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逛完廟會回家時……
逛完廟會回家時,楊宜君還剩下大幾十貫錢...主要是此時的錢還是很有購買力的,金臂钏、小山釵都是金子做的,才會一起花去一百多貫,之後買的那些小東西家上土産禮物,總共也花不了多少錢。
剩下的錢宜君也沒有留下的意思,打算買一些蜀錦。
之所以沒有直接在市面上買,是因為成都雖然是蜀錦的最大産地,但蜀錦乃是行銷天下的奢侈品,本身就是蜀國的‘戰略物資’!大部分蜀錦都是官營織造所所出,一般外銷,蜀人自己要買,得去專門的鋪子,廟會上課找不到!
而另外的私人所出蜀錦,便宜許多,質量只是稍遜于官中所出蜀錦,看起來很美,然而根本買不到——大家都想要,導致了大部分沒有上市就被關系戶瓜分完畢了,只有一小部分流出,買的話要看運氣。
楊宜君已經囑咐哥哥楊盎幫忙了,他在蜀中好幾年了,總有一些朋友的門路的。
至于托外祖家的舅舅舅媽,楊宜君從來沒想過。真要是那麽做,舅舅舅媽能收她的錢嗎?
說起來,周家雖然是蜀中名門,但外祖父這一支并不算很有錢。而具體到外祖父身上,名聲是很大,錢財權勢卻不見得。真要說起來,可能還不如楊宜君自家——楊家到底是播州第一門戶,楊段不是播州候,也是播州候的親兄弟,真正的嫡支呢!分到手的祖産也不少了,楊宜君家就是靠經營這些家産生活的。
蜀錦哪怕是本地買也不便宜,楊宜君哪能‘主動’讓舅舅舅媽破費。
在幾日之後,天氣逐漸涼爽,楊宜君也買到了幾匹光華閃耀的蜀錦。與此同時,賣玉環的錢也幾乎花盡了。
“財去人安樂,本就是白得的。”見平兒算她的私房錢,楊宜君看的很開的,是真正的不在乎。
楊宜君還是個在家的小娘子,平日裏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偶爾有錢的概念,也是買書買的太多了,想要的精美首飾得不到,這樣的時候——其實她的物欲也不重,就是需要錢,也不至于因此有執念。她這樣的人,說不在乎錢,就是真不在乎錢。
對于她來說,錢只是個數字,用一串沒有實際意義的數字換得能讓人開心的東西,實在是再劃算不過了。
入秋後楊宜君回了播州,家裏人和房中婢女分禮物時都很高興,讓她更确定了這一點。
“到底是長大了,出門這一趟,還記得家中...”周氏微笑着點頭。
等到宜君回自己的院子休息時,周氏才換下了輕松愉悅的神情,轉而蹙起眉頭來:“怎麽會這樣呢?嬌嬌她,嬌嬌她偏偏被孟家人看上了。”
楊段在旁搖頭,他沒有妻子那樣憂慮,但也覺得有些麻煩:“此事也罷,總歸我這個做父親不會應下,你不用擔心。”
楊段夫妻二人送女兒去成都府是為了讓女兒結識更多的青年才俊,播州這邊的年輕子弟入不得女兒的眼,成都那邊彙聚了蜀中人物精粹,總該有合她心意的了吧?然而沒想到,楊宜君在成都府被孟钊看中了!
其他人觑着孟钊的意思,哪裏會不知道他對楊宜君的态度!這種情況下,別說是身份地位不如孟钊的人了,就是和孟钊差不多的貴公子,也輕易不會冒着得罪孟钊的風險出手——若不是有仇,何必做這樣的事兒呢?得罪一個有實權的孟家子弟,誰知道會有什麽隐憂。
于是,楊宜君這一趟出門,別說是從衆多追求者中挑出一個合心意的了,就是明确上門試探姻緣的人都沒有!
至于‘孟钊’本人,說到他,楊段只是輕描淡寫道:“且不說如今蜀國國主已是日薄西山,成都府諸多國主子孫正明争暗鬥,将來還不知如何呢!便是這位安東将軍得償所願,那又如何呢?”
“天下終究是要一統的,唐末紛亂之後,一開始有多少節度使,多少王,多少帝?到如今,收拾山河,只剩下了孟家蜀國、沈家南吳、林氏南梁,以及北邊最大的大燕...最有帝王氣的自然是大燕,若不是大燕先帝早逝,內裏除了岔子,說不得早就天下大一統了!”
“當然,未來也不定是大燕得了天下,但就算不是大燕,蜀中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蜀中難入,所以能固守一地,安享地方太平。可蜀中一樣難出,想要立足蜀中而得天下,太難了!”
“眼看着就要天下一統,孟家之人何必招惹。”
滅國之後,舊國貴婦們倒不見得有生命危險,甚至繼續安享富貴也說不定...但既然看得清前景,楊段又何必讓女兒陷入權力鬥争的漩渦,沾染未知的風險呢?
見相公拿定了這主意,周氏也就心定了,嘆道:“也罷也罷,随她去罷...如今知道孟家子弟瞧中了嬌嬌,我才覺得原來的憂心不算什麽...這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楊宜君可不知道父親母親這樣為她擔心,兀自沒心沒肺地回了自己的住處。她的院子有謝嬷嬷、紫鵑等人日常照管,每過幾日必定要除塵清潔、浣洗一應寝具,十分仔細。所以如今回來,都是清清爽爽、幹幹淨淨的。
但即使是這樣,謝嬷嬷還是領着人再次打掃了屋子,并接收已經送進來的楊宜君的行李。
其餘的也就罷了,只是一些禮物得分派好。
楊宜君脾氣不好,卻不是不通禮數,她在成都買了許多土産頑物,不值多少錢,但用來分送一樣在家的族中姐妹卻是正好的——沒人會覺得她送的東西太尋常,本就是未嫁人的小娘子,身上一應所有都是父母給的,送的東西太貴重才會讓人為難呢!
“這筆一盒兩支,這紙每人一包,還有成都出來的銷金帕子...至于泥人陶偶、竹編小籠子等風土頑物,便看着放,每人的禮物中放得一兩件也就足夠了。”楊宜君一面叮囑,一面輕輕打了個呵欠,還不讓補充:“各姊妹都送到了,剩下的還有,便你們一起分了罷。”
這些東西都是寧可多,不可少的,所以多出來的還挺多的,這本來就是宜君為了送紫鵑他們留出來的餘量。真要說的話,她院裏每個人平均分到的,可能比那些族中姐妹還多些呢。
“哪裏用娘子你操心?勞頓這一路,娘子快些歇息罷!”紫鵑将楊宜君送上床,又給她放下了紗帳。然後才繞回外間,輕手輕腳與其他婢女一起做事,非常小心控制聲量,說話也是極小聲的。
紫鵑将禮物整理分類,輕聲道:“你們與娘子倒是回來地及時呢!趕上了十一娘子出嫁,到時可以去侯府看熱鬧。”
如今的播州候楊界庶女楊春華,在堂姊妹中行十一,今年十七歲。過幾日就要出嫁了,她嫁的人是羅闵安氏——在播州地界上,楊氏最初最大的敵人就是羅闵部!
須知道,早先唐末時播州動蕩,為蠻夷實際掌控。而掌控這裏的蠻夷就是羅闵部,準确的說是大禮合支持下的羅闵部!大禮合前身是雲南六诏,雲南六诏中最南邊的叫‘南诏’,南诏統一了六诏後逐步鞏固發展,這才有了大禮合。
大禮合強勢之後,趁着大唐內亂,自顧不暇,便北上侵襲,這個過程中大禮合也拉攏了西南一帶的百僚,羅闵部算是其中之一。
那時播州危急,朝廷又內部不靖,沒有餘力去管西南邊陲,天子便下诏——誰能自行出力收複播土,便能‘永鎮斯土’!太原楊氏就是在‘永鎮斯土’的誘惑下,才離開了中原,來到了這邊陲蠻夷之地的。
這近百年的時光,楊氏在播州對付的勢力有很多,但真正稱得上最強、最大、始終都在的,也就是一個羅闵部而已。
安氏是羅闵部第一大族,求娶播州候之女的是如今羅闵部頭人的第二個兒子。雙方結親,有很大政治上的意義,所以場面會非常大。
“熱鬧歸熱鬧,娘子也是不愛這樣熱鬧的。”晴雯有一說一,根本不藏着話,很有條理道:“一則,娘子本就不是喜鬧喜聚之人,二則,那可是侯府的熱鬧,到時候又要遇到十五娘子,少不得聽些不入耳的話。”
“娘子向來心寬,不愛與族中諸位娘子計較些小事,可到底不是叫人高興的事。”
小婢女紅玉在旁見燈不怎麽亮了,便挑了挑燈,聽晴雯的話,也贊同道:“正是呢!說起來十五娘子是姐姐,還是侯府的娘子呢,就這樣?與那等整日話長道短,為了半尺布料,一雙鞋面兒争得臉紅的小人家兒女有什麽分別?一點兒也不像大家子出來的娘子。”
晴雯一慣快人快語,她那樣說也就罷了,如今聽紅玉也這樣說。紫鵑便低聲道:“你說這個做什麽?娘子們的事,原就不是我們這些婢女該議論的!如今議論也罷了,也不該說的這樣刻薄,叫人聽了去,誰能保住你?”
仆婢們議論主家肯定是被禁止的,但這又是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紅玉雖不怕說這些,但聽到紫鵑這樣說,還是有些不安,之後就不說話了。
晴雯不滿:“你說她做什麽,上下誰不議論些?”
“可別說了,就是你帶的頭兒!”紫鵑看了晴雯一眼:“如今她還知道怕,這是好的。不然小小年紀便管不住嘴了,再過幾年要如何?讓她小心些,總是為她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