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四大宗門紛紛到來以後, 衆人便移步到了滄雲宗的主峰大殿。
這大殿不知是不是布了什麽擴展空間的陣法,外面看上去就已然是金碧輝煌,大得吓人, 進去以後, 更是廣闊無比, 四大宗門加上無數附屬宗門, 數萬人站在一起, 竟然也只是占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馮謙三兩步走到的大殿的正中心,開始就宗派大比的規則進行了一番細致無比的講解。
時故一開始還聽上一聽, 不一會, 就徹底聽不進去。
其實他是看完了參賽手冊的, 盡管看的時候昏昏欲睡, 但他怎麽也不能理解,明明就是一些簡單的規則, 馮謙為什麽能講上整整一個時辰。
好不容易一個時辰熬了過去,馮謙又揮揮手,叫上了幾名弟子, 當場進行演示,并友好地向其餘宗門發出了切磋一下的邀請。
時故:“……”
畢竟只是切磋, 大家多少都有所保留, 表面上看也都是和和氣氣的, 然而進行到最後,事情卻變得有些不對勁了。
青和宗弟子對上滄雲宗弟子時招招狠辣, 毫不留情這個暫且不談,畢竟是死對頭, 留手了才叫有問題, 可原本還客客氣氣的乾天宗卻不知為何, 在最後階段忽然站出了一個弟子。
這人是個金丹修士,看那穿着,似乎還是乾天宗的一位親傳弟子,不過奇怪的是,旁的親傳弟子們往往都是由自己的師尊領隊,這一位身前卻是空空蕩蕩,只和幾個同樣服飾之人,孤獨地站在一邊。
時故注意到,這幾位正是方才暗中傳音,議論郁詹的弟子。
卻見那弟子微微仰着頭,朝着滄雲宗這邊行了個禮。
這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明明禮數周全,明明态度平和,卻莫名其妙帶上了一種瞧不起所有人的傲慢,看得滄雲宗衆人心中都有些不大舒坦。
“乾天宗楊首長老座下二弟子唐宏義,不知可否領教領教貴宗郁詹郁師弟高招?”
說完,這人目的異常明确,直直看向了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郁詹。
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由于必須要同其他長老們站在一處的緣故,時故此次和郁詹的距離極為遙遠,遙遠到根本就看不清郁詹此刻的表情。
不過看那依舊放松的站姿,時故覺得,郁詹對于目前的狀态,應該是毫不意外。
往常的這種情況往往都會伴随着衆多弟子的議論紛紛,為時故答疑解惑,今天卻不知是不是前輩長老都在現場的緣故,除了最開始的吸氣聲和驚嘆聲以外,愣是沒有一個人多說。
無奈之下,時故決定主動出擊。
“楊首是誰?”
時故随手拍了拍旁邊的一個弟子。
那弟子原本就因為站位離諸位長老極近,緊張得不行,聞言更是身體一僵,想也不想立刻道:“回長老!那人是乾天宗的一個末位長老,以前還做過郁詹的師尊,但是據說才半年功夫,忽然就死了。”
人在緊張之時,聲音往往會變得很大。
譬如此時此刻。
至少在滄雲宗衆人間聽得清清楚楚。
時故:“……”
時故感覺自己要被袁策瞪死了。
安撫地拍了拍被吓瘋了的弟子,時故對他表示了由衷的同情。
遠處,那位名叫唐宏義的乾天宗弟子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但時故明顯感覺到,那人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好在,郁詹的及時出聲,拯救了時故與旁邊弟子尴尬無比的局面,
郁詹說:“不可。”
場面安靜了一瞬。
“噗。”不知是誰沒憋住,笑出了聲,不過時故聽着這音調,感覺像是範宏胤。
唐宏義直接氣黑了臉。
“怎麽?郁師弟是不敢嗎?”
“不願,不想,不樂意,怎麽?你有意見?”郁詹懶洋洋的,看都不願意看那人一眼。
“你……!”唐宏義氣急敗壞。
郁詹負手欣賞着他的表演。
“咳咳,既然滄雲宗的小朋友不願,那我們也不要勉強。”
眼看着場面即将陷入尴尬,向來承擔着老好人角色的乾天宗掌門乾雲亭立刻笑道,說罷,又轉向唐宏義:“唐宏義,你先退下。”
唐宏義狠狠地瞪了郁詹一眼。
郁詹對他做了個嘲諷的手勢。
小小的插曲很快在衆人的插科打诨中覆蓋過去,再次恢複了其樂融融的假象,而至于假象之下,蘊藏着多少暗潮洶湧,那就不得而知了。
時間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時故只知道,等到徹底結束的時候,太陽已經由日上中天轉到了微微低垂,徹底過去了飯點。
終于,馮謙一聲令下,宣告演講結束。
衆人幾乎要熱淚盈眶。
然而盈眶了還沒有半刻鐘,馮謙又宣布所有人都要去測試修為年齡,以防出現虛假信息參賽的情況。
一片哀聲哉道之中,時故一頓,下意識看了郁詹一眼。
……
由于長老們的測試被安排到了最後,因此輪到時故之時,天色已經漸漸轉黑。
滄雲宗還挺人性化的,測試之時并沒有向外公開,而是準備了一個奇異的房間,每個人進去都會自動進入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空間中,早已等候多時的弟子會用統一制作的法器為修士們進行骨齡和修為的測量,可謂是又方便又體貼。
修為上,006做的掩飾十分到位,半點看不出異常。
然而到了測試年齡之時,卻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障礙。
時故測了整整三遍。
三遍過後,他看着測試弟子詭異的目光,輕聲道:“我可以走了嗎?”
他已經餓了一天的肚子了。
“啊?啊,可以可以。”弟子如夢初醒,眼中寫着難以置信。
很快,時故離去。
“草草草草草!”
狠狠瞪着手中法器,測試弟子叫得仿佛是□□見了活鬼,以至于整個測試空間都被他的叫聲所占領。
只見,那法器之上,清清楚楚地寫着“二十一”三個大字。
“這他娘的……天才!天才!”
吱呀亂叫了好一會,測試弟子恨不能現在就去告訴他的師兄弟這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不過冷靜了一下,他又停住了準備往外跑的動作,手忙腳亂地翻找着關于時故的測試信息。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
大手一揮,測試弟子标注了一個大大的無誤。
一般而言,每個參賽者的測試信息,都要經過二次審核。
但,只要有了這個“無誤”,信息便能直接投入,不再經過他人之手。
這個弟子方才已經換了三個法器,測了整整三次,因此他十分确定,時故的年齡沒有問題。
唰唰唰寫完,弟子滿意地看着手上的紙張,露出了一個興奮的笑。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當裁判長老在衆人面前宣布時故年齡之時,臺下衆人的表情了。
……
另一邊,郁詹斜坐在山巅之上,懶洋洋地俯瞰着整個滄雲宗。
一個黑衣人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腳邊,然而郁詹看也不看。
“準備得怎麽樣了?”
郁詹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回尊上,二十天之內。”黑衣人應當是用了什麽變聲的術法,聲音沙啞暗沉,聽不出一點特征。
郁詹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裏的小草。
“慢了。”半晌,他淡淡道,碾碎了手裏的東西。
“十天內,全部部屬完畢。”
“這……”黑衣人一聽,立刻露出難色,“尊上恕罪,若是這樣的話,動作實在太大……”
郁詹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
上一個被他這麽看過的下屬,死得連渣都不剩。
見狀,黑衣人立刻心中一滞。
他似乎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可惜顫抖的聲音還是将他徹底出賣。
“尊、尊上……這十天、十天實在是太短了……”
“啧。”
郁詹有點不耐煩。
時故參加的比賽是第二大輪,也就是十日過後。
這要是等上二十天,時故不知道被揍成什麽樣子。
似乎是感覺到了郁詹的不滿,黑衣人抖得更厲害了。
“你怕什麽?”郁詹忽然坐起了身,吓得黑衣人猛地癱坐在地。
他手上的東西不知何時換成了一片落葉,緩緩蹲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面前的黑衣人。
葉片很薄很輕,郁詹用它拍了拍黑衣人的臉,動作甚至算得上漫不經心。
随後,他将葉片豎起,緩緩捅入了黑衣人的脖頸。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黑衣人渾身戰栗。
不深,甚至也不算太疼,只是恐懼過分濃郁,以至于黑衣人徹徹底底僵在了原地。
郁詹滿意地看着他的表現,微微一笑:“怎麽?怕我殺了你?”
鮮血自他頸側緩緩流出,淌到了葉片之上,随後流了些許,在郁詹的甲片上。
“尊上、尊上恕罪!”連忙再次跪下,黑衣人磕頭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随後,他掏出手帕,顫抖着遞到了郁詹手上。
郁詹沒有接,只微微伸出手,任由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擦拭。
盡管太陽還未落下,郁詹所站之處卻照耀不到半點陽光,他垂眼,看着猶自哆嗦的黑衣人,默默不語。
“最多寬限兩天。”片刻後,郁詹收回手,聲音平淡。
第二大輪的比試每兩日一小輪,這樣的話,時故只需要上場一輪。
黑衣人自然是不敢再多反駁,連連答應,小心退下。
而黑衣人走後,郁詹皺着眉,嫌惡地用清潔咒洗幹淨了自己的手指。
“怎麽派了個膽子這麽小的過來?”他皺眉,不知是在同誰對話。
範宏胤變戲法似的從角落裏冒了出來。
“那還不是因為你吓唬人?”
“你懂個屁。”郁詹不屑,“這叫主上的權威。”
“得,您老的權威最大了。”範宏胤撇嘴,一把折扇搖得悠閑自在,眼神卻有意無意地往郁詹身上落。
“你真的要做這麽狠嗎?”範宏胤忽然道。
郁詹聞言眼都不擡,依舊專注于自己的手指,随口道:“怎麽,心軟了?”
“心軟?你在說我嗎?”範宏胤一臉驚訝,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我為什麽要心軟?我啊,巴不得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死得幹幹淨淨。”
“我只是不明白——”語調一轉,範宏胤側頭盯着郁詹,笑意盈盈。
乍一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只是好奇,可仔細觀察,眼神中卻是帶了點試探之意。
“如果是為了實現你父親的意願,你完全可以留上一手,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沒有必要如此這般。”
“徐徐圖之,往往才能最好的從根上将他們把控,我不信你不明白這個道理。”
說罷,他像是開玩笑似的,呲了呲牙:“你這樣不留後路,倒讓我覺得,像是要刺激什麽人似的。”
聞言,一直無動于衷撩撥着樹葉的郁詹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普通到看不出任何情緒。
範宏胤卻覺得心中一緊。
随後,郁詹在他胸口處輕輕、輕輕地拍了一拍:“該你知道的……自然會知道。”
話語停頓了一瞬,郁詹語調随和,聲音很輕,像是朋友間簡單随意的寒暄,卻不知為何讓人不寒而栗:“不該你知道的,少管。”
“聽明白了嗎?範、小、殿、下?”
範宏胤一僵。
微微一笑,郁詹轉身,準備離開。
“郁詹!”
範宏胤忽然叫道。
此刻此刻的他,臉上再沒有往常的輕松與笑容,若是仔細觀察,甚至能看到他眼中些許的悲涼:“你玩不過他的。”
“呵。”輕嗤一聲,郁詹并沒有轉身,淡淡道,“你自己家那個鬥輸了,不代表我也會,更何況——”
郁詹笑了笑,帶着點若有若無的嘲諷:“若不是不甘心,你當年也不會找到我父親,進而打起我的主意,不是嗎?”
扔下這句話,他看也不看原地僵立的範宏胤,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