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聞言,女子心尖驟然一縮,俏臉煞白。

馮如茉僵着身子愣愣後退半步,手足無措地看向那只死兔子,面露惶恐。

就這麽死了?

張申是皇帝的貼身随從,若此事傳到了徐淩霄的耳朵裏,又該如何……

思及後果,馮如茉禁不住心頭狂跳,衆人皆知皇帝喜愛養兔子,對這些白團子可是寶貝得緊,真若是知道了,她定要受罰的。

而面前的張申臉色已是一片鐵青,也是愣了半天,半晌才沉沉一聲:“奴才告退!”

說完這話便抱着懷中的兔子離開。

已是深秋,蕭瑟的風迎面吹來讓人清醒了不少。

此時的馮如茉臉色極為難看,身後的巧兒連忙上前攙扶,擔心道:“娘娘您沒事吧?”

耳邊只聞女子鼻息沉沉,便見其眸光木木地看着前方,面色惶然。

見那道身影出了禦花園,馮如茉這才收回了視線,愣了半晌才對身旁的婢女道:“扶我回去。”

難道娘娘是為了那只死去的兔子傷神?莫不是怕皇上怪罪……

“娘娘……”看着馮如茉,巧兒像是猜到了什麽,安慰的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

被婢女攙着回鳳鸾殿,平日裏走過無數遍的碎石路此時卻變得格外冗長。

每走一步馮如茉便覺心也一同惶惶然下墜。

弄死那只兔子着實是無心之舉,自知那兔子的地位比她高,馮如茉似乎已料到徐淩霄勃然大怒的模樣。

只是她沒想到,一切來得比她預料中更早,當晚一道聖旨便下達了鳳鸾殿。

“罪臣之女馮如茉自今日起罷免皇後之位,禁足鳳鸾殿。”

張申一身宮服,神情嚴肅,身後跟着兩名小太監。

看着女子一副頹然模樣,張申擡手,身後的兩人立即上前。

看了眼身後人端來的杯盞,張申對跪在地上的女子慢慢道:“娘娘,殿下特意吩咐,讓奴才看着您飲下這杯酒。”

聞言馮如茉擡眸,入眼的便是太監手裏端着的金樽清酒。

“這是……要我死嗎?”

無意弄死了那只兔子,他便要自己一命抵一命嗎……

張申無言,靜靜立于一旁。

“我如果不喝呢?”

馮如茉木木地盯着杯盞中的清液,凄惶一笑。

“娘娘莫要為難奴才。”

“這酒不足以致命。”

馮如茉凝視着那杯酒,金色杯盞,酒純淨透明,盈盈一握,觸及指尖,一下涼透了心。

“皇上為何不來見我?”

“陛下忙于政事,還請娘娘快些喝了。”張申催促道。

腦中忽然閃現一陣明悟。

或許父親起兵叛變之時皇帝便已有了殺意,留她至今就是因為這副嗓子。

如今差人送來這杯毒酒,便是今生都不會再見了吧。

馮如茉喃喃低語,木然的看着前方,像是那人在身旁一般。

“我以為你會來,對我疾言厲色也好,可如今卻連見我一面都不願……”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如若不愛,為何還要讓她抱着一絲幻想。

杯盞緩緩舉至唇邊一飲而下,辛辣的刺痛感頓時蔓延至整個唇腔,喉間如刀刺般傳來一陣劇痛,馮如茉顫着手撫上脖間,朱顏慘白一時疼得冒出了細汗。

一股腥甜湧上喉嚨,殷紅順着她的嘴角慢慢流了下來。

馮如茉想喚巧兒過來,出聲已喑啞不成調,嗓音像篩過的沙礫。

一杯毒酒已然毀了這副嗓子,女子雙眸空洞,兩行清淚慢慢滑落香腮,滴入杯中。

自古帝王都是這般鐵石心腸,怨只怨自己癡情錯付……

看着女子頹然倒地,張申依舊面無表情,随即遣了身旁的二人一同離開。

待三人走後,一直跪在地上的巧兒早已淚流滿面,跪趴着過去扶起地上的馮如茉,泣不成聲道:“娘娘,娘娘……”

她只想着皇帝會發怒,可如今這般哪還顧念了與皇後往日的情分?

恍惚間眼前一暗,馮如茉留了一絲力氣睜開雙眸,入眼的便是巧兒哭得梨花帶淚的臉。

她想說,她還活着,徐淩霄留了她一條性命,可張口間卻發不出聲音。

永和殿內,徐淩霄聽完張申的禀告,凝眸片刻沉聲将其遣退。

心知馮如茉是無意之舉弄死了那只兔子,但這當頭一棒讓他認清了現實。

那只兔子終究不是付瑾歡,馮如茉的聲音與她再相似,也都是假象。

而他也終究沒有等到他要等的姑娘。

一夜之間,馮如茉從六宮之主淪為冷宮棄妃。

衆人哀嘆之際,無不為其惋惜,大都猜想應是将軍府失勢,連帶着皇後也被打入了冷宮。

馮遠謀反事大,若要算株連九族,皇後定是要連坐,如今皇帝只是将其打入冷宮,許是還顧念往日的夫妻情分。

可馮皇後進宮已有多年,至今誕下沒有皇嗣,當真是造化弄人。

是年歲暮,隆冬飛雪。

錦陽城外樟樹林中,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靜靜立于院外,望着燭光搖曳的竹屋不知過了多久,落在院門的手終于收回。

“回去吧。”

紫衣男子神情淡淡,轉身離開,身後的張申連忙跟在身後。

月色漸濃,主仆二人一前一後行走在林中,徐淩霄沉沉對身後的人道:“派人暗中保護好她。”

跟随在徐淩霄身邊多年,張申卻是第一次跟他來這個地方。只知這竹屋內住這個老婦,卻并不知其身份,主子不說,張申也不好多問,聞言立即應下。

此時的樟樹林早已不是從前一般模樣,沒了惑人心智的瘴氣,月光透過雲層淺淺的落在林中,四下明朗卻又添了幾分寂靜冷清。

待二人行至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張申便見身前的男子忽然定住了腳步。

細細打量了眼周圍,張申也覺奇怪,偌大的樹林怎的忽然有這麽一塊空地?再看眼前的皇上神情看似淡然,卻像這深冬的霜雪,讓人覺得孤獨又寂寥……

呵出的氣息混着寒風在空氣中泛着氤氲的光澤。再次途經此處,徐淩霄只覺做了一場夢,夢裏不知不覺過去了六七年。

當年業火布陣的地方如今寸草不生,被沉沉的積雪覆蓋。

一雙桃花眼盯着眼前的空地愣神,雪花飛揚的月光下,恍若那日被困業火的女子還在,黎修也并未堕入魔道。

大雪紛紛揚揚不見停,停留片刻,霜雪便落滿了兩人的頭頂。

張申站在徐淩霄身後,上前将手上的披風蓋在男子身上,不禁提醒道:“皇上,變天了,咱們該回去了。”

而徐淩霄好像并未聽到他的話,在此地伫立良久,身後的人也噤了聲默默跟在其身後。

不知過了多久,積雪落滿徐淩霄的衣衫,輕巧的雪花悄悄落在他長密的睫毛上,眨眼間又落入塵土。

徐淩霄終于回過神來,正欲身後的張申說話,忽然察覺到了異樣。

瞬息之間,空氣凝滞,紛揚的雪花定格在半空中,張申站在他身後似被認定住了身形。

見狀,徐淩霄快速抽出匕首,警覺地看向四周。

便見面前走來一人,一襲玄色錦袍,黑發束在金玉發冠之中,眉眼如畫,恍如天人。

徐淩霄斂眸,暗暗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來者何人?”

只聞那人沉沉道:“栖遲。”

如水的月光下男子穿過滞頓的空氣走到他身前,在這酷寒的冬日更顯冷冽。

“你陽壽将盡,本君前來取回月婵珠。”

緊握袖中的匕首,徐淩霄蹙眉:“何為月婵珠?”

聞言,栖遲冷哼一聲,目光陰恻恻的看向面前的男子,沉聲道:“付瑾歡的內丹。”

驀然間,紫衣男子瞳孔驟縮,像生根般定在原處,腦中哄的一聲,喉間幹澀如同被尖針刺破,愣了片刻,怔怔道:“她在哪?”

付瑾歡将內丹給了他,那麽,她在哪?

一旁的栖遲将此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眸光愈深卻帶着森森寒意。

“死了。”

便見此人眸光忽的暗了下去,似有星流隕落。

徐淩霄盯着栖遲目光灼灼,只希望面前的人說的是假話。

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徐淩霄問道:“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你信便是真,不信又與我何幹?”栖遲聽罷薄唇緊抿隐隐透着怒氣。

見此人反應激烈定是對瑾歡還存着不軌的心思。

“本君今日便拿回月婵珠,生死天定,那是你的事。”

說罷,栖遲離他愈近,掌心騰起的一圈微光正對徐淩霄的胸膛。

就在那道微光逼近之際,徐淩霄閃身自袖中抽出匕首刺向那人脖間,卻沒想玄衣男子比他更快一步,一個側身極為輕巧的躲了過去。

栖遲躲過這一擊,眸光一沉,在凡界不得使用仙法,對付一個凡人卻也是綽綽有餘。

就在栖遲準備再次取月婵珠的時候,面前的男子忽然像沒了骨頭一般,高大的身影轟然倒地。

随即一道紅光劃過,頓時沒了蹤跡。

栖遲看着腳下的男子,面色已然慘白,毫無血色,俊朗的面容瞬間枯竭,紫衣下的身體卻像是死去很久的屍體。

見狀,栖遲快步上前,掌心凝力正對男子的胸膛,微光萦繞片刻忽的收回了手。

此人心脈早已停跳數日,肉體尚存可魂魄早已不知去向,而他體內的月婵珠更是不知所蹤!

思及剛剛那抹閃現而過的紅光,栖遲眸光一凝,忽然想到了什麽,心下只覺不妙。随即起身,破開了結界。

……

九重天上

嫦娥拉着付瑾歡溜出了緣起閣,門外被迷暈的小仙童竟還未醒過來。

對于方才沒找到的往生鏡嫦娥嘴上一直念叨着,一旁的付瑾歡聽後無言,掃了眼這姑娘,只覺她絮絮叨叨的模樣委實像個上了年紀的大嬸。

走了一路,付瑾歡終于慢下了步子,背後止不住一陣發涼,猛然轉身四下卻無一人,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為何方才覺得身後似乎有人跟着。

莫不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周圍煙雲缭繞并無異常,付瑾歡一直跟在嫦娥身後,而走了一半的路,面前的姑娘卻忽然變了方向,喋喋不休的一張嘴此時緊抿着一聲不吭。

付瑾歡心下疑惑,問道:“這是要去哪?”

“帶你去個地方。”身前女子緩緩開口,面上含着盈盈微笑。

“跟着我走便是了。”

付瑾歡看向嫦娥,眸光清冷如水,末了點頭。

狀似不經意間與身旁的人隔開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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