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首席弟子

◎幻滅◎

我勉強壓下糟糕的回憶,冷靜地阻止他繼續禍害他第二個兒子:“身為門主,您應當更盡職一些。”

然而皇天劍君并不理我,他假裝沒聽懂,自顧自說:“說起這個,我把門主之位傳給你怎麽樣?”

“不。”

皇天劍失望道:“為什麽啊,反正你現在做的也差不多就是門主的活,幹脆坐實一下這個身份不好嗎?”

“不。”

“皇天劍君這個名頭多威風,你怎麽老是拒絕!”

我微眯起眼睛,盯着他一語不發。

皇天劍君被我盯得惱羞成怒,怒氣沖沖:“你這是什麽眼神!我有說錯嗎!”

之前的“皇天劍君”這個道號的确是榮耀沒錯,但你自己這些年都做了什麽,你難道不清楚?

其實皇天劍門的門主傳位和其他大多數門派都不相同。

別的門派,門主、宗主、族長等此類職位并不會由修為最高的修士擔當,他們會輪換更替,只作為安排一個勢力一段時間內各種雜務的掌事者存在。在他們之上,往往還會有太上長老、老祖之類的存在。

然而皇天劍門卻不同,因為“皇天劍君”這個名號本身就作為特殊符號,承載着一個特殊的力量傳承儀式。而為了确保其上傳承的力量不被削弱,皇天劍門會刻意模糊繼位者與上一任門主之間的區別。

也就是說,只要不刻意了解,外界修士只會知道——皇天劍門的執掌者是“皇天劍君”,而不會知道他是“第幾任皇天劍君”。

不過這個秘術本是為了在戰時保留更多力量而準備的,只要上一任皇天劍君隕落,下一任就能迅速利用這筆“遺贈”變成當代最強大的劍修。時至今日的和平年代,卻也不再那麽有用了。

而且……這一任的皇天劍君他就算頂着這個名頭也打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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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可見強不強這事還是得看人。

在被我連環拒絕了多次後,皇天劍君氣哼哼地走了。我也懶得理他,安置好雕塑後繼續在周圍巡查了一遍。

在路過為前來的賓客準備的落腳地時,我的目光微微一頓。

這裏似乎在近三個月內被徹底翻新過。

雖然大體上極為相似,但我能看出它與我上次來時,有極為細微的差異。

我蹙眉,調動皇天劍意去感知周圍殘留的“念”。

「啊不行,這裏的靈紋也太難畫了吧?師父救我!」

「為什麽總是出錯啊!放過我吧,師兄說下個月之前我要是再畫不完就扣我貢獻值了!」

不是這些。

「啊啊啊啊啊是活的峸鴻劍君和岐南長老!我不能呼吸了!!!」

「嗚嗚嗚嗚嗚嗚我也想找道侶!」

……也不是這些。

「艹,為什麽這兩個羽族的智障要到這裏打架!」

「天啊,我剛擦幹淨的建築!我剛保養的秘紋!!!」

「你們別打了啊啊啊!」

是這個。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那件事。

約莫半個月前,熔火堂申請了一批材料去修繕建築,理由說的是有兩名出身鳳鳴洲的源境羽族夫婦為了孵蛋問題打架,不小心弄塌了一片房屋。這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若非需要申請的材料不算便宜,甚至都不會被上報到我面前來。

在巡查完畢後,我又回到了書房裏繼續批玉簡。

這會兒岐南并不在,他去盯着萬俟非了。他那種新丹藥的效果确實立竿見影,我甚至覺得要不了多久,萬俟非就能徹底改掉從皇天劍君那學來的惡習,成為一名有志氣的修士。

我十分欣慰。

日子就這麽有條不紊的過了兩天。

在這一日,我那外出歷練的親傳弟子終于回宗了。

我這弟子本名顧灏一,道號天衡。祂原是皇天劍門老牌執事長老紫竹的子嗣,出身「骨刃」一族。祂們這一族形體大多類人,骨骼卻會生長到體外形成一層天然的骨甲将皮膚徹底覆蓋。

當然,與人族相差最大的則是骨刃族沒有性別之分,若想擁有後代只需折下自己的一段骨刃,而後以靈力溫養數十年,那骨刃自會凝聚靈魂成為他的後裔。

——據傳顧灏一之所以會誕生,就是因為紫竹長老在一次戰鬥中折了手又接不回去,覺得可惜,便順手孕育了個崽子出來。

我用靈力凝聚了一個身外化身,一心二用,一邊批玉簡一邊去見天衡。

很快我就順着身份令牌的感應找到了他。

“師父。”天衡的聲音嘶啞,宛若砂石摩擦,一見我便恭敬行禮。

他長得頗為可愛,身高約莫三米出頭,臉部是一張布滿暗金色細密秘紋和倒刺的骨甲面具,眼睛的位置略微凹陷,從中露出一雙清澈的金色豎瞳。這張臉是看不出什麽表情的,但從他身後微微甩動的骨質帶鈎長尾能看出來,他現在很高興。

我和藹道:“天衡,此行如何。”

天衡認真回答:“弟子長了不少見識,還協助其他星域的分堂鎮壓了幾場災禍。”

我颔首:“不錯。”

于是天衡的尾巴甩動幅度更大了,一雙眼睛都好像在發光。

我轉身示意他跟上,帶着他向諸天星辰大陣的方向走去。我緩聲問道:“天衡,何為皇天劍道。”

天衡甩動的尾巴一頓,态度瞬間慎重起來:“皇天,意為天之君主。而‘天’則可以萬物诠釋,法則、衆生、山石土木,無物不囊括其中。又有言‘萬物有靈’,其意實為衆生之念附着于物,為其賦予靈性。”

“皇天劍道的本質便是引動衆生之念,将之凝聚為劍,化為己用。”

我不置可否,繼續詢問:“何為順逆。”

“念分善惡,因而皇天劍道亦有順逆。善念為愛戀、期冀、憐憫、感動等,溫順而易于操控,屬順道;惡念為憎恨、堕落、暴虐、嫉妒等,難以控制容易反噬,屬逆道。”

我在諸天星辰大陣下方的傳送法陣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天衡。

“那你做好接受皇天劍道傳承的準備了嗎。”我凝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

天衡的瞳孔緩緩收縮成一條細線,身上的骨刺微微收攏貼合到了身上。

我能感覺到,他在緊張、在激動、在期待。

他為此感到榮耀。

天衡說:“我準備好了。”

我點了下頭,擡手虛按在法陣上。

嗡——

法陣亮起,片刻後,又一層被隐藏起來的靈紋浮現。

而後是第二層、第三層……第十一層。

終于,所有靈紋融合為一,一個全新的空間法陣出現。我擡步跨入其中,在短暫的空間扭曲感後,眼前的場景變為了一片灰黑的墓地。

從我的腳下而始,延伸向看不見盡頭的遠方。每個墳墓都是一塊低矮的方石,而方石正中,則擺放着一柄柄兵器。

它們屬于曾經修過皇天劍道的修士。

天衡緊随我身後進入了秘境,看見周圍的環境,頓時屏息:“師父,這裏……”

我說道:“皇天劍道修士以‘念’凝兵,并将之稱為“本命武器”。一等化而為劍,二等形态各異,三等無形者不入劍冢。你凝兵後這裏也會為你留一個位置,等你身死,會有人将你的遺兵帶回來。”

高階修士早已不是□□凡胎,修為越高,體內靈力與法則的含量越多。到合體期巅峰以上,修士就半點血肉也無了。

這也就意味着,一旦身死便是煙消雲散,根本不會有什麽遺骸留下來供人祭拜。遺兵将會是我們留下的最後痕跡。

天衡安靜了片刻,小心翼翼問道:“那師父,您也有一個石臺嗎?”

我指指他身後。

天衡茫然地回頭看去,就見身後三米處有一個翠綠的小土包,一叢叢的藍色小花圍着方石開得郁郁蔥蔥,看上去和另一邊灰白的墳場格格不入。

天衡:?

他呆了一會兒,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旁邊的方石也不太對勁,扭頭一看,就瞧見了它上面那幾串還挂在架子上晾着的柿餅。

天衡:???

我看他盯着那串柿餅半天沒反應,以為他饞了,就說:“那是皇天劍君的,應該不太好吃。”

天衡瞪着金色的眼睛回頭看我,語無倫次:“吃?這、為什麽……師父……這……”

他好半晌終于重新組織好了語言:“不是!等等!師父,為何此處會有柿餅,不是劍冢嗎?!”

“人未死,劍放不進來。先放點別的東西占位,省得心儀的位置被別人占去。”

天衡:“……”

我不太明白這小孩為何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卻也沒有深究。

這個秘境會和皇天劍意共鳴,只要皇天劍道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就能自由出入了。門內許多皇天劍道修士甚至還把這裏當做特殊集市在用——因為修皇天劍道的修士都以源靈起誓過,是最忠于皇天劍門且信譽最好的人,彼此間根本不必有多少防備。

若有交易,只要通過門派玉簡商議好,而後往對方的石頭上一放就成了,也不必刻意約時間見面,十分方便。

我鼓勵他:“好好修練,你也會有位置。”

天衡:“……”

天衡的尾巴慢慢盤到了他自己的小腿上,憋了半天,最後委屈巴巴地答應:“好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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