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

能存活。而我始終沒敢告訴他,在密林南部的地窖中還藏了我百餘舊部,不僅糧草充足,且挾帶了不少軍事用具。

總之,組建村落之事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商桓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我卻在府中卯足了勁兒地好吃好喝等消息。

直到第三日,吏部的指派名單下來,司徒楠由一個從九品校勘直升了正七品典簿。在朝中,這樣跳着好幾個品級的升遷可不多見,書房中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各路恭賀的同僚絡繹不絕,送禮的送禮,拍馬屁地拍馬屁,一整個上午司徒楠都被人團團圍着,身邊的禮品堆了一摞又一摞,我與他共處一室,今日卻像個透明人似地,被擠得老遠。

不過司徒楠倒是個有義氣的人,被堵在裏頭東張西望半天,一把将我從人群外拉回去,搭着我肩膀道:“雖說我運氣好升了個正七品,但君卓永遠是我的好兄弟。今日各位要送禮,除非準備了兩人份的,否則我一律不收。”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愣,看看吐氣揚眉的司徒楠,又看看我,神色紛紛尴尬起來。

我亦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個,趕緊出來打圓場:“別聽他的,司徒兄不過跟大家開個玩笑,他這是消遣我呢!”說完轉頭掐他一把,悄聲道:“這種時候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你想害我是不是?”

司徒楠聽完也愣了愣,約莫是想明白了其中的不妥,即刻轉了臉色,笑道:“我與君卓玩鬧慣了,大家別介意啊,呵呵,別介意。”

房內又靜了一瞬,衆人這才又熱絡起來:“哈哈,自然自然。”

到了晌午,該走的都已經走了,司徒楠方坐到我身邊,嚴肅道:“君卓,現在只有你我二人,說真的,我升了典簿,你會不會不高興?”

☆、伫候佳音(2)

我呆了呆,連忙放下手裏的狼毫,搖頭道:“怎麽會?我高興還來不及。你我二人情如兄弟,誰做典簿還不一樣麽?”況且我入朝又不是來做官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這麽小氣的人。”他一手托腮撐在桌上,似是有些郁郁:“但你看翰林院中的這些人,一聽說我要升遷便把你擠得老遠,都是些攀權附貴的東西。日後要有人欺負你怎麽辦?”

我覺得好笑,拍着他肩膀道:“你我都是二公子的人,先不說他們敢不敢欺負我,就說即便你明日搬出這間書房,日後也仍是在翰林院中辦公,日日能見着面的,你擔心個什麽啊?”

司徒楠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弱弱地道:“我這不是舍不得你麽?況且,也不知道我走了之後誰會搬進來,萬一……”

“萬一什麽?”

“萬一你跟別人熟了就疏遠我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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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日後巴結你的人多了,你不疏遠我我都要謝天謝地了。”我有些無語地撫了撫額頭,突然覺得他這個扭扭捏捏的樣子有些不對勁,于是偷偷吞了口唾沫,膽戰心驚地問:“司徒楠,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斷袖啊?”

這句話一問出,司徒楠随即氣得跳起來:“我司徒楠對你的兄弟之義天地可鑒!怎麽可能是個斷袖!你才是斷袖!你全家都是斷袖!”

見他如此激動,我方撫了撫胸口笑出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你方才那副樣子真是吓死我了。”

司徒楠瞪我一眼:“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個人不僅手粗,人也粗裏粗氣的。”他一把将我拉起來:“行了粗人,趕緊幫爺搬東西,本大爺今日就要搬進典簿的書房了,日後可不要羨慕哦。”

我撇了撇嘴:“依你這麽聒噪的性子,日後無人陪你說話,看不憋死你!”

“哼!”司徒楠撇我一眼,跺着腳先走了。

我打了個寒顫,覺得他這一聲哼得,之前才稍稍露出的男子氣概全沒了,忍不住又是一頓擔憂。

幸而這種感覺并未持續多久,司徒楠便偷偷地告訴我近來有人要給他做媒,對方還是個官家小姐,其父是在附近的郡縣做縣官的,要我去幫忙物色物色。我委婉推辭了一番,但終是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只好答應下來。

見面的地點就選在佛陀山上的孤寒寺,說起來,這個地方我倒是熟悉。第二日便陪着他上了山。

再次造訪,孤寒寺依然肅穆莊嚴。

燦爛的晨光自東方逼射而出,暖洋洋地附在身上、植被上、木門上、大地萬物之上,寧靜安詳。

盡管是佛門聖地,今日的孤寒寺卻遠比上次來要喧嚣不少,祈願進香的百姓來來往往,不論貧富貴賤,在這裏都不過芸芸衆生,竟相平等。寺中的佛鐘“當當當”地響,一下一下,讓人的心也跟着純淨起來。

我與司徒楠邊走邊賞,看過好幾座佛院,又問過好幾個和尚,終于在巳時找到了媒人所說的寅字號禪房。

不過在門口望了一下,媒人便匆匆地迎出來。如普通的媒人一樣,是個老婆子,頭上插枝紅花,手裏拎一方紅絹子,打扮得甚是喜氣。原本嘴裏還熱情地招呼着,但見司徒楠只帶了我一人前來,又皺眉道:“司徒大人,雷小姐今日可是雙親皆至,您卻只帶了一位同輩,恐怕不妥吧?”

聽她将“同輩”二字加重了語氣,我倒覺得尴尬起來,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幹脆将頭轉向別處。

司徒楠掃我一眼,朝媒人道:“有什麽不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雙親遠在豐州,短短幾日哪趕得過來啊?我娶的這一位将來可是正妻,是終身大事,父母不在找個同輩陪着物色物色有什麽不妥的?”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媒婆捏了捏手絹,悄聲道:“帶同輩不要緊,為了表示誠意,好歹也要拉個長輩過來啊,我是怕對方看了會不高興。”

“那怎麽辦?”司徒楠做個要走的樣子,喃喃道:“那今日……要不我先回去?”

“诶,等等等等。”媒婆趕緊拉住他,嘆一聲:“罷了罷了,來都來了,人家也等你半天了,快随我進去吧。”

說着便拉着他往裏走。

司徒楠跟着走出兩步,又回頭扯了扯我:“還愣着幹什麽?走,随我進去看看。”

“哦……來了。”

我仍覺尴尬,且看司徒楠吊兒郎當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帶誠意,但都走到門口了,也只好硬着頭皮跟進去。

一進禪房,雷小姐的雙親便領着自家閨女站起來,熱絡道:“司徒大人,久仰久仰,聽陳媒婆說您今日剛升了典簿,恭喜恭喜啊!”語畢将一旁的女兒拉過來,介紹道:“這位是小女雷美麗,快,擡起頭來給司徒大人看看。”

雷小姐低着頭絞了絞手絹,大約有些害羞,頭擡了兩下,但始終沒擡起來。擡到第三下時,估計想到再不擡頭父親的臉上會挂不住,于是依父之命緩緩地将頭擡了起來。

這下我們總算将她看了個究竟。

雷小姐的額頭生得不錯,白皙的皮膚脂粉淺抹,一頭秀發間朱釵輕搖,眉間還依近來的流行的閨妝沾了瓣綠萼梅,看模樣是細心打扮過的。就是這張臉,委婉點說,我都不忍心替司徒楠看。

司徒楠想必也沒料到這雷家的女兒長得如此“特別”,驚得退後兩步,緊抓着我的手道:“雷小姐的名字取得甚好。”

我點點頭。本想說點什麽,但考慮到還未經人引薦,此時沒有開口的必要。

陳媒婆見此,趕緊打着圓場:“唉!都傻站着做什麽?既然大家都互相見過了,咱們坐下來說坐下來說。”

我忙擺手道:“既是雷大人和司徒大人結親,我一個外人在此終歸不太合适,不如你們先聊,我出去等着便是。”語畢方轉身要走,卻發現衣角被人狠狠扯着,再一看司徒楠,他瞪着我的眼睛幾近猙獰。我只好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将他抓住我衣角的手拂掉,再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坐着慢慢說,我在前面的佛堂等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逃了。

心道這陳媒婆安的什麽心啊?找個臉長得像被人踹過的姑娘塞給司徒楠,也不知究竟收了雷家多少錢。

我一面替司徒楠扼嘆,一面快步地走出禪院。正行到院門口時,一個居士打扮的身影自我眼前一晃而過,雖沒看清楚臉,但那盈盈地身段、走路的姿勢都讓我覺得她像極了消失許久的一個人——沁柔。

她果然還活着?我心下疑惑,趕緊小跑兩步跟上去。

不想剛在角落拐了個彎,面前長長的走廊就空空如也,那人一下子走得沒影兒了。我四下顧盼了一會兒,發現前方不遠處有扇陳舊的木門,裏頭隐隐傳來“嘩嘩嘩”的舀水聲,于是想也不想地走了進去。

沁柔果然藏在這裏,且看她挽起袖子在水缸邊舀水,又動作熟練,應是在此生活過一段時日了。

見我進來,沁柔有些驚惶地看着我:“你是誰?”

“我……”我們明明見過的,莫非她不記得了?

正想着要不要試着提醒看看,沁柔已扔掉手中的葫蘆瓢,讷讷地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商允的人。”

“我……”我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解釋,從目前來看,我确實是商允的人。

但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奇道:“為何這樣說?”

她卻并未回答,只慌亂地開始後退,口中恨恨道:“你們不僅害了我,還聯手殺死了太子,你們遲早要遭報應的!”

“沁柔姑娘,我并沒有惡意。”看她如此激動,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雖然商吉确實是我所殺,但商允對她所做的禽獸之事并非在我計劃之內,此刻見她這般憤恨,心中竟有些羞愧。我讪讪道:“我只是方才看見一個身影很像你,這才跟過來看看,放心,今日之事我定不會說出去,你可安心。”

她愣了愣,随即又恢複那雙仇恨的眼睛:“你做出這般神情是覺得虧欠?滾!滾出去!你要真覺得愧疚就再也不要出現在這裏!”

“好、好,你別激動,我這就走。”我狼狽地退出去,行到門口時,還是忍不住說道:“我知道你恨我,雖然現在說什麽都于事無補,但在下還是想規勸姑娘一句,若想留在王都,便最好是不要随意走動,或者,幹脆就走得遠遠的,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吧。”語畢朝她一揖,關上木門退了出去。

不想才剛剛将門合上,還沒來得及轉身,後腳跟就踩上一雙腳,我驚了一跳,險些就一個趔趄。

那雙腳的主人趕緊将我扶住,痛呼道:“哎呀我的腳!”

我趕緊将後腳跟挪開,轉身看着這個人:“司徒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司徒楠蹲下拍拍腳背,嘟哝道:“你還好意思說呢!那樣的情形竟然丢下我一個人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久違的沁柔姑娘終于粗線了!她不是醬油!她還沒領盒飯!另:文中有幾處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改,主要是查看資料之後覺得有不妥之處。1、商吉的劍由八尺改成了兩尺。(當時寫順手了也沒細想八尺是多長)2、商允向西八百裏剿匪的時間,由前面司徒楠說的半個多月改成了兩個多月。(資料記載,步兵通常日行30裏。騎兵除去吃飯睡覺的時間一般是日行60-80裏,這裏指普通行軍速度。但三國裏有一支著名的急行軍,日行了300裏,其餘資料記載的急行軍多是120-180裏不等,當然,資料中的一日并沒有明确說是12小時還是24小時日夜兼程。商允他們剿匪并不是急性,我就姑且安排他們日行60-80裏了,所以向西八百裏剿匪差不多就是兩個多月左右。)以上。

☆、伫候佳音(3)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一面走一面将他往外拉,生怕他發現什麽。

“後來如何了?”

“後來?後來當然是我英明無比地一口氣喝了三杯茶水找了個小解的借口跑出來了!”司徒楠瘸着腳憤憤不平:“诶你說我怎麽交上你這麽個朋友啊?關鍵時刻居然逃跑?真是白瞎了。”

我一邊回頭看沁柔居住的院子,确認院門是否關得嚴實,一邊道:“我方才要不是先跑出來,你能有機會自個兒逃跑麽?我這是有先見之明知不知道?”

“算了算了,你總是有借口。”司徒楠在牆角坐下來,呲牙道:“先幫我看看這只腳踩腫了沒有。”

我趕緊捂住鼻子,一掌拍過去:“腫什麽腫,我身輕如燕!快把鞋穿上,在這種地方脫鞋,你丢不丢人啊?”

正說着,又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我視線,觀雲,上次來孤寒寺時的接引。

正欲站起來行禮,他卻只看了我一眼便匆匆走了過去,徑直進入了沁柔所住的小院,好像從未見過一般。

我忽然明白過來,沁柔當日失蹤,确是被商桓藏了起來,且就是藏在了這裏。可殺害商吉他也有份,将他的女人藏起來又是什麽動機?愧疚?補償?還是利用?

我正當思索,便聽見司徒楠叫我:“君卓!伍君卓!想什麽?叫你半天了。”

“啊?”我看着他懊惱的模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将脫掉的鞋襪穿回去了,也懶得找借口跟他解釋,幹脆理直氣壯道:“叫那麽大聲做什麽?我早聽見了,故意沒理你的。”

“你……”司徒楠捂住胸口,氣得快暈倒了。

我一掌拍上他的腿:“還不起來!一會兒雷家的人追上來了。”

“哦哦,對。”聽我如此說,方才還要死要活的司徒楠瞬間生龍活虎,二話不說爬起來奔了。

臨別前司徒楠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千萬不可将今日之事說出去。我雖覺得好笑,卻也并非是個好事之人,極輕易地就答應了他。

下得馬車,突然想起司徒楠平日裏消息通廣,又與商允走得極近,說不定知道些柳廷尉與惠颦夫人之事,便趕緊喚住他:“等等。”

“何事?”司徒楠迅速站起來一些,露出謹慎的神色:“你該不會想反悔吧?”

我不明就裏:“反悔什麽?”

司徒楠壓低了聲氣:“還能有什麽?就是今日之事啊!你要敢說出去,我就跟你絕交!”

我無語撫額:“你別那麽緊張好不好?我不過是有些事想問你。”

“哦!”他又緩緩坐回去:“好說好說,有什麽事盡管問。”

“其實也算不得什麽事,就是有件事覺得想不明白。”我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小心道:“還記得大王賜婚的事麽?若是有意要扶持二公子上位,為何不賜婚兵部武将之女,卻賜了個司掌刑獄的廷尉結親?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蹊跷吧?”

“呃……這個就難說了,大王的意思我們底下的人怎麽揣摩得準呢?”司徒楠思考了一會兒:“也許這件事是惠颦夫人的意思?”

我奇道:“這是從何說起?”

“嗨!這還不簡單?”他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激憤道:“跟在二公子身邊四年,你怎麽就這麽木讷呢!自先王後杜氏仙去不久,柳廷尉就早已投靠了惠颦夫人,包括早年映茗夫人毒害惠颦夫人腹中胎兒之事也是他親自查辦的,這麽多年的交情,如今要賜婚結親,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随即又激動道:“你都知道我只跟在二公子身邊四年,映茗夫人毒害惠颦夫人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自然是不清楚了。”

“說得也是。”司徒楠啪嗒了兩下嘴皮子,緩緩道:“這事其實是我與二公子閑談時知道的,當時你不在場,不知道也正常。不過,結親之事也只是我的猜測,或許大王另有想法也說不一定。”

我點點頭,又望一眼天色,揮手道:“行了行了,今日這麽一折騰都誤了午膳,你趕緊回去吧,我也餓得很了。”

司徒楠瞪我一眼:“小氣,都到家門口了也不請我進去吃個飯喝杯茶水。”

我急忙辯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府中上上下下一堆男人,至今連個妻妾也沒有,哪能招呼得周啊!等我将來娶了妻妾再第一時間邀你過來。”

“行,行。”司徒楠點點頭:“那你得快點,看看你這年紀,再不娶妻納妾像什麽話啊!”

我笑着朝他擠了擠眉:“知道知道,我這不是在等着攀上哪家大臣的高枝兒嘛?納妾倒是好說,就是沒瞧見合适的。但正妻之位自然要先留着備着,指不定哪日桃花就砸上頭了呢?”

“嘿嘿。”他壞笑着指了指我:“真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那我這就走了,你快進去吧。”

“好好,你慢走。”

回到府上差不多未時三刻,随便吃了點東西又歇了一會兒,就聽烏恩其說收到了民宅那邊的來信。

信上說那木日所攜的精銳一切安妥,且已尋找到适合起寨的地點。新址雖不能與周家嶺的條件相比拟,但那邊也同樣人煙稀少物産豐富,就是離王城較遠,需騎行一日。

我覺得遠不要緊,夠隐蔽就行,遂即刻回信,命地窖中的精銳轉移一部分前去,等人手一齊就開始動工,早日落成也少一日的颠沛流離。

待書信送出去,少陽也正巧散值歸家,一聽說我在房中,衣服也來不及換就趕過來。

我在書案後看着他急匆匆的樣子,問道:“什麽事這麽急?”

他在不遠處的小幾旁坐下,又“咕咚咕咚”地灌了杯冷茶,方道:“我又查到有關惠颦夫人的線索了。”

我展顏一笑:“真巧,我也是。”

少陽愣了愣:“姑姑,你先說。”

我道:“今日我聽司徒楠說,柳廷尉與蕭茹早在十年前就已有交情,而且映茗夫人當年毒害蕭茹也是由柳大人查辦的。既是如此,那麽映茗夫人被冤枉的可能性就極大,我們只要先找到蕭茹陷害映茗夫人的罪證,将她和柳廷尉拉下馬,青芸夫人之事就有可能重新調查了。”

“沒錯!”少陽欣喜道:“有了這條線索,我今日查到的事就說得通了。”

我奇道:“你今日查到什麽?”

少陽正身端坐:“我查到映茗夫人并非因長久關押才變得瘋傻,而是早在關進冷宮之日就瘋了。若依你所言,她确是遭到蕭茹的陷害才入的冷宮,那麽這一切就多半是蕭茹為了封口所為。”

我點點頭,又蹙眉道:“只是,此事已過去十年,當事人要麽早被遣散出宮,要麽就已被蕭茹滅口,還剩下的要麽是膽小不敢言,要麽也都是蕭茹的心腹了,要查起來恐怕沒那麽容易。”

“是啊!”少陽嘆了口氣:“映茗夫人要是裝瘋的就好了,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她多好。”

“裝瘋?”我忽然靈機一動:“少陽,明日馬上想辦法到宮裏散播消息,就說有人發現映茗夫人是裝瘋的,還透露了些當年惠颦夫人陷害她以及青芸夫人之事。時隔多年蕭茹定然對此事不再防備,如果這時候爆出映茗夫人裝瘋,她那邊一定會陣腳大亂,到時候要查就容易多了。”

“可是這樣一來,映茗夫人不就危險了?”少陽擔憂道:“萬一到時不僅沒抓到任何把柄,還害死了映茗夫人,我們眼下唯一可查的線索不就斷了?”

我笑笑:“放心,蕭茹即便要動手也不會挑這種時候。她一向以賢德自居,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落人口實。假若整個安王宮都在說她陷害映茗和青芸兩位夫人之事,而映茗夫人又在這個時候有什麽閃失,不就坐實了是她殺人滅口嗎?”

少陽将眼神滞在一處,似在思考着什麽,過了一會兒,點頭道:“說得也是。等消息一放出去,蕭茹勢必會派人到冷宮查探真假,到時我們只要拿住前去查探的人審問一番便可。只是……”少陽猶豫道:“冷宮這地方并非一般的宮殿,常人無事不可靠近,此前所知的消息也多是通過文真王姬,萬一真的有人去查探,我們要怎麽才能抓住這個人?”

這倒也難倒我了。

安王宮戒備森嚴,我們當初總共也只安插了三人入宮。除少陽外,剩下兩人一個在歲首宴那日自盡了,一個在尚衣處做粗使,根本就沒有接近冷宮的機會。

常人要想進去,除非……

“要玩就玩大的!”我凜了凜神色,朝少陽道:“明日你将此事辦好便是,剩下的我自會安排。”

少陽疑惑地看看我,半晌讷讷道:“是。”

第二日。

為了探聽宮中情況,我早早地便到翰林院等着,但獨坐書房,總覺得身邊空蕩蕩的。不禁感嘆,司徒楠在的時候嫌他聒噪,不在的時候又有些閑悶,真是世事難兩全。費力将火爐拉到跟前,又捧了杯熱茶在手裏,方才覺得好一點。

也不知是不是掌院特意安排,才坐了沒多久,平日裏派送卷宗的宮人就來告知我今日無事,可早些回府。我點着頭目送他出去,又為難起來。既是無事,自然就沒有枯坐在此的道理,但後宮還未傳出半分消息,打道回府又不太甘心,我思來想去好一陣,一咬牙便去了司徒楠所在的典簿廳。

典簿廳共分五室,其中四室分管奏章、文移、吏員和差役,而最後一間大室嘛,便專門用來陳列各類史料和書籍。

司徒楠恰恰就是替各官員起草奏章的主筆。

☆、伫候佳音(4)

我一踏進書房,便見兵部兩位官員在椅子上候着,司徒楠則趴在案上埋頭苦寫。方想默默退出去,司徒楠忽然擡頭道:“君卓?來了怎麽也不吱一聲。”

我腳步頓住,看看兵部的兩位官員,不好意思道:“哦,呵呵,我看你們正忙着,恐怕不便打擾。”

司徒楠執筆的右手停住,朝我揮揮左手:“進來坐吧,我一會兒就好。”

我再看看兩位官員的神色,确定沒什麽不妥後,方顫顫巍巍地走進去。

找了個空座坐下,司徒楠介紹道:“這兩位一位是宋延宋将軍,一位是周魁周副将。”

我心下一詫,原來這就是商桓所提過的宋延。宋延幾日前投靠了商桓,今日又帶着副将前來起奏章,莫非是商桓有什麽動作了?我面上強笑着,心情卻極是複雜,雖說現目前大家也算是同氣連枝,但他們畢竟曾征伐過我疏勒原。

權衡了一番,我恭敬道:“多虧了兩位将軍我大安才能強盛至此,久仰久仰。”

但宋周二人都是二品以上的武官,又加之曾立下赫赫戰功,見了我這種芝麻綠豆的九品小官,難免将眼睛放在頭頂上。聽我說完,只側頭看了我一眼,便繼續看向埋頭在案的司徒楠。我突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氣氛就一直這樣僵着。

書房中一時啞靜,我傻愣愣地杵在一邊簡直如坐針氈。等了好半天,司徒楠終于寫完,拿起桌上的奏章吹了吹,遞到宋周二人面前:“勞兩位将軍看看,這樣寫如何?”

二人匆匆掃了一眼,宋延道:“就這樣吧。”

司徒楠便将桌上的印泥推過去:“那勞煩兩位将軍按個手印。”

宋周兩人二話不說,撩起袖子便在奏章上按了。

待兩人遠去,我方悄聲道:“從沒聽說過上奏折還需按手印的,今日這是為何?”問出來又想起此乃機密,趕緊一拍額頭讪讪道:“哎呀!你看我真是糊塗了,奏章的內容怎可随意透露,你不必說你不必說。”

司徒楠卻神色凝重地湊過來,小聲道:“這奏章是彈劾蕭總兵的。”

“什麽?”我面上一詫:“莫非是貪污糧饷一事?此事不是已經交給柳廷尉調查了麽?他們何必多此一舉?”

“誰知道呢?”司徒楠一臉憂色:“奏章上時間人證一概俱全,我看這一次蕭總兵貪污糧饷的罪狀是要坐實了。”

果然是商桓開始行動了。

我假意擔憂道:“那此事會不會影響二公子的前途啊?你我可是二公子的人,這……”

司徒楠正欲說話,便有人急匆匆地闖進來,高喊道:“司徒大人,司徒大人……”

我和司徒楠定神一看,此人正是侍诏廳今年新進的仕人致遠。致遠見我也在,聲音趕緊低了下來,讷讷道:“伍大人也在啊?”

我點點頭,問他:“何事慌張?”

致遠猶豫了半晌,扭扭捏捏道:“方才我從內宮的宮門經過,聽尚衣處幾個出來采購的宮女在議論,說後宮出事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出什麽事了?”

致遠看看我,又看看司徒楠:“說冷宮有位夫人,叫什麽映……映……”

司徒楠接道:“映茗夫人?”

“對對,好像就叫這個。”致遠湊攏一點,低聲道:“說這映茗夫人是裝瘋的,又說惠颦夫人陷害她,還害死了青芸夫人。”

“……”我和司徒楠對視一眼,神色中皆露出不好的預感。我道:“映茗夫人都已經瘋了十年,怎麽突然又成了裝瘋呢?”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司徒楠納悶了好一會兒,朝致遠道:“此事事關重大,先別到處亂說,等查探清楚了再議也不遲。”

致遠點點頭,有些擔憂地走了。

我奇道:“按理說我們與二公子同氣連枝,出了這種事應該是無人上門才對,這個致遠怎麽反其道而行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司徒楠得意地看看我:“其實是我許諾給致遠,只要他跟着我,我便幫他舉薦剛剛空下的校勘一職。九品雖然小了點,但好歹也是個官嘛。”

我恍然大悟,接着壞笑着指指他:“沒看出來你還真是把籠絡人心的好手啊!”

“嘿嘿。”司徒楠不好意思地笑笑:“過獎過獎。”

這一整日的時光便在典簿廳緩慢地過了。散值時宮內又傳出消息,說三公子神色焦急地入了安王的長定殿,到現在都還沒出來。我又與司徒楠議論了一番,言談中多猜測是商桓聽到後宮的傳言,要為其母翻案。

考慮到一切挑明之前商允暫時還是我的主子,如今他的母親又出了事,我自是該有所表示。是以,談話時我故意将神色表現得焦急了些,又稱天色将黑,不宜在宮中久留,決定先回府等消息。

司徒楠亦覺得杵在宮中并無作用,出了宮門便與我分道揚镳。

我掀着簾子目送他的馬車遠去,朝自家車夫道:“去金線巷。”

車夫名叫杭蓋,自青山寨調入府上已有多年,知道我有事要辦也不多問,二話不說便揮着馬鞭出發了。

其實商桓入宮之事是我和他昨夜計劃好的。後宮宮規甚是嚴格,只有他出面要求徹查當年之事,安王才有可能命人出入後宮,而我們也才有機會調查蕭茹。

約莫在金錢巷的巷口處等了半個時辰,商桓的馬車終于緩緩地行過來。我趕緊下車攔住他,又想到兩輛馬車在此太招人矚目,便揮手命杭蓋回了府。

商桓将馬車的簾子掀開,見是我,淡淡道:“上來吧。”

我四顧一番,确定無人瞧見,方一個骨碌鑽了進去。

許是為了博得安王同情,商桓今日穿得頗為素淨。一件素白的錦緞長衫,外套一件同色的縷金線罩袍,就這身行頭,連那些穿紫戴綠的富家公子都比不上。身為王子,還真是有些寒碜。

我在他側面坐下,正色道:“如何了?”

他目光沉穩,好似一早便知道我會在此等他,見我坐穩方緩緩道:“父王答應徹查,今夜便會派禁衛軍埋伏在冷宮附近。不過,蕭茹縱橫後宮多年,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下一步你确定想好了?”

我冷笑一聲:“蕭茹即便不派人去查探虛實,後宮中也勢必會有膽小的露出馬腳,不論是誰都好,只要有線索,便不虛此行。”

商桓點點頭,應是同意我的說法。

我又問:“村子建得如何了?可有人發現什麽?”

他歪了歪腦袋,将視線移到別處:“屋舍已經修建得差不多,大約不出三日便可遷入,至于開墾土地嘛,到時還需按人口分配,應該要十日左右。其他的你不必擔心,此事既然交給我去辦,自然幫你辦妥。”

我笑了笑,垂首道:“如此便有勞三公子了。”

商桓意味不明地看我一陣,謙遜道:“你我都在一條船上,我此時幫你便是幫我自己,何樂而不為?”

我勉強賠笑,心道他這次居然沒有抱怨我太過麻煩,倒是奇怪。拍了拍衣裳的褶皺,又端坐了身子,我道:“三公子曾經說過,除正事外,每次見面可以問你一個私人問題,此話是否算數?”

聽我說完,他亦挺直了背脊:“自然算數。”

我問他:“說到底,你我的這筆買賣不管如何算都是三公子你吃虧,阿凝敢問,我們非親非故,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三公子為何肯如此勞心勞力地幫忙?”

“你終于發現了啊!還以為你就打算這麽裝聾作啞地受了呢!”商桓笑起來,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為什麽要幫你?這一嘛,自然是你能幫我做成我想做的事,至于二嘛……”他炯炯的目光開始在我身上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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