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1)

白笙安輕輕擦了一下打火機,幽藍色的火焰把潔白的煙身染成了通紅的顏色,他眯着眼吸了一口,才戲谑道:“我火氣大的時候就喜歡抽煙,平時瘾不大。”他故意不懷好意的掃了掃她高聳,曲線曼妙的胸口,懶散道:“怎麽,要不你幫我纾解?”

蘇瑤臉一紅,趕緊擺擺手:“別了別了,你抽吧。”

白笙安嘴上娴熟的調戲她,眼底卻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他沒有明說,但是她清楚,她逾矩了。

她能行使的權利又少了一項,那就是,不要對他的私生活指手畫腳。

白笙安抽的煙很特殊,氣味并不難聞,相反的,有種清新獨特的煙草氣息,蘇瑤氤氲在煙霧裏,捧着咖啡托,瞧着自己的蝦鉗子,偷偷想着,他什麽時候才會想起這茬事,他說知道了,就僅僅是知道了?

等他一支煙抽完,他都沒有提及這件事,蘇瑤以為他另有打算,便也不好繼續撒嬌耍賴,過了半晌,他倒是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哦,對了,我給你買了禮物……”

他下意識的找自己的衣服,等摸到空蕩蕩的口袋時,才恍然大悟想到:“東西在孟凱文那。”

“那我去找他要!”蘇瑤眼冒精光,激動的臉頰紅撲撲的,眼底水光潋滟,看着格外可人。

她蹦蹦噠噠的就要往外跑,白笙安依舊慵懶的躺在沙發裏,懶洋洋的問她:“不準備好好謝謝我?”

蘇瑤猛一回頭,脆生生的說了句:“謝謝你,你最好了!”

白笙安瞳孔收緊,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嘴唇,一臉暧昧道:“過來表表衷心。”

蘇瑤雖然臉頰漲紅,但也沒有扭扭捏捏,小步踱過去,兩只手揪着衣擺,微微俯身,蜻蜓點水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撤離,他就一把握着她的腰,把她按壓着跨坐在他腿上,按着她的後腦勺,蠻橫霸道的加深了這個吻。

蘇瑤被他吻的頭昏腦脹,他的雙手緩慢而有力的撫摸着她纖細的腰,一點點的揉着,之後把她的衣服下擺從牛仔褲裏扯出來,探手進去。

蘇瑤打了個哆嗦,驚呼聲淹沒進他的吻裏,他的手掌幹燥溫熱,掌心清晰的紋路印在她細嫩的皮膚上,透着一絲絲的酥麻。

她心口不可抑止的狂跳,以為他的手會繼續做亂,哪知道她胸口一直劇烈起伏着,他也沒有繼續向上攀爬,只是來來回回的摸着她的腰,自制力堅定。

一吻結束,蘇瑤已經渾身癱軟,白笙安的眼神迷離,看着卻依舊清明,她害羞的把衣服塞回去,拍了拍臉頰,用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軟糯聲音道:“那個……我要走了。”

“嗯,去吧。”白笙安聲音疏朗的回答,沒有繼續糾纏她。

下了樓,蘇瑤臉頰還在泛紅,眉眼水潤,含着春情,小女兒姿态展露無遺,孟凱文正在準備立案資料,看她這個樣子搖了搖頭,聲音裏透着無奈:“怎麽,找我有事?”

蘇瑤眼睛亮晶晶的,是真的高興:“白先生說給我買了禮物。”

“哦對,我倒把這茬忘了。”孟凱文從兜裏掏出盒子遞給她,蘇瑤像是個孩子一樣歡呼雀躍:“我能打開嗎?”

“當然可以,反正又不是我送的。”孟凱文無所謂的說。

“哇!好漂亮,我很喜歡!”蘇瑤看着那對光芒璀璨的耳墜,驚訝的合不攏嘴,一雙大眼睛裏噼裏啪啦的閃着火花。

耳墜是長針型的,一朵碎鑽鑲嵌成的蝴蝶結下垂着一顆水滴型的水晶,微微一晃,像是撩撥過的湖面一般珠光搖曳,分外好看。

孟凱文撓撓頭,與有榮焉般的高興,畢竟……禮物其實是他挑的。

蘇瑤小心翼翼的蓋好盒子,揣進兜裏,孟凱文看着她眼底璀璨純淨的光芒,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問道:“你是……真的喜歡白笙安?”

蘇瑤臉一紅,但沒有扭捏,落落大方的承認:“嗯,我喜歡他。”

那他呢,喜歡你嗎?孟凱文差點脫口而出,但終究沒敢說,猶豫了一下才道:“白先生那個人吧,常年和死人打交道,不知道怎麽和活人相處。加上一直以來都是別人把他當祖宗供着,所以難免不懂得設身處地為他人着想,如果他能對你好,那再好不過,如果有讓你傷心的地方,你也多擔待擔待,他情商低。”

“我知道了。”蘇瑤微笑出聲,笑容幹淨清澈,看着格外舒服。

“那就好,也就你能忍他,換作是我,每天都想扇他。”孟凱文舒了口氣,這大約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

他一低頭,視線落在蘇瑤的手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她:“你這又是怎麽了?每天都在受傷,左手剛拆了紗布,右手又纏上,比個真正的刑警挂的彩都多。”

蘇瑤嘿嘿一笑:“不小心劃的。”

“呵!你這心可真大!白先生沒有批鬥你?”

“沒有哎!”蘇瑤嘟嘟嘴,帶着點撒嬌式的小僥幸。

“得!你倆也是絕配。”孟凱文感嘆了一聲,又道:“好了,沒什麽事就回去吧,傷口別沾水,以後小心點。”

蘇瑤應了一聲,扭頭往外走,臉上的笑容漸漸有點挂不住,其實,白笙安壓根沒有注意到她的新傷口,還以為她沒拆紗布,他沒有分清左右手。

她撇撇嘴角,擡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耳垂,他送了她漂亮精致的耳墜。

可惜,她沒有耳洞。

她手受了傷,插畫的事情也只能擱淺,好在白笙安并不着急,似乎他從來也不在意,讓她作畫像是給鬧騰的小孩子扔一個喜歡的玩具,純粹是出于給他自己一個清淨的理由。

蘇瑤回了家,蘇媽正在做晚飯,看她的手裹成粽子一般,臉垮的兜都兜不住,聲音裏透着心疼和不滿:“你這又是怎麽了?要我說,你就和陸霖一起去那家漫畫公司好了,你看看你現在一天天幹的什麽活?是女孩子家該幹的嗎?說不好聽點,你這就是不務正業!”

“媽,你怎麽看出我手受傷的?”蘇瑤答非所問。

“手裹成一粽子了,我眼又不瞎。”蘇媽翻了個白眼,快步走過來,捧着她的粽子手,輕輕的摸着,問她:“怎麽傷着了?疼不疼?幹啥都不方便吧?你說說你,能不能小心點,這麽大的人,怎麽還照顧不好自己,等你嫁了人,你媽我還得操心。”

蘇媽碎碎念的離開,蘇瑤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沒一會兒蘇媽就捧着醫藥箱來了,不管蘇瑤怎麽抵抗,她執意要親自查看傷口,“我總得看看傷的怎麽樣才能放心,誰知道裹成這個德行,裏頭肉還在不在了!”

“媽……沒那麽嚴重。”

蘇媽正在給蘇瑤換藥,看着虎口處皮肉外翻的傷口,一邊念叨一邊紅了眼眶,蘇瑤正在不知所措,陸霖就來了。

他來她們家跟回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利索的換了鞋子,臉上堆的笑,跟朵野菊花似的燦爛的盛開着,進門就跟拜年似的給蘇媽打招呼:“伯母最近氣色越來越好了,真是身體健康,青春永駐啊!”

蘇媽把碘伏輕輕的往裂開的口子裏塗,蘇瑤疼得臉都扭曲了,陸霖見狀,大踏步走過來,伸手往蘇瑤腦門上一拍,語帶愠怒的呵斥她:“你個倒黴孩子!又怎麽了?”

“關你什麽事!”蘇瑤肚子裏憋着一股火,在外人面前無論怎麽不高興也得裝着,但是在陸霖面前,她不需要那麽矯情。

“呵,在白笙安那受氣了吧?”陸霖揪着她發頂的頭發纏在手指上把玩,笑的很狡詐。

蘇瑤血氣上湧,還沒來得及開口,蘇媽懵懵懂懂的問:“白笙安是誰?”

陸霖只是笑,擡腳踢了踢蘇瑤的小腿肚,幸災樂禍道:“你倒是說啊,白笙安是誰?”

“……”蘇瑤臉色由紅變白,悶頭不做聲,蘇媽中年婦女的八卦之魂開始熊熊燃燒,在快要燎原之際,被陸霖機智的澆滅了:“她上司,讓伯母你失望了,他倆的關系就是農夫山泉,比白開水還幹淨。”

蘇瑤臉色一僵,感覺自己心口呼呼的充了氣,她賭氣般的把紗布纏好,起身的時候狠狠的踩了陸霖一腳。

吃過晚飯,這人依舊恬不知恥的賴在家裏,蘇瑤去收拾碗筷,他就扯着她的劉海把她扔回沙發上,捎帶鄙視她:“手裹得跟大閘蟹似的,乖乖坐着吧,別張牙舞爪的添亂。”

蘇瑤剛想往洗碗池裏放點水,陸霖就一腳把她踹到門口,自己系個粉嫩嫩的圍裙把那雙保養得當的大手伸進冷水裏,龇牙咧嘴道:“都這個德行了就別表忠心了,你就是不洗碗,伯母也不會讓你把吃進去的吐出來的。”

蘇瑤斜倚在門框上,看着他眉眼低垂,動作笨拙的洗着碗,乒乒乓乓的架勢看着倒也認真,她掃了一眼他腕上的百麗腕表,喉嚨裏梗了一下,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正躊躇間,他卻狀似無意的說道:“你別有壓力,我也說過,哪怕是你結婚了,我也有機會挖牆腳,這件事在我不在你,別以為你說句喜歡上了別人,我就能就此罷手,我當初瞧上你的時候,也沒估計着你能恰好喜歡我啊!這世界上,能兩情相悅的在少數,大多數情侶還是在一起後日久生情的,我不放棄是因為我現在還能找點樂子,如果我玩夠了,玩累了,自然會放棄,所以你別自作多情,又開始聖母心泛濫,別可憐我,我可比你強多了,起碼我敢承認你不喜歡我,你不敢承認白笙安不喜歡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得意的眉峰上揚,眼底透着狡黠的笑意,洗碗池裏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蘇瑤哭笑不得,原本以為是沉重到難以啓齒的話題,硬生生的在他面前變了味,讓她不知道是該感念他的執着,還是該痛恨他的一針見血。

“他怎麽不喜歡我,不過是沒有你這麽老道罷了,他今天還送我禮物了。”蘇瑤也學他的樣子挑了挑眉,模樣很得意。

“呦呵,回光返照了!”陸霖拎出洗的光潔的碗,看着泡泡一點點的卷進下水管裏,他把手指上的殘餘泡沫甩她臉上:“送你什麽了?”

蘇瑤一臉嫌棄的俯身撈了一把沒來得及卷下去的泡泡,姿勢潇灑的甩在陸霖俊美的臉上,頗為得意的說:“蒂凡尼的水晶耳墜。”

“嚯!大手筆啊!”陸霖開了清水一點點的把碗上的泡沫沖下去,鼻尖上的泡沫卻是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他洗好碗,才繼續剛才的話題:“別告訴我你很感動,涕泗橫流,恨不得以身相許?”

“我憑什麽不能?”蘇瑤最恨他的激将法,這會兒自然不甘示弱。

陸霖不說話,只是笑,把碗拎出來之後,仔仔細細的擺在瀝水架上,然後雙手揪着圍裙的前擺擦了擦手,之後才問她:“你是真的高興,還是僅僅因為送禮物的是白笙安?”

他把圍裙挂在牆上,微擡胳膊的時候,衣服之內漸漸浮現清晰明朗的肌肉紋理,蘇瑤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自然是真的高興。”

陸霖和蘇媽打了聲招呼,彎腰穿鞋,準備滾蛋了。

“蘇瑤,知道我為什麽從來不送你耳墜嗎?”他穿好鞋,恢複了豐神俊朗的樣子,眉眼深邃,表情嚴肅。

“……”蘇瑤側了側臉:“還能為什麽,差的我瞧不上,好的你買不起呗。”

對于她的諷刺,陸霖難得沒有反擊,而是不置可否的輕笑一聲,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正色道:“因為你沒有耳洞,而且你對金屬過敏,尤其是耳垂這樣組織比較薄弱的地方,不管是戴金的還是銀的,都會發炎流膿,所以,耳墜對你來說,是最大的一塊雞肋。”

蘇瑤啞口無言,她迎着光站着,感覺自己被他剖析的一絲隐私都不剩,偏偏,她連反駁的理由都沒有。

“我覺得,喜歡一個人的前提,一定是發自內心的,設身處地的為她考慮,愛情是相互照顧,互相關心,而不是自以為是的施舍,他只懂得給什麽,卻不清楚你想要什麽,這樣的感情,不是愛情。”

陸霖推門出去,蘇瑤惱羞成怒,那些壓抑的,不願承認的事實再次被他赤裸裸的攤開,她單手握在門板上,狠狠的拍上了門。

自欺欺人,這是她在這段感情中難以根治的劣根性。

那副耳墜毫無疑問的被蘇瑤壓了箱底,她自我安慰的想着,這麽貴重的東西,如果着急用錢,拿來做抵押也不錯。

到了晚上,蘇瑤給白笙安發了條短信,大致內容是對他的禮物表達謝意,他依舊回複的詭異的快,內容千篇一律,還是那句“嗯,我知道了。”

他總說他知道了,她換紗布他說知道了,她受傷了他說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卻依舊選擇視而不見。

蘇瑤賭氣的給他打了電話,嘟嘟的響了幾聲他便接起來了,他那頭依舊嘈雜,一開口,語氣帶了點幾不可查的愠怒:“怎麽了?我現在在忙,有事以後再說。”

蘇瑤滿腹的話一句話都問不出來,心口冰涼一片,嘴角僵硬着,既尴尬又難過,她并非無理取鬧,讓他從工作和她之間選擇一個以彰顯她在他心中的價值,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配合着,配合着他的心情,配合着他的時間,配合着他的性格,她一直謹慎小心的配合着,卻總難盡善盡美。

“嗯,好,你忙吧。”蘇瑤說完,那頭便挂了電話,她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凄涼。

而在案發現場的白笙安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他陰沉着臉,一臉的狂躁和不耐煩,周圍的人已經被他的氣場震懾的大氣不敢出一口,生怕遷怒到自己,他們原本還在心疼電話那頭的那個炮灰,哪知道,白笙安接起電話後,卻難得的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語氣和表情可遠沒有剛才那麽陰森可怖。

底下人對白笙安和蘇瑤的事多多少少也有耳聞,心想,果真是一物降一物,白笙安這樣鋒芒畢露的人,還真得蘇瑤這樣溫柔如水的女人去融化。

挂了電話,白笙安依舊吝啬他的好臉色,鐵青着臉,語氣陰冷,嗖嗖的冒着冷氣:“是什麽時候發現死者的?”

“今天到了她的排班了,我例行查人的時候,她沒來,電話也打不通,客人點名找她,我沒辦法,只好來她家裏找人,來了才發現,門被人撬了,人也死了。”

說話的人是死者工作地方的老板娘。

死者名叫李芳茹,人長的好看,是不少男人喜歡的那種妖嬈的狐媚子,身段也好,有一把嬌嫩酥軟的好嗓子。

孟凱文讓人領老板娘回去做筆錄,自己留下來陪白笙安做現場調查。

這個李芳茹的死法和陸岚的頗為相似,同樣是被人從後背插入鋼筋管,手法,角度,甚至傷口的形狀都驚人的一致,自然,僅是這樣的雷同并不能作為連環殺人的證據。

最重要的證據是死者手邊那張疊的規規矩矩的紙片,上面的字跡很明顯和留給陸岚的那張一樣,內容卻變了,這次是“逃的出的是法網,逃不出的是人心。”

依舊是白笙安小說中的話。

白笙安眉心擰成一個疙瘩,摩挲着下巴等着痕檢科采集證據。

等了幾個小時,結果卻是令人失望,兇手沒有留下一點證據,就像陸岚死的時候一樣,兇手很仔細的擦去了所有的指紋和鞋印,把可能留下證據的痕跡全部清理了個幹淨,心思缜密,反偵察能力極強。

“先按照一般刑事案件的調查程序走吧,光有現在的證據是沒辦法說明是模仿作案的。”白笙安格外的煩躁,捏了捏眉心,點了支煙出去了。

孟凱文聽話的領着人勘察現場,安排人把屍體運回去解剖,白笙安靠在牆角的陰影裏,心口越來越沉,其實,基本上可以斷定這就是模仿作案了。

其實,早在陸岚的案子發生時,他心裏就有了疑慮,他沒有把話說全,無非是不想因為這近乎巧合的可能性就把一件命案随随便便的歸咎于模仿作案這樣一個荒誕的理由,可是如今,陸岚的案子疑點重重,李芳茹又不明不白的橫死,他不得不承認,他擔心的,害怕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沒有和孟凱文說,其實,在他的小說裏,死者就是被鋼筋管捅死的,他書中的犯人力道重,傷口深,一管子下去,刺破心髒,把胸口對穿,一擊致命。

他摸了摸褲兜,沒有帶煙,但是帶着手機,他百無聊賴的點開收件箱,裏頭躺着幾條張運進催稿的消息,剩下的,無一例外的全是蘇瑤的。

昨天他沒時間看,現在心煩意亂,正好打發時間,他一條條看過去,等看到那條貝希文傷害她的短信時,眉心幾不可查的皺了皺。

難怪他覺得她手上的紗布不對勁,原來是受了新傷。

他正要在輸入框裏打字,恍然一想,事情過去一天了,他已經做了回複,現在再慰問,就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便無所謂的作罷。

貝希文跟了他好多年了,久到他有點數不清幾個年頭,她是一個存在感很低的人,話很少,表情也很少,但是工作做的很細致,考慮的格外周全,而且從不逾矩,和他一直保持着公事公辦的距離,縱使他漠不關心,也感受的到她的用心。

無論是他的生活起居還是工作事務,她都打點的井井有條,讓人很容易依賴并且不會覺得厭煩。

這樣的人不應該是心思歹毒到給筆杆子裏卡刀片的小人,他并非是埋怨蘇瑤的不理智,只是就事論事的想着,她或許是誤會了什麽。

到了後半夜,白笙安就回去休息了,孟凱文他們還在繼續調查,就目前這不溫不火的狀态,他留下也是白白的浪費時間。

回了家,他沖了澡,頂着濕漉漉的頭發躺進沙發裏,手指在手機通訊錄上滑到“蘇瑤”二字上,他看着這兩個字,心底莫名的覺得很煩躁。

到最後,他也沒有給她打電話,他的私人時間本就少的可憐,所以能避免的情況下,他厭惡一切不相幹的打擾。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他給蘇瑤打了電話,那頭的人接的很快,像是等待已久一樣,活力四射,朝氣蓬勃。

“一起吃個飯吧。”他的聲音不鹹不淡。

“好啊,在哪裏?什麽時候?我先去,還是等你一起?昨天晚上聽說又有案子了,你晚上有睡覺嗎?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現在時間還早。”蘇瑤語速快而輕揚,像只晨起的鳥。

白笙安覺得自己的人格中一定有了某種不可挽回的缺陷,這是成長過程中被忽視的部分,他厭煩任何人際交往,厭煩虛與委蛇,他随心所欲,我行我素,這樣的人格他秉承了多年,無論外界對他這樣特立獨行的秉性是怎樣看待,他從來不以為意。

他向來自我,并且把這種別人認為的劣根性貫徹到底,活的肆意灑脫。

他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他喜歡那種靜默的,安逸的,悄無聲息任由他去發現自己想發現的,無論節奏還是內容,都完全由他把控,所以,他不适應別人的主動,尤其是自作主張,自以為是的想要插入他的生活,這樣聒噪不安的舉動,他并不是很喜歡。

因此對于她連珠炮般的發問,他只是可有可無的回了句:“時間地點,我短信告訴你吧。”

發短信可以免去不必要的應付和不相幹的問候。

中午十一點,蘇瑤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了吃飯的地方,白笙安的品味比較高,選的地方也相當有格調,據說這是哪個朝代王爺的府邸,流傳百年後,過往的莊嚴肅穆被時光沖淡,添了一把人間煙火,便也搖身一變,成了回饋當代權貴的食府,唯一沒變的,是它依舊高貴威嚴,尋常人家難以高攀。

蘇瑤報了白笙安的名字,穿着白底藍色青花瓷旗袍的服務生楊柳腰輕擺,領着她進了春幕包廂。

說是包廂,其實就是用清透的瓷磚在露天的室外隔了一道窄窄的牆,地上鋪着石板路,兩側流水潺潺,牆外雪白的梨花層層疊疊的墜進來,雕花的桌子上便落了一層密密匝匝的光影,斑駁卻美好異常。

蘇瑤落座後沒多久,白笙安就來了,他從一片繁盛的梨花裏俯身進來,清透的花瓣幾乎落在他的眉間,身上白色的襯衣,和周遭的環境融為一體,眼底熠熠生輝,眼尾精致美好,他微微逆光,好看的跟畫裏走出來似的。

大概這就是喜歡吧,因為喜歡,所有受的委屈和冷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分崩離析,滿心滿眼只剩歡喜和期待。

“想吃點什麽?”白笙安落座,翻看着竹簡式的菜單,穿旗袍的服務生俏生生的站在他身邊,發間的簪子輕輕搖曳,他們兩人像是古時花下研墨對詩的金童玉女,而她穿着T恤,牛仔褲,素面朝天,格格不入的像是穿越來的。

“你看着點吧,我不清楚這裏的菜色。”

“嗯,好。”白笙安的目光始終膠着在菜單上,很快就點完了菜,蘇瑤心裏想着,他那句問話大概只是出于禮貌,不管她的回答是什麽,都絲毫不會影響他最後的結果。

上菜前,服務生端了一壺青梅茶,瓷白的胖肚子茶壺裏頭盛着翠綠色的清亮茶水,看着賞心悅目,蘇瑤卻喉頭發酸,手伸出去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鉗子有點捏不住這精細的把手。

白笙安探手過來,修長的五指罩着她的茶杯,另一只手拎了茶壺,動作斯文好看的倒了一杯茶水給她,蘇瑤用左手捧着杯子喝,心口和這茶水似的,咕咚咕咚的冒着小泡。

不一會兒,菜就上來了,都是些清新淡雅的菜色,蘇瑤看的食指大動,口水泛濫。

服務生把勺子和筷子擺在他倆面前,白笙安擡頭動了動唇:“麻煩拿一個叉子,謝謝!”

叉子遞上來,白笙安把叉子擺在蘇瑤手邊,神色淡然的叮囑她:“拿叉子吃吧,你手不方便。”

蘇瑤平時飯量不大,但是今天心情愉悅,比平時多吃了一碗,她笨拙的杵着叉子,吃的不亦樂乎,白笙安說知道了,果真是知道了,他感情內斂,加之性子冷漠寡淡,對于這些事情,也就不會表現的那麽張揚,但他能記在心裏,光這一點就足夠讓她心花怒放了。

白笙安有良好的家教和習慣,食不言寝不語,吃飯的過程中只字不言,他吃的慢條斯理,吃相優雅貴氣,但是速度并不慢,在她吃第二碗的時候,就已經放下了筷子,蘇瑤備感壓力山大,像只倉鼠似的努力往腮幫子裏塞。

飯後又上了一道湯,乳白色的濃稠湯汁,白笙安放下碗之後,漂亮的嘴角挂了一抹乳白色,他伸出舌頭去舔的時候,蘇瑤的心跳莫名的變得淩亂起來。

吃飽喝足,白笙安雙手交叉,手肘撐在桌沿上,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蘇瑤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角,問他:“我臉上有東西?”

他答非所問,眼神變得嚴肅:“怎麽受的傷?”

“……”蘇瑤看了看自己的手,“……刀片劃的。”

“誰劃的?”白笙安又問,神色微變,語氣裏帶了一絲不确信的質疑。

“……”蘇瑤突然被噎住,無從回答,就像是有人跟你吵架,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長篇大論的對峙一番,卻被對方反問一句“你再說一遍?”當時的氣勢瞬間就能矮了半截。

蘇瑤原本就不是太過強硬的人,那天之所以那麽說,也是因為沒有直接面對他,少了迫人的壓力,态度禁不住就散漫起來。

如今他這樣反問她,她還怎麽說的出口?貝希文三個字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如鲠在喉。

她想起貝希文的話,她是白笙安的開國功臣,而自己是不倫不類的助理,白笙安又慣常是個不會忖度人心思的高傲性子,該偏袒誰,她清楚的很。

果然,見她默不作聲,白笙安自然而然的認為她是心虛,便耐着性子道:“貝希文雖然性子不活泛,但不是壞人,再說,她那麽點的力氣,要把刀片鑲進筆杆裏,很難。”

蘇瑤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讨厭白笙安就事論事的态度,他很理智,看着她裹成粽子一般的手,還可以如此淡然,理智的分析刀片卡進筆杆子裏的可能性,分析她冤枉了貝希文的可能性。

都說關心則亂,他一定是處于旁觀者的态度,才會對她的傷口不聞不問,卻在意她是不是誤會了他身邊最親信的人。

蘇瑤很悲哀的想起了陸霖的嘲諷,他說,我敢承認你不喜歡我,但你不敢承認白笙安不喜歡你。

她心裏比那青梅茶還酸,酸的幾乎白笙安再說一句話,她就能滴出水來,好在白笙安雖然性子冷漠,但是家教良好,懂得适可而止,見她表情沉悶,便揭過這個話題,漫不經心的閑談。

他的聲音低沉有磁性,在露天的環境裏泛着悠悠的餘韻,綿長好聽,蘇瑤心底煩亂,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白笙安,你把我當什麽?”

這是她當縮頭烏龜以來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她以為不去觸及,不去深究,這道坎就能慢慢過去,她覺得只要她真心付出,只要他還願意接受,她就有無盡的動力,把他這塊冰山融化掉。

但事到如今,結果卻是剃頭挑子就她這頭熱,在沒有他的明确表态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她想着,他要否定,她就死了這條心,他要是承認,那麽,她才能有繼續下去的決心。

白笙安怔怔的看着她,眼尾輕輕的上揚,眼神卻是坦蕩一片,既沒有被逼問的尴尬,也沒有被冒犯的惱怒,面色沉靜,鎮定自若中透着點漫不經心。

就在蘇瑤揣着狂跳的心等着他的回複時,他的手機卻突然鈴聲大作,他接起來,低低的應了一聲,之後就跟失憶了一般對她剛才的話絕口不提,只說了句:“局裏有事,沒法送你了,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蘇瑤聽得出電話那頭的大嗓門,咬牙切齒的在心底罵了句,孟凱文,你大爺的!

她目送着白笙安挺拔爽朗的身影從影影憧憧的花瓣下輕輕移開,晃神間,突然感覺頭頂一沉,她微一擡頭,正好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眸,他揉揉她的發頂,語氣比平時多了絲久違的柔和:“乖乖的,別胡思亂想!”

那一刻,他的眼底流光溢彩,映着腳下清澈的流水和繁複的花瓣,帶着亂花漸欲迷人眼般的誘惑,璀璨奪目,攝人心神。

待他離開之後,蘇瑤還沒回過神來,她委屈的扯着餐布,臉頰紅紅的想着,這人真是太讨厭了,動不動就使美男計!

白笙安走後,蘇瑤百無聊賴的到處晃,最近陸霖又面試了一家漫畫公司,聽說是幾個熱愛漫畫的大好青年創立的,陸霖那一身無處安放的熱血瞬間熊熊燃燒起來,勢必要為祖國的漫畫事業發光發熱,當下工資福利這些世俗銅臭的東西全不考慮了,毅然決然的投入到建國大業中,沉迷其中,廢寝忘食。

有時候,蘇瑤真的很好奇,陸霖這個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入不敷出的家夥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不知不覺就遛達到了他投身的這個偉大事業門口,公司不大,其實就是一個大點的工作室,叫風之島,裝潢風格和名字一樣透着酸酸的文藝氣息,比起死氣沉沉,模式化的漫畫公司,這裏确實很青春,适合年輕人追逐夢想。

見門開着,她象征性的叩了叩,之後往大廳走了幾步,一個打扮的很二次元的姑娘問她:“請問你找誰啊?”

“陸霖在嗎?”

“哦,陸大老板啊!在呢。”說罷,二次元美少女揚聲沖一個不知名的方向喊道:“陸老板,有美女找你!”

“說了叫我陸霖就行,就你矯情,你要不叫我陸總?”

陸霖在看到蘇瑤的那一瞬間,表情有些許的僵硬,但是随即便恢複正常,又成了那副吊兒郎當的德行:“呵!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蘇瑤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心口有亟待噴發的怒火,卻四處奔湧找不到發洩口,她又哪有資格責備陸霖呢?

他沒有刻意隐瞞身份,他不務正業,沒有固定收入卻依舊大手大腳的花天酒地,他考究的穿着,奢侈的腕表,所有跡象都在表明,他是個24K如假包換的富二代,只是她被他真誠陽光的外表所欺騙,一直沒有深究而已。

她想責怪他,為什麽要騙她,為什麽不坦誠相告,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滿是苦澀,白笙安不也照樣欺瞞了她許多嗎?她連試探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又有什麽資格遷怒于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她嘴唇嗫喏了幾下,什麽都說不出來,難得傷春悲秋的想着,她果然是傻的,誰都能騙她。

“蘇瑤,你別這樣,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就怕你對我有偏見,畢竟富二代的名聲不是很好,我自己作風也不怎麽得,湊一塊兒那可絕了,你指定不樂意理我了。”陸霖可憐巴巴的解釋,眼睛濕漉漉的,像是挨了罵的小狗,讓人發不出火來。

“……”蘇瑤踮起腳揉揉他的腦袋,他配合的低下頭任她揉亂他早上剛打理好的發型,見她表情恢複了柔和,他才腆着臉道:“吃飯了嗎?我還沒吃,最近這破地屁事真多,忙的我四腳朝天。”

“我吃了。”蘇瑤老老實實的回答。

“跟白笙安!?”陸霖聲音高了八度,語氣格外不滿,眼底咕嘟咕嘟的冒着火星子。

“嗯,他今天約我吃飯。”

“呦呵,沒談什麽好事吧?要是他讓你樂了,你還會寵幸我?別是又受了什麽打擊了吧!”

陸霖捧着她胖胖的爪子,幸災樂禍的說:“是不是給你破案了?一本正經的推理你這傷是哪來的?”

蘇瑤有氣無力的回答:“差不多,他說不可能是貝希文幹得,貝希文是個好姑娘,幹不出那麽小人的事。”

“貝希文?他們律所那女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就那陰森森的氣質,我光看着就瘆的慌,大概他倆是一類貨色,都是缺點陽氣,跟黑白無常似的,所以他看她多了一份同病相憐的感覺,加上人家是老員工,包庇一下實屬正常。”

“你也這麽覺得?”蘇瑤終于找到了知音,剛才在白笙安迫人的壓力下連她自己都覺得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這會兒聽陸霖這麽說,心底才覺得舒坦了些。

“我當然這麽覺得,不管她是什麽人,哪怕是神仙下凡,我也會向着你。”陸霖頓了頓,突然擡頭正色道:“因為我喜歡你,關心則亂,懂嗎?我會首先考慮你的安危,而不是分析什麽勞什子的受傷過程,有屁用啊!”

“……”蘇瑤心底酸酸的,半天不做聲,陸霖繼續下猛料:“都這麽久了,你還執迷不悟啊?白笙安壓根就不喜歡你,不是我挑撥離間,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覺得你像是談戀愛的狀态嗎?除了智商如期降低外,其他的沒有半點改變。你要是能幸福,我也就坦蕩蕩的撒手,但你要是不幸福,我就是挖白笙安家祖墳,也得把你挖過來,你揣着小心髒好好等着吧!哥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

“……我還沒進他家祖墳呢!”

“口誤口誤!”

陸霖直抒胸臆之後就拽着她去吃飯,蘇瑤捧着爪子說吃飽了,他把她的腦袋當木魚敲:“你吃飽了哥還餓着呢,陪我吃行不行啊!”

陸霖雖然是個地道的富二代,但是常年在基層摸爬滾打,早已經沒了那些講究,端着碗面咕嚕咕嚕的開吃,很接地氣,不像白笙安,骨子裏的優越感越演越烈,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中,都始終保持着高人一等的節氣,說實話,和白笙安在一起,蘇瑤很不自在。

吃完了面,陸霖把臉從碗裏擡起來,深深地看着她,開口的時候沒了一貫的吊兒郎當,格外的正經:“蘇瑤,去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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