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這是白律師的原話,她并非有意偷聽,只是正準備從結賬口出來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這句話,她站在他們的視野盲區,所以他們并不知道她可以把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進去。
她認為,人和人相處,總應該有點真心在裏面的,她并不是在申訴她多委屈,吃了多少苦,想借此表達她多鞠躬盡瘁,無私奉獻,她只是想着,在她付出的時候,起碼他能認識到她的好心好意,她也清楚,他的性格是少見的淡漠,說白了,就是無情,可是把她的一片真心貶的這樣一文不值,她想不在意都難。
她自以為白律師待她或許有些不同,畢竟在她身邊他還算放松,并不似在別人面前那般陰冷,只是聽他這麽說以後,她雖然很寒心,但還是不得不承認,對于白律師這樣的人來說,沒有什麽人是不同的,無非是符合他性子的給點好臉色,不招他待見的,話都不屑于多說一句,他的心是鐵打的,這麽多年都沒有改變,光靠她一個人努力怎麽能改變一個人的本性。
“回去按時抹藥,有需要随時叫我。”陸霖停了車,猶豫了一下,難得嚴肅認真的說:“蘇瑤,實在幹的不開心的話,就把這個工作辭了吧,我并不是因為對白先生有意見,所以借你的手去打他的臉,就事論事,你覺得你在這裏做的開心嗎?他一個不知道人之常情的冰塊,不是你一天兩天就能焐熱的,況且,你天天在他跟前陪着小心,還要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要記住,你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當插畫師,而不是來受這些莫名其妙的罪的。”
這是陸霖這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頭一次這麽語重心長的和她說話,蘇瑤覺得自己眼眶濕濕的,被他這麽一說,感覺更委屈了,她清清嗓子,悶聲道:“嗯,知道了,我再考慮考慮。”
她正準備開門下車,陸霖又揪住了她的袖子,她回頭,陸霖把手裏的袋子塞進她手裏:“晚上沒吃飯吧?那位大爺可不會管你吃沒吃飯。現在還熱乎着,你趁熱吃,不然吃了冷的你的胃又該難受了。”
蘇瑤打開袋子,看着裏頭她愛吃的蛋黃酥,嘴一扁,有點想哭,是啊,白律師怎麽會注意到她沒有吃晚飯呢,那樣唯我獨尊的人,自傲的同時必然自私。
“好了好了,覺得感動就趕緊給我辭職,說別的都沒用!”陸霖揉揉她的腦袋:“快點下車,別讓阿姨等急了,就說晚上你是和我在一起來着,別說漏嘴。”
“嗯,你路上小心哦。”蘇瑤捧着袋子下車,臨下車還聽到他在嘟囔:“你個缺心眼的,晚上不回去就不知道給家裏個信啊,我真是一天天為你操碎了心。”
蘇瑤看着他驅車離開,心變得柔軟異常,好在不管她受多少委屈,總有這樣一個好朋友能二話不說的站在她身邊,給她繼續前行的力量。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不出意外的又做噩夢了,夢裏的場景光怪陸離,夾雜着血腥的案發場面,任她怎麽掙紮都揮之不去,她滿身冷汗的驚醒時,不過淩晨三點,她心口突突的直跳,神經緊繃,再沒有半點睡意。
一直瞪大眼睛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洗漱好去吃飯的時候,蘇媽看着她憔悴的樣子,指着她眼底的黑眼圈心疼的問:“最近怎麽了?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壓力比較大?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工作的事情和爸爸談談……”
蘇瑤:“……媽,你別說了,再說我要跟着唱起來了。”
蘇媽:“……”
而遠在律所的白笙安同樣是整夜未眠,自然不是因為和陸霖發生的摩擦和蘇瑤沉默的态度,他對這些瑣事從不上心,他在意的依舊是在現場提取出的幾個線索,纖維絲是哪裏來的,上面為什麽會有三氧化二鐵,鍍鋅的管道又能代表什麽?那枚釘在死者喉嚨裏的水泥釘又有什麽特殊之處?
需要解開的謎團太多,他無暇顧及其他,思索了一整晚後,早上天不亮,他就出發去了局裏,把孟凱文緊急召了過來,孟凱文最近也是心事重重,不能安然入睡,過來的時候頂着兩個熊貓眼,看着白先生雖然眼底青澀一片,但是照舊豐神俊朗的模樣,他感嘆,上帝造人真是不公平,同樣是熬夜,有的人就能風采依舊,有的人卻像是縱欲過度。
“死者的社會關系調查出來了嗎?”白笙安看了看孟凱文萎靡不振的樣子,問話的同時随手拿起桌上的筆砸在他腦門上:“清醒清醒,看看你這幅德行!”
孟凱文揉揉額頭,咧着嘴角回答:“查到一些線索,第一個死者叫周韻瑩,五歲半,父母都是普通的白領,是重組家庭,上頭有一個哥哥,她是媽媽帶來的,那哥哥是爸爸帶來的,家庭和睦,鄰裏融洽,沒什麽仇家,那兩個男孩一個叫張遠,一個叫林軒羽,家庭也很普通,沒什麽太值得人懷疑的地方,這三個人互不相識,住的地方也離的甚遠,私底下從來沒有什麽交集。唯一有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們的家庭狀況,他們家中都有領養的孩子存在,一個哥哥,或者是一個姐姐,并且三個孩子恰好在同一所幼兒園上學,其他的線索就沒什麽了,要說社會關系,三個死者的社會關系都很單純,不存在仇殺之類的可能性。”
孟凱文說完,白笙安捏捏鼻梁思索了一下才說:“死者的社會關系單純,不存在仇家,并且三人之間沒有特定的關系,是互不相幹的個體,那就說明兇手的連環殺人并不是因為這三人之間有牽連,而是有另一種篩選條件,很有可能就是你說的,有領養的哥哥姐姐。除此之外,三個死者集中在一所幼兒園裏,很有可能是因為這樣集中的地方既能把各個地方的人聚集過來,并且還能方便兇手進行挑選。這三個孩子所在的幼兒園是什麽情況?”
“叫童心幼兒園,是一家高級的雙語幼兒園,管理很嚴格,家長接送孩子都得刷卡證明身份,孩子們身上都帶着自動定位系統,一旦超出預先設定的路線,系統就會自動給綁定的家長手機發送警報短信,所以,如果是外人的話,很難不動聲色的把孩子帶出去。”
“也就是說,如果是不熟悉情況的人,想從幼兒園直接把孩子帶出去是不可能的事?”白笙安看着孟凱文,提出質疑。
孟凱文想了想,覺得确實如此:“對,首先,放學的時候,老師是不允許孩子擅自出門的,家長要接孩子之前,會給老師打電話,之後家長會親自來教室接孩子,老師通過刷卡系統确認了家長身份之後才會允許家長帶孩子離開,出校門的時候,保安還會再一次讓家長和孩子刷卡以驗證兩者的身份信息是否匹配,之後才能離開幼兒園。”
“嗯,是挺嚴格。”白笙安坐直身子,對于孟凱文的反複強調不置可否,他左手壓着後頸,左右轉了轉腦袋,覺得最近身體狀況明顯變差,渾身上下僵硬如鐵,之前像這樣沒日沒夜工作的情況不在少數,可這一次卻總覺得精力不足,并非身體條件不足,而是心裏頭多了些讓他不能心無旁骛工作的幹擾因素,他并不能細細追究這些幹擾因素源自哪裏,但是給他帶來的困擾卻是一定的。
“所以,我猜想,犯人很可能不是外頭的人,很有可能是幼兒園內部的人,因為熟悉這一套管理流程,才能找出漏洞伺機下手。”孟凱文隐隐覺得白先生有些心不在焉,以為他是在為案子發愁,并沒有多想。
“嗯,難得你機靈一次。”白笙安揉着後頸起身:“走吧,去幼兒園考察一下,看看這固若金湯的管理系統到底有什麽纰漏。”
兩人驅車趕往死者所在的幼兒園,因為消息封鎖的及時,所以幼兒園的正常運營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保安謹慎的攔住兩人,上下狐疑的打量着:“你們是幹嘛的?”
“警察,來做秘密調查,不要聲張。”孟凱文把警察證拿出來給他看,那保安抻長脖子看着孟凱文身後的白笙安,突然驚呼道:“呀!這不就是新聞上說的那個白先生嗎!我……”
孟凱文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什麽你,讓你不要聲張,你吼的跟帶了擴音器似的,能不能好好配合工作!”
“……”保安堅定的點了點頭,孟凱文松開手,再一回頭,才發現白先生早已經大步離開了,他瞪一眼那看着白先生的背影滿臉崇拜的保安:“都怪你!”
白笙安沿着幼兒園的圍牆緩緩地走着,兇手一定是熟悉幼兒園結構以及管理系統的熟人,所以在帶孩子離開的時候一定會規避能暴露自己的正門,這樣一來,幼兒園裏肯定存在其他供兇手潛逃的出口,這出口就藏在這圍牆之中。
不知不覺他就走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裏,這裏似乎是幼兒園裏的小花園,因為地勢偏僻,所以看着略顯荒涼,他看着圍牆周圍被踩壓的草坪,勾唇一笑,看來人就是從這裏出去的。
“出口在這裏?”孟凱文探過腦袋看着雜亂的草坪,又看了看完好無損的圍牆和栅欄:“這哪出得去?沒豁口啊!”
“……”白笙安不想做回答,徑直走到圍牆旁邊,伸手拍了拍上方的栅欄,沖孟凱文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自己過來看。
湊近了瞧,孟凱文才發現端倪,其他地方的栅欄已經有了明顯的鏽跡,唯有這塊兩段栅欄的銜接處有明顯的新漆痕跡,并且栅欄上有明顯的凹痕,應該是被扭曲過。
看到孟凱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白笙安才解釋道:“你去查一查能在這裏面長期自由活動的都有些什麽人,兇手肯定在這些人裏。不然不可能這麽光明正大的來這裏撬欄杆。”
“嗯好,我這就去調查。”孟凱文轉身要走,白笙安揪住他的領子:“你在這待着,等孩子們放學摸一摸流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哦,好,你先走。”
白笙安大步流星的離開,留下孟凱文一個人在原地困惑不已,他總覺得今天白先生不在狀态,可是想破頭都想不明白,除了案子以外還有什麽事能讓白先生心不在焉。
而遠在律所的蘇瑤正準備下去吃午飯,白律師的電話就打來了,他今天沒來律所,也沒通知她随行,她自覺的在律所裏辦公,打心眼裏不想主動聯系他,并非和白律師賭氣,只是他昨天晚上不近人情的話依舊讓她耿耿于懷。
“你現在馬上來城南的五金制品加工廠,我在這裏等你。”
他言語間照舊不帶什麽感情,蘇瑤握着手機只想翻白眼,他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這種不把別人感受放在心上的人,真是太讨厭了!
感覺到她半晌不說話,白笙安又問:“怎麽了?有意見?”
蘇瑤撇撇嘴,極其不情願的說了句:“哪裏,沒意見,樂意得很。”
白笙安輕哼了一聲,明顯對她的話充滿了鄙視,但是又懶得同她計較,留下一句:“半個小時之內過來。”就挂了電話。
蘇瑤氣的牙癢癢,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只河豚,肚子都快氣漲了,每個人都可能會有意無意的傷害到別人,可是只要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并且勇于承認,基本上都會得到對方的原諒,畢竟一句話的事,又不是砍了她心愛的櫻桃樹,她這點兒肚量還是有的。
她氣的是,他明明清楚自己說的話有多傷人,卻沒有一絲悔改的意思,或者說他壓根就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他以自我為中心慣了,理所應當的認為所有人都應該捧着他,至于別人的感受,那不在他考量的範圍內,即便他身份足夠高,有絕對自傲的資本,可是這樣的想法她還是不敢茍同。
氣鼓鼓的出門,開門的時候還被貝希文撞了一下,貝希文抱了一摞文件夾,她的手被鋒利的棱角劃了一下,貝希文垂着頭不停的道歉,蘇瑤手上火辣辣的疼,心裏卻想着,看看,主動承認錯誤多好。
她潇灑的擺擺手,大踏步的離開,全然沒注意到貝希文在她身後嗤之以鼻的輕哼。
打車趕往五金加工廠的時候,她才得空處理自己的手,她手上的水泡被劃破了,血水和組織液一起流出來,看着惡心,還很疼。
到了地方後,蘇瑤單手掏錢給司機師傅,師傅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啧啧出聲:“可憐的娃,好好處理一下,要感染的啊!”
“好嘞,謝謝您!”蘇瑤道謝後下車,下車之後就看到空曠的地方上一排排的廠房,她給白律師打了個電話确認地方,他直接撂了一句:“進生産車間。”
“哦,知道了。”蘇瑤撇撇嘴,不明白為什麽進車間也得她跟着。
進車間的時候得換防護服,戴工作手套,蘇瑤手上的傷口還沒處理,她有些為難的看着工作人員,不好意思的解釋:“我能不能不戴啊?我進去的時候保證什麽都不碰,我只是進去協助白先生的。”
那工作人員掃了一眼她的手,想着車間也不是無菌車間,戴手套不過是為了防止手上沾染重金屬,她既然不碰,那不戴也是可以的。
于是乎,蘇瑤穿的像超級瑪麗一樣進了車間,一進去,就看見了同樣裝扮的白律師,她面色僵硬,打心眼裏認為他倆穿的并不是同一件衣服。
工作服是水藍色的背帶褲,她穿着诙諧,但是白律師身材高大,體型削瘦勻稱,容貌精致,氣度優雅,把工作服也穿出了別樣的味道,果然,不怪衣服,怪人。
她走到白律師身邊,語氣不甚愉悅的問了句:“叫我過來幹嘛?”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在律所裏還能幫你點忙,在這兒可是完全沒用,就一擺設。
“……”白律師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斜昵了她一眼,冷哼道:“沒事就不能叫你?意思得我去請?”
“……”呵呵,那怎麽敢,您怎麽高興怎麽來。
蘇瑤傻笑着,沒敢接話,白笙安在看到她的手背時,突然黑了臉,揚聲訓斥她:“怎麽不戴手套?工作人員沒和你說嗎!”
他透着愠怒的聲音吓到了其他人,那工作人員趕緊解釋:“我和她說了,可是她不聽,說她不碰,我看她手也不怎麽方便,戴上了估計脫的時候得掉一層肉,所以就沒讓她戴。”
白笙安二話不說,一把揪住她背帶褲的帶子,把她扯出了車間,扔到門外,冷着臉看她:“別讓所有人都遷就你,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蘇瑤沒做聲,沉默着整理了一下衣服帶子,轉身往外走,剛轉身,又被白律師從後面揪住了帶子,她的火騰的一下冒上來,不管不顧的吼了一句:“又怎麽了?這不是去戴手套嘛!還有什麽吩咐,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她一回頭,白笙安把手裏的一把東西都甩在她臉上,問她:“會包紮嗎?”
蘇瑤被吓了一跳,臉上撲簌撲簌的往下掉東西,她摸着生疼的額頭低頭去看,紗布,燒傷膏還有創可貼,他什麽時候帶了這麽些東西過來的?她蹲下去一樣樣的撿起來,揣進胸前的口袋裏,心中默念,算他有良心!
“問你呢!”白律師不耐煩的又說了一次,蘇瑤拍拍鼓囊囊的胸口:“啊?什麽?”
“我問你會包紮嗎?”他臉色更黑了,蘇瑤被他這模樣吓到,哪敢繼續麻煩他,忙不疊點頭:“會會會,不勞您費心!”
當臉上再次被摔上一雙手套時,蘇瑤隐約覺得,白律師似乎更不高興了,這人真不好伺候,說不會也不是,說會也不是。
她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戴好手套,重新進了車間,白律師沒看她,黑着一張臉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那裏涼快,去那待着!”
真要礙眼的不行,就不要讓她過來啊,連呼帶吼的把她叫過來,然後處處看她不順眼,上趕着給自己找氣受,果然大人物的秉性都是異于常人的。
蘇瑤坐好後,白笙安看了一眼那抹乖巧嬌小的身影,心底的煩亂突然消失不見,果然,早上的心不在焉是因為她不在身邊,他并不太清楚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性格使然,他骨子裏有些強迫症,對于讓自己舒坦的東西會有一種強烈的控制欲,像他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有特定的擺放位置一樣,只有所有的東西都在其位,他的心情才能輕松。
既然沒有幹擾因素了,他這才全神貫注的開始工作,之所以來這裏,是早上局裏的檢測人員給他打電話,說在從死者身上取下來的水泥釘上發現了一個類型标記的刻痕,局裏的人經過調查後發現這是五金加工廠獨特的标志,因為生産廠家較多,所以他們會刻上自己專屬的标記以供區分,而那顆釘子上的刻痕就是現在這家工廠獨有的标記。
白笙安拿起流水線上的釘子問這裏的主管:“你們的釘子主要發往哪裏?”
“主要是發給二級代理商,我們只做S市,所以并不往全國各地發,二級代理商的話有很多,少也有五六十家,不知道您想問哪一類的?”
根據化驗結果來看,這釘子在釘死死者之前可能接觸過鍍鋅管道,因此白笙安回答:“像是做各種管道的,或者是管道維修的。”
“這個啊,做管道的倒是不太多,大概十多家,一會兒我把明細提供給您。”主管畢恭畢敬的回答,白笙安點了點頭,手裏的釘子還沒放下,就看見不遠處的蘇瑤正百無聊賴的撿着釘子玩,一個人在自娛自樂。
他勾唇一笑,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邊,高高的擡起手把手心裏的釘子砸在她頭上,蘇瑤驚呼一聲,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蹦起來,一擡頭就看到白律師陰沉的臉,她尴尬的幹咳一聲:“你……忙完了?”
白笙安沒說話,冷着臉沖出口的方向揚了揚頭,蘇瑤會意,放下釘子,麻溜的小跑着出去,白笙安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大好。
兩人上了車,蘇瑤拿着明細表一個個看着,皺眉問道:“這是二級代理商,二級代理商的話基本也是不直接接觸底層市場的,我們要找的其實是二級代理商往下的五金店,維修店之類的地方,那可就多了去了!真要跑,可就跑到猴年馬月了!”
車子發動,巨大的慣性讓蘇瑤一頭磕在窗戶上,她下意識的揉腦門,嘴上小聲地說:“白律師,你開車前能不能知會一聲,吓我一跳!”
白笙安沒說話,卻突然俯身過來,蘇瑤瞬間變的僵直,整個人緊貼着椅背,一動不敢動,瞪大眼睛看着他一點點靠過來,因為側着身子,他的側臉和後頸的線條變得格外的流暢好看,他身上清爽的氣息再次撲面而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她可以清晰的看見他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緊抿的薄唇,還有細膩卻不顯陰柔的皮膚。
他俯着身,因為重力作用,衣服緊貼在後背上,蘇瑤便可以清晰的看見他後背的肌肉線條,流暢美好,并不誇張,卻潛藏着巨大的力量,她突然有些臉紅,心口突突的跳,不敢大喘氣。
直到……他探手從她和車門的夾縫裏取走那張明細單。
“呵,這都是他們的事,警察局裏那麽多人不是白養的,還不至于讓我親自出馬。”白笙安把明細單收好,看了一眼兀自呆滞的蘇瑤,沖她努了努下巴:“系好安全帶。”
“……”蘇瑤一張臉臊的通紅,尴尬的摸到安全帶系好,她無比慶幸白律師是個不通人情的人,或許還不知道她剛才那一系列的心理變化,不然此刻她真是能羞憤到鑽到地縫裏。
車子上路,蘇瑤漸漸緩過神來,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坐直身子,繼續裝作很自然的接他剛才的話:“也是,可以派他們下去調查,這樣也能快點。”
白律師沒有理她,車子掉頭的時候,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搭在車門上,側頭看着後視鏡,過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的說:“剛才你不會以為我要幫你系安全帶吧?”
他說的漫不經心,但蘇瑤還是從後視鏡裏看到了他的笑意。
“……”人與人之間,為什麽要互相傷害呢?
忍辱負重的回到局裏,孟凱文出來迎接白律師,看見蘇瑤後,上下掃了一眼,觀察力格外敏銳的問:“怎麽一晚上過去還負傷了?”
蘇瑤不敢說是白律師害的,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自己不小心,小傷而已。”她覺得自己特別善解人意,雖然白律師燙傷自己還一副天經地義愛咋咋地的态度,但她還是很體貼的給他留了面子,這麽好的人上哪找去!
哪知白律師回頭斜昵她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低笑一聲道:“咖啡燙的。”
孟凱文驚嘆道:“哎呦喂,多大的人了,怎麽這麽不小心,還能被咖啡燙了,以後可注意點!”他象征性的揪着蘇瑤的手腕看了看,邊搖頭邊啧啧出聲:“咋還包紮上了,你是拿咖啡洗手了嗎?多大的人了,真不講究!”
對蘇瑤進行了親切但敷衍的問候後,孟凱文就和白律師一前一後的進了大廳,只留下她在後邊氣的咬牙切齒。
兩人徑直進了會議室,白先生雖然眼底依舊淡漠一片,嘴角卻挂着清淺的笑意,和早上那副心不在焉并且還低沉抑郁的模樣大不相同,孟凱文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他們身後氣鼓鼓的蘇瑤,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正走神間,白先生開口問他:“幼兒園那邊什麽情況?”
“我問了一下幼兒園的園長,她告訴我,幼兒園裏主要有兩類人,一類就是教職工,包括入編的和合同制的,一共有五十多位,還有一類人就是幼兒園裏的工人,包括技術工,維修工,園丁之類的,符合我們條件的就是維修工,主要包括維修幼兒園的硬件設備,這類人有十多個,但是不固定,會看維修公司的安排。”
“哦?那和幼兒園合作的維修公司有哪幾家?他們會經常派什麽人過來?既然能做到把孩子悄無聲息的從幼兒園裏拐出去,肯定是經常來這裏工作的人。”白笙安左右環顧了一下,找到了一個杯子,但是看了一眼又皺着眉随手放下了。
他雖然問的漫不經心,可是句句尖銳,孟凱文感嘆,還好自己不是初出茅廬的傻狍子,不然指定得挂在這。
“主要的合作公司有三家,一家主要負責各種電器設備的維修,一家負責建築類的維修,還有一家是負責各種管道的維修,最後這家是我們的目标,這家公司經常往幼兒園派的人大概有五六個,來的頻率都一樣,但是他們的個人信息暫時還沒要到,随後我會繼續跟進。”
“嗯,小心行事,不要打草驚蛇,注意觀察他們最近的人事變動,還有就是我給你的明細單,盡快查清楚。”白笙安輕叩着手指,皺眉思索了一下,又問:“還有,再去調查一下,案發那天,為什麽孩子的家長沒來接孩子。”
“啊?什麽?”孩子都死了,還接什麽接,但随後就被白先生鄙視了。
“如果不是因為孩子家長有事沒辦法來接孩子,兇手怎麽會有可趁之機。”白笙安揉揉眉心,恨鐵不成鋼的訓他,無奈桌上只有個水杯,無法甩到孟凱文頭上,他只能瞪他一眼作罷。
“哦,對對對!我馬上去調查!”孟凱文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感謝白先生的不殺之恩。
目前的線索不少,疑點也很多,只能是慢慢的調查,不可操之過急,唯一無從下手的是那纖維絲裏的三氧化二鐵,到底對這個案子有什麽作用?白笙安沒有頭緒,也不多糾結,起身出門,走到門口時頓了一下,孟凱文想也沒想,嘴比腦子快:“蘇瑤不在大廳,應該是去了休息室。”
白笙安擡手在他腦門上狠狠敲了一下:“我問你了嗎?還坐這幹嘛,趕緊分組調查去!”
“好好好,馬上出發!”孟凱文擡屁股出門,下樓梯之前看見白先生徑直往休息室去了,他搖搖頭,嘟囔着:“口是心非啊口是心非!”
之後的幾天,局裏的人忙的腳不沾地,孟凱文更是吃喝拉撒都在外頭解決,連着好幾天沒回過家,白先生派下來的活,沒人敢有一絲懈怠,說不定因為他們工作的失誤就會導致整個案子再次陷入僵局,因此,大家調查的格外細致謹慎。
白笙安自然也不可能高枕無憂,雖然他不需要深入底層去調查,但是對于其他人反饋的信息他需要做評估,也必須時時刻刻關注他們的調查方向,以防止出現任何偏差。
幾天下來,所有人都憔悴不堪,但好在結果喜人,案子的線索漸漸明朗,于是乎,在周一的早上,孟凱文就把大家召集回來,做一次徹底的工作彙報。
因為是關鍵性的工作彙報,所以就連陳局長都親自過來了,白笙安整整一周沒有好好睡過覺,再怎麽渾然天成的氣度也打了折扣,雖然依舊清爽冷冽,但是眼底的血絲也是無法忽視。
會議正式開始,大家都嚴陣以待,仔細的斟酌自己的彙報內容,首先彙報的是去維修公司做調查的警員。
“我調查了同幼兒園合作的幾家維修公司,主要負責管道維修的其實有兩家,這兩家公司都和幼兒園合作頻繁,我把經常派過來工作的員工名單做了整理,有些人案發之前已經被調離了,所以篩選之後剩下三人,名單在這裏。”
白笙安接過名單,示意下一個人彙報,接着彙報的是去做水泥釘流向的警員,他頭一次向白先生彙報工作,緊張到聲音有些發顫:“我調查了水泥釘的所有流向,在本市內一共有六十七家維修公司或者五金店和這家工廠的二級代理商有合作,篩選之後,主要做管道的有二十五家,這二十五家包括十家維修公司,還有十五家是五金店。對于這十五家五金店,我也一一做了調查,店主說他們的釘子主要是銷售給個人,并且主要是用來固定PVC管道的,并不做鍍鋅的管道,所以說,這十五家排除掉,只剩那十家維修公司有參考意義。”
“嗯,把單子給我吧。”白笙安微微伸手,那警員立刻小心的雙手奉上,白笙安掃了一眼,拿起筆劃了幾次,立刻有了推論:“對于這次案件來說,兇手一定是某家使用這種水泥釘的維修公司的員工,要同時符合這兩個條件才可以,兩個單子中只有這家叫安家的維修公司符合條件,作為重點調查對象。好了,下一個。”
下一個彙報的是專門負責人員調查的警員,他剛要起身,白笙安就沖他擺了擺手:“都坐着呢,你站起來幹什麽,彙報吧。”
“是,白先生。”警員清清嗓子,開始彙報:“我主要負責的是人員調查,找出可疑對象,對于那三家維修公司的人都做了調查,主要是去幼兒園頻率高的,有機會接近孩子的,熟悉幼兒園結構和管理系統的,并且打水泥釘手法熟練的,這麽篩選下來可疑對象有三人,分別是張安,盧裏,還有一個叫劉國棟的,都是安家公司的員工,不過盧裏和張安最近都遞交了辭呈,已經不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