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雨吹打夢醒處

“曾惜憐,你還偷懶。我叫你偷懶。”總管說着便一巴掌向我扇了過來。我吃痛的捂住了被打得通紅的臉頰默不作聲。

“上山去給我把一車柴砍回來。”她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板車對我道。我應是,然後拉着板車出了府。說實話,我真希望有個人能幫幫我,這板車少說也能裝個百來斤的柴火,手無縛雞之力的我怎可能搬動。

山路崎岖,我拉着空板車行走在坑窪的山路上覺得吃力,正當這時只覺得有人在身後幫我一把,我回過頭去原來是元宵節的花燈老板,他笑着向我揮了揮手,我說了聲謝謝後二人将板車停在一個小山坡上。

“你怎麽會來這裏。”我問他。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我是山下村子裏的郎中每天都會來這裏采藥,你呢。”他答道。

“你還問,要不是因為上個月的事我被老爺休了今日我回來嗎?” 我故作生氣的樣子嘟起嘴巴,低頭用腳随意的踢了踢周圍的雜草。

“你被休了?這樣也好,也不用做他的人了。我會想辦法把你贖出來的。”說着又拿出一帶碎銀道:“這些你先用着。”

我将他的錢帶丢了回去道:“你一般就這樣亂用你的錢嗎,我們才認識多久啊。”

“說的也是我還不知姑娘芳名呢,我叫楚列。這樣我們該是朋友了吧。”接着他又将錢袋給了我。

“我叫曾惜憐。”我沒在拒絕他的錢而是選擇收下了,之後我又覺着過意不去就說道:“謝謝你。”他笑着點頭我突然間想到今日是上山砍柴來的可我也不會砍呀,只好向他指點一番,他倒是個專家告訴我砍柴倒不是圖個整齊美觀只要砍得長砍得多便是好的。他又說山頂的柴多于是兩人去了山頂。

“我自小砍得快,你在正午之前絕對能回家。”他将一批柴搬上板車後對我說。我點了點頭繼續埋頭苦幹可是不一會兒就體力不支倒在一旁了。他攬着我的腰扶我到一旁房休息又把了我的脈面色一驚,直直望着我。我笑道:“不用怕,這是舊疾。現在還死不了。”誰知他去怒吼道:“他霍宇聖真不是個人。”我一下不知該怎麽辦心裏只是一陣慌嘗試着自己做起來,他見我想要起身忙來扶我被我一把推開。

“你在此休息一會,我去砍柴。”說完就未在看我一眼。

我覺得自己對不住他,但身子太疲憊我只好躺下休息,就算欠了他的人情,下次再還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昏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經躺在一間小木屋裏。

“這是哪兒啊。”我起身下床自言自語着,随後楚列從門外跑進來扶着我,我問道:“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他不慌不忙的回答:“已經正午了。”

已經正午了,我竟然消失了一個上午。我得趕緊回府了,要不然總管肯定不會放過我。“我的柴呢。”我四處張望後仍然不見我的板車,他指了指門外,我立即二話不說的沖出門去推着板車還來不及說謝謝就朝府中跑。他進跟了上來幫我推着板車的後尾,我沒有回頭揚聲說了一句謝謝。他說這是他在山下建的小木屋,可以抄小路到霍府的後門。

我道:“抄小路又怎麽樣,這次回去免不了一頓打。”他沒在跟我說話,我以為他生氣了,回頭說了一句對不起誰知他也說了抱歉我頓時無話可說低頭繼續推着我的板車。

“我每天都會去山上采藥,也許我可以幫到你。”他突然說道,我疑遲了一下然後小聲說了聲謝謝。在不知不覺中到了霍府的後門,他向我揮了揮手然後跑得越來越遠,我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甜甜的笑着。

因為我上山砍柴偷懶,所以總管嬷嬷罰我一天不能吃飯活照樣幹。我在廚房迷迷糊糊的轉了一個下午給主子們準備晚膳,直到他們用膳的時候我才得了空閑。像我這種低賤的丫鬟是不得伺候主子用膳的,當然吃的住的也不如她們。

不過今日我異常開心,就算不吃不喝也不打緊。做人嘛,開心幸福是最重要的。我倚靠在八角亭的一個柱子下吹着晚風,朝露從我後背用雙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她得意地道:“猜猜我是誰?”我立刻答道:“朝露姐姐。”她放下雙手不服氣的扭了扭身子坐在我身旁道:“小姐怎麽一點面子也不給我。”我笑她長這麽大了還撒嬌,她跟我說:“小姐自從被老爺休了之後都很開心。”我傻笑着不搭理她,她又說:“小姐若是不告訴我為什麽,我帶來的東西也不給小姐。”我問:“你帶了什麽?”她道:“小姐告訴我什麽事情值得小姐這般開心。”我有些好奇她給我帶了什麽便随口答道:“被他休了我當然開心了。等我贊夠了贖金我們一起走。”她突然掉眼淚,我擦去她的淚水安慰道:“不哭了,這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她道:“小姐,老爺說要給我指門親事,我不想離開您。”我攬着她道;“這是件好事呀,你哭什麽。女人是遲早要嫁的,告訴我是誰?”她道:“是… …是前村張地主。”什麽?我沒聽錯吧,那張地主妻妾成群,無惡不作,欺搶民女,又無比兇殘。不行,我絕對不會讓她嫁過去。我握着她的雙手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嫁給他的。”她擦幹眼淚道:“前日聘禮就送來了,後日就要過門了。”我詫異道:“後日過門?我怎麽不知道有這事。”她道:“自從小姐被老爺休了之後,我就被調到了老爺那屋。一次随老爺出門辦事,遇上了張地主,誰知我被她一眼瞧中老爺就來了個順水人情把我推了出去。”老爺竟做出這樣的事?我心寒,在這一瞬間我沒有任何言語去安慰她,是我對不起她讓她淪落成這樣。我道:“我有辦法,你明日替我上山砍柴,記住把東西帶齊,伺候老爺最為空閑,明日辰時你在後門等我,我帶你離開。”這是我唯一能補償給她的了,我自從四歲起就是她帶大的她就是我的親姐姐。爹爹過世後,她也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的朋友,唯一會照護我的人,我不能讓我的親人受到傷害。

她搖着頭道:“小姐,不行。那你怎麽辦?”我輕輕敲着她的的頭,罵她真傻,“是你自己溜走的誰看見了,關我什麽事。”她終于破涕為笑反握着我的手道:“小姐一定要等我,等我出去以後我一定會回來報答小姐。”

旦日,天剛亮街上行人也是寥寥無幾。我為了不吵醒跟我同房的蝶兒,昨日就把要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蝶兒今年二八佳華,雖比我大四歲但比我高一個頭。她是近幾個月才進府的,虎頭虎腦思想簡單,心地也善良,也是除了朝露之外唯一會幫助我的。我将一個小包袱輕放在板車上,将車從後門推了出去。

“小姐,小姐。我在這裏。”朝露躲在一棵大樹下喚着我,我回應了她叫她過來,二人沿着後門的小道一直走向山坡。

“翻過這座山就是梅城了,你可以在那裏安個家。”我指着那座屹立在眼前的山峰向她指路,她握着我的手不舍離去我将自己帶出來的包袱遞給她道:“這是我的一些首飾,現在當了丫鬟自然用不着這些我想留着給你無論做個念想也好,自己用着也好,賣了也好這是我的心意。”

“不,小姐,我不能收。如今您被老爺休了,這些您應該留着啊我自己有盤纏的。”她将我的包袱遞給我道,我只好從包袱裏拿出幾件首飾塞進她手裏道:“這些你留着做個念想将來我們也好相認啊。”她沒有再把東西還給我而是收了起來緊緊的擁抱着我,我也抱住了她在她耳旁道:“快走吧,她們大概都起來了,若是發現你我不在我就在劫難逃了。”她熱淚盈眶,跟我說了聲再見向上山跑去。等她跑遠了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才自己喃着再見。

我沿着蜿蜒的小路回到府中,蝶兒一個勁的向我沖了過來道:“我今早起身發現你人不在,還以為你上山砍柴去了呢。可是今天的柴已經夠用啦,你去哪了呢,我沒有給我帶東西?”我從衣袖裏掏出一把梳子她興奮的從我手中搶過我道:“今天我起得早,正好這幾日後門的鑰匙由我保管,所以我就溜出去玩玩。”她問:“你昨兒值的是夜班今天還能早起你騙我的吧。”我從她手中把梳子搶了回來她立即說道:“不問了,不問了。”我這才把梳子還給她。

這一天過的很平靜,似乎沒有人發現朝露逃走直至第二日張地主派人過來迎親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不在了。老爺派人将聘禮送還,還賠了一份聘禮,可張地主不罷休硬是親自帶人來府裏搜查。

“我說霍老弟啊,你們這府裏人數衆多,這人兒可不是輕易說能溜就能溜的呀,除非是有人放走的。”張地主那肥碩的身體靠在廳裏的檀木花雕椅子上,椅子也不停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大夫人坐在老爺的身旁給張地主陪笑道:“喲,您這可就冤枉人了這府裏的下人誰有那個膽子啊。”“夫人吶,那不是下人放的就是府裏頭除了下人的人放的,今兒我丢了媳婦兒你們總得陪我點什麽吧。”張地主這話擺明了是認為人是老爺放的,想不到他納個妾也鬧這麽大動靜。“張地主,我已經賠了雙份的聘禮了,不知你還想要什麽。”老爺說話很平靜,從不拐彎抹角繞圈子。他坐姿端正依然是面無表情。“你們霍家那麽大個家業,随便給我個茶園,綢緞莊,藥房,當鋪或幾塊地什麽的應該不是問題吧。就一份聘禮也太他娘的小氣了吧。”他說話是聲音震耳欲聾,臉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語速一起抖動着。

“天哪,他分明是要吃了霍家一塊才甘。”

“什麽啊,老爺不會給的。”

“都給他那麽多錢了,這死胖子還不罷休。”

“就是,就是。”

… … … …

我們一群丫鬟躲在廳外的一個角落小聲議論着,我并沒有參與她們的讨論只是一人站在門後聽裏面的動靜。

“茶園,綢緞莊,藥房,當鋪等都是家父的遺産,請張地主恕我不能轉讓。”他依然語速平緩不曾急促,好似一點兒也不擔心人家随時要奪走他的東西。

“哼,今天我們要做個了結,要不就交出財産,要不… …”他喝了一口茶,“我就将帶走我媳婦兒的人亂棒打死。”他将茶杯摔碎在地上“嘭”一聲四下寂靜。

我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跪在老爺面前,明知自己将會被亂棒打死但我還是克制住了心理的懼怕道:“是我将朝露帶走的。”

老爺,夫人,張莊主都太吃驚莫不做聲,只有門外的丫鬟越發大聲的議論。

“原來是她放的啊,這個該死的害人精。”

“險些害慘了我們老爺和夫人。”

“那她不是要被打死了?”

“活該,誰叫她亂放人。”

… … … …

“憐兒,甘願受罰。”我磕了一個響頭,見他們依然不語又連磕了兩下。張地主這才吭了兩聲道:“這姑娘長得不錯,比朝露還要漂亮千倍,我看… … ”

“把她拉下去亂棒打死。”老爺把他的話打斷,我閉上雙眼任人拉着我的雙肩把我拖了下去。

後院裏,五六個男子将我團團圍住不約而同的将棒子向我錘來。有的打到我的肩膀,有的将我打倒在地,有的踹着我的肚子… …

爹爹,娘親,憐兒來找你們了。你們要等憐兒,一定要等憐兒。爹爹,你一生的心血不會被張地主奪走了,不會了,不會了,只要我死了他就沒有辦法了,就沒有辦法了… …

天旋地轉,不時有燕子在藍天下飛翔,我不知它們要去何方,也許我也能像它們一樣不在被人們束縛,屈辱,不再被感情羁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今生紅緣未了,化作鴛鴦,尋比翼雙飛。

曾望與君相守,君不願。惜緣應有盡時,君不知。憐情斷于指間,君不恨。月下瑤草随風舞,亭前流水琴聲無,曾有幽怨淚雙下,誰人惜憐女兒心?

我再一次躺在地上閉上雙眼。

這一次,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起初我還以為這是真的。

爹爹和我未曾見過面的娘親拉着我的手在草原上奔跑。娘親美若天仙美得不是常人能及,宇聖哥跑過來将我抱了起來在原地旋轉,姐姐在一旁大聲歡笑。娘親靠在爹爹的肩上,兩人背對着一棵大樹,我玩累了,躺在爹娘的懷裏。這時,火燒雲已經布滿了天空。有的是沒有尾巴的馬兒,有的是在天上游泳的天鵝,還有的是翩翩起舞的蝴蝶。

“好美啊。”我想伸手去觸摸可是它們稍縱即逝。爹爹說:“你娘親的繡功才是最美的,她繡的花連蝶兒也誤以為真。”

“那是因為外公是綢緞莊的老板嘛。”我漫不經心的道。

“憐兒以後要比娘親繡更得好。”我又道。說完爹爹和娘親都笑了,宇聖哥不知何時從我們的大樹上跳了下來,他手裏抓着兩條毛毛蟲向我逼近,我吓得到處亂串。

“爹爹,娘親。宇聖哥真壞。”我在草原上邊跑邊道。爹爹和娘親并沒有理我而是齊聲大笑,我着急得哭了宇聖哥才肯丢掉手中的蟲子笑嘻嘻的向我走來在嘲笑我一頓。

“嗚嗚… …我打你,你這壞蛋。”我朝他撲了過去,拼命捶打着他的身體,他笑着道:“你打呀,反正一點兒也不疼就像撓癢癢一樣。”我卻不肯罷休,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他疼得“嘶嘶”的叫,我這才停止了哭聲大聲的笑。

忽然,一陣風吹過。娘親和爹爹不見了,姐姐和宇聖哥也不見了,這剩下我和一望無際的草原。

“爹爹,娘親。”我大喊。可是草原上還是安靜,靜得連一絲回音都沒有。

“姐姐,宇聖哥。”我又喊。依然是死一般的沉靜。

我站在大樹跟前,卻發現了它慢慢的在變小直到它變成一棵小苗。小時候的宇聖哥和姐姐在給它澆水。

“宇聖哥,香雪姐姐。”我向他們跑了過去,可是他們沒有搭理我。宇聖哥突然問:“香雪,那個小跟屁蟲呢?”“別提那個讨厭鬼了,她硬是要跟着我,我只好像老爺告狀咯,老爺罰她在家裏抄書呢。”姐姐笑道。

“還好她沒有跟來,我才不要跟他玩呢。”宇聖哥道。

“你不想跟她,那老爺跟你談你和她的婚事你怎麽答應得那麽快。”姐姐有些吃醋,把水故意潑到她腳上。

“我的好香雪,你也知道那聖憐大藥房以前是霍氏大藥房,那是我爹爹的東西,他們搶了我爹爹的東西我當然要搶回來了。”宇聖哥安慰她道。

“你就要你家的藥房就不要香雪了。”說着姐姐丢下葫蘆瓢不再理他了。過了一會兒,宇聖哥牽着她的手道:“香雪,我向你承諾等我把錢莊,當鋪,綢緞莊,還有我爹的藥房都弄到手我就納你為妾,等我當上了老爺我就把你娶回家,納憐兒為妾,好嗎?”

我看到八歲的我站在不遠處,她抹着眼淚不敢哭出半點聲響。我默默地看着她,她卻跑着離開了。

“憐兒,憐兒。”我叫道,可是她也聽不到我的話主顧這快跑,我跟着她跑出了草原,她撲到爹爹身上爹爹彎下腰把她抱起拍着她的背道:“憐兒乖,不哭了。”

“爹爹,憐兒好難過。”憐兒趴在他的肩上哭道。

爹爹沒再說話抱着她穿越人群消失在小巷中。

我望着他們逝去的背影感覺嘴裏有不盡的苦澀。我穿過了熟悉的街道走進了曾家的大門,姐姐穿着紅色的喜袍問宇聖哥自己好不好看,他回答了好多遍也不怨其煩嘴上還樂滋滋的笑着。小憐兒躲在門後探出了腦袋望着他們不料卻被他們發現。

“臭憐兒,你躲在門後幹什麽?”宇聖哥嚷着,邁着大步子進了房門。

“沒有。”憐兒靠着牆道。

“沒有,你手上拿的是什麽東西?”說着一把搶了過來。

“就… …是個香囊。”憐兒支支吾吾說。

“繡給誰的?”宇聖哥覺得這香囊格外別致,上頭兩只鴛鴦戲水雙眼含情傳遞着不可割舍的愛意,憐兒心中一喜道:“給你的。”

宇聖沒有說一聲謝謝就收下了香囊走了出去,正當憐兒抿嘴偷笑之時宇聖把香囊給了香雪道:“這個送給你。”香雪接過了香囊,笑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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