。
他不知道,書裏的那段詩句,是某将軍描寫其夫人的。
揮筆之下,腦海中依舊浮現出那抹身影,徐淩霄挑眉,懶懶地自言自語,回眸一笑勝星華就算了,疑是妖女下凡來還差不多。
“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
這一句似乎更适合那兔子。
思及此某人下筆,寥寥幾下便勾勒出那月下女子的纖細身影,看着畫中女子的圖像,徐淩霄斂了斂神色,沉默片刻後将畫筆置于案上。
……
已是深夜,見徐淩霄遲遲不歸,付瑾歡窩在暖暖的被窩裏,賴在了那張奢華精致的大床上,好不容易暖和了一點,等他回來了,她再睡籠子也不遲。
付瑾歡想着卻止不住地打盹兒。
于是待徐淩霄回到卧房時,便見那只兔子趴在被窩裏,徐淩霄走過去見她睡得沉,眉毛一挑,準備将她拎到角落的籠子裏去,可下一秒伸向兔子的手微微一頓,看了她一眼,徐淩霄薄唇輕抿,收回了手。
既知她可化而為人,現在将她關在籠子裏,徐淩霄認為着實不妥。
思索片刻睡在了與那兔子一臂之隔的地方。
反正他的床大,多一只兔子又何妨。
睡在他床上的兔子已經不單單是只毛茸茸的動物了,徐淩霄合衣時刻告誡自己那是個小姑娘,于是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兔子。
明月高懸,靜谧的卧房裏只能聽到淺淺的呼吸聲。
一人一兔分別睡在木床的兩邊,徐淩霄翻來覆去竟是一宿未合眼。
第二日,徐淩霄起了個早便準備去上朝,臨走時看那被窩裏的兔子睡得正香,打量一番後眉眼間帶着笑意。
徐淩霄離開卧房臨走之際,特意囑咐張管家,等到用早膳的時候,放些糕點吃食在他桌上。
張管家一一應下,卻尋思着,平日裏王爺最不喜吃甜食,最近口味倒變了許多。
等付瑾歡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爬起來生了個懶腰,寬大的床上空蕩蕩的,難道徐淩霄一夜未歸?
怪不得昨日睡得如此清淨。
桌上老早備好了早膳,付瑾歡抓起糕點吃得津津有味,對徐淩霄的印象也好了許多,就沖他這一點,付瑾歡表示可以原諒他之前對自己做過的諸多錯事。
付瑾歡在王府過得十分舒坦,徐淩霄經常不見人影,幾位夫人也被安置在別院,除了走動的下人多了點,付瑾歡的自由不受限制,沒人理會一只兔子,都是各忙各的。
這不,在府裏待着無聊,付瑾歡便溜達着出了府,在無人的角落裏化身成了人形。
于是熱熱鬧鬧的集市上,出現一個白衣長裙的女子,墨色長發如瀑布般傾瀉在身後,清靈俏麗的面容讓人過目不忘。
這古人趕集的場景倒是付瑾歡第一次經歷,重生後這麽多天了,直至今日她才慢慢認識到她現在所處的新世界。
這個地方叫瀾夜國,歷經十九位帝王三百七十年,當朝皇帝治國嚴謹,無論是軍事,經濟還是文化,都處于鼎盛之時。
朝內有幾位王爺助陣,朝外有鎮守邊關的袁大将軍,這皇帝之位倒是坐的安慰。
付瑾歡還聽到,如今的廣平王是諸位皇子中最受皇帝喜愛的,圍獵出巡都會跟在皇帝身邊。
朝中官員們更是對那廣平王巴結地緊,奇珍異寶,如玉美人都想着法塞給王爺。
付瑾歡聽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抱上了徐淩霄的大腿,咋舌之後,她覺得自己這一世還不算太背。
一路晃悠在熱鬧非凡的集市上,付瑾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只是說不清到底是什麽。
耳邊不時傳來賣吃食的吆喝,付瑾歡尋着那陣香味來到一家燒餅店,門前人滿為患,似都在排隊買燒餅,付瑾歡跟在了隊伍後頭,全身上下摸索一遍後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還吃什麽餅。
付瑾歡蔫蔫地退出了隊伍,途經了大大小小的攤位,好吃的好看的玩意兒也只能眼巴巴瞅着。
這賣燒餅的鋪面後頭便是私人小院,付瑾歡眼珠一轉,趁着沒人瞬間化成了兔子,鑽進了牆角的小洞中,就這樣輕輕松松入了人家的宅子。
進了後院,付瑾歡打算找找廚房,順便拿塊燒餅,剛從牆角鑽出來便見一群孩童聚在一塊打彈珠,三三兩兩的蹲在一起,玩得倒是專注。
見着這幾個孩子,付瑾歡這才覺得剛才的怪異之感從何而來,這集市雖熱鬧,但付瑾歡從街頭走到街尾竟沒見着一個孩子,來來往往的都是成年人。
就在這時她好像從這群孩子的口中聽出了什麽。
只見兩個男孩提議大家出去玩,為首看着年紀稍長的女孩連忙勸他們,順便提醒了其他小孩子。
那紮辮子的小女娃道:“外面有專吃小孩心的妖怪,我們最好待在院裏別處去。”
隐沒在草叢中的付瑾歡一聽,直覺這番話也就騙騙小孩子,于是不再理會,蹦跶着短腿去找廚房。
女孩話落,周圍一群孩子随聲附和,一提起那吃小孩心的怪物,他們面露驚恐。
所有的孩子都知道,紮辮子小女娃的弟弟,就是被那妖怪挖去心髒,扔在後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