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容王抱着樓瀾回去後将他輕輕放在床上,這小東西睡得沒心沒肺,吵鬧了半天都沒醒,容王有些失笑,命人遞了濕帕子來坐在床榻邊上親自給樓瀾把額頭的汗珠給抹去。

“都下去吧。”他揮手,內室一衆随伺的下人紛紛足下無聲地退了出去。

室內忽然變得靜悄悄的,只有樓瀾均勻的呼吸聲。牧傾俯身湊近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張和太子一模一樣的精致臉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這一捏倒是把樓瀾給捏醒了,他睜開懵懂純良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牧傾。牧傾一怔,被他單純的眼神盯得發蒙。

樓瀾說:“你捏我幹什麽?”

牧傾這才反應過來,收回手輕笑道:“沒什麽,看你睡覺好玩。”

樓瀾在床上打了個滾,滾到了裏面,離得牧傾遠了些。牧傾心生不悅,剛要蹙眉,卻見樓瀾拍了拍騰讓出來的位置,對他說:“王爺也來午睡嗎?睡這裏。”

雖然搞不懂這個十來歲的小孩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不過牧傾顯然很吃這套,他心裏的不悅登時一掃而空,脫了外袍踢掉靴子躺倒樓瀾身邊,金扇一展輕輕扇着風,“今日都去哪玩了?”

“去找辰軒,教政鴻怎麽生火做飯。”樓瀾閉着眼睛說,剛睡醒的聲音軟軟糯糯,聽得牧傾心裏發癢。

“你怎麽總去找他?王府不好玩?”牧傾說。

樓瀾睜開眼睛往牧傾那裏湊了湊,像是要說悄悄話般,笑眯眯道:“我很喜歡他,辰軒對我很好。”牧傾頓時又不悅了,樓瀾懵然不知,繼續道:“我也很喜歡你,你對我也很好。”

“哦,誰對你好你就喜歡誰?”牧傾挑眉。

樓瀾點頭道:“對呀,掌櫃的說做人要知恩圖報,與人為善。”

牧傾冷笑一聲:“所以那個掌櫃的把你養大,你就打算在後廚做他一輩子的雜役。”

樓瀾很認真地點頭。

“你掌櫃的已經死了。”牧傾喜怒無常,此時明顯看得出他眉宇間充斥着的怒氣。

樓瀾一怔,微微低着頭不說話,牧傾看他蜷縮成一團的樣子有些可憐,心軟時樓瀾便恢複了正常,他擡起頭看着牧傾輕輕一笑,“沒關系,我現在有你呀。”

那笑容無知無畏,是牧傾過往的人生中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風景。他有些微怔,而後一手支着腦袋邪笑着看向樓瀾,“那你準備怎麽還我這份莫大的恩情呢?”

“今天晚上就還。”樓瀾神秘一笑,那雨水沖刷過半的瞳孔清澈而明亮,恍惚間牧傾還以為這小子開竅了,看到他的眼神又覺得自己想錯了。

牧傾和樓瀾一大一小躺在床上一直聊了很久,他略顯稚嫩的言辭和舉止讓牧傾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好像眼前這個是數年前還不通人事的太子。

一覺睡到申時,牧傾醒來時樓瀾早就已經醒了,正在玩牧傾的頭發。

“你在做什麽?”

牧傾一出聲立刻吓了樓瀾一跳,樓瀾嘿嘿賠笑着把那根編得亂七八糟的麻花辮梳理開,“你醒啦。我醒了無聊,怕起來吵到你,就……不過我都梳開了!你看!”他抓起牧傾的一把柔順的青絲遞到他面前,還用手指梳了梳。

“你編的醜死了。”牧傾很是不屑,搖着金扇起身喚人進來随伺。

樓瀾還是嘿嘿笑,随着牧傾一同下床。他不太習慣別人伺候他,一向自己動手,牧傾也就随他去了。樓瀾彎腰洗臉,他便走過去用手撩起他的長發免得落到水裏去,踏進門的來千鶴看到這樣一副場面差點吓得叫起來,從他的角度去看,牧傾活像把樓瀾整顆頭按在銅盆裏的兇手!

晚膳後牧傾一人在亭下乘涼,手上扇着金扇望向荷塘發呆。

千尋端了酒過來,斟一杯恭敬送到容王跟前兒,低聲道:“主子可嘗嘗?”

牧傾看也不看,端過來直接灌了下去,這才後知後覺地一瞪雙眼,“梨花春!”

“可不是麽,主子以後可不愁沒酒喝了。”千尋笑着,面色沉靜很穩重,“是樓瀾公子讓屬下送來的。”

牧傾微微一怔而後撚着酒杯喃喃着:“原來他說的‘還’是這麽個還法,之前倒是忘了,他也是從小長在一怒樓的。”

這說着青石板小路上傳來樓瀾和千鶴的聲音——

樓瀾道:“你們為什麽總是穿紅色的衣服啊?掌櫃的說,姑娘才穿這麽豔的顏色。”

千鶴故作兇狠的吼了一聲,“這叫武衣!你見過姑娘穿這麽帥的衣服嗎!”

樓瀾淡定道:“我說的是顏色啊,為啥事紅色的?”

千鶴道:“這全天下只有咱主子的侍衛才能穿這個顏色,你懂個屁。”

樓瀾懵懂地點頭:“噢噢。”

他們一唱一和地聊天,樓瀾抱着個酒壇子走在前面,千鶴雙手環胸夾着把刀跟在他後面,兩個人像是瞎子般路過涼亭,直接把亭子裏的主仆給忽視了。

“那邊兩個男的,眼睛是出問題了嗎?”牧傾倚着柱子看向他們,眼裏閃着戲谑的笑意。

兩個人這才發現了涼亭裏的容王,千鶴連忙上前:“主子。”

牧傾揮揮手,千鶴站到千尋身邊,樓瀾也抱着酒壇子走了進來,額上冒了一層薄薄的汗水,他昂着笑臉問道:“好喝嗎?”

牧傾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你還有這手藝?”

樓瀾露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以前跟兌酒的師傅學的,千鶴說你最喜歡一怒樓的梨花春,所以就試試,你喜歡就好。”

“這又是什麽?”牧傾看着他抱在懷裏的酒壇子說,“也是梨花春?”樓瀾點了點頭,牧傾蹙眉道:“你兌了這麽多,怎麽這般小氣就給了本王一小壺。”

樓瀾鼓着包子臉道:“後廚還有呢,你讓千尋給你拿呗。”

“那你這抱着要去哪?”牧傾一頓,危險地眯起眼,“不會是要送去給辰軒吧?”

“辰軒不喝酒。”樓瀾說,“我抱去後院給埋了,來年再喝,掌櫃的說酒越陳越香。”

千鶴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們掌櫃的話真多。”

樓瀾朝他吐了吐舌頭,抱着酒壇子走了,身影馬上消失在了月光深處,牧傾非常不要臉地說:“千尋跟去看看,看他埋哪兒了,等他睡着後再給本王挖出來。”

“是。”千尋馬上跟了上去。

樓瀾嘿咻嘿咻把酒埋在一顆大樹下,又插上一根小樹枝做标記,打算來年再挖出來給容王喝,卻不料身後還跟着一只黃雀,他前腳剛走那只披着紅色武服的黃雀就把酒壇子給挖了出來拎到了容王面前。

“倒真是香。”容王挑開封口聞了聞,心情大好。

容王心情好的後果就是咕嘟咕嘟一晚上就把樓瀾藏起來的酒喝了個精光。

夜間滿身酒氣的回去樓瀾已經快要睡着了,牧傾躺倒後樓瀾拿着扇子往他身上扇風,好奇道:“王爺,質子是什麽呀?”

“你問這幹什麽?”牧傾翻身側躺着和樓瀾面對面。

“好奇,辰軒總說自己是個質子,什麽是質子啊?”樓瀾很認真的問。

牧傾輕輕一笑,媚氣橫生卻充滿了薄薄的陰冷氣息,“質子啊,就是平時養着浪費糧食,一旦戰亂就拖到陣前砍頭示威的東西。”

樓瀾軟軟哦了一聲,手上的扇子越扇越慢,似乎快要睡着了,牧傾也閉上眼睛,酒勁兒上來了又困又乏很快便要睡着了。在他意識迷離的時候,樓瀾忽然啊地大叫了一聲,驚得牧傾一蹦,“你喊什麽!”

“你要砍辰軒的頭?!”樓瀾瞪大眼睛看着他。

牧傾頭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抽了口冷氣道:“如今天下太平,砍誰的頭!你再不睡覺我就砍了你的頭!”

樓瀾連忙閉上嘴和眼睛,抱着自己的脖子滾到了裏面,不再發出一絲聲音,生怕容王砍了自己的腦袋,一整晚都死死護着脖子。

牧傾看在眼裏又覺得好笑,不由自主将他攬到身邊,抱着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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