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更) “……我不止想和你談……
你看, 你看。
生活和偶像劇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至少在和喜歡的人說很多話之前,要記得刷牙。
辛歌快步走進衛浴間,還沒來得及把門關上, 祁溫賢就用手抵住門框, 若無其事地跟了進來。
她瞪大眼睛, 剛想數落這個不自覺的男人幾句, 忽而又想起,這間比自己卧室還大的衛浴間是雙臺盆設計, 還有一面占據半面牆的鏡子——這種裝修本就是為了方便小夫妻早晚可以一起洗漱, 是大宅裏的常見設計,他想和自己共用面池, 也不奇怪。
更何況, 這還是他的別墅——哪有客人把主人驅逐在外的道理?
于是, 只能悻悻和祁溫賢各據一方。
暖黃色的射燈光線十分柔和, 涓涓流水聲無端讓密閉空間內多了幾分暧昧氣息。
辛歌端着備用漱口杯思緒紛飛,一會兒想起兩人曾經在帝都公寓裏大清早搶衛生間的可笑畫面,一會兒又糾結,這樣合乎自己心意的別墅裏以後會住進怎樣一位舉止優雅的名門千金, 她會不會躺在昨晚自己睡過床上, 她會不會站在現在自己站的面池前……
明知道自己無法擁有,可一想到以後會名正言順地成為別人的東西, 她就渾身難受。
這個念頭其實很糟糕、充斥着攀比心和妒意, 像是被濾網篩下來的、沉積在靈魂裏的渣滓。
等辛歌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嘴裏含着牙膏泡沫、愣愣盯着面前鏡子看了很長時間。
而從那個傾斜的角度望過去, 好巧不巧,可以看見祁溫賢。
宛如窺探。
先她一步洗漱完畢,男人冷不丁發問:“看我做什麽?”
她飛快收斂目光, 随口鬼扯:“喔,我就想看看誰比較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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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得拆穿這蹩腳謊話,祁溫賢哼笑一聲,慢條斯理地用毛巾擦幹臉側和手背上的水珠,故意走到她身後,稍稍俯身湊上去将臉貼近她:“這樣比較更直觀一點吧?”
鏡子裏的年輕男女,看上去十分般配。
而且,兩人用的牙膏都是很清新的薄荷檸檬味,在一呼一吸間進行着分子運動。
可氣味上的小小刺激根本沒辦法令辛歌做到心無雜念,她覺得自己持續升溫的腦殼裏像被倒入了一大碗玉米粒,被他這麽一攪動一撩撥,玉米粒噼裏啪啦開始變身爆米花。
這男人戴眼鏡和不戴眼鏡,氣質上還是有些區別的,他的眼睛很漂亮,偏細長,并非是那種很寬很深邃的雙眼皮,而是一種弧度微妙的扇形,有點像是書裏描述的桃花眼,又因為宿醉未消,色澤偏淡的瞳仁比往昔深邃些許,眼尾染着薄紅,近乎妖孽。
也很像是,情動……
想到這裏,辛歌的臉也有些發燙,不由自主想往旁邊挪一寸,可惜祁溫賢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的手按在大理石臺面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結界,将她罩在裏面。
警報拉響。
辛歌覺得自己完蛋了。
只要那個男人此刻把手搭在她的腰上,不,只要碰到她,她一定會心甘情願繳械投降,然後把他狠狠推進淋浴間,打開花灑,調整水溫,渾身濕透地邊接吻邊解他的襯衫紐扣——她以前這樣幹過一次,現在想想,那可真是非常愉快的體驗。
出乎意料的是,祁溫賢并沒有得寸進尺。
今天的他似乎格外紳士。
他固執地将她圈在雙臂間,卻始終沒有碰觸到她,仿佛真的只是湊過來比較一下兩人的膚色,最後的結論也是雲淡風景:“還是你比較白一點。”
辛歌支支吾吾應聲:“嗯……嗯啊。”
她嘴裏還含着牙膏泡沫,像是叼着一朵綿軟的雲,模樣着實滑稽,生怕被那家夥笑話,她匆匆結束了這一場難熬的晨間洗漱。
見她忙活完畢,祁溫賢轉了個身,倚在堅硬臺面上,繼續下餌:“現在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她故作糊塗:“什麽問題?”
他不疾不徐地提醒:“說說,我還有什麽事瞞着你?”
這男人的記性為什麽該死的好!
絕望地長長呼出一口氣,辛歌只能頂着一臉窘迫小聲地說:“……你以前喜歡過我。”
說完她就後悔了,對自己說話時的語氣和神色極度不滿意:幹嘛,是說他喜歡自己又不是說自己喜歡他,有什麽好難為情的?再說了,這都是多少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他現在承認或者不承認都無所謂,反正自己又不可能穿越回去嘲笑那個別別扭扭的嘴硬少年……
也沒資格嘲笑。
當年的自己,也是別別扭扭,死鴨子嘴硬。
祁溫賢聽罷,得償所願般點點頭,坦然承認:“顯而易見。”
辛歌不禁磨了磨後槽牙——當年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死活都不吭聲,現在倒是答得飛快……
真真是敗給他了。
不對不對,這老狐貍是不是又在打什麽主意?
趁她失神間,祁溫賢清了清嗓子,開始收杆:“不問問現在嗎?”
無辜美人魚上鈎了,張了張嫣紅濕潤的唇:“那現在呢?”
他垂目望向她,深情且篤定:“……和以前一樣。”
至始至終,這個狡猾的男人有沒有說一句“我喜歡你”。
辛歌卻能感受得到,有一種陌生的喜悅自身體最深處炸裂開、随着血液和神經,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而腦袋裏那鍋爆米花似乎也被澆上了一層焦糖糖漿,溫熱和香味令她無法抵抗,甚至産生了一種敲開天靈蓋抓一把吃掉的荒唐想法。
盡管內心狂喜到快要瘋魔,她還是努力保持着外表的鎮定和從容,甚至在祁溫賢低頭觀察她表情的時候,皮笑肉不笑地“喔”了一聲。
俨然,這個反應在另一位當事人看來是不過關的。
他悶悶一句:“就這樣?”
“嗯,就這樣。”辛歌歪着腦袋,用手快速捋了一把頭發,從手腕上取下發圈綁了個低馬尾,“怎麽,難不成因為你以前喜歡我,現在還喜歡我,我就要有所表示——和你睡覺?”
生平頭一遭将自己的心剖開捧給心愛的女孩看,沒想到只落得這麽個不鹹不淡的回應,素來自我感覺良好的祁家少爺既驚訝又沮喪,唇角一抽,脫口反問道:“你怎麽滿腦子都是睡覺這件事?”
她反駁:“因為你滿腦子都是睡覺這件事啊。”
祁溫賢眯了下眼睛:“那你難道就沒想過,和我好好談一場戀愛?”
啊這。
鏡子裏的女孩多加了一層粉色濾鏡。
某人沒有停止他的誘捕:“辛歌,我不止想和你談戀愛。”
我還想履行婚約,娶你回家。
當然,這句是後話——是下一枚要積攢的印花貼。
優秀的捕手并沒有一次性放出所有的餌料,但光是“談戀愛”三個字,已經足以令辛歌倉皇驚愕、不知所措。
她僵在那裏近乎有兩三分鐘,才移開目光,心神不寧地回絕道:“……可我不想啊。”
沒有六千七百萬。
等什麽時候攢夠了,再來做這種白日夢。
于是乎,這下輪到祁溫賢倉皇驚愕、不知所措了。
不等他再争取一下,辛歌便擡手卯足力氣将他推向淋浴房,嘴裏數落着你趕緊去洗澡換身衣服吧,耽誤這麽久,自己肯定是趕不上周一例會了,還得給付成則發消息請假呢。
好不容易将宿醉的某人安頓妥帖,她随手關上衛浴間大門,做了個深、深、深呼吸。
直到聽見門後傳來淋浴水聲,緊繃的神經才徹底松懈。
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這趟回楠豐,她得到了很多答案、很多驚喜,已經非常非常圓滿了,不敢再奢求什麽。
微微揚起唇角,辛歌拿出手機,開始斟酌着編寫請假消息。
然而,就在她準備把長長一段文字發送出去的前一秒,一個本地號碼撥來的電話猝不及防蹦出來。
聯系人,辛燦。
她心頭一顫,默默斂起笑容。
将自己裏外拾掇幹淨,又從卧室裏找出另一副眼鏡,祁溫賢終是坐進了一樓餐廳。
自信滿滿地以為今天能有一場愉快的dating,他沒有穿正裝,而是換了身棕褐色的寬松毛衣和牛仔褲——非常适合出行的休閑風,很好地将渾身鋒芒給隐藏起來。
可是,餐廳裏只有莊阿姨一人在忙碌。
不見辛歌蹤影。
他一愣:“她人呢?”
莊阿姨将白粥和小菜端到男主人面前,惋惜地解釋道:“辛小姐剛才說臨時有急事要先走,連粥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不過,我給她塞了塊松餅,讓她在路上吃……”
祁溫賢點點頭,拿出手機給她發了個消息,問她去了哪裏。
毫不意外地,沒有回複。
可能只是為了躲自己随便扯出來的理由吧?想到這裏,他倒也釋然了,耐着性子喝下幾口白粥,轉而望向勤勤懇懇的住家保姆:“抱歉,昨晚給你添麻煩了。”
莊阿姨笑起來:“不麻煩,不麻煩,少爺你給我添什麽麻煩呀,昨晚都是辛小姐在照顧你呢。”
男人面上浮現出些許赧意:“她……”
莊阿姨一邊擦竈臺,一邊樂呵呵地還原着昨晚的細節:“辛小姐原本是要走的,結果少爺你抓着人家的手,一直說‘你不要了我嗎’‘你怎麽能不要我啊’‘你得要我’什麽什麽的……辛小姐當時臉都紅了,二話沒說把你扶進了卧室,我進去送醒酒湯的時候,哎呀,她就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少爺你看……看得出,辛小姐是真的很喜歡你呢,當初也不知怎麽就……”
想起祁家禁語,她及時閉上了嘴,揣起抹布,狠命地與抽油煙機上的一塊油污做鬥争。
經過“藝術”加工後,一個酒後斯文無賴的形象更加立體生動。
羞恥與欣喜交加,祁溫賢垂着眉眼,一聲不吭繼續喝粥,暖熱的白粥順着咽喉食道一路向下,倒是漸漸喚起了昨晚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
譬如,晚安吻。
他情不自禁地擡手撩開劉海,摸了摸額頭正中央的皮膚,那裏仿佛還留着某人雙唇的溫度,兀自感受片刻,繼而又微笑起來。
談戀愛麽……
倒也不是,全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