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母之命

從聞花城回來,寧承琎就把寧婉清叫到了書房。

“如何?”他意味深長地含笑問道。

寧婉清心裏早有了準備,聽他這麽問也不驚訝,只神色如常地分析道:“二公子性情随和,跟平心很處得來,而且他這兩年被花世伯派去了天池關歷練,就算于正經本事上沒什麽長進,但要說眼界開闊卻是算得上的。”

性情随和,就代表不愛作妖;能和平心處得來,這更是緣分。

眼界開闊,則意味着這人不易囿于方寸之利,行事也相對會大氣一些。

寧承琎對花令秋本也沒抱什麽了不得的期待,聽見自己女兒能這樣評價他,已經覺得是意外之喜了,于是立刻道:“那這麽說,你是覺得滿意了?”

寧婉清頓了一下,說道:“在給父親答案之前,我還有件事需要查明。”

“我們和花家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還要查什麽?”寧承琎有些不解,“難道你想查他這兩年在天池關是怎麽過的?有沒有結交什麽妖邪之人?”

他心中頗不以為然,想這纨绔子弟連自家的本事都沒學好,誰都知道花家這個名聲于外的惜花公子在繼承家學上幾乎和個廢柴沒區別,就算要結交邪魔外道怕是也沒那個心力。

寧婉清卻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不知他是否已有了心上人。”

寧承琎一愣,頓覺這個想法更是杞人憂天,不由笑了幾聲,說道:“他一個纨绔公子,能有什麽心上人?至多不過在外頭有一兩個相好,等他娶了你,這些莺莺燕燕自然都要斷了的,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從前的事。”

“我并非在意過去,”她頓了頓,沉吟道,“恰恰相反,女兒看重的亦是以後,只有知彼,才不會被蒙在鼓裏。”

寧承琎正要再說什麽,屋外忽然有侍從禀報說董護衛來了,寧婉清也不避着他,直接讓對方把董穹給叫了進來。

“城主、少主,”董穹進門後向着兩人施禮,“屬下已查過了,花二公子在天池關并沒有收納什麽姬妾,青樓樂坊那邊也未曾聽說他豢養過誰,二公子日常喜歡騎馬游景,帶着随從經常一出關就是十天半個月,連鋪子裏都很少去。”

寧承琎聽着這表現和花令秋在豐州時差不多,也不知該覺得他靠譜還是不長進,雖然他果真沒有去亂惹什麽桃花債,但好好一個能磨煉些本事為将來成家分過做準備的好機會,也就這麽被那小子白白浪費了。

奈何實在沒有更好的人選了,寧承琎只得安慰自己心大也是個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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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了董穹,他轉身對寧婉清說道:“這下你應該放心了吧?既然他連個需要讓你費心的相好都沒有,想來更不存在你以為的什麽心上人,否則你手下的人不會半點痕跡也查不到。”

寧婉清垂下眼簾,沉吟未語。

良久,她擡眸,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說道:“誠如爹爹所言,女兒已沒有什麽顧慮,此事有勞父親做主便是。”

寧承琎當即神色一振,滿口應承:“好!”

***

這天早上,花令秋和平時一樣照舊來到上院給花仕明夫婦兩問安,一進門看見坐在那裏眉頭微蹙的自家兄長,就隐約有了點不大吉祥的奇怪預感。

“父親,”他站定,擡手作揖行禮,“母親。”

坐在上位的兩個人正是他的父親花仕明和嫡母姜氏。

“你昨天什麽時候回來的?”花仕明卻不像平日裏随便應一聲便罷,而是忽然關心起了他的日常。

花令秋頗感意外,本已準備好完成問安任務便退下的他硬是頓了那麽一頓,才沒有表現出驚訝。

“昨夜給朋友送行,”他從容地坦了一半白,“回來稍晚了些。”

姜氏道:“你如今也到了議親的時候了,在外頭應當多注意些言行舉止,以免讓人覺得孟浪,叫人看輕了我們花家。”

這話怕不是說得晚了些。花令秋左耳進右耳出,笑了笑,說道:“母親教誨的是,孩兒以後一定注意。”

花仕明屏退了左右,看着他,沉吟道:“你母親提醒你這些乃是用心良苦,為父給你看中了一門親事,無論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選,你不可再和從前一樣任性妄為。”

花令秋一愣,不由輕聲失笑:“哪家的姑娘這麽想不開?”

花仕明雙目一瞪,低喝道:“你說什麽呢!”

“爹,”花宜春忽然站了起來,“請恕孩兒多言,二弟和寧家的婚事,實在不妥。”

寧家?花令秋心下微愕。

“有何不妥?”花仕明不以為然,“婉清是一城少主,而且才貌雙全,巾帼不讓須眉,何況她出身書香之家,身上不止有閨閣女子難得的英姿飒爽,還有江湖女子少見的知書達理,若非你寧世伯不想在栖霞城內找女婿,哪裏還有這個不成器的事。”

什麽?……寧婉清?花令秋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正想開口問清楚,卻聽花宜春又來了句:“婉清世妹确實很好,可您讓二弟入贅去栖霞城,将來他如何自處啊!”

花令秋聞言一頓,尚未出口的疑問便哽在了喉頭。

姜氏柳眉微蹙,勸阻道:“宜兒,你父親這樣決定自有他的道理。”

“寧家若不是招贅,”花仕明接道,“我自然要讓我的兒子把婉清娶進門來。但現在她父親許她不外嫁,足可見有多看重這個女兒,若非我洞悉先機,只怕等到他們家連庚帖都換了你我才會得知,豈非白白錯失機會?”

許是覺得自己有些過于直白,他看了眼花令秋,又道:“這樁婚事我也是為你慎重考慮過,寧氏是知禮之家,就算你是贅婿,也一樣會以禮相待,何況再怎樣你也是花家二公子。我已和承琎兄說好了,雖是入贅,但不必改姓,将來從你們的第三個孩子開始也會重新随花姓——你覺得如何?”

花令秋靜靜聽完,到這會兒終于輪到自己搭腔了,他笑了一笑,說道:“孩兒對寧少主無甚了解,談不上‘覺得’。只是想來堂堂栖霞城少主挑選夫婿,竟連我這樣的平庸之輩也看得上眼,怕是寧家也沒什麽多的選擇了,既如此,父親何不再等等?也許寧少主再過些時候便堅持不住,覺得外嫁也無損她的尊嚴了。”

花仕明卻道:“你可別小看了寧婉清的韌勁。她若是如你所言那般容易放棄,就不會将那身男裝一穿就是十幾年,能夠憑女子之身穩坐栖霞少主之位,自然手腕心志都不一般。”

“既然如此,”花令秋淺淺一彎唇角,說道,“恐怕孩兒也沒有那個本事能讨得寧少主歡心。”

花仕明神色微沉,略有不耐:“好了,你不必再諸多推诿。”他似乎并未覺得“讨歡心”的說法有何不對,只不以為意地道,“你就只管拿出那些風花雪月的本事就是,反正你不是很擅長麽。”

花令秋看了看他,一笑,果然沒有再說什麽。

“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花仕明只當他是默認從了,便又緩緩道,“趁着兩家過禮之前,該了斷的也趁這些日子都斷了,不要惹出什麽事端來讓寧、花兩家蒙羞。”

花令秋微微颔首,淡淡而笑:“父親說的是。”

***

入夜,莊子上燈影寥落,遠遠望去,只有星星點點數盞燈籠,還有幾屋室光,于這天地暗色間勾勒着兩分淡薄的暖意。

夜色寂靜,佛堂裏隐約傳出陣陣誦經的低吟聲,室內燭光昏黃,映出一張微閉雙目,不施脂粉卻美豔依然的臉,平靜如古水無波。

誦經聲停下時,她慢慢睜開了眼,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佛像。

立在身旁的侍女忽然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你先下去休息吧。”她仍是一副潛心禮佛的姿态,語聲平靜地說道。

侍女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随即半猶豫着道:“夜深了,要不婢子服侍姨娘早些安歇了吧?”

她又重複了一遍:“你去休息吧。”

侍女這才輕輕應聲,轉身退了出去。

沒過多久,從外面被掩上的門又被人“吱呀”一聲輕輕推開了。

她沒有回頭,只淡淡道:“我這裏無需用人,你自去歇息就是。”

身後靜默了半晌,忽而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許久未見,姨娘近來可好?”

她驀地一頓,回眸望向來人,下一瞬已站起身來,停在原地,須臾,握緊了掌中的佛珠,愕然開口道:“二公子?你怎麽會……”

花令秋慢慢朝她走近,說道:“父親給我定了一門婚事,要我娶栖霞城少主,入贅到寧家去。”

女人聞言,眸中閃過一抹波動,但旋即歸于平靜,說道:“寧少主才貌雙全,又出身高門,老爺為二公子也是費心了。”

“費心?”花令秋揚唇淺笑,“難道不是因為他只有我這一個庶子可以用來送禮麽?若非寧婉清要招贅,憑她的身份,再如何也不會便宜了我,這婚事又有何可不滿的呢——姨娘是這麽想的吧?”

女人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他靜靜看了她須臾,說道:“我來這裏,只是想問姨娘一句話。事到如今,我若打算離開花家,您可願意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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