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北京-香港 “我們已經分手了”

門沒鎖,佟一心直接走進了嚴徊的家。

客廳有一扇非常明亮的大落地窗,陽光熱烈,佟一心能看到空氣中細細小小的灰塵,和工作臺邊,嚴徊英俊的側臉。

嚴徊仍然保持着一兩個小時之前的姿勢,仿佛個思考者的雕塑一般,眉頭微鎖,沒有移動過分毫,手卻不停,在鍵盤上上下翻飛地敲打。

小乖也是寂寞了,見到佟一心過來,擺着小短腿,十分親昵地扭噠過來,“嗚嗚”地在佟一心腳上蹭。

嚴徊聽到聲音,向這邊看,看到佟一心已經穿好了一身制服,一個怔愣,像是突然醒悟過來,看了下表,說:“啊,要到時間了?”

果然是忘了……

佟一心沒什麽表情,點點頭,說:“對啊,快一點了,我差不多該走了。”

“你不是說要送我嗎……”他想這樣質問,但也只是在心底把這句話哀哀地想了想,又将這幾個字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地咽了下去。

嚴徊撓了撓頭,看了下佟一心,扭頭看電腦屏幕上今天就要修改好交上去的文件,很頭疼地嘆了口氣。

他可能只是頓了一兩秒鐘這樣短,但不知為何,佟一心卻覺得時間拉成了一條線,粘連着,不限延長,他的心情也像這複雜漸變矢量線條,生出了奇怪的色彩。三兩點失落暫且不提,那些許的委屈就讓他覺得難受,他并不想與工作站在天平的兩端,兢兢戰戰。

“有必要嘆氣嗎,我又沒有想給你添什麽麻煩。”佟一心這樣想。

一場性.愛讓人産生了親密的錯覺,像是觀看一部波瀾曲折的電影,卻盲目地拖拽進度條,一下子拽到了結局。但其間種種陰差陽錯,種種因緣際會,從何方來到何處去,都潦潦草草無人知曉。

“不是要追我嗎?”在輕盈澄澈的一室冬日暖陽中,佟一心寥落地想。

他咬了下唇,正要轉身,嚴徊卻急忙點了保存文件,說:“寶貝兒你等一下,我換身衣服。”

佟一心: “!!!”

嚴徊站起來往卧室走,路過他的時候,還輕輕攬了下他的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看佟一心沒什麽抗拒,美滋滋地溜進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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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一心控制不住地揚起嘴角,偷偷在臉頰上摸了摸。

矢量線條又一瞬間變成了淡粉色,像在春風中一般搖曳起來。

iPhone默認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佟一心走到工作臺邊,把手機拿起來,走到卧室遞給嚴徊:“你又有電話。”

”謝謝,”嚴徊對佟一心笑笑,一手把皮帶扣好,一手接了電話:“喂,馮律師?”

“嗯,對,我和魏總上午的時候聊過,已經敲定了,晚上吧,晚上九點前一定發過去。”

“什麽?”嚴徊動作一頓,原本帶着笑意的嘴角拉平,表情很煩躁,“你們又要添材料是嗎?稍等,我記一下。”

他匆匆地走出卧室,拿紙筆記。

佟一心看着嚴徊的背影,大概也知道今天會是什麽樣子的了。他跟着走出去,聽嚴徊和對面兩廂博弈拉鋸的交談,也插不上話。他這樣忙,算了還是別添麻煩了,也不是多大點事。看了看時間實在不能再晚,嚴徊一直和那邊的人說話沒有分給佟一心一個眼神。佟一心沒找到機會和嚴徊說一聲,就又離開了。

“追我,也就是這樣了。”佟一心拉着碩大的行李箱,站在電梯裏,看着閃閃爍爍的樓層指示燈,發着呆。走出樓門口的時候,他還抱着些不知什麽僥幸的小心思,朝身後看,空空如也,沒有人追出來。他上了班車,早早地把手機開飛行,這樣也就不知道是沒收到消息,還是根本沒有人想要聯系自己。

“佟一心,b1”

“好的,謝謝!”

“溫晨,c1”

“謝謝!”

“範悠悠,今天在頭等艙吧。”

“好的,謝謝老板!”

總乘務長在起飛前的例會上安排每個人做工的位置,這次北京飛紐約要在香港轉一次機,短暫地停留一天,然後機組再出發前往紐約,往返加在一起要飛四段,共計飛行七天。值飛的波音777-300ER配了15名空乘,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工位和任務,各司其職又相互協作。

華航采用的是随機排班,每次航班值飛的空乘都是任意的,不過,多飛個幾年,也能認識個七七八八。然而這一行流動性太高,許多最開始一起入職的朋友,早已經不在華航工作了。就連佟一心自己,也是半路又回來的。

“最近香港不是很太平,想必大家看新聞已經聽說了,大家在外站一定要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是最最重要的,”收看完機上操作注意事項等視頻,又分配完工位,乘務長許美華開始叮囑大家停外站的事宜,“香港最近的安全風險等級已經調整到較危險了,大家能不出去就先不要出去了,游行的熱鬧也不要去湊。”

佟一心聽着老板的叮囑,不小心就走神了,他後面有點不舒服,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微妙的別扭感怎麽也無法忽視,腰也酸酸的,想着一會兒要在b1的工位做後艙乘務長,肯定要幫做廚房的人搬東西,就擔心能不能做得動。

“紐約的話,沒什麽好說的,大家要注意填寫入關申報表格,不準入境的東西不要帶就可以了。”乘務長繼續說。

佟一心的思緒飄到很遠,所以昨天到底為什麽要和嚴徊做呢,真的是太不合适了。而且……怎麽做了之後反而覺得兩人離得更遠。

又有紙片小人集合起來,在他心中開始辯論,藍領帶認為:“嚴徊就是這樣的人啊,做事情很認真的,工作永遠最重要。”

粉領帶要辯解:“但是這是工作啊!本來就是很重要的事情,周末加班,他也很無奈的。”

藍領帶列出陳詞:“那他為什麽要主動提出來要送,他要不提本來也沒什麽,做不到幹嘛随便承諾?還說追,睡過了就不認人了。”

紅領帶清清嗓子,打斷了藍領帶有理有據的辯論,說:“那個……可是你不也爽到了嗎?”

藍領帶:“……”

“佟一心?”乘務長叫他的名字,“有沒有什麽想分享的?”

佟一心猛地回神,知道這是到了例會最後,每人說一個小貼士的環節,他張口就來:“要注意肉類、蛋制品這類食物都不要帶到美國,海關有明令禁止的。”

“溫晨?”乘務長繼續點名,佟一心松了口氣,他不再想嚴徊,開始專心聽講。

行前會結束,一行人達成t3航站樓的列車去登機口,走機組通道,過了海關安檢,上了飛機就開始兵荒馬亂的地面準備工作。檢查氧氣瓶等安全設備完好、清點地面裝載上的餐食、檢查清潔用品、加熱毛巾、清點菜單報紙……

今天做b2廚房位置的是個新來的男生,叫趙睿,很年輕,估計是剛畢業的樣子。他動作還不是很熟練利索,整個人也戰戰兢兢,和地勤小哥清點餐食的時候都很小聲,生怕出錯挨罵似的。佟一心知道是有些同事比較兇,但是自己怎麽也應該算“慈眉善目”的那種。

“我來幫你,”佟一心對趙睿笑笑,幫趙睿收拾起臺面上亂七八糟的飲料和零食包裝,“這些果汁要放在這兩個格子,這是冰箱,你第一次飛這個機型?”

趙睿像是只剛出殼的小鳥,對善意也不知所措,傻愣愣地說:“謝謝您,我第三次,還不是很熟……”

佟一心了然點頭,很溫柔地笑:“正常,別太緊張。那你有什麽不知道放在哪裏的就問我吧,沒關系,還有,不需要用 ‘您’稱呼我吧,你叫我名字就行。”

趙睿點頭,遇到這麽好說話的前輩,他眼神裏很是感激。

三個人負責經濟艙的前半部分,佟一心也幫另一個叫馮月的姑娘整理了一下菜單,地面的準備工作就差不多做完了。

機內廣播響起乘務長許美華的聲音:“飛行員到駕駛艙了,請各位去打個招呼,謝謝!”

佟一心朝趙睿和馮月說:“你們先去吧,我在這守着就行。”他打開烤箱,摸了一下毛巾的錫紙包裝,告訴馮月:“毛巾加熱了,沒問題。”

兩人一走,佟一心扶着臺面,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有點暈,他用手背試了下額頭,試不出來是不是發燒了。

等到趙睿和馮月回來,佟一心才穿過長長的過道,去駕駛艙打招呼,結果就看到副駕坐的是董非。

飛行員并沒有空乘的名單,董非也沒想到這麽巧,笑着問好:“hello,一心。”

董非之前是和佟一心同期培訓的空乘,沒飛一兩年就面試通過了華航的飛行員。他之前還慫恿過佟一心去考飛行員,可佟一心連車都不怎麽會開,對開飛機更是一點都不感興趣。

“你們認識啊?”機長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性格很随和,和董非也飛過幾次都比較熟悉,他笑着和佟一心握手,“你好,費遠。”

“機長好,我是佟一心。”

董非還想和佟一心再聊兩句,駕駛座旁的呼叫機響起嘈雜的指令聲,只得作罷。

這一路飛行的很順利,沒有遇到什麽難纏的旅客。

落地香港,是個陰天,佟一心坐在機組車上靠窗的位置,感覺不太舒服地皺着眉,董非坐到他旁邊,和他聊天。

佟一心沒有和董非聊嚴徊,董非也沒主動提,而是很憂慮地說着:“這游行也不知道多嚴重,不知道咱們之前去的那家早茶還開不開了。”

佟一心:“……”他有點懶得理董非關于早茶店這種雞零狗碎的憂慮,一直看着手機,不知道要不要關飛行。他怕看到消息不知道怎麽回,更怕空空如也沒有消息。這樣的矛盾把他架起來,頭腦昏昏沉沉,一團漿糊。

董非看他:“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佟一心“嗯”了一聲,小聲說:“你摸一下我額頭,我感覺好像發燒了。”

董非用手背碰了下,皺眉道:“好像是有點熱,一會兒去酒店量一下。怎麽回事兒?最近降溫了,你多穿點。”

佟一心不可能好意思和董非說昨天晚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只得胡亂點頭。

到了酒店,佟一心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又對着手機發呆,糾結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關掉了飛行。

”嗡嗡嗡嗡——”手機開始一個勁兒地震動。

佟一心點開看,都是嚴徊。

【寶貝兒,你去哪兒了?】

【你走了嗎?】

嚴徊或許還打來了幾個電話,但是佟一心也沒有接到。

【對不起,我剛剛太忙了。】

【一心,一心哥,不要不理我嘛……】

【你不回我消息我好害怕,對不起對不起。】

【跪.jpg】

【回一下我好不好呀】

【你到了嗎?我剛剛查你落地了。】

【哥,別不理我,求求你。可憐.jpg】

應該是因為生病了,佟一心覺得自己的神經十分脆弱,眼睛莫名地有點酸,心口也是。

他吸了吸鼻子,繼續往下看。

【等你回來,我們去小湯山泡溫泉好不好,你之前在微博上說想去來着。】

【我陪你去。】

【我肯定不加班了,肯定不讓你等,再這樣我把手機吃了!!!】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怎麽刺着了佟一心的神經——或許是因為這樣空洞的承諾總被打破——他突然就有些生氣,回了嚴徊,說:【我到了】

又發:【可我不想去了。】

嚴徊秒回:【別啊!】

他說:【我這個項目下個星期肯定結束了,我們去吧,我一定陪你。】

佟一心較上了真,怎麽看都覺得嚴徊字裏行間都好像施舍,仿佛一切都是自己在別扭在不知好歹。他眼睛發熱,生氣地打字:【嚴徊,我說我不想去了。】

嚴徊:【今天是我不對,下周肯定有時間的!】

佟一心笑了下,發:【嚴徊】

他收斂了笑意,一邊念一邊發送:【我不想再順着你了。】

【都分手了,憑什麽還要我順着你?】

發送完,他把手機扔到一邊。有人敲門,他去開,董非提着外賣來探病了。

董非把打包的粥放在桌子上,一邊拆包裝一邊說:“對面那家粥鋪買的,生病了就吃清淡點吧。”

佟一心的手機一直在床上“嗡嗡”響,董非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接電話?”

佟一心嘆了口氣,按了接聽,嚴徊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很大聲。

“對不起,今天真的對不起。”

“我沒有要你順着我,都是我的不對,我搞砸了,寶貝兒,我愛你。”

“我昨天說了,我怕你沒聽見,我特別特別愛你。”嚴徊聽起來很着急的樣子,“最喜歡你,我……”

“嗤”,一聲嗤笑打斷了他,只需這幾句,董非也聽明白對面是誰了,因的過往的偏見,他都不需要前情提要,似笑非笑地在一旁說,“诶不是,我說嚴徊,你臉怎麽這麽大呢?”

嚴徊整個人頓住了,說:“你是誰?”

佟一心很疲憊地嘆了口氣,沒想把這水攪得更渾,他坐在床上解釋道:“是董非。”

沒有等嚴徊松了口氣,佟一心又說:“嚴徊,我知道了,可是……”

“我不想要你追我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

“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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