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直到第二天出發,陳念也沒想起Alpha究竟叫什麽,但從通行證上,他看到了“德雷克”的字樣。
陳念暫且将名字記住,畢竟對方可是有心送了他一個不錯的禮物呢。
每到有大事件要發生,上層都會派發一些通行證,讓地下城的居民擁有一同參與的機會。
德雷克是運輸部的一員,這次有幸拿到,每張通行證允許額外攜帶一人,所以他才能邀請陳念一起去到上層。
陳念跟随着德雷克,跟随着人群登上通往頂層的大型電梯。
距離上一次來已經過了差不多兩年,自從分化成為Omega,陳念就再也沒踏上過真正的地面。
姜岱不願意讓他去到上面。
小時候陳念鬧着想要去看真正的陽光和夜空,姜岱總會用其他東西轉移他的注意力,把事情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久而久之,陳念也意識到了問題。
他可不是傻子,姜岱身上嚴重的傷病和家裏過分嚴密的安保系統都指向某種可能——姜叔大概率是個正在被通緝的人。
也許姜叔是在逃亡途中偶然撿到自己的。陳念倒不太在意所謂的真相,他只知道姜岱是将他一手養大、對他最好的家人,如果發生什麽事情,他必然會堅定站在姜岱這一邊。
他這人向來幫親不幫理。
“開心嗎?”德雷克小聲問他,電梯上人挺多,他和陳念站在角落裏有些擁擠。
不過也正合德雷克的意,好讓他能趁機将手搭在陳念的肩膀上。
“嗯。”陳念對他露出個笑容,“已經很久沒去過上面了。”
他比德雷克矮一些,揚起臉時從Alpha的角度,能夠清楚看到白皙脖頸和從領口中露出的大片皮膚。
陳念戴了保護腺體的頸環,上面裝飾着細細的金屬鎖鏈,相比起普通的醫用造型,更像是富有情趣的項圈。
上層畢竟不是平日裏他興風作浪的地方,陳念老老實實将外套穿好,也沒用臨時噴發劑将頭發染成其他顏色,黑發柔軟,不做聲時的模樣像極了乖孩子。
不過那琥珀色眼中流露出狡黠,仍舊暴露着Omega難以掩飾的本性。
德雷克心神蕩漾,有什麽能比哄得自己一直以來想追到手的Omega高興更讓人興奮的呢?
他甚至有所預感,如果今天再表現得好一些,說不定到了晚上他就能趁着氛圍正好,順利把陳念哄上床,拿到他的初夜。
要知道Z區可是開了好幾個盤口,賭究竟誰能成功拿到陳念一血。
衆多Alpha紛紛參與,其中甚至還不乏有家室的。
陳念就是那在暗夜中肆意綻放的晚香玉,散發着迷人的濃郁香氣,吸引着Alpha們蜂擁而至,想要撞進花苞,汲取甘液。
如果成功,德雷克不光能抱得美人歸,贏得大額的賭金,還将成為整個地下城最有面子的Alpha。
德雷克就這樣做着“我全都要”的白日夢,沒能注意到陳念早就移開了視線,正在觀察四周。
電梯平穩地勻速上升,豎直穿越整個信标,将他們送向數千米高的頂層。
人們早就不再生活在陸地上了。
千年之前,氣候驟變引發巨大洪水,陸地在劇烈的地殼運動中塌陷,整個星球逐漸被淹沒。
生死存亡之際,全人類聯合起來,利用頂級科技和全部資源建立六大超級計算機,成為最後的避難所。
這些超級計算機又被叫做信标,它們每分每秒都在不斷計算如何解決正在面臨的問題,同時飄浮在海面之上,用自己的身體為作為造物者的人類提供居所。
信标就這樣在洪水泛濫的星球上存在了千年,它們通過管道吸收海底的特殊原料,得到驅動它們運行的能源。
六大信标分別是辰砂,三水,煙晶,藍礬,星葉,以及早就因失效而隕落的月光。
陳念目前生活着的地方,就是第一信标“辰砂”的13號信息處理區,因為處在內部不見陽光,又被叫做地下城。
信标都采用了礦石或者寶石作為名稱,這樣的命名方式也成為了上層社會的風尚。
帝國當今的大皇子沙弗萊·維塔利耶維奇就是最好的例子,年輕的Alpha就像他的名字那樣,是帝國最閃耀的瑰寶。
不過這些都和陳念無關,比起關注社會背景,他更想要快點看到頂層不被遮擋的自然景象。
電梯開始減速,輕微的失重感讓身體有些不太舒服,幾分鐘的等待後,整個上升過程終于停了下來。
在衆多地下城居民渴望的目光中,電梯門向着兩側開啓,一縷陽光投射進入艙室。
“到了。”德雷克看向陳念,溫暖的光穿過人們身邊,落在角落裏Omega的臉上,映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透亮如同玻璃珠,呈現出更淺的色澤。
兩人跟随着人群,走出大型電梯,踏上了辰砂信标頂層的“土地”。
微風正在吹拂,帶來不知名花朵的芬芳,還有淡淡的水汽。
陳念忍不住深吸口氣,空氣的味道明顯不一樣,不再有垃圾和污水的臭氣,也不會有各種亂七八糟的信息素混雜在一起。
在頂層生活的人們無論Omega還是Alpha,都會精準的控制着自己信息素的釋放,防止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德雷克的通行證僅供在這一區域參觀皇室游行,不過也已經足夠讓他哄陳念開心了。
“就快要開始了。”德雷克理所應當的牽起陳念,如同他已經成為了自己的Omega,“跟緊我,這裏人多,小心別走丢了。”
陳念跟在德雷克身邊,遠遠望向對面的城市。
繁複的建築如鋼鐵叢林般矗立,陽光能落進每一扇窗戶裏,自然形成的雨會拍打在玻璃上,而非管道裏漏出的污水。
也不會有時不時發生的漏電,人們自由生活在天空之下,享受着自然。
街道已經被提前清理,來自地下城的人們站在成排護衛和警戒線後,等待着皇室的游行隊伍經過。
陳念在德雷克身邊,心思卻早就飛到別的地方了。
他看到不遠處造型華貴的鐘塔,巨大的指針正在随時間流逝無聲移動。
那是附近最高的建築,如果到了頂層,就能将這片區域的景致盡收眼底,有風和陽光,也許雲都會咫尺地飄浮在手邊。
“來了來了!”
不只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騷動起來,來得晚了只能站到後面的人紛紛翹起腳或者踩着什麽地方,試圖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隊伍從街道的另一端走來,電子警戒線展開形成屏障。
陳念對所謂的皇室游行沒什麽興趣,相比起那些他叫不上名字來的人,還是鐘塔要更吸引他一些。
一直到隊伍走過半程,陳念才在喧鬧中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他仰起頭,隔着透明的電子防護屏障,看到那正從面前走過的機械戰馬。
白金兩色的戰馬相當高大,每一個關節,每一寸線條都流露着機械和生物融合出的特殊美感。
身着華服的Alpha騎在馬背上,身形筆挺,握着缰繩的手骨節分明。
鉑金色的發在陽光下淺到近乎銀白,紫羅蘭色的眼眸沉穩地目視前方,當今帝國大皇子,沙弗萊·維塔利耶維奇正從陳念的面前經過。
在沙弗萊的身後是一輛同樣華貴的機械馬車,窗戶被單向可視層覆蓋,從外無法看到裏面,但也不妨礙人們想象坐在其中的Omega是何種美貌。
因為馬車裏坐着的,是帝國尊貴的選帝侯,同樣也是未來的皇子妃,大元帥陳蔚唯一的遺孤。
皇子妃是相當神秘的存在,在信息發達的今天,就連名字都沒有對外公布過,更別說知道他長什麽樣子了。
皇子妃自幼就被養在白塔,有關他的消息不過只言片語,也正因于此,才更加充滿遐想。
陳念興致缺缺地看了幾分鐘,待到尊貴的大皇子和皇子妃從身前經過,就又忍不住将視線投向鐘塔。
下次什麽時候能上來還不一定……陳念琢磨着,腦子裏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游行的隊伍漸漸遠去在街道的另一邊,德雷克收回視線,擡手揉了揉鼻尖。
和這裏的衆多Alpha一樣,他一直在盡力聞嗅,試圖捕捉到馬車中溢散出的,源自皇子妃的信息素味道。
相傳那可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頂級Omega,他不奢求能見到對方模樣,光是嘗嘗信息素的味道就足夠了。
當然,德雷克什麽也沒聞見。
雖然有點可惜,但他還有陳念呢。
德雷克收起所有想吃天鵝肉的旖旎心思,對身邊的Omega道:“陳念,正好這附近有一家酒吧,我們去……诶?人呢?”
Alpha茫然四顧,原本陳念在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然空無一人。
游行的隊伍駛進庭院,作中途休息。
沙弗萊從馬背上下來,鑽進身後的車廂,忍不住用力閉了閉眼。
高頭大馬上看着光鮮亮麗,其實他又困又曬。
正通過單向可視膜望着外面的陳詞朝旁邊挪了挪,給沙弗萊讓出位置,又伸手從小櫃子裏拿出防曬噴霧給他。
Omega的手腕從繡着繁複金色紋飾的袖口露出,如瓷般白淨。
陳詞再度望向窗外,片刻的沉默後,輕聲道:
“我想出去。”
沙弗萊接過噴霧,往自己曬到滾燙的手臂和脖子上噴了幾下:“還是老地方嗎?”
“嗯。”
“我送你。”沙弗萊答應下來,他喝了兩口水,道,“記得一定要按時回來,我瞞不了多久的。”
“謝謝。”陳詞微微颔首,眉眼間神情仍舊淡淡的,似乎已經沒有什麽能讓他感到高興了。
他斂起白袍略長的下擺,跟在沙弗萊身後下了車,和大皇子殿下一同走進建築,假裝要去洗手間。
只有在沙弗萊作陪時,陳詞身邊才不用跟着其他人。
兩人來到衛生間門口,沙弗萊摸出随身終端,入侵附近的安保系統,暫時屏蔽了陳詞路線上的監視器。
他做的十分熟練,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去吧,權限只有五分鐘,盡量快一點。”
陳詞點頭,再次道:“謝謝。”
Alpha的精神力無聲釋放,跟随在陳詞身後,保證他能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建築,前往百米處的鐘塔。
沙弗萊在原地等到監控重啓,确定攝像頭沒有捕捉到陳詞的身影,才重新回到游行的隊伍之中。
經過短暫的休息,游行就要繼續,管家過來檢查陳詞的狀況。
在他靠近馬車之時,沙弗萊率先道:“他睡了。”
管家點頭,也就不再看向車廂內部,打擾陳詞。
沙弗萊重新騎上戰馬,而在他身後是空無一人的車廂。
沒人能想到尊貴的大皇子會撒謊。
這是他對陳詞的補償,作為未婚夫,沙弗萊非常清楚陳詞一直以來過着怎樣的生活。
白塔不過是一座奢華的鳥籠,将就連出門都得經過層層審批的Omega鎖在其中。
讓陳詞落入這種境地的不光是兩人之間的婚約,他只能力所能及地幫上一些。
游行繼續,本應安靜坐在馬車中的陳詞已經到達了鐘塔。
路線走過許多遍,早就非常熟悉,不記得從什麽時候起,幾乎每一次像這樣的大型活動,陳詞都會在沙弗萊的掩護下偷偷出來一會兒。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自由時間。
他沿着樓梯,一路走向鐘塔的最頂層。
陳詞看着纖瘦,其實體力相當不錯,一口氣走了二十多層,也只不過些微氣喘。
就要接近最頂層了,陳詞忍不住加快腳步,他離開樓梯間,從無人的走廊穿過。
不曾想卻在經過轉角的那一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唔。”
“哎呀!”
這一下撞得很結實,陳詞和對方齊齊發出吃痛聲音,陳詞後退兩步,下意識地開口道歉。
“抱歉——”
然而在陳詞看清眼前人模樣的瞬間,所有聲音都被掐在了喉嚨裏。
他琥珀眼眸難以置信地瞪大,人生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詫異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