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故
秦貴妃一路慢慢走着，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抹掉腦海裏一雙大小手十指緊扣，親密交握的情形。
她狠狠地閉了閉眼，她和皇帝如此相愛，共同生下聰明可愛的皇長子，皇帝親她愛她，為她盟誓，她自認得到了皇帝的心——皇帝多次跟她說過不必吃皇後的醋，不管有多寵皇後，那都是做做樣子而已，他對皇後無半點男女之情！
皇後，根本就是個傻得透頂、不開竅不懂情趣的醜胖女孩兒！
秦貴妃比劃着自己的手……那雙手是那樣交握的，從未見過別人這樣相握。皇上只和她在床上翻雲覆雨，不曾這樣握着她的手在花間漫步，喁喁私談，即便一同帶着皇兒去禦花園玩，他抱着兒子，也不能牽她。
為什麽，他們有這麽好的默契？只是一眨眼手兒就緊緊扣在一起，那瞬間，秦貴妃極度羨慕那只被皇帝握住的小胖手，恨不得沖上去分開他們！
秦貴妃胸脯不停起伏，沒有笑容的美麗臉龐冷澀如雨中芍藥。
憑什麽皇後還能這般得寵？自己才是李泰最心愛的女人，為他生兒育女，是他至親至愛的妻子！
廢後聖旨遲早要下，還跟那傻女子費那個精氣神做什麽？
皇帝多年籌措，萬事俱備，恰好老天又送來東風，安國公死了，續弦的國公夫人殉情，賈家大廈傾覆，太皇太後再也不可怕，算她老人家識趣，趕緊下地找她哥嫂去，皇帝徹底清除外戚勢力，威福并濟！
秦貴妃抿了抿嘴唇，皇帝是動了恻隐之心吧？到底是青梅竹馬從小兒相識，一份兄妹情誼總該有的。
狠不下心，就動不了手，賈氏若存留于宮中，她如何當成皇後？
皇後桂冠只有一頂，她生了皇長子，皇後死，她便能頂上，理所當然。
太後娘家人早些年被賈氏打壓，滅得七七八八，太後早已恨透賈氏，她忍氣吞聲直到今日，抓住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怎能輕易放下？
早已為賈皇後挖下墓穴，她不得不死，否則白費勁了！
秦貴妃身随意動，腳步不停，改了路徑直往慈寧宮走去。
劉太後正站在廊下賞玩從昭華宮搬回來的那些菊花，看着秦貴妃恭謹地行了禮，趨前細細禀告，太後輕輕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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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慮沒錯，皇帝娶賈氏為後，是順應時勢，但他與賈氏确實兩小無猜，很有點情份……留着賈氏始終是個禍根，斬草須除根，此事宜早不宜晚！”
“可臣妾看皇帝的意思卻似不欲賈氏死……”
“賈氏必須死！”太後瞪着一雙淚水汪汪的病态雙眼，看住秦貴妃：
“皇帝對賈氏如此縱容嬌寵，你受得了？她如今尚無子，已受此厚待，若是誕下皇嗣，哼！那可是嫡子，你的皇兒還得為她的兒子賣力！”
秦貴妃咬牙：“臣妾不甘心！”
“那便按哀家說的去做！你沒聽皇帝說要在昭華宮住兩晚？那賈氏是尋常人所說的遲開的花苞，不是最醜便是最豔，你覺得她會是最醜的麽？今日見她略有清減，原本顏色就不錯，小模樣兒漸露出來了，皇帝是男人，他懂得觀美色！這一兩個月來皇帝一直為朝中大事和邊關戰事所絆，未去昭華宮，卻對皇後身邊事了如指掌，都不允哀家對皇後說一句重話，百忙中還記得給賈氏送禮物，你看看他對賈氏多用心！咱們攔得一時，攔得一輩子？賈府都被查封抄家了，他仍舍不得對賈氏翻臉……如今可好，小別勝新婚，再遲些時日，賈氏肚子若争氣懷上龍種，你我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秦貴妃腦海裏又現出那兩只十指緊扣、親密無間的大小手，美豔的臉上現出絕然陰沉之色，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當夜昭華宮內燈火明亮而溫馨，皇後親手為皇帝做了慈補的羹湯和美味可口的菜肴，桌上菜式何止八道？十七、八道都有！
皇帝吃得很滿意，肚滿腸肥之後捧着肚子嚷嚷撐住了，逗得皇後咯咯直笑，又忙着為他消食。
兩人會許多種好玩的游戲，從室內到室外，都是賈圓圓教會李泰玩的，因為剛吃飽飯，便只在屋子裏玩棋子，玩的是李泰最喜歡的軍棋。
軍棋、五子棋、飛行棋，五花八門，這些都是賈圓圓那位從不露面的神秘而能幹的祖母所教。
李泰一邊下棋，一邊不時含笑打量圓圓，總想說點什麽，但看到圓圓認真的表情，欲言又止，只好暗嘆口氣：這就是圓圓，她不是不開竅，她是太專注了，認準一個人，一條道，便是一生一世，絕不會三心二意，更不去生疑猜測！
他得想個法子，要怎麽跟她解釋清楚。
下了三局棋，自然都是圓圓贏，笑咪咪道：“好了，咱們到園子裏走走，不然消不了食！”
李泰說：“今夜可沒有月亮。”
“有星星啊！秋高氣爽，星星又大又亮！”
李泰微笑着任她拉出門，和圓圓在一起意趣無限，看似溫吞娴靜的人，卻很會找樂子，愛玩會來事，李泰小時候的日子過得十分沉悶，自從有了圓圓，才知童趣。
少年時他常帶着圓圓在宮苑裏四處游蕩，兩人幾乎逛遍皇宮角角落落，圓圓教會他玩，各種各樣的玩法樂趣無窮，單是靜靜地坐着觀星辰看月亮，她也能為他說出許多個動人的故事和傳說，期間摻雜的天文地理、南北各地人文習俗等知識，竟然與文史通鑒所載相差無幾，帝師都不能述講得那樣豐富周全，獨具趣味，再偶爾見過賈家幾位進宮探望太皇太後的皇後堂姐妹們，不提各人氣度容貌皆為上上品，其言行見識都似異于尋常女子，皇帝才真正相信養育教導這些女孩的安國公夫人确實不俗，是位名符其實的奇女子。
兩人走到花園裏，果然星光燦爛，圓圓平常指給他看的各路神仙、各方星鬥都呈現無遺。
李泰仰頭觀望：“我的皇後星呢？”
圓圓笑着一指：“喏，在那！今夜有點暗淡，不太顯眼了！”
“卻是為何？我看看你的帝星在哪，哎呀不見了啊，跑哪去了？”
李泰攬過圓圓，圓圓幸福地依偎在他懷裏，伸手在腰間咯吱了一下，笑道：
“在這！跑這兒來了！”
李泰怕癢，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又伸出來，兩人笑鬧着擁抱在一起。
圓圓把臉埋在李泰懷裏，聞着那久違的、熟悉的體香，眼淚瞬間湧出來，她緊緊抱住李泰的腰，語聲哽咽：
“皇上！皇上還要圓圓嗎？圓圓不得見皇上，寝食不安……時時刻刻都想皇上！”
李泰微頓一下，輕輕拍撫她後背：“圓圓別哭，我怎會不要你？不記得我說過嗎？昭華宮永遠屬于你，你永遠是朕的皇後！”
圓圓含笑點頭：“皇上不忘圓圓……圓圓放心了！”
“傻皇後……”
李泰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星光下水眸含情，一張不施粉黛的臉兒梨花帶雨，純潔嬌美，豐潤柔軟的粉唇微微開啓，嬌嫩如花瓣。
李泰食指輕輕劃過那雙誘人的唇瓣，指尖微涼，圓圓的顫栗令他心頭柔情湧動，緩緩低頭，在她耳邊悄聲道：
“今夜，昭華宮要做一件事！”
圓圓睜大眼睛，明眸映着星光，流光溢彩：“什麽事啊？”
李泰輕笑，剛要說話，忽聽有人隔着一叢花樹，不疾不緩禀道：
“皇上，宣華宮傳來消息：大皇子驚風，哭鬧不休！”
李泰看着圓圓濃密修長的睫毛輕輕覆下，滿眼星光瞬間收斂，他安撫地輕拍她一下，說道：
“請太醫看護大皇子，貴妃娘娘應有法子哄住他！”
“太醫診治并開了藥，可大皇子不肯吃藥，不知為何只是哭鬧，已經哭了兩個時辰，貴妃娘娘哄不住，也難過得直哭……大皇子不吃藥不吃食物，貴妃娘娘也吃不下，滴水未進，宣華宮亂成一團！”
李泰收斂笑容，語氣依然平和淡然：“為何是亂成一團？太監宮女們不好生服侍貴妃和大皇子，在做什麽？”
“皇上……”
“你下去吧！”
“是！”
圓圓感覺到李泰深吸口氣，又徐徐呼出，輕聲道：“臣妾和皇上一起去看看大皇子吧？”
“你又不會哄孩子。”
“臣妾會的！臣妾為大皇子探探脈，也能讓皇上更放心些。”
李泰微笑：“朕沒忘記你懂點醫術……”
“不只是懂點哦！”
“知道你的本事！對了，或許是因為那孩子吃的花露沒有了，他才哭鬧得如此厲害吧？讓人速速将紫芸花露送往宣華宮！”
花露很快送出去，皇上正考慮要不要帶着皇後一起去宣華宮，內侍又來禀報，這次卻無關內宮。
“皇上，有信到！”
“何處傳來？”
“東邊許靖！另有鄭敏初已回到京城，與福郡王爺一道候在前殿……”
李泰眉心微微一跳：“擺駕！”
“是！”
皇帝匆匆離開昭華宮時，走時對皇後說：“朕不知何時歸，不必等，困了就歇着！”
皇後送至宮門口，依依不舍，無限眷戀的目光讓人心軟，皇上只得再安撫一句：
“朕會再來，皇後要好好的！”
皇後微笑着點頭，率領衆宮女蹲跪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