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是送新一期的《……

說是送新一期的《大公報》,但來都來了,不可能真的只帶一份《大公報》來,除了《大公報》外,還有周家送來的一些‘土儀’。大部分是送楊益、楊宜君這兩個孫輩的,不能以金錢衡量,主要是長輩的心意。

不過這些東西不可能直接給楊宜君,所以楊宜君只與外祖家的家仆說了幾句話,問候外祖父母、舅舅舅媽等人,又吩咐家人好好招待對方,然後就回自己院子了。

楊宜君回來的時候,今日看家的晴雯正和小婢女麝月一邊做針線,一邊閑聊。晴雯做針線的時候從箱籠裏翻出一條舊年做的妃色羅裙,想了想擱到一邊,對麝月道:“待會兒你把這紅羅裙拿去給後頭蔣三嫂。”

麝月不解道:“姐姐不是一慣看她不順眼麽,怎麽拿自己的衣裙給她?”

蔣三嫂就是前幾日搗練時來幫忙的紫裙子婦人,她本來在雜院裏做事。因為勤快幹淨、性情靈敏,這才被謝嬷嬷挑到楊宜君的院子裏來做內室之外的雜活兒的。雖然還是做雜活兒,但可比之前在雜院裏輕松多了。更重要的是,現在能常見到主人,好處多多。

“我就看不慣她那張狂樣兒,但凡做了點兒什麽,都要顯擺出來邀功,好像只有她一人用心做事一樣。”晴雯的性情眼裏揉不得沙子,這也是楊宜君為她取名‘晴雯’的原因之一,真和《紅樓夢》中那爆炭有幾分相似。

晴雯‘哼’了一聲道:“還不是娘子那日多看了她那裙子兩眼...謝嬷嬷是最了解娘子的人,一看就知道娘子是覺得仆婦穿紅衫,配紫裙子,實在不好看。再者蔣三嫂皮膚不算白,穿紫色本就不好看——娘子就是這樣,不喜歡不和諧的東西,事事求完美。”

“謝嬷嬷讓我找條裙子與蔣三嫂穿...眼下要入夏了,正忙着做娘子的衣裙,哪有功夫張羅這個,就先拿我的給她罷。”晴雯性情很烈,對人直來直往,做不來老好人。但她有一點好,并不是吝啬的人,也不在乎一點兒東西。

正說話呢,忽然聽到外面院子裏有動靜。等到晴雯和麝月迎出去的時候,原來在院裏整理花木的蔣三嫂已經接住了回來的楊宜君等人。晴雯和麝月見她這樣殷勤,這樣搶着露臉,當着楊宜君的面沒表露什麽,心裏已經想着要警告蔣三嫂了。

內院就是這樣,能近主子身的就那麽幾個人。其他人縱使也在院兒裏,也不能随意接近主子...播州楊氏在楊段這一支門第沒那麽高,仆人們的分層也沒有那麽明顯,但也有基本的‘規矩’呢。

楊宜君回來之後洗手擦臉,她是仆婢們的中心,自然很快得到了休息。只不過她也沒歇多久,不多時父親楊段,還有周氏、楊益他們也踏青回來了,還見到了送《大公報》和土儀的周家家仆。

稍遲一會兒,就叫了人請楊宜君去正院。

楊宜君一來,周氏就笑意盈盈地對楊宜君道:“嬌嬌,你外祖父要接你去蜀中度夏呢!”

随着《大公報》和土儀一起來的還有一封書信,明面上是楊宜君的外祖父周革得到朋友的饋贈,今年夏天可以盡情使用對方的一座避暑別苑——這個朋友是個大土豪,在成都産業無數!今年打算一家去南吳做官的大兒子家探親,看看幾個孫兒孫女。而成都郊外的避暑別苑空着也就空着,幹脆就借給老友使用了。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說法,真正的原因是周氏年初給娘家寫了信,想要父母兄嫂幫忙留意成都的青年才俊...楊宜君對成親興致缺缺的樣子,看在眼裏可是十分愁人的。這年頭,女孩子十五六歲未嫁人很常見,但大戶人家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總該定下一門親吧?再退一步,女孩子本身也該有些懷春之意,心裏願意嫁人吧。

然而,楊宜君對這些不屑一顧...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周氏想着,這可能是播州這邊的同齡男子不夠好,也是,播州到底只是小地方,還是邊陲之地,出現真正青年才俊的機會實在太小了。而與播州臨近的巴蜀之地就完全不同了,自秦之後被中原消化,就發展的很快,其物産豐富、人物風流,是不讓中原的!

那裏一定會有讓小女兒動姻緣之念的人!

所以,這次單單接一個孫女兒入蜀,本身是有相親的意思的。因為事情做得隐蔽,楊宜君都不知情...她雖然覺得外祖只接自己去度夏,這有些奇怪,裏面應該有自己不知道的內情,但‘內情’具體是什麽,就一概不知了。

而她作為小輩,就算知道有內情,長輩不想說,她也就打探不來,只能‘被安排’。

不過,雖然‘被安排’了,楊宜君的心情卻還挺好的。長輩又不會害自己,而且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出門去蜀中呢!相比起播州,雖然蜀中也與外面的江南江北天然相隔、自成一派,但到底是一方諸侯,各種信息可比山坳坳裏面的播州多多了。

退一步說,成都還是蜀國的‘國都’所在,那裏的生活總比播州遵義城裏重複單調的日子好得多吧。

高高興興帶回自己要去成都的消息,正在和賣婆買東西的婢女們都歡喜瘋了!

婢女們立刻對賣婆道:“賣婆,你管這幾面鏡子磨了也就罷了,再要一些各色絲線,其餘的就不要了。”

她們歡喜倒不是覺得成都的日子就比播州有滋味,到時候楊宜君也不可能帶所有人一起去。但對于生活在播州小城裏的女孩子來說,成都就是最近的超級大都市了!唐時說‘揚一益二’,即揚州第一,益州第二,益州指的就是成都,可想而知成都的繁華。

女孩子們喜歡的胭脂水粉,成都有最好的,而且比倒騰來播州的‘成都貨’要便宜許多。還有婢女們攢錢一直想打的一副赤金耳環、兩對鎏金銀簪,都不必托小厮送去給街上金匠做了。播州最好的金匠都是為大戶人家內眷打首飾,她們這點兒活兒只能由一些手藝不好的匠人做。做出來的東西品質不好,式樣也村氣呢!

至于做衣服鞋襪的布料就更別說了,蜀中的支柱産業就是紡織,蜀錦獨步天下,成都甚至因此有‘錦官城’的別稱...要買又好、又能負擔的起的布料,首選就是成都!

這會兒大家一點兒也不在意賣婆那‘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貨籃了,省下錢來,準備到時候托能去成都的帶東西回來。

“紫鵑姐到時一定能跟着娘子,替我帶一匹紅羅、兩匹絹,一匹絹要碧色的,一匹絹要翠藍的。”紅玉進內宅當差也有一年多了,月錢加賞賜也攢了點私房錢。好一點的首飾買不起,就托紫鵑買幾匹好衣料。

她本來除了紅羅外,還想要一匹紅絹的...然而紅色布料的染料最貴,染好的布料自然也價值不菲,如此也就只能放棄了。

麝月也托晴雯給她帶一匹白絹、一匹綠绫,另外還要了兩盒粉、六個胭脂。

晴雯取笑她:“你小小年紀,也知道塗脂抹粉了?”

婢女們說說笑笑了一通,忽然,衆人都看向了楊宜君:“我們都有想買的東西,娘子又想買些什麽呢?”

楊宜君本來不在意這個事的,她到底不比這些內宅婢女,真有什麽想要的,能通過商人,或者在成都的兄長得到。但現在經這些婢女一說,她也被帶起了些興致,支着下巴想了想道:“想要買些書籍...播州沒有印書坊,還是成都好,凡是天下有的書籍,都能買到。”

唐末時,成都就是天下印刷業最集中的地方了,許多官方要印刷的書籍,也是先在蜀中印刷,然後再發到全國的。《大公報》能在蜀中做起來,未嘗沒有成都印刷業相對發達的原因。

“又是書!娘子的喜好真與其他小娘子不同...只是娘子都有那麽多書了,我看這次就買些漂亮首飾罷?上回那幾個揚州來的商人,帶了好幾樣送進蜀國宮中都使得的首飾。娘子不也很喜歡那支小山釵,結果還是沒買下,叫十五娘子全包圓了,之後還拿這事兒刺娘子呢。”晴雯說起這個事情就來氣!

小山釵有些像縮小版冠子,又有些像放大立體版的花钿,插戴在發髻正前方,像一個小冠子。這是由命婦禮服首飾衍化出來的,所以一般由金玉制成,精工細作、十分華麗,現在也只有貴家內眷用的起。

買一支小山釵的錢楊宜君有,但只要想到買那一支釵的錢可以買多少原本想買的書,她就舍不得了。

“這次去成都,娘子就可以置辦一件比那還好的小山釵...還有金臂钏,之前小姐買書瘋魔了,拿了臂钏去抵賬,如今都沒得金臂钏了。等到夏秋,大家罩着紗羅衫子,有沒有戴臂钏是能看出來的。別人都有,只娘子沒有,就太不體面了。”這次連平兒也發話了。

以家裏的情況來說,楊宜君的月錢其實不少,另外她還能得到父親母親私下的補貼,就更有餘裕了。然而這年頭印刷出來的書雖然比抄本便宜,但買的多了也是不小的負擔。再加上楊宜君要用好紙好墨什麽的,就更了不得了——讀書是真的費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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