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愛屋及烏

鬃爺的問話如當頭一棒,敲醒了經芋發昏的腦袋,下巴若有所思地戳進白毛鳥窩,經芋蹙眉喃喃,“你說得對,還真是要實話實說才行,省得日後惹麻煩。”

他之所以改變主意,是因為突然想到另一種難搞的狀況,一旦他說和鬃爺是戀人關系,栾麗極有可能撺掇他倆分手。

三年前栾麗為逼迫他和闫帆斷交,又是給他下跪,又是拿頭撞牆,說闫帆無緣無故對他好是別有用心,說他被闫帆拉去拍污/穢視頻,還被賣去陪人睡覺,落下一身髒病。

實際上他與闫帆是多年前的同事,也是難得聊得來,又相互信任的朋友。闫帆不在烏都,他們平日裏也不常聯系,根本就沒栾麗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栾麗整日胡思亂想,想着想着就能當真,然後陷入莫須有的恐慌當中,神神叨叨的。

經芋确信栾麗患有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症,或許現在還不是接栾麗來家住的時機,萬一栾麗得知他與鬃爺結了婚又犯病免不了雞飛狗跳。

适逢正午,烈日毒辣。

42路公交車駛進烏都北站,車門一開,經芋第一個沖了出去,團成一團的三明治包裝紙丢進垃圾桶,經芋催了聲“快點”,大步流星往出站口奔。

如果不是意見出現分歧,又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他倆不至于緊趕慢趕踩點到車站。

大屏幕上顯示D7591次列車到達,經芋進到出站口內,目光穿梭在閘機另端湧動的人潮,心裏慌得不行。

“臉都白了,媽媽還能把你吃了不成?”鬃爺擡起搭在經芋肩膀上的手,抹了一把慫蛋額頭上的冷汗,“放心吧,媽媽要是敢吃我的人,我就把媽媽給吃了。”

經芋嘴裏發出啧的一聲不滿,轉臉剜了眼胡言亂語的鬃爺,“還吃人?長本事了你!”

“這哪兒是長本事,這是生來就有的本事好嗎?”鬃爺揉了揉經芋飽滿的腦殼,“你要不是我明媒正娶回來的,就憑你拿破符咒定我,頭蓋骨擰下來給你盤成核桃。”

“起開!”經芋不耐煩地打掉鬃爺的手,“看我抽出功夫不把你炸成兩面金黃的,家裏孜然和辣……”

“別叭叭了。”

鬃爺一口咬住吐不出象牙的狗男人的嘴,沒等小懲大誡,腰上多了把擰人的鉗子手,鬃爺痛的倒抽一口冷氣,扭腰閃躲之際,在經芋腦門上拍了下,經芋頓感金星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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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鼎沸的出站口,無人注意到兩口子鬧騰,可排隊出閘機的栾麗不一樣,她眼裏只有經芋。

面部肌肉繃得幾乎斷裂,她推搡着從人海擠出,怒氣沖沖地奔向經芋,咬牙切齒說,“你可真是一點臉都不要啊。”

栾麗沒有呼喝,她也丢不起這個人,拽着經芋土橘色短袖工裝襯衫往站外走,全然沒看鬃爺一眼。

“媽你先放開。”經芋扯下抓着他衣襟的手,腳步随之放緩,“如果您去我家是為了罵我,那我家不歡迎您,我現在買票,您回去吧。”

“你還有理了?”栾麗怒極反笑,手一揮指向鬃爺,“他什麽人你知道嗎?挺大個小夥子染一頭白毛,誰家正經孩子這樣?我和你說了多少次,口腔裏有……”

“口腔裏有多少細菌,但凡嘴裏有個潰瘍、有個傷口,艾/滋病就進血液裏了,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您是想說這個嗎?”

經芋打斷栾麗這套磨得他耳朵生繭的說詞,家醜外揚他也丢面子,可栾麗偏偏一再觸碰他的底線,刀子紮進心窩,死人才不喊疼。

拂去衣襟被攥出的死褶,經芋見栾麗還要沒完沒了,搶在難聽話過耳前,繼續道:“還有,鬃爺怎麽不正經了?人家是妖族,頭發就這個顏色,你想罵人沖我來,少扯別的傷及無辜。”

“鬃爺是我愛人,我倆結婚了。”經芋當着栾麗的面将鬃爺的手握在手心,“鬧一下怎麽了?我倆還接吻做/愛呢,合理合法您管得着嗎?”

“恬不知恥!!”

栾麗揚手扇向經芋理直氣壯的臉,仿佛在打多年前口口聲聲說愛小三的經凡旭。

只是耳光落下的聲音沉悶,如同打在一顆實心鐵疙瘩上,栾麗指尖一陣鑽心劇痛,瞬時麻木到全無知覺。

鬃爺苦惱的撓頭,“媽媽我得事先跟您說清楚,妖族只認配偶,不講親情。愛屋及烏可以,但倘若烏鴉傷了房子,我是會把烏鴉毛拔光,喝血吃肉的。”

乖巧的放完狠話,鬃爺朝經芋臉蛋吹了口妖氣,一層肉眼難以捕捉的結界散去,經芋耳鬓處細軟的絨毛根根豎起,隐約可見雞皮疙瘩冒出頭來。

抽出被經芋攥得血淤的手,鬃爺捏了捏某人僵如鴨貨的脖頸子,“怕什麽,我在呢。”

栾麗受到恐吓後,臉拉得更長了,“誰是你媽?別亂叫!”

“好的,老太太。”鬃爺爽快改口。

“你罵誰老太太呢?”栾麗眼珠子登時溜圓,指着鬃爺鼻子嚷嚷,“你算哪棵蔥?我讓你說話了嗎?!”

“還是叫媽好聽吧?”鬃爺才不管栾麗嘚嘚什麽,自說自話,“您對我客氣點有好處,房子是用彩禮錢買的,我同意您住家裏,小芋也說不了別的。”

“您要非和我嗆,到頭來白跑一趟,受累的還是您,您圖什麽呢?”鬃爺知道母子倆一個臭德性,一旦給了搶白的時機,再輪到他就得下個回合,索性一股腦說完,愛咋咋地,“再說了,我能是哪棵蔥,插都插小芋這兒了,您心裏沒數?”

此等虎狼之詞是能大庭廣衆說的?

經芋臊得臉紅脖子粗,背地裏擰了下鬃爺屁股,咬着後槽牙哼哼。

“插你大爺。”

回程,破天荒攔了輛出租車。

出風口源源不斷的小涼風,吹散了煩悶的暑氣,經芋坐在後排,不時透過後視鏡觀察栾麗臉色。

按照鬃爺的算法,人壽不過七八十年光景,栾麗餘下半生每月見面兩三天,實際的相處時間不會超過三年。

見一面少一面,說服了經芋。

他猜想鬃爺是早有預謀,否則早上不會執意收拾完屋子再出門,妖族太狡猾了。

家裏沒有多餘拖鞋,經芋一聲不吭地光腳進了廚房準備午飯,從老房子帶過來的米沒剩多少,全倒進電飯煲內膽,用手一探,仍然不夠,只好洗兩個地瓜,削皮丢進米裏充數。

這時栾麗背着雙肩包走了過來,冷着臉拉開拉鏈取出兩大罐純手工牛肉醬,還有甜城特色的老式香炸鴨子,晨光油鹽燒餅,和在動車上擠變形的水蜜桃。

相對無言的廚房空氣凝滞,蔬菜的沖水聲,塑料袋窸窸窣窣,冰箱一開一關後嗡嗡制冷,母子始終較着勁,誰都不肯先說一句,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鬃爺愁啊,沒辦法啊,他要不去找罵挑起話頭,就這家庭氛圍,等吃飯的時候菜涼的都比平時快。

沒心沒肺地進廚房,鬃爺把拖鞋撂到經芋腳邊,跟着盤腿坐在了餐椅上,激情尬聊,“媽你也是,來就來呗,還帶什麽東西啊。”

解開裝炸鴨的塑料袋,鬃爺将吸油包裝紙往一邊撥了撥,自顧自扽下只鴨腿。鴨子一看就是臨上動車前現炸的,還熱乎着呢,肉一點兒都不柴。

其實栾麗對經芋不錯,大概是應了那句,“你愛我的方式,是我最讨厭的那種”才讓母子陷入劍拔弩張的死循環。

鬃爺憋着損招扭身叫經芋,經芋正徒手給洗淨的羊角椒去籽,剛一回身鴨腿不由分說地怼進了他嘴裏。

他從小到大都愛吃這個味兒,小時候家裏困難,能吃上炸鴨的機會少之又少,長大後離開甜城,心裏總惦記。

剛才栾麗把炸鴨拎出來,他聞見味兒就開始偷咽口水了,要不是鬃爺鋼板厚的臉皮,他這會兒也不好意思為這一口肉低頭。

可這口“心頭好”剛進嘴,還沒從門牙挪到裏頭細嚼,壞妖的唇便湊了上來,把肉給叼走了。

“既然你不愛吃,我替你吃好了。”

鬃爺的主要目的是通過間接接吻激栾麗發火,沒想到先把經芋給惹毛了,剛摸完辣椒籽的手指戳在他眼角,視野頓時被湧出的熱淚糊住……

咬着肉的嘴哩哩羅羅爆了句粗口,鬃爺放下手裏掐着的鴨腿,伸腳盲夠了兩下拖鞋,才想起拖鞋在謀殺親夫的經芋腳上。

真是掏心掏肺喂了狗啊!

鬃爺抹着眼淚跌跌撞撞往洗菜盆摸,帶着嬌嗔意味罵罵咧咧,“沒良心的小東西,還不給我洗洗,也不知道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意識到報複過了火,悔意倏地襲上心頭,經芋聽話的“哦哦”兩聲,趕忙上前掰開水龍頭捧水給鬃爺洗眼睛。

“還,還辣嗎?”經芋低眉順眼的關心。

鬃爺怄氣反問:“你說呢?”

清澈涼爽的自來水一捧接一捧的入眼,開始是好些了,但涼意一退,火辣如猛獸反撲,肆意撕咬着鬃爺嬌嫩的角膜,鬃爺不由發出靈魂一問,“你……洗手了嗎……”

經芋怔怔地看着鬃爺抹了胭脂的眼睛,萬分內疚下,一頭撞在鬃爺寬厚的肩上,笑得花枝亂顫,淚沫橫飛,“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鬃爺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轉身遞話給冷眼旁觀的栾麗,“就您這傻兒子,換個人跟他過日子兩天半能離三回,您就知足吧,趕緊做飯,我回屋躺會兒。”

“……”栾麗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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