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葉修一進網吧門，就見唐柔和陳果一起擡頭看他，那眼神，簡直看得人無所遁形，饒是葉修自诩這麽厚的臉皮，都要被看紅了。
他低下頭摸了摸鼻尖，說：“那什麽，我回來了。”
唐柔打量他一下，笑道：“衣服還挺好看的。”
“啊……這個。”葉修低頭看看，他今天穿了件奶白色的高領毛衣，下巴尖也有一點藏在裏頭，确實不是走時穿的那件。主要是他這發情期過的雲裏霧裏，衣服也弄得都是兩人體液，那天白天搞完睡着，一醒來，就見新衣服擺在床頭，應當是王傑希趁他睡着出去買的。王傑希做這事做的熟練，衣服尺碼自然不能再合适，葉修穿上沒覺着有什麽，反倒是回來被唐柔一說，才反應過來。
比起唐柔來，陳果就直接多了，有點驚奇地問：“我說，王傑希真是你男朋友嗎？你那天跑出來是和他吵架了？”
葉修不知道為什麽陳果一口咬定那天他肯定是和哪個alpha吵架了才跑出來，不過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在外面敗壞王傑希的名聲，做人還是要講義氣，于是搖搖頭答：“沒有，老王就是，呃，好朋友吧。”
陳果聽完這個，倒沒有在意兩人之間具體的關系，只是眼睛忽然亮晶晶，一把握住葉修手指，“那，你也肯定認識許多其他大神吧！像是葉秋，還有蘇沐橙這種！能幫我要個簽名嗎！我超級喜歡他們啊！”
葉修一愣，接着宛然一笑，“蘇沐橙的過幾天給你，不過葉秋的麽。”他抽出前臺的筆和紙，大手一揮，簽下了潇灑的葉秋二字，推到陳果面前，說，“喏，拿去拿去，不用謝。”
然後被陳果惡狠狠地拉住兩邊臉頰的肉往邊上扯，“再給我胡言亂語扣你工資啊！”扯完，陳果拇指捏着葉修臉頰摸了兩下，和唐柔分享心得，“你看他活得這麽糙，皮膚還挺好，滑滑的哎。”
葉修是那種被捏一下就留印子的體質，陳果沒用力，可卻也在臉上一邊一道留了兩個紅印，自己一邊揉，看起來怪可憐的，還解釋：“我真是葉秋。”
陳果瞄他一下，翻了個白眼，“我真是蘇沐橙。”
唐柔左看右看，看了葉修兩秒，噗嗤一笑，就打圓場，“行啦果果，你就別為難他了，昨天不是說有個人和你pk嗎？來來，我替你贏他。”說完沖着葉修眨眨眼睛。
葉修收到暗示，比了個ok的手勢，趁機溜了。
接下來的日子葉修就一心投到了升級賬號和帶新人上，他在榮耀裏撿了唐柔和包子，又陸續撿到喬一帆和羅輯。他在別的事上都不大上心，帶新人上反而是耐心充足，帶着他們打副本，又從知識到技巧，挨着給這些小新人普及。
生活上倒是沒什麽新鮮事，除了蘇沐橙偶爾在他值夜班的時候過來，裹得嚴嚴實實的，和他一起守在前臺，倒是有一件事值得說說——孫翔加了他QQ。
說是在他房間裏發現了一本葉修之前的筆記，上面記錄了一些戰法的技巧和對局思路，問要不要給送過來。
這都是好幾年前的東西，也不知道孫翔從那個角落裏翻出來的，葉修仔細回想一下才想起來，只回複：“不用送，也不是什麽重要東西，你可以拿着看看，不過都過了好幾年，不一定會再适用了。”
他把這消息發過去，那邊好半天沒說話，最後愣頭愣腦地發了個向左哼哼的QQ表情，葉修想到孫翔平時看人眼睛長到頭頂上的樣子，自己樂了一下，回了個向右哼哼。
這之後孫翔還真看了那個筆記，隔三差五地就要給葉修發消息讨論，葉修看見的時候就回一下，有時候消息太多他就直接全點忽略。
接觸下來，孫翔和他一開始想象中的人絲毫不一樣，大約是自小家境不錯，人有點傲，心卻不壞，只是腦子空空的，不大看得出來別人臉色，有時候在嘉世開完會，回來和葉修說經理說什麽，副隊說什麽，人家說完話，他再加一句，大家就都咳嗽一聲，不說話了。
葉修看完，常常啼笑皆非，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句，你這個傻子又拆人家臺。
這一天葉修自床上醒來已經下午，他起身穿好衣服，摸了摸床頭的煙盒，一瞧，沒煙了，就收拾收拾去對面煙酒店買煙。
進去了還沒說話，沖着老板一笑，那老板就拿出芙蓉王來，可見已經是什麽交情了。
正和老板扯兩句閑篇，準備付錢，身邊也來了個人付錢，葉修側頭一看，卻是劉皓。他見到劉皓沒什麽說的，就随意地點了點頭，又将頭轉過來繼續付錢。
老板卻多看了劉皓好幾眼，不為別的，就為這人已經在店裏轉了十分鐘，最後拿了兩盒芙蓉王，不像是買東西，倒像是等人的。
劉皓的确是在等人的。
他在等葉修。
他在葉修身邊許多年，實在是太過于熟悉這個人了，熟悉到知道這人熬夜時，多久會抽完一盒煙。
他在店裏亂逛，眼睛餘光卻一直盯着門口，葉修一進來，就被他發現了，他看到這人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剛起床，頭發睡得亂亂的，腦後還翹起來一縷，眼睛半睜不睜沒什麽精神，看起來迷迷糊糊夢游似的。
劉皓看到他，不知怎的，就覺得自己仿佛是被那一縷翹起來的頭發取悅了，心情莫名輕快起來。
他走到葉修身邊，假裝不經意地走過去付錢，他看到那人擡頭看他，看到那人又點點頭當做招呼。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沉默地付了錢，和葉修一前一後地走到門口。
走到門口，他忽然問：“沒吃飯對吧？”
葉修有點意外地擡頭看他一眼，嗯了一聲。
他就認真地叮囑：“要好好吃飯。”
葉修再擡頭時，眼神裏滿是你怕不是有病吧的模樣。
劉皓太過于了解他，因此一眼就看出來。他看出來，心中竟然默默地附和了一句，我大約真是有病。他好像許久沒有見到葉修了，沒有葉修的味道，沒有他說話時懶洋洋的聲音，他早晨起來時會想，不知道這人值完夜班沒有，有沒有按時睡覺，夜裏睡覺前會想，他是不是又帶着那些新人在開副本。
做夢也會夢見他。夢中有時绮麗，是這人面頰緋紅，一雙腿纏着他的腰，有時陰暗，是這人握着他的領子說，你給我滾。
夢中便知道都是假的。他深知葉修做不到前者，也做不出後者。
可醒來，心中仍是空蕩蕩，抹一把臉，就是一把水漬。劉皓想，我可能是瘋了。我落在他的深淵裏，一輩子也走不出來。
我對他這樣壞。
如今他自己也想笑，明明将人從嘉世趕出去，卻還這樣費心費力地跑出來叮囑他，要好好吃飯。
可就是忍不住。
真是忍不住。
劉皓有時自己也想，我這心若是有他半分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為難旁人，也折磨自己。
可是一切已然走到了今天。
他破罐子幹脆破摔，也不在乎什麽自己被當成神經病，繼續說：“少抽一點煙，好好吃飯。”
葉修低着頭，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可剛要說什麽，就聽邊上有個聲音傳來，有點驚喜的意思，“哎？你在這啊！”
擡頭一看，卻是孫翔，這個在劉皓心裏傻逼兮兮的隊長見到葉修，幾步走過來，像是沒見到劉皓一樣吧啦吧啦地開始和葉修說話，大意是最近練戰法心得還是和別人pk什麽的。
人行道的綠燈亮了，孫翔就和葉修并着排往對面網吧走，一路叨叨叨，葉修握着那盒煙，微微低着頭聽孫翔說話，偶爾回應幾句，他側頭時，能看到他柔順的頸部線條。
孫翔說到什麽，忽然哈哈笑了兩聲，一邊笑，一邊擡手把葉修睡得翹起來的頭發弄好，葉修沒明白他笑什麽，張開眼睛看人，就又露出來那點無辜模樣。
劉皓沒跟着過去。
他站在人行橫道這一頭，只覺着車水馬龍猶如天塹，而葉修，是他終其一生無法渡過的河。他看着葉修和別人走過河上那道橋，看着無數人在橋上掙紮，在橋下摔死，而他，連踏上那道橋的資格都沒有。
他冷冷地看着孫翔，也看着葉修，心中幾乎怨恨地想，你死的也不一定能比我好看。
被期望摔死的人還在和葉修叨叨，可是已經到了網吧門口，兩人讨論完那個問題，葉修就笑着問：“怎麽？要和我進去玩一會兒？”
孫翔想進去，可是他這身份進網吧，無異于羊入虎口，于是在門口用腳尖蹭着地，躊躇了一下。
這兩秒的功夫，就看見快遞騎着輛小車過來，見有人在門口，就問：“你們是這網吧的嗎？”
孫翔看着葉修沒吭聲，葉修點點頭，答：“對。”
“哦。”快遞大哥看了看單子，“你們這有個叫老葉的是不是？他的件，簽收一下。”
葉修有點意外的上前，順嘴問：“哪寄來的啊？我就是。”
大哥又看一眼，遞過去，答：“G市來的。”
“唔。”孫翔眼看着葉修的神色變的了然，上前簽了字。
箱子有點大，孫翔也沒多想，葉修簽了字，他就上前把箱子給抱住了，說：“我給你拿進去吧，低着頭，沒人看得到。”
葉修點了點頭，答：“那也行，謝了啊。”
兩人一道往裏走了幾步，孫翔還是沒有抑制住自己高高提起的好奇心，問道：“你知道是誰寄的了？”
葉修望着孫翔懷裏的箱子，一垂眸，眼睛就彎成溫柔的弧度，他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了一下，只是答道：“啊，少天寄來的。”
少天，黃少天吧。
孫翔只覺得自己提的高高的一顆心，噗通摔進泥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心髒忽然疼了起來，他低着頭，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進網吧他全程縮小存在感，頭恨不得低到領子裏面，路過前臺時，聽葉修對前臺兩個姑娘說：“我這邊寄了點吃的，先搬樓上去了啊，我放沙發那，你倆要吃自己拿。”
那兩人似乎在打游戲，嗯了一聲，沒怎麽搭理葉修。
到了樓上，葉修帶着孫翔進了套間，箱子扔在沙發邊，他拿了剪刀就開始拆封，一邊拆一邊說：“我給你拿一點，你帶回去吃，不光是G市的，大概那些網紅零食這裏都有。”
孫翔一邊低落，一邊忍不住又問：“可是，直接網上買了分別寄到你這就行了，他還都弄到G市自己重新打包，不麻煩嗎？”
葉修聽完一愣，剪刀都停了一下，愣完輕輕一笑，把箱子打開，把最上面的卡片晃了晃，答道：“他就這樣，和小孩兒似的，買完東西要附上卡片寫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孫翔愣了一下，不再說話了。
後來過了很久，他才想明白，這樣的話從葉修口中說出來，已經是極其甜蜜的抱怨。他往後再如何努力，怕也是追不上那兩人一同度過的，近十年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