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溶擡頭,這才……
高溶擡頭,這才意識到周圍已經不再是幽暗封閉的樣子了。垂着眼睛,便注意到一雙柔軟潔白的手正拉着他的手。正是這一雙柔軟的手讓他知道自己回到了現實,和剛剛完全不一樣。
高溶神色鎮定,比平常還要更不露聲色——從小在危險中生活,他習慣了永遠鎮定,越危險越鎮定。他知道自己要面對的人都是何等的欺軟怕硬,只要他顯露出虛弱的本質,立刻就會一擁而上,将他分食。
他只有看起來不是身處絕境,才能在絕境中找到一線生機。
高溶控制着自己,一切如常一樣跨出了坐箱,用最大的理智,終于松開了眼前小娘子的手。
“多謝小娘子施以援手,在下此次得小娘子恩惠,實在感激不盡。”他聽到自己這樣說,語氣輕快,但又不是那麽輕快,屬于脫險之後再正常不過的樣子。
宜君微微一笑,并不說話,馬車中恢複安靜,而這樣的安靜正是現在的高溶需要的。
車隊不緊不慢地走着,等到日頭高挂,晌午前後,便在官道上看到了一個茶棚。車隊停了下來,車馬都拉到茶棚旁的小樹林中——為了避免中暑,趕路要避過一天之中最熱的時段。
宜君要下車和周婉他們一起去茶棚休息了,走之前與高溶點頭示意。不用再多說什麽,對方必然會明白她的意思...他們去茶棚的時候,仆婢們也會在樹蔭下休息,到時候就有機可乘了。以高溶的身手,悄無聲息地離開應該不難。
然而臨走前,高溶忽然道:“小娘子與那女将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如何避開了檢查呢?”
宜君以為他是好奇,本來告訴他也沒什麽,但她到底還是有一些少女的害羞的,與一個不算熟的成年男子談到這種問題也沒有看起來那麽不在乎。清了清嗓子,語氣是故作鎮定的:“此事嘛...不可說、不可說。”
說這話的時候,宜君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不過為了應付對方,叫他別再問了,也因為她覺得兩人不會再見面,宜君又恢複了平常的樣子,輕快道:“不過,若是今後能有緣再見,洩露給公子知道,也未嘗不可。”
說着,人已經下車去了。而等到度過了晌後最熱的那段時間,重新上車出發時,果然如宜君所料,不再見‘趙淼’。
宜君倒是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晴雯見到這一幕真正松了口氣,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算是婢女中膽子大了,之前也表現的很鎮定,但真要說完全不擔心,那也是不可能的!現在人走了,才讓她覺得事情真的結束了。
晚飯之後,宜君一行人總算回到了周家,用飯、梳洗、休息。楊宜君年紀小,精力無限,第二天起來就和沒事人一樣,頗有興致地跟着幾位舅媽、表姐周婉一起準備盂蘭盆節——盂蘭盆節最重要的活動在晚上,而事前的準備工作大部分在此之前就準備好了,眼下就是一點兒收尾的活兒。
宜君跟着幾位舅媽也就是做了幾件微不足道的瑣碎小事罷了,而且等到吃過午飯,她就被‘趕走’了。
“小娘子一個,正是該玩兒的時候!等到你如舅媽這般了,這樣的事想躲都躲不掉呢!去頑罷。”大舅媽一邊說着,還一邊叫周婉陪着表妹出去逛逛,別在家裏窩着。
出去玩确實比較有意思,宜君也不是不愛玩,便從善如流地跟着周婉、帶着晴雯出門了。
“嬌嬌,咱們去慈恩寺罷?我想買幾樣顏料,中元節就數慈恩寺前廟會最大,各樣小玩意兒又全又好,正好去呢!”周婉挽着宜君的手臂建議道。
中元節的活動,比如說‘放河燈’,都在晚上。但要說聚在寺廟周圍趕集,賣各色商品,還得是白天。
楊宜君答應了下來,但在去慈恩寺廟會之前,宜君表示想先去當鋪。
“當鋪?去當鋪做什麽?”周婉十分茫然。她從小在周家大宅裏長大,知道有當鋪這麽個東西,但她自己又從來沒當過東西,真就連當鋪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楊宜君因為在影視劇裏多次見過當鋪,倒是特意去看過當鋪,出于見世面的心态還當過一個不打緊的小物件,算是知道該怎麽做。所以只對周婉點頭:“表姐就看我的罷!”
非常有底氣的樣子,然而她的具體做法只是叫了周家一個機靈小厮,讓他去當...當然,在當之前她還是有叮囑小厮東西的價值,當鋪不給到一定價位就不許——楊宜君當的東西,就是吳家那次作詩詞之後的彩頭,那對玉環。
那對玉環說是不值什麽,但玉質顯然是上上等的!宜君也有兩件玉飾有那樣的質地,但那都是爹娘給的,屬于妝奁中壓箱底的物件,是不可能賣的。而這玉環就不一樣了,楊宜君厭惡孟钊這個人,自然也不耐煩看到他送的彩頭。
但要直接扔了,又怪可惜的。更重要的是,楊宜君手頭确實有點兒緊,便幹脆打了當掉換錢的主意。
周婉認識這對玉環,這時就有些猶豫了,站在當鋪對面等小厮出來時就低聲道:“嬌嬌...如此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東西都是我的了,怎麽處置自然随我...而且那位安東将軍的東西,我可不想留。”楊宜君這樣說着,就給表姐說了自己的打算:“出門時爹娘也給了些體己錢,那些錢買書,買幾件喜愛的器物也就盡了。這玉環當了,正好買些首飾,再給爹娘小弟帶些特産禮品。”
見表妹心意已定,周婉也沒法勸說,只能随她去了。
那對玉環确實是好東西,走訪了附近三四家聲譽比較好的當鋪,選了出價最高的,死當竟當出了三百貫。這對玉環的價值可能不止三百貫,但楊宜君也沒什麽可抱怨的,拿到錢就開開心心和表姐去逛廟會了。
初到成都之後,她就把想買的書籍、文具等物買夠了——或者說,是爹娘給的體己錢花完了。現在重新有錢了,當然要買買買!
為了防止自己又去買書,她這次先和周婉一起去看了首飾。漂亮的首飾女孩子都愛,先看首飾周婉也願意。
廟會上都是攤販沒錯,但都是齊齊整整的,也不乏賣值錢珍寶之物的。楊宜君與周婉走到了賣首飾的區域,打眼看去東西并不比外邊鋪子裏式樣少!遂放下心來,認真挑選。
楊宜君記得平兒囑咐過的,這次要買一件金臂钏,她原來的金臂钏買書買瘋魔了,叫她拿去抵賬了。所以最先看的就是金臂钏——可能是因為臂钏戴在臂膀上,只能隔着紗羅瞧見,看不分明,于是款式也大同小異,很快楊宜君就挑中了一件錾刻有花團錦簇圖案的。
打理生意的是一個婦人,楊宜君便指着這臂钏道:“大娘,要幾錢?”
婦人很幹練,梳着黃絹帕包頭髻,一邊與另外一個客人結賬,一邊轉頭笑答:“小娘子胡亂給!”
“哪有胡亂的,大娘欺我姐妹年紀小,不好意思叫價哩!”楊宜君沒說話,周婉先開口了。
婦人與那邊的客人結賬完畢,過來拿出了金臂钏:“這條脫好有四兩重,如今蜀中好金子八貫錢一兩呢!便是別的一概不算,這也是三十二貫!小娘子好歹叫姐姐掙個辛苦錢,胡亂着加些罷!”
這金臂钏的工藝相對簡單,所以工費其實不太多。不過正如這婦人說的,這用的是好金子,而這樣的金子在市面上的價格是相對透明的,所以價錢并沒有多少可講的。只還了幾句,楊宜君就買下了這件金臂钏。
然後就是最貴的小山釵,楊宜君選來選去,選中了一對孔雀雙飛小山釵。這支小山釵底部是花草藤蔓蜷曲成的小山狀冠子,‘山’上左右兩邊對稱停着一對雙飛的孔雀。華麗精巧,式樣也很新穎,适合楊宜君這樣的小娘子和年輕少婦使用。
楊宜君幾乎是一眼就看中了。
這小山釵也是金子做的,工費又要比之前那金臂钏貴許多,最後足足花了宜君八十貫錢!就這樣,賣玉環所得的錢就去了一小半。
不過楊宜君也不是個在乎錢的,錢能買到高興的話,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之後又買了一些絹綢緞子,小件的首飾,幾樣頑器擺設,再來就是禮物了。宜君不只是為家裏人買了,還給周家的舅舅舅媽等人都買了小玩意兒——品質很好的胭脂水粉之類,雖然質量都很不錯,但價錢在承受範圍之內,而且買了之後也用得上。
就連周婉也得了宜君送的薔薇水...這玩意兒說是舶來品,但杭州等地早有仿制的。辨認是真品,還是仿制也很簡單,真品一般用琉璃瓶盛着,仿品常見用葫蘆形瓷瓶裝。
宜君和周婉買的是仿品,真品也不會出現在市面上,一般那些高門大戶內部就消化掉了。
仿品的香味相比起真品略有不足,但好處是便宜大碗,比較好地仿品一瓶也只要一百多錢。宜君直接給周婉和自己各買了十瓶,用來做刷頭水也不心疼。
周婉買的東西不如宜君多,除了一開始就想買的顏料,就是幾件小東西而已。主要是因為她就住在成都,買什麽都方便,這一點又和宜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