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平兒伸手在浴桶……
平兒伸手在浴桶中探了探,對身後的周家女婢道:“太燙了,再打兩盆涼水來。”
一邊說着,繞過屏風,拉開簾幕,對坐在梳妝臺前梳頭的楊宜君道:“娘子,水快得了。”
傍晚時分楊宜君才在外面院子裏洗了頭,夏日頭發幹的快,就是她這樣厚密的頭發天将将擦黑也幹了七八成。此時頭發摸起來還有一絲潮意,但已經不妨礙绾起來洗澡了。
晴雯在自家娘子身後,替她梳通頭發,摸着緞子似的青絲,忍不住道:“娘子的頭發就是放着不梳,也是根根分明的。”
這樣說着,晴雯取了兩支折股釵,将楊宜君的一頭青絲總绾起來。雖然還有些亂,但洗澡是不妨礙了。
楊宜君對着鏡子看了看,放下剛剛梳頭時手中把玩的裁紙刀,站起身來:“行了,你們不必管我了,去繼續收拾行李罷。明日就要回城了,許多事要做呢。”
昨日送了吳家郎君娘子回城,其實此時避暑別苑的富貴人家都到了要回城的時候。避暑別苑本就是為了避暑所用,而七月半中元節之後,即使白日裏依舊日頭高挂、暑氣難消,夜間也漸漸生出沁骨寒意了。這樣一來,避暑也就沒有必要了。
今日是七月十三,之所以選在七月十四回城,則是因為中元節要過節——中元節是地官大帝解厄的日子,不過此時祭祀道教地官大帝已經不盛了,七月半最盛大的是佛家的盂蘭盆節。七月半時,各家要在寺廟為已逝的先人奉獻,大戶人家更講究,還要請高僧在廟中做相應法會。
打涼水的周家女婢進來了,兌好了水後聽從吩咐就去收拾行李去了。平兒也去了,只有晴雯一個人留了下來服侍楊宜君沐浴。
“砰咚——喵——”忽然院牆上傳來一聲響動,叫楊宜君忍不住擡了一下頭。但又因為貓叫,讓她以為只是一只野貓:“是只野貍啊——”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便飛快地撞開窗戶,就地一滾。在楊宜君和晴雯還沒有反應過來前,一把馬刀就抵在了楊宜君的脖子上:“不準叫!”
下意識要叫的晴雯像是一下被掐住了脖子一樣失了聲,滿臉驚慌,不知所措。相比之下,成為人質的楊宜君倒是要鎮定的多。她的手扶住了梳妝臺,慢慢擡起了頭,她的臉上并無驚慌之色,更多的是一種好奇。
就像是一只不識紅塵的小獸,又純又野又好奇。
見到突然闖進來的歹人的臉,正是‘趙淼’,楊宜君似乎驚訝了一下,然後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睛。但她沒有低下頭,而是依舊仰着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對方——楊宜君恃靓行兇這麽多年,當然知道自己是美的,也知道怎樣的自己可以更美。
房間裏的燈燭不算太亮,有一盞就點在妝臺銅鏡旁。燈燭的光在楊宜君的臉上灑下明亮與昏暗交相輝映,而火苗還映在她的眼睛裏明明滅滅地躍動。
當她目不轉睛地看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最動人的時候。一方面是為她的美麗眩暈,純粹的來自美貌的沖擊。另一方面,則是被注視的人很難相信她會長久注視一個人,就像凡人很難相信女神會愛上一個凡人一樣——不過,一旦确定女神真的會愛上凡間男子的事實,就更難以自拔了。
原來,她是真的可以被打動的。
而就是這一刻,在對方怔忡的一瞬間,楊宜君拿起了剛剛随手扔在桌上的裁紙刀。刀子是象牙手柄的,柄底嵌了一塊純淨的黃玉,刀鞘則是銀質的,上面有精美的花紋。這看起來并不像是兇器,反而像是一件玩物。
實際也差不多,這是楊宜君親手設計定制的,說是用來裁紙寫字,但更多被楊宜君把玩。
只不過,這把裁紙刀因為楊宜君的個人喜好,刀身本身的鋒利卻是一點兒不差的。用了最好的材料,請了高明的刀匠,最後磨出的刀刃仿佛一泓秋水。
楊宜君是會動刀子的小娘子,她似乎天生就喜歡這些鋒利的、危險的,有殺傷力的東西。
刀子從銀質刀鞘中抽出,此時‘趙淼’對楊宜君的挾制還沒有解除,她只能先劃向對方執刀的右手手腕。
高溶的怔忡只是一瞬間的事,小刀□□之後他就動了。而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他比她更快,也更有力量,這個時候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讓對方喪命。
然而他的本意是挾持此間主人避難,現在外面有追兵,這裏死了人一時沒有問題,卻會讓他避難變得更難...到底執刀的手沒有刺下去,割傷楊宜君纖細的脖頸。而是按住楊宜君肩膀的左手松開了,然後飛快地在小刀切到右手手腕前,鉗住楊宜君的手用力。
‘當啷’一聲,疼痛之下小刀跌落了下來。
楊宜君咬了咬嘴唇:“你...你不是孟伯父家的子侄麽?你要做什麽?”
見這性烈的小娘子有一絲服軟的意思,高溶忽然就覺得有點兒高興了。但他沒有放松,因為他意識到眼前這個楊家小娘子與平常所見的小娘子決然不同,她不是軟乎乎的米團子,而是一只野性未馴的小貍,看似溫順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撓你一臉!
“失禮了,實是情勢所迫,說起來,在下其實也不清楚...”高溶稍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簡單來說,就是孟钊不知道為什麽派了官兵抓捕他,說他是反賊。他是被追兵逼逃到這邊的,也不知道這是周家借住的避暑別苑,更不知道這是楊宜君住的院子。
說着高溶收回了馬刀。
“安東将軍?反賊?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脈相承啊...”楊宜君想到了進成都城之前遇到碰瓷的兵痞的事。正低頭思索時,院子外遠遠傳來了一些響動,有人來到了門外。
“趙公子去那裏。”楊宜君指了指簾幕後面一角,然後又對門外道:“是平兒嗎?”
平兒在門外說道:“娘子,方才管事來傳話,說安東将軍領着官軍四處索人,言有賊人逃入了宅中。老太爺與老夫人也不好攔,只能請安東将軍不叫太多官兵入宅,又讓府中仆婦随行,以免沖撞了女眷。”
其實避暑別苑這邊,周家的女眷除了秦氏,也就是周婉和宜君了。
“翁翁婆婆還好麽?”楊宜君有些擔心兩位老人。
“老太爺、老夫人都是經老了事的,這不過是小事,娘子不必擔心,眼下老太爺他們正招待安東将軍。”
正說着呢,外邊動靜越來越大,平兒驚訝道:“娘子,官兵進院子了。”
然後宜君就聽到平兒似乎攔住了官兵頭頭,防止他們進來冒犯她。那些官兵很是蠻橫,但大約是過來前得了什麽訓誡,還能控制住脾氣。沒有直接沖進來,而是先搜了院中其他房間。
楊宜君這邊暫時安全了,但遲早是會搜到這邊的。
楊宜君與‘趙淼’對視一眼,一瞬間決定,幫他——和‘趙淼’早就認識,是父親至交好友的子侄,有最基本的信任是一方面。另外,楊宜君十分厭惡孟钊,不信任這人的人品的同時,也樂于看他想做的事做不成,想抓的人抓不到。
思索中楊宜君看到了浴桶,一下想起了某部她非常喜歡的電影,《倩女幽魂》,心裏有了底。對‘趙淼’道:“趙公子不必擔心,我有辦法,一會兒看我行事。”
高溶挑了挑眉,他可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麽辦法。
外面的官兵和平兒他們吵了起來,楊宜君叫晴雯去門邊如此這般說話。晴雯本來就是一個膽大的,剛剛只是見自家小娘子被歹人挾制住,一時有些失措罷了。這回情形不那麽緊張了,她也就恢複了平常的樣子。
聽楊宜君吩咐,就走到門邊,開了一條小縫道:“小姐正在沐浴,你們誰敢進來?”
這些官兵是得過孟钊吩咐的,還真不敢過于蠻橫。想了想道:“且等着!”
領頭的官兵吩咐了小兵幾句,然後不多時就帶進來了幾個仆婦。之前孟钊在避暑別苑這片抓人的時候,就意識到這裏的人家不是那麽好搜的。特別是一些女眷的地方,若有不方便的,強行去搜,是要大大得罪人的!
得罪一個兩個的不怕,可避暑別苑這邊多的是成都城中的高門,一次得罪太多是孟钊也不能承受的。
所以出發的時候就帶了幾個健壯仆婦,官兵不方便的時候,就由她們來。
說明了情況,楊宜君隔着屏風道:“那就讓她們進來罷。”
“進來。”楊宜君指了指浴桶,高溶反應很快,立刻鑽了進去。還好楊宜君喜歡大浴桶,高溶也從小練武,身體柔韌性很強,藏在水下佷容易。
緊跟着,楊宜君從一旁針線笸籮裏扯出半匹輕紗,這是原本打算用來給楊宜君做襯裙的。輕紗蓋在浴桶上方,很快沾上了水,變得沉重濡濕起來。而楊宜君迅速除去了外罩的衣裙,只留下一件抹胸、一件膝褲,然後也入水了。
仆婦搜到內室,只能見到楊宜君正在沐浴,露出一抹香肩,一點兒不妥當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