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早上的時候,她心中一直擰成一個結,不知道如何面對白笙安,于是,主動請纓去調查羅薇薇,她自己也清楚,她和這些讓人夜不能寐的案子所有的瓜葛都是因白笙安而起,他是她和這些陌生關系的連接線,而如今,這些連接已經變得脆弱不堪,她不知道自己還怎麽在這格格不入的環境中自處。

好在有白笙安的震懾力在,大家都清楚她是他的助理,因此,對于她的行動并不質疑。

她随着大家去調查,自然,在沒有定案之前,他們不準備打草驚蛇,只是調查羅薇薇的社會關系,以及案子其他的蹊跷之處,蘇瑤神色茫然的跟着,原本僅僅是想暫時脫離白笙安,調整一下自己糾結的心,但沒想到竟然意外的接到了羅薇薇的電話。

她避開衆人接起來,那頭的人聲音柔軟甜美,淡然自若,全然一副旁觀者的潇灑态度,柔聲問她:“蘇小姐今天有空嗎?我準備了便餐,蘇小姐賞不賞我這個面子呢?”

蘇瑤聽着她高姿态的邀請,心中又想着她可能就是殺人兇手,卻全然沒有一點畏懼惶恐,怡然自得的看着警察忙的焦頭爛額,看着死者家屬痛不欲生。

她也是女人,是生來就是如此冷硬的心,還是見慣了人情冷漠,在冰窟窿裏泡的久了,就忘記了人性本善?

蘇瑤深知,她此次邀請動機不純,自己和她可遠不是淺斟小酌,相談甚歡的關系,李湘平的死亡漸漸露出了疑點,張琳娜的橫死又和羅薇薇脫不了幹系,她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穩定的不在場證明來讓自己華麗的從這場命案中脫身。

羅薇薇如意算盤打的太好,把她當成一個只懂得跟在白笙安身後一驚一乍的白癡女人,既然她把自己當槍使,她也不準備拆穿,有時候,将計就計也是一種計謀。

她其實并不想參與進來,從前勉為其難接受的那點動力也似乎消失殆盡了,她不懂得自己為什麽還要如此上心。

雖然她極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清楚得很,她是為了白笙安,即便他如此待她,她依然下意識的想要替他分憂解難。

蘇瑤應了羅薇薇的約,并且明智的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只是和調查組的組長說了聲她臨時有事,需要暫時離開一下,那組長竟然微微的松了口氣,蘇瑤苦笑一聲,看來并不是她一個人覺得自己很多餘。

因為去過一次,所以這次她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羅薇薇的家,兩人仿佛多年老友一般互相寒暄,蘇瑤笑的嘴角有些僵硬,趁着羅薇薇轉身之際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這次羅薇薇沒有帶她去花園,兩人在客廳落座,羅薇薇俏生生的靠在靠背上,身姿曼妙,神态慵懶,唯獨眼底有一抹精光,若隐若現,她嘴角挂着一抹并非良善的笑意:“蘇小姐,聽說……白先生在查這個案子?”

蘇瑤心裏一頓,面上不動聲色,狀似無意的轉移了話題:“白先生也是不得已,協助而已。畢竟……我替你做了不在場證明,怎麽說,也算半邊身子摻和進了這個案子裏,要是不幫忙徹查清楚,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羅薇薇的屋子不是很大,帶着恰到好處的溫馨,沙發綿軟,燈光柔和,細節之處頗見心思,蘇瑤把目光落在一旁矮桌上的照片上,輕聲問:“這就是你妹妹?”

羅薇薇看着照片上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語氣不溫不火的回答:“右邊的才是她。”

一般情況來說,穿着打扮完全一致的雙胞胎,在照片上的時候很難讓人迅速的分辨出來,況且照片中兩人面容青澀,看起來年代久遠,即便是當事人,也不會第一時間就準确的判斷出哪個才是自己,羅薇薇卻如此肯定右邊的那個是她,到底是什麽原因促使她會對這樣無所謂的細節這般篤定?

蘇瑤雖然心存疑惑,但是并未點破,她看着茶幾上放的茶水,伸出去的手頓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喝。

羅薇薇不露痕跡的勾了勾嘴角,話題又轉到了白笙安身上:“你是白先生的助理?”

“嗯,算是吧,但我本意是做他的插畫師。”

“嗯,白笙安也算是全能型人才了,我看過他的小說,寫的很好,只是插畫沒有觸及他文章的靈魂。換作是你,可能會好一點。”

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白律師就是白笙安,怎麽偏偏她離的最近,卻仍舊像傻子一般被騙了這麽久。

羅薇薇這次既沒有傷春悲秋,也沒有自怨自艾,僅僅是東拉西扯的和她漫無邊際的聊着天,但話題始終離不開白笙安。

似乎……在試探着什麽。

蘇瑤坐的半邊身子都有些僵了,便起身活動活動,客廳的另一邊牆上也挂着羅薇薇和羅雅雅的合照,放大的照片能暴露出很多她剛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說,羅雅雅耳朵後竟然有一枚蝴蝶樣的紋身。

這一點看似不足為奇,但是想着剛才羅薇薇的異常,蘇瑤心底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湧出來,這個想法讓她心跳迅速加快,惶恐不安,她心中忐忑的想着,她要不要在這樣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去捋羅薇薇的逆鱗?

作為一個和案子毫無關系的局外人,她應該秉承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盡量不讓自己淌這灘渾水的,自私是人的本性,她也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或許,見好就收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蘇小姐,你和白先生是什麽關系?僅僅是上司與助理?”

羅薇薇看似随意但言辭間卻浸透了好整以暇的譏諷,她這樣的語氣瞬間讓蘇瑤怒火中燒,是,她和白笙安不僅僅是普通的助理與上司的關系,更是一個愛慕者和一個自大狂的關系,一個居高臨下對別人的感情嗤之以鼻,一個可笑至極卻毫不自知空将一汪深情交付他人。

呵,多可笑的關系!

羅薇薇在她心口上捅了一刀,她怎麽能善罷甘休?

于是,她回身,神色恬靜的走到羅薇薇面前,張開雙手,輕輕的抱了抱她,語焉不詳的問:“那麽,在羅總看來,我和白笙安……應該是什麽關系呢?”

她正要松手,羅薇薇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終于再沒了之前的遮遮掩掩,眼底的陰狠漸漸浮上來,由于她的不配合,羅薇薇再不屑僞裝。

因為……她看到了羅薇薇耳後明顯強行洗掉的紋身痕跡。

“蘇小姐,我帶你去看點好東西吧。”

在來之前,蘇瑤就清楚她意圖不善,這會兒自然不會想着羅薇薇能善待她,她既然做好了心理準備,現在也沒必要矯情。

羅薇薇把她帶到地下室,雙手環胸看着她,拿下巴沖地下室中央的椅子擡了擡:“蘇小姐,請吧。”

蘇瑤格外配合的落座,手不露痕跡的按了按兜裏的手機,羅薇薇點了支煙,細長的女士香煙夾在妖豔的紅唇間,看着性感而魅惑,她拿了繩子把蘇瑤綁在椅子上,語氣略帶抱歉,但眼底可看不出半點歉疚,她吸了口煙,銀色的煙灰落在蘇瑤的腳下,她輕聲開口,好商好量的語氣:“蘇小姐是明白人,既然答應了我的邀請,來我這龍潭虎穴之中,想必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既然……”

她頓了頓,夾着煙的手指輕輕叩了叩自己的耳後:“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禮尚往來,是不是我也得有點回報?”

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隐瞞,包括蘇瑤刻意的擁抱以便看她的耳後,她都毫不避諱,說明,她并不害怕蘇瑤發現她其實并不是真正的羅薇薇這一事實,相反的,這不是她的軟肋,而是她的籌碼。

“我知道,白笙安已經開始插手這個案子了,他和其他警察可不一樣,不是什麽狗屁的不在場證明就能唬弄的,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知道事情的真相,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想點自救的法子。生存,是人的本能,所以,我會不擇手段的活下去。同樣的,蘇小姐也是一樣,要想安安分分的做你的插畫師,就得乖乖的聽我的話。”

蘇瑤不動聲色的看着她,輕聲笑道:“羅總是想拿我威脅白笙安?你覺得白笙安會為了救我而放你一馬?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給他打電話,把我做了肉票,看他願不願意為了救我,放下他的職業操守。”

“啧啧啧,小姑娘,看來是我低估了你,你可比外表看着難對付多了。”羅薇薇向門口走了幾步,之後懶洋洋的靠在門框上,眯着眼睛吞雲吐霧,嗓音微微沙啞,她冷哼道:“你以為我是傻的?我給白笙安打了電話,你覺得我能活到你這個籌碼起作用的時候嗎?白笙安有一百種方法弄死我,我的命可不能那麽玩。”

她磕了磕煙灰:“他很可能已經發現了案子的疑點,等他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就會逮我過去審訊,到那個時候,我才能把餌抛出去,他接不接,才能決定你我的死活。”

看來羅薇薇如此鎮定自若不是沒有理由的,相較于白笙安強大的偵察能力,她的反偵察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強,懂得在最合适的時機抛出誘餌,她算盡了一切,甚至揣摩出了白笙安的意圖,她操縱着整盤棋,就連白笙安,都成了她局裏的子。

“我看的出來,你對于白笙安來說,是個特殊的存在,在得知他要插手這個案子時,我就仔細調查過這個人。他是個油鹽不進,冷漠無情的閻王,是個異于常人的存在,不要說情人,就連普通朋友,他都不見得多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把案子當成生命的一部分,簡直就是異類。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願意把你這樣的累贅帶在身邊,你無才無能,對他來說,是沒有半點用處的廢物,他之所以還把你留着,是因為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對他的意義,不是工作夥伴之間的默契,而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相互吸引。”

羅薇薇話音剛落,蘇瑤就覺得自己的胸腔狠狠的震動了一下,她就這樣把自己內心深處最不願意觸及的那些隐秘的心思揭露出來,讓她羞憤難堪,卻又無法反駁。

因為她清楚的很,她對白笙安已經不單單是基于工作的感情,而是一種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特殊的情感。

“很快,他就能知道你失蹤的緣由,到時候就會主動來和我協商,到那會,如果你在他心裏有點分量,那麽,你繼續當你的小助理,我繼續做我的羅薇薇,但是,如果他不來救你,那我就拉你當個墊背的,黃泉路上,也算有個照應。”

蘇瑤心口突突的跳,看着羅薇薇篤定的神色,忍不住胡思亂想,白笙安,真的會為了救她和羅薇薇做交易嗎?

“反正怎麽着也是等,閑來無事,想不想聽個故事?”羅薇薇把煙掐了,從窗臺上摸了瓶水漱了漱口,也不在乎她是否要聽,自顧自的說道:“如你所見,我不是羅薇薇,我是羅雅雅,那個作惡多端,小太妹一樣的不讨人喜歡的羅雅雅,我那個好命的姐姐,生的秀麗端莊,知書達禮,德藝雙馨,就像模子裏打出來的似的,符合所有名媛淑女該有的特質,小時候,我聽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雅雅,你看薇薇怎麽樣,再看看你,怎麽這個德行?我當時就在想,我他媽怎麽德行了?我就是再努力,有羅薇薇的光環罩着,我就始終是個窩囊的存在,我永遠都活不成羅薇薇那樣,又何必白費力氣!”

蘇瑤沒做聲,她既沒有耐心當她聽衆的自覺,也還不至于打破她吐苦水的雅興,羅雅雅要的或許只是一個傾訴的契機,至于對象是誰,似乎無關緊要。

見她态度還算乖巧,羅雅雅幹脆掃了掃臺階上的灰,席地而坐,手指間的煙撲簌撲簌的掉着灰,她的眼神在煙霧中變得越發的朦胧,再次開口時,語調中就帶了絲幽怨。

“其實吧,你知道的,人就是賤,雖然一開始真他媽難受,一天天哭的肝腸寸斷,但是後來竟然也慢慢習慣了。就跟你似的,白笙安不見得喜歡你,你還要腆着臉湊在他身邊。”

她語帶輕蔑,自以為是的态度讓蘇瑤不滿,蘇瑤皺皺眉,徑直打斷她:“別一概而論,我和你不一樣。”

羅雅雅吸了一口煙,那聲嗤笑聲淹沒在朦胧的煙霧裏,幾不可聞,但蘇瑤還是針鋒相對的挑釁:“再說,如果我對于白笙安來說真的就只是一個助理,你會這麽大費周章的把我綁到這來?”

“哦,這倒也是。”羅雅雅低笑一聲,同意了她的說法,蘇瑤心口卻是一沉,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見她不做聲,羅雅雅繼續吐苦水,“他們越讓我向羅薇薇學習,我就偏不,羅薇薇不敢幹的,羅薇薇不敢觸及的,我一概來者不拒,我就要活得和她不一樣,我的人生由我自己來過,何必小心翼翼的看她人臉色。這世上,只有一個羅薇薇,但同樣,也只有一個羅雅雅。”

說到這裏,羅雅雅眼底突然閃過一絲陰狠,蘇瑤輕輕動了動麻木酸脹的手腕,心中清楚,這會兒才是重頭戲了。

果然,羅雅雅再開始敘述時,語氣就沒有剛才那麽平和了,一言一辭都透着恨不得把羅薇薇啖血食肉的怨毒。

“我發誓要和羅薇薇活得不一樣,從骨子裏要徹底的與她脫離開,但是老天真是作弄人,卻偏偏……讓我們愛上了同一個人。”

蘇瑤難得有了興致,她似乎觸及到了這個案子的靈魂深處,這會兒才覺得自己此行總算有了點意義,對于刑偵她不是很擅長,但是這兒女情長的事情,從她女性角度來看,卻是很好理解,她試探性的說:“這個人是……張棟知?他喜歡的是……羅薇薇?”

提及這樣的傷心往事,羅雅雅倒是很淡定,雲淡風輕的說了句:“嗯,後來我去找羅薇薇理論,我不平衡,為什麽所有人都喜歡羅薇薇,連張棟知都是,現在的男人就是這樣的乏善可陳。我倆吵得很厲害,在這件事情上,羅薇薇沒了她大家閨秀的端莊,歇斯底裏的吼叫,跟只護犢子的老母雞似的。”

說到這裏,羅雅雅頓了一下,把已經積的長長的煙灰磕在地上,漫不經心道:“後來,我失手把她給弄死了。其實也不算失手,可能我潛意識裏早就想要她的命了,我埋了她,你看這滿院子雪白的薔薇花,開得多好。再後來,我抹了刺青,一轉身,變成了那個我讨厭至極的羅薇薇。”

蘇瑤見她說到動情處,眼底的戒備似乎放松了一些,便嘗試着觀察周遭的環境,這個地下室除了進來的門就只有一扇窗戶,但是磨砂的玻璃看不清外頭的景色,到底通往哪裏,更是無從得知。

“我謊稱羅雅雅失蹤了,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羅薇薇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學的九成像,所以沒有人發現異常,但是,這不是最可笑的。”羅雅雅頓了頓,眼底不再是怨憤,而是說不出的沉重和凄涼:“最可笑的是,竟然沒有人真正關心羅雅雅去了哪裏,失蹤了便是失蹤了,找了找,無功而返,也就漸漸淡忘了。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是這麽的無關緊要。”

她抹了把眼角的淚,卻還沒有花了精致的眼妝,神色迅速恢複平靜,聲音也變得再沒有任何感情:“再後來,我和張棟知結了婚,只可惜,外人好瞞,同床共枕的枕邊人怎麽瞞得住?他氣急敗壞的揚言要把我揪到警察局,他要我把羅薇薇還給他,并且要讓我不得好死。啧啧啧,那麽高素質的大學教授,發起失心瘋還不是一樣的鬼德行。所以我在張棟知的汽車上動了手腳,讓他‘出車禍’意外死亡了。”

故事到這裏就告一段落了,羅雅雅又點了一支煙施施然的抽着,她面色平靜,仿佛她手裏攥着的不是兩條人命,而是一團根須,說折了就折了,毫不留情。

後面的故事,蘇瑤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或許是李湘平發現了其中的蹊跷之處,威脅到了羅雅雅,于是,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殺了這唯一的知情人,至于張林娜的死,或許也是和這脫不了幹系。

“知道我為什麽把這些都告訴你嗎?”羅雅雅沖她吐了個煙圈,蘇瑤皺眉側了側頭:“肯定不是單純的想和我共訴衷腸。”

她掌握了羅雅雅的命門,肯定不會有好下場,至于是橫死還是有驚無險,全在白笙安的一念之間,羅雅雅算準了這一切,所以才會這麽無所顧忌。

不知不覺就已經接近下午,羅雅雅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把沒抽完的煙在腳下撚熄了,擡頭正色道:“故事聽完了,感不感人也就是這樣了,接下來就要看白笙安的态度了,這裏其實是我半個暗室,做這麽大生意的人沒點藏污納垢的地方可不行,所以你別指望能逃出去,更別指望他們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你。除非我開了這扇門放你出來,否則,你就只能在那椅子上耗死。”

說完,她擡步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拿修長的指尖沖她點了點:“乖乖坐着別亂動,那繩子扣比較特殊,你越掙紮的厲害,脖子上的扣收的越緊,要是趕在白笙安救你之前挂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羅雅雅走後,整個地下室瞬間安靜下來,蘇瑤嘗試着掙紮了一下,脖子上的繩子确實勒緊了,她吓一跳,坐的筆直,再不敢亂動了。

兜裏的手機還在嗡嗡的轉着,她略微心安了一些,其實被綁到這,到現在為止,她并沒有覺得多害怕,羅雅雅不會傻到做賠錢買賣,所以她的性命暫時無憂。

但如果白笙安不吃羅雅雅那一套,那麽,她絕對會是最後一個給羅雅雅墊背的。

在這種緊張約束的情況下,時間總是過得格外的慢,起初,蘇瑤還能感覺到自己手腳的僵硬,但是坐的久了,除了掌心發麻以外,竟然沒有其他知覺了。

夜色很快降臨,最後的陽光從那扇小窗戶裏撤離,地下室瞬間陷入一片黑暗,蘇瑤呼了口氣,艱難的活動了一下脖子,繩子緊迫的壓着她的喉嚨,她連聲音都很難暢快的發出來。

她整個人被包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這樣孤立無援的感覺不是很好受,她的心跳漸漸加快,哪怕極力掩飾,還是覺得惶恐不安,僅存的理智告訴她,白笙安會救她的,她不會有事的。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漸漸開始覺得四肢厥冷,空氣都開始犯涼,她整整一天水米未盡,雖然不至于有性命之憂,身體卻開始虛軟,腦袋昏昏沉沉。

極度緊張和倦怠之下,她竟然不自覺的昏睡過去,直到有篤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她才悠悠轉醒。

那聲音瞬間讓她有種劫後餘生的狂喜,她想開口問問他是不是白笙安,但是嗓子幹澀生疼,憋脹的說不出話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整個人就如同墜進冰窟裏一樣渾身陰寒。

這個人……不是白笙安。

她聽着門鎖被打開的聲音,越掙紮脖子勒的越緊,她手邊沒有鋒利的東西,驚恐不安的掙紮了半天,才想起來,按兵不動才是自救的最好方法。

那人漸漸地向她走來,黑暗中她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身上夾帶着一股冷風,她忍不住的顫抖,牙齒輕輕磕在一起,她害怕發出聲音,只好微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她的渾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她從來沒有如此驚恐過,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要驚擾到他,不要讓他痛下殺手。

在這死寂的黑暗之中,那人卻準确的找到了她縛在背後的雙手,她手指已經勒的麻木了,所以無從感知自己有沒有在發抖,只是在掌心傳來輕微的刺痛感時,才反應過來,他似乎在拿什麽銳器劃她的掌心,像是在畫什麽東西,她能輕微的感覺到液體滑過掌心時微微發癢的感覺,她清楚,那是她的血。

他就蹲在她身後仔細的畫着,态度格外認真,一筆一劃,像是造詣頗深的藝術家,屋子裏格外的安靜,死一般的沉寂,唯有掌心不斷加重的刺痛感提醒着她,他是在施虐。

人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其他的感知都會相對的變得遲鈍,所以,直到那人闊步離開,她癱軟在椅子上緩了好半天,才感覺到掌心難以承受的銳痛。

他把刀片插在了她的掌心,并且給她留了門,意圖昭然若揭,蘇瑤不清楚這人為什麽在劃爛她的掌心之後又如此仁慈的放她離開。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大腦混混沌沌,已經不足以思考,只有求生的本能驅使她忍痛拔下刀片,一點點的割斷繩子,之後踉踉跄跄的跑出來。

等跑到羅雅雅的小區外時,她才劫後餘生般攤在路邊,驚恐,無助,疼痛交織在一起,讓她身心俱疲,她拿那只完好的手捂着臉,忍不住痛哭出聲。

夜色靜谧,月光瑩白,她坐在路燈之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預知,她後知後覺的想着,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胡亂逞強。

哭夠了,她哆哆嗦嗦的從褲兜裏取出手機,錄音機還在嗡嗡的轉着,她在黑暗裏待的久了,突然的亮光讓眼睛格外的不适應,她盯着屏幕瞅了半天才看見保存鍵在哪裏,按了保存之後,她又重新聽了一下,确定羅雅雅的每一句話都能聽得真切時,才忍不住委屈的摸了摸臉上的淚。

總算,她的罪沒白受。

歇夠了,也哭夠了,她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剛一起身,腿軟的又栽倒在地上,她扶着電線杆子,扁着嘴,又哭了。

好不容易打上車,她的樣子吓壞了司機師傅,師傅一路飙車把她送到醫院,之後大義凜然的問她:“姑娘,用不用我幫你報警?”

報啥警啊,她就是警察局裏出來倒的這血黴!

急診的醫生護士把她好一通折騰,等清洗消毒之後,她才看清了自己皮肉外翻的掌心上的刀痕。

隐約的,像是……一個倒置的三角形裏畫了一只眼睛,看着就極其的詭異。

她不想回憶剛才的驚悚畫面,啞着公鴨嗓子吼道:“麻煩給我包上,包上!”

從醫院出來,她掏出手機看時間,這會兒才注意到,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就在這時,陸霖的電話打進來了,一接起來就是機關槍一樣的狂轟濫炸:“蘇瑤你丫的還回不回來了!不就是提審一嫌疑人嗎,用的着你候這四五個小時嗎,又不是賞花,還得擱你這個花瓶!電話也不打一個,要不是我聽說你們局裏連夜傳喚了那個叫什麽羅薇薇的,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

蘇瑤手抖了一下,手機差點摔地上,原來,羅雅雅已經被傳喚了,也就是說她如願以償的見到了白笙安,并且和他做交易了,聽陸霖的意思,大概七八點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傳喚了。

白笙安,終究是沒有來救她。

她眼眶幹幹的,估計是哭的太多了,她現在這副嗓子,也不好開口說話,只好在陸霖的咆哮聲中挂斷了電話,之後給他發了短信,順便給蘇媽也發了條,說她要去米露露家住一晚,讓她別擔心,短信叮叮咚咚的發出去,她瞧見似乎有幾個未接來電,沒來的及細看,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大半夜敲開米露露的家門,那姑娘睡衣淩亂,半邊胸脯露在外面,臉頰酡紅,春情蕩漾,倒是沒有半分睡眼惺忪的樣子。

就是在看到她這副鬼樣子時,吓得尖聲驚叫:“我的媽呀,蘇瑤,你不會是失足了吧?”

聽到米露露的驚叫聲,卧室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大半夜你發什麽失心瘋……”後半句還沒說完,赤裸着上身的柳瑞文看着門口站着的渾身狼狽的蘇瑤,頓時尴尬語塞,趕緊轉身回去了。

米露露大大方方的承認:“男未婚女未嫁,滾滾床單不犯法。你別瞪那麽大眼睛,相比于你看見我倆的奸情,我看着你這個樣子更害怕。”

米露露揪着她進去,取了急救箱,打開之後卻有些手足無措:“你說你脖子上那一道青,就是淤血了,沒破皮,我給你塗點什麽好?”

“什麽……也不用塗。”蘇瑤艱難的開口。

“呵!吓我一跳!”米露露拍拍胸脯,自顧自的念叨:“以前不覺得你聲音多甜美,這會兒突然還挺懷念的。”

米露露從始至終沒有問她緣由,只是給她煮了香噴噴的雞絲面,給她熬了粥,等她吃飽喝足,放水讓她洗澡,在說到用不用給她換換手上的紗布時,蘇瑤吸吸鼻子,下意識的搖搖頭。

米露露把她自己的蠶絲被貢獻出來給她,“這是念在你是我閨蜜的份上才給你的,要不然,滾完床單沒被子蓋,誰替你吃那苦!”

臨走,她替蘇瑤關了燈,一片黑暗中,米露露正色道:“你不說我永遠不會問,你怕阿姨擔心的話就在我這住幾天,我對你沒要求,只有一點,那就是下不為例,好好保護自己,要知道,心疼你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蘇瑤聲音悶悶的,米露露又恢複了戲谑的語氣:“小丫頭片子,幾句話就感動的涕泗橫流的!”

之後主卧又傳來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間或摻雜着米露露的怒吼聲,蘇瑤覺得格外安心,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不知不覺就昏睡過去。

第二天,蘇瑤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她把手機從插頭上拔下來,睡眼惺忪的看了眼來電顯示,瞬間清醒。

是白笙安打來的。

她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偏偏他今天格外的執着,锲而不舍的一直打,她被逼無奈,只好接起來。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他劈頭蓋臉的發問,語氣冷硬,不留情面,蘇瑤心底一涼,突然覺得自己何其可笑,羅雅雅說什麽便信什麽,只可惜,她算盡了一切,唯獨沒有算計到白笙安的心思,沒有算計到她對白笙安來說,也就只是一個助理。

“昨天……我去找羅……薇薇了。”蘇瑤試着開口說話,還好,嗓子已經恢複了不少,只是有些沙啞,但沒那麽難聽了。

“我知道。”白笙安頓了一下,語氣着急,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我是問你,昨天晚上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蘇瑤握着聽筒,像是寒冬臘月裏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冰水一般,從內到外涼了個通透。

原來,他知道自己去找羅薇薇了,也知道她被綁了,卻依舊無動于衷,任由她在絕望中掙紮。

“我……拿刀片割斷了繩子……”

她話沒說完,就被白笙安打斷了,他不耐煩地繼續問:“羅薇薇怎麽可能傻到把刀片留在你身邊,還給你留了門?”

蘇瑤突然覺得眼眶濕潤,眼淚不受控制的流出來,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她不敢出聲,只是在心底一遍遍的說,你知道的,你明明都知道的,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肯來救我呢?

你是不是篤定,那個人不會殺我,所以才會這麽雲淡風輕?

“沒有……不是羅薇薇,是另一個人,一個男人,地下室太黑,我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分辨他個子很高,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來的,身上很冷,他有地下室的鑰匙,直接開門進來的,他拿刀片在我掌心畫了個很奇怪的圖案,之後就把刀片留下離開了,我用那塊刀片割斷了繩子……”

她話還沒說完,白笙安又打斷她:“刀片呢?”

他問的缜密而理智,但也足夠冷漠無情,在那種驚恐不安的狀态下,她哪裏有心思留那個刀片做證物?

她不想反駁,也無力反駁,只是有氣無力的說了聲:“我不知道,應該丢在地下室了吧,他戴着手套,皮質的,我能感覺的出來,所以不會有指紋留下的。”

這次白笙安終于信了她的話,留下一句“馬上到局裏來,”就挂了電話,蘇瑤聽着手機裏的忙音,哭笑不得。

雖然她極度的不情願,但是想着自己拼死拿回來的證據,又有點不甘心,于是,洗漱之後換了件高領的襯衫,打車往局裏趕。

到了局裏,剛一進大廳,她就覺得哪裏不對勁,氣氛很壓抑,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空氣都沉重的快要凝滞,她忐忑的想着,她失蹤的這一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有幾個警察看見她,趕緊沖樓上喊:“蘇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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