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白曉陌手捧着插滿了蠟燭的生日蛋糕,對着陸鳴庭笑得一臉春光燦爛:“鳴庭,今天是你生日啊。”
陸鳴庭則把兩個盛滿了面的碗端上了桌,對着白曉陌看了半天,然後開口說了句:“吃面吧。”
“鳴庭,你今天十七歲了,快吹蠟燭,許願!”似乎是不滿意他的平淡反應,白曉陌又焦急地催促道。
“許什麽願?我沒什麽願好許的。”陸鳴庭語氣平靜地說道,神情近乎冷漠。
說罷陸鳴庭就開始一言不發地吃面,可是當他真的看到白曉陌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直到一步步演變成失望時,雖然臉上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心裏還是免不了有了幾分內疚。
可是陸鳴庭今天卻打算硬起心腸一點都不想陪她演戲,真的,這操蛋的生活他已經受夠了,為什麽她的腦子裏就只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浪漫和幻想,不能為他分擔一點點這生活的重擔呢。
花兩百塊錢去買這些花裏胡哨的蛋糕,還不如去買幾斤雞蛋,幾把青菜來得實在,再不濟去買幾斤面粉也好呀。
陸鳴庭知道今天是九月二十五號,是他的生日,他也知道白曉陌每年都不會忘記他的生日,可是他卻發自內心地希望她忘記。
窮人的生日有意義嗎?一點意義都沒有。
這根本不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他這樣的人生下來就是注定要吃苦的,因為他不是在父母的期待和盼望中出世的小孩,所以他的人生也注定和寵愛和幸福這兩個詞語無緣。
生活是什麽?生活就是每天擔心白曉陌下次犯病的時候藥錢怎麽籌,生活就是怎麽能在不被學校開除的情況下,多賺點兼職的費用,生活就是他現在正在為明天怎麽還林染的醫藥費發愁……
然而這些和白曉陌說有意義嗎?
一點意義都沒有,她是個神經病,她的智商時好時壞的,但再好的時候智商都不會超過一個十歲的孩子。
見自己的一腔熱情被貼了冷屁股,白曉陌越想越委屈,最終從小聲抽泣,演變為嚎啕大哭。
陸鳴庭就着僅剩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一點辣椒醬,吃完了面。肚子沒那麽餓了,氣也漸漸消了點。
他終于走到那插滿了蠟燭的蛋糕前,閉上眼睛許了三個願。
第一個,白曉陌以後能夠少犯病或是不犯病就好了。
第二個,希望自己能夠平安讀完高中,不被退學。他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念大學,但是就算以後打工也至少得有個高中文憑吧。
第三個,他能找到夢中那個人,哪怕是在夢中見一次也好啊。
陸鳴庭許完了願,一口氣吹息了所有蠟燭之後,再看白曉陌的臉早已經多雲轉晴了。
等陸鳴庭切了一大塊上面有許多水果的奶油蛋糕,放到白曉陌面前的時候,她已經露出了那種幸福又天真的笑容,就像剛才一切的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
沒心沒肺的人真的挺好的,陸鳴庭想着。
看着她大口吃着蛋糕的樣子,陸鳴庭用紙巾幫她擦掉了蹭到鼻尖和臉頰的奶油。
他心想:你這哪是像給我過生日,明明就是自己想吃蛋糕吧!可是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又在罵自己,對不起,沒有守護好你的少女心,是我的不對。
等陸鳴庭脫下衣服準備洗澡的時候,拿着林染的校服外套,心裏又開始發愁醫藥費的事。
陸鳴庭準備找那幾個關系還不錯的健身教練借一點,畢竟他們工作好幾年了,幾百塊的支出應該不難。掏出手機才發現,微信群裏因為他發的那張自行車照片早已炸開了鍋。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在誇這自行車好看,拉風。
有人表達出了想找陸鳴庭借兩天騎的意思。
還有人說要是能和這車照兩張相就好了。
直到陸鳴庭看到了這樣一條消息,一下子從睡前昏昏欲睡的狀态下清醒過來。
一個和他關系一直很好的小熊教練好心提醒他道:“小陸,這車你從哪弄來的?要是別人借你的,可得好好保存了。”
于是底下就開始有人就問這車的價值。
小熊教練回複道:“保守估計,這個配置二手的也能賣到十萬塊吧。”
“??!”陸鳴庭的大腦簡直如醍醐灌頂一般清醒過來,瞬間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他急得連衣服都沒穿,就穿了個大褲衩就開始不管不顧地往樓下狂奔。
他确實知道這是輛好車,但是以他的認知和消費水平,從來沒想過一輛自行車可以貴到比汽車還貴呀!
而且就林染那輕而易舉就把車借給他的狀态,也沒有讓他産生什麽過多的聯想。
陸鳴庭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下了樓梯……
果然,怕什麽來什麽。
原來樓下放自行車的位置,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他把車就停在了那裏還上了鎖。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林染的那輛自行車。
陸鳴庭從沒覺得生活可以這麽奇異又魔幻,而且還是這樣一出又一出比狗血劇還要狗血的連續劇。
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實在沒有發洩的對象,就狠狠捶了一下樓道本來就不是很堅固的外牆。
動靜太大,吓壞了兩只趁着黑夜來從居民生活垃圾尋找食物的流浪小橘貓,它們如見鬼一般,喵嗚一聲,迅速消失在黑夜裏。
此時的陸鳴庭恨不得把這偷車的賊千刀萬剮。
他一個晚上忙得腳都不沾地,先是去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
不知是自己長得不像善類,還是警察都是這個樣子的,在他急得快和外面執勤的協警吵起來的時候,裏面一個稍微有經驗的老警察才終于同意給他立了案。
一個城市丢自行車的事兒每天沒有一千起,也至少有一百起,別說自行車了,電瓶車和摩托車不是也每天都有人被偷嗎?真正能找回來的不過九牛一毛而已,大部分失主就只能自認倒黴,甚至被偷得多了,連報警都懶得報了。
可是這個城市裏有幾個人能用得起比汽車還要貴的自行車呀?這老警察明顯也是被這不菲的價格吓到了。
他先給陸鳴庭做了筆錄,也和他一起去偵查了現場,他看完場地之後就直搖頭,問道:“這麽貴的車子,你放家裏不好嗎?”
陸鳴庭懊悔地答道:“我當時并不知道它這麽貴啊!”要是知道林染的這輛自行車這麽貴,他當時真的情願走回來。
老警察又說:“唉,你們這條街實在是太舊了,你放車的地方又正好是個監控的死角,我可以去幫你查下附近路口的監控,但是能查出來的可能性很小,你估計得做好賠錢的思想準備。”
陸鳴庭心裏的小火苗熄滅了,他徹底心灰意冷了,他好像也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去報警其實也就是抱着死馬當成活馬醫的目的。
他忙完了這一切,再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淩晨兩點鐘了,整個人已經筋疲力盡,和一具行屍走肉沒有什麽兩樣。
可是累到極點,此刻躺在床上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陸鳴庭眼睛一閉上,就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麽好期待的,如果現在死去的話,也許還有重新投胎的機會,會不會好過一點?
而且就算沒有重新投胎的機會,也至少不用面對明天要怎麽辦啊。
算了,明天幹脆不去上學了吧,陸鳴庭一想到林染那雙看上去清澈又很信任他的眼睛,就覺得自己根本無法面對他。
他拿出了手機,微信頁面上還有正在編輯的信息,顯示他準備找小熊教練借五百元錢。
陸鳴庭想了想,重新編輯了這條信息,把五百改成了五萬。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地想要怎麽樣才能還這筆錢,最後結論是不管是去賣血還是賣身,或是辍學去打工,短期內都不可能還得上。他覺得他費勁心思考上的高中是不可能念完了。
然而不管是任何一種設想,他都完全沒有跑路或是賴賬的想法,在他的心裏,欠債還錢可不就是天經地義的嗎?
快要天亮的時候,陸鳴庭終于睡着了。
夢裏的場景千奇百怪,但是清晨都會忘記。然而這一次,陸鳴庭卻是被吓醒的。
夢裏那個很高很偉岸的身影,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他的步伐走得十分飄忽不定。明明看着距離很近,但是陸鳴庭怎麽也追不上,他很想把前面的人叫住,可是費盡全力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只是他自己心裏知道,這是他人生中從未喊過一次的“爸爸”兩個字。
可是剎那間,前面那人似乎是聽到他在心裏的呼喚,心有靈犀一般地回過頭來——
這一幕讓陸鳴庭感覺到毛骨悚然!
夢中那個人的臉是沒有五官的,一張沒有五官的人|皮面具一般的臉,恐怖程度更勝于電影裏最吓人的特效。
陸鳴庭被吓醒之後,喘了好半天氣才算冷靜了下來。
透過清晨從他們狹窄逼仄的窗戶投進來的一絲陽光,陸鳴庭看見旁邊床上的白曉陌睡得一臉恬靜又天真的模樣。
他走過去又安安靜靜地看了一會,忽然明白了,像他這樣的人即使是想死都沒有資格死的。他如果死了,白曉陌能怎麽辦呢?
她是不年輕了,可是她長得年輕啊,又漂亮,肯定會被別有所圖的人賣到什麽深山老林去給人生兒子吧!
想到這裏,陸鳴庭就決定不抱怨了。
他輕輕地幫她蓋好小毯子,出門之前,甚至還用身上僅有的一點錢給她買了豆漿和油條當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