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
:“你姿色不錯。”
我緊握了握拳頭,覺得周身有血氣上湧。
他繼續道:“發質玄黑,額頭寬窄剛好,睫毛夠長,眼睛也生得水靈靈的,鼻梁直挺,脖子白皙,唔……就是胸有點小,不過這一點小瑕疵并不影響整體,要是做女子打扮,絕對不輸給那個叫沁柔的。”
我硬憋着一口氣,總覺得已經有些控制不住了。
商桓還在自顧自地說着:“這世上又聰明又貌美的女子可不多見,若将來你不跟我作對,或許我會考慮封你為後也不一定。到時你成了我的王後,生下的兒子便是大安朝的儲君,等百年之後再繼承了我的江山。仇也報了,江山也拿走了,一舉兩得,如何?”
“無恥!”
我一個沒控制好,掌風就朝他的面門劈去。商桓橫手一擋,反手将我扣住,笑嘻嘻道:“我不過開個玩笑,用不着這麽認真吧?”
我充耳不聞,腳下又順勢踹過去,不想被他雙腿一合,又整個夾住:“好了好了,我錯了行不行?”
“不行!”
我實在是被他說得急眼了,也顧不上什麽大局。想都不想,另一只腳也跟着迅速狠踹過去,商桓防無可防,膝蓋被我踹了個正着,條件反射地,夾住我的大腿瞬間松開,我一掙脫出來便猛地攻向他□的位置。商桓估計沒想到我竟然如此狠辣,情急之下趕緊松手來擋。我雙手解脫出來,也跟着手腳齊上。
不想打了幾個回合,商桓突然不擋了,眼看我一掌就要拍上他的面門,他卻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他如此我本想收手,但這一掌用的力道太重,我一個沒收住便整個人朝他傾倒過去。手指從他臉側劃過,整個手掌都直直穿透馬車的牆壁。
“嘩啦”一聲,車壁上破開一個大洞。
傍晚的涼風嗖嗖地灌進來,吹得我臉上涼涼的。而我的嘴唇正抵在一個軟趴趴熱乎乎的物什上,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只見車前的十方正通過洞口神色震驚地看着我,口中讷讷道:“我什麽也沒看見,我什麽也沒看見……”
我這才明白過來剛才抵在唇上的是什麽。趕緊将破出洞外的手猛地抽回來,又從商桓的身上推開,抹去唇上的口水再整了整衣衫,一面走出馬車一面道:“天色不早,既然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語畢淡然地在前方拐了個彎,趕緊撒着蹄子奔了。
☆、更深霧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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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天已黑透,一進院門烏恩其就急匆匆地拉住我,焦急道:“公主,聽說你受傷了,傷着哪了?”
我一頭霧水:“我受傷?你聽誰說的?”
烏恩其望望門口:“你回來之前府門前來了輛馬車,車上的小厮說你受了傷,還送了傷藥過來呢!你看。”說着又從懷裏掏出傷藥給我看,一個青花瓷的小瓶子。烏其恩焦急道:“到底傷着哪了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送藥的人大約是商桓吧。方才手掌穿透馬車的時候被木屑劃了一下,其實并不嚴重。而我是步行,他們趕着馬車,這才走在了我前頭。
我将右手伸出來給他看,笑道:“沒什麽大礙,不過是被木屑劃了一下。”
烏恩其将我的右手仔細端詳,好似怕我在騙他似地,看完才放心道:“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快進來,我給你傷口上點藥。”
我點點頭,随他進了屋。
少陽尚未歸家,估摸着是被商濟派去查探惠颦夫人之事了。我獨自在廳中用了飯便打算回房歇息,順便想想此事下一步的動向。
可一坐下來,滿腦子都是方才在馬車裏的畫面,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雖然這只是個意外,但我總歸是個女子,且那商桓又是仇人的兒子,算來算去都是我吃虧的,一想到當時的場面就又煩又氣。
坐立不安地在房中惱了一會兒,我打算幹脆換衣服睡覺。
摘了頭上的進賢冠,又将頭發細細地梳了,穿着寝衣再照了照鏡子,果然女兒氣就顯露出來了。在鏡子前轉了兩圈,不知怎麽,下意識地就摸了摸用生絹束了的胸部。
呃……跟一般的女子比起來,果然是小了點啊!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後,我趕緊甩甩腦袋,又跑到桌邊“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冷茶,方将這股羞恥的感覺壓下去。
好不容易決定早些歇息,但一躺上床就開始跟自己置氣。氣自己太沒有自制力,竟然發生一點點意外就開始胡思亂想,正事都給耽擱了。武藝也學得不精,關鍵時刻竟連收放自如都做不到,白白讓別人占了便宜。
翻來覆去大半夜,到了子時才終于睡着,只因那時的我終于想通——既然是我上他下,那應當算不得吃虧,而是我輕薄了他。
沒錯,就是這樣!
第二日天還未亮便被雞鳴聲吵醒,左右離應卯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便穿戴整齊爬起來。
方一打開門,就見少陽已經站在門口了,左手上揚着,似是正要敲門。
我問他:“昨夜可有什麽發現?”
“我正要與你說這事。”少陽将手垂下去,皺眉道:“昨夜我和另外幾個侍衛守了一夜,不僅半個人影也沒有,今天一早映茗夫人還被接到她原先的曲臺殿去了。”
“什麽?”我疑惑道:“這是安王的意思?”
“不。”少陽搖了搖頭:“蕭茹聽聞映茗夫人并未癡傻,昨夜在安王的寝殿前等了一夜,不過安王并未召見。直到臨近早朝,蕭茹才被傳進去,也不知道她究竟說了什麽,緊接着就有人安排映茗夫人住回曲臺殿了。”
“這算什麽?”我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讷讷道:“映茗夫人能從冷宮出來,就證明當年之事非她所為,但看起來此次蕭茹也并未受到任何懲罰,究竟怎麽回事?”
少陽搖搖頭,看起來也極是不解。
我又道:“安王可有派人監視曲臺殿?”
少陽再搖了搖頭:“沒有聽說。”
“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人?”
“沒有。”
“罷了。”我擺擺手:“我看将映茗夫人移去曲臺殿多半是蕭茹的主意。蕭茹叱咤後宮多年,在安王宮耳目衆多,昨夜派你們監視冷宮之事恐怕早就有人通傳。既然進不了冷宮,那就只能将冷宮裏的人請出去了。至于安王為什麽會答應,多半是蕭茹親口替映茗夫人翻了案。”
少陽思索了一瞬:“事情還未經調查就急着幫忙翻案?若到時大家發現映茗夫人是真瘋,豈不是證明蕭茹心虛?”
我嘆一口氣:“這還只是猜測。不管怎樣,這幾日你要好生監視着曲臺殿,否則映茗夫人一死,此事就不好辦了。”
“嗯。”
此後三天,事情再無進展。映茗夫人在曲臺殿好吃好喝,蕭茹也逍遙得跟個沒事兒人似地,後宮一派安定祥和之象。要不是此事是我一手策劃,我還以為映茗夫人是真的裝瘋賣傻,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沉冤得雪呢!
還有宋周兩位将軍的聯名上書。按理說都這麽多日了,即便安王眼前的奏折堆積如山,如今也該看到了,不想竟與後宮之事相同的,一點音訊也沒有。
除這兩件外,商允西征剿匪的捷報也不斷傳來。按最新的消息來看,商允已搗毀匪寨三座,擒獲山賊二十,斬殺六百餘。一時間,朝野上下蕭家占盡了風頭。
再這樣下去,以我與商桓的蝼蟻之力恐怕更難扭轉乾坤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真不好受。我煩悶地将茶杯摔在桌上,正當心急,屋內突然闖進來個穿戴得黑乎乎的人。還沒來得及看清長相,那人就當先吐出一口猩紅,“啪”地一聲,撒在地上。
“公主……”那人虛弱地喚我一聲,緩緩地擡起頭來。
“巴圖?”我詫了一詫,趕緊扶他起來:“怎麽弄得這般狼狽?”
巴圖捂着胸口咳嗽幾聲,又吐出一口血來。
見他眼神有些渙散,我忙道:“先別說了,我扶你回房。“
他果然什麽都沒說,緊跟着就馬上昏死過去。看樣子能順利回到這裏,已經是憋着最後一口氣保持清醒。
我趕緊招來烏恩其一同将巴圖送回房中,同時又派人去請了大夫。發現巴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一十二處,雖說都不是致命傷,但由于失血過多,人是暫且昏迷了。大夫進來将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縫合,又開了些內服外敷的藥,這才離去。
好在此時已經是半夜,巴圖的行蹤應該沒有人發現,只是不知道他回來時走的是哪條路線,路上有沒有留下血跡。
我坐在床沿思考了一瞬,朝烏恩其吩咐道:“去府外查看一下有沒有馬匹,務必要将巴圖騎回來的馬匹藏起來。還有,将府邸周圍的血跡清理幹淨,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诶,好。”烏恩其擔憂地看了眼床上的巴圖,弓着腰身出去了。
我卻滿心疑惑,巴圖武藝超群,能将他傷成這樣的會是什麽人?莫非盜囚卑塔之事真的被商濟發現了?那頭顱此時在何處?同去的十五名勇士又去了哪裏?
一連串的疑問不得解,巴圖此時又昏睡着,看來只有等他醒來了。
回房後睡了一覺,第二日一早就有人來敲門,本以為是巴圖醒了,卻沒想到是商桓送來的信件。
信上說行宮外的七百餘舊部已全部遷入周家嶺,同時表示,我要他辦的他都已辦到,現在要我盡快将蕭茹陷害青芸夫人之事查明。
我捂了捂額頭,只覺得腦子裏一團亂。這邊各種瑣事紛沓而來,偏偏那邊商濟又不知葫蘆裏在賣什麽藥,只要是跟蕭家有關的事統統壓着不肯表态,究竟是畏懼蕭家在朝中的地位還是有意偏袒?
大安朝的局勢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正逢今日休沐,我便打算繼續去巴圖的房中守着。不想方推開房門,就見他已經睜着眼靠在床頭。
我趕緊走過去:“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也不吱一聲?”
巴圖虛弱地笑了笑:“剛剛醒過來公主就來了。”
我道:“現在感覺如何了?”
他捂了捂肚皮,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傷勢沒什麽大礙,就是這兩天只顧着逃亡,顆粒未進,現在有點餓。”
聽他如此說,我又即刻命人端了些吃食過來。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用完,方問:“怎麽回事?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還弄得滿身是傷?”
巴圖見我一問,立刻就激動得要起來:“公主恕罪!”
“你傷還沒好,先別亂動。”我将他扶住:“有什麽事慢慢說。”
巴圖緩緩地将頭垂下去,慚愧道:“随我回疏勒原的十五勇士……他們……全死了。”
“什麽!何人所為?汗王和王子的頭顱現在何處?”
“公主放心。”巴圖擡起頭來:“我們是在汗王和王子的遺體安置好之後才遇事的,墳墓選得隐蔽,應該不會被發現。”
我這才松了口氣。
巴圖又道:“當時我們正準備返程,但不知為何,卻突然遭到了高勒其的追殺,恕巴圖無能,不僅沒能保護好部下,連随行的那位老兵……也……也失蹤了。”
我深吸一口:“這件事也不能怪你,高勒其突然對你們下殺手多半是囚卑塔被盜一事暴露了,你能平安回來就好。你不知道,在你離開的這半月中發生了很多事。商允西行剿匪、青山寨寨被燒、舊部們無處安頓,我都快被這一切整瘋了。”
“什麽?寨子被燒了?”巴圖又焦急地坐起來。
“你坐着別動。”我緩緩将他按下去:“寨子雖然被燒了,但人都沒事,有商桓幫忙,大部分的舊部也已經安置妥當。現在就是扳倒惠颦夫人之事遇到了僵局,商桓那邊又催得緊,着實令人頭疼。”
他點點頭:“人沒事就好,否則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至于扳倒惠颦夫人……公主也別太擔心,巴圖從小習武,向來身強力壯,這點小傷相信要不了幾日就好了,到時再替公主去查。”
我看看他發白的唇色,搖頭道:“不用了,我已經想好今夜去柳府親自查探。宮中難以入手,宮外的事總好辦多了吧?你好好養傷,其他的不必費心。”
☆、更深霧繞(2)
入夜,星子一片一片地鋪上黑幕,我換上夜行衣,急行着穿梭在街沿巷尾。
身邊的民舍中不斷傳來嬰孩的啼哭、婦女的輕咛、合家的笑語,似一幅有聲的畫卷鋪展開來,腳下每行一步都是番不同的團圓之色。
約莫行了一炷香的時間,龐大的柳府便聳立在眼前。
我一路繞行到後牆,趴在牆頭看了看。約莫時間尚早,整個柳府還燈火通明着,院中侍人端着菜肴酒水穿梭,似是來了什麽賓客。
會是什麽人呢?能讓堂堂廷尉這般招待的一定不會是什麽小角色。
我決定進去探個究竟。
遂一個翻身入牆,找了個背光的地方隐進去。
躲躲藏藏地繞到正廳外,裏面的說話聲便大起來。
“哈哈哈哈,日後元碧嫁到二公子府,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幫蕭總兵就是幫我自己,蕭大人不必客氣。”這是柳廷尉的聲音。
看來今日府上來的人就是蕭瑞無誤了。
蕭瑞接過柳廷尉的話道:“說得好!來,柳大人,就沖你這句話,我蕭某敬你一杯。”
半晌過後,廳內傳來杯子放下的聲音。
緊接着蕭瑞又道:“不過,雖然你已向大王禀報說我并未貪污,但昨日我聽妹妹說,朝中的宋延和周魁兩個武夫竟然聯名上書,要彈劾我。”
“哦?”柳廷尉頓了頓:“奏書可有呈上去?”
“自然是已經呈上,否則我妹妹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嘶,這麽說,大王看到奏書,非但沒有降罪,還悄悄找了惠颦夫人詢問?”柳廷尉又頓了一頓,許是在思考什麽。半晌道:“莫非是……大王念及你國舅的身份,有意偏袒于你?”
蕭瑞的語氣透着幾分得意:“我看多半也是如此。連大王都偏袒我了,我倒要看看,宋延和周魁這兩個武夫還能耍什麽花樣。”
廳內默了一會兒,柳廷尉道:“這兩個人以前是太子的人,如今雖有将軍和副将的頭銜,但大王早已在班師回朝之時收去了兵權,憑他們之力,應該翻不了多大的風浪。不過,若是投靠了三公子,那就麻煩了。如今太子之位空懸,他們勢必會成為二公子上位的絆腳石啊!”
“哼!當年沒弄死商桓那小子真是可惜了,映茗夫人裝瘋的傳言、彈劾我貪污糧饷的奏章,我看都跟他脫不了關系!”
柳廷尉惋惜道:“唉!都怪我太疏忽,當時想着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翻出什麽風浪來,擒他不就跟抓只螞蟻似的?誰知就這樣讓他給跑了。受那樣重的傷也沒死,且回來還好吃好喝地被人伺候着,真不知耍了什麽手段,竟讓大王連行宮都賞給了他。”
我聽得心驚,青芸夫人一事果然跟他們有關。
正想再聽下去,圍牆外忽然“嘩啦”一聲,翻進來個黑影,打扮與我諸無二致。
我驚了一跳,立馬拔出腰間的匕首禦敵。
那人估計也沒料到牆內還有個人,一跳下來就露出戒備的神情,弓着身子退後兩步,也緩緩将腰間的鐵索解下來。
正當對視,不遠處一個府兵突然大喝一聲:“什麽人在那裏!”瞬間引得一大片府兵朝這裏圍困過來。
我愣了愣,又看向黑衣人。他亦跟着一愣,緊接着看我一眼,縱身躍出了柳府。
我又看一眼愈來愈近的府兵,也跟着朝相反的方向逃了出去。
一路奔回府邸,我才将方才的事細想了一番。以那黑衣人的身手來看,絕對不是一般的小毛賊,鬼鬼祟祟地翻進柳府,卻又并非要捉拿我,莫非目的跟我一樣,也是去調查柳廷尉的?
會是誰的人呢?看身形,那人絕對不是宋、周兩位将軍。可朝中除了我和商桓,還有誰會想要扳倒他們呢?任是如何也想不出答案來。
但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多一個盟友只會多一分好處。這樣想便放心多了,只是今夜行蹤暴露時已經引起了柳、蕭兩家的警惕,日後再想查到什麽只怕是難上加難。柳家這條線索也斷了,要扳倒蕭茹,還能從什麽地方着手呢?
情勢再次陷入僵局。
接下來幾日,商桓每日都送書信來催促進展,要我務必盡快查清,萬不能等到商允立功歸來。其實我又何嘗不知,若等到商允回朝,事情就再難轉圜。是以,一開始還每日都将查到的些許線索回報給他,但報着報着就實在無事可報。
到了第五日,商桓大約開始沉不住氣了,信中要求見我,而地點就約在此前去過的孤寒寺中。我本想推辭,但考慮到面對面地商議畢竟強過紙上的不清不楚,便在隔日如期地赴約了。
再來孤寒寺,可謂是熟門熟路。不過這一次倒并無小師父接引,且山頂的廣場上有香客來來往往,煞是人多,全然不比此前清場時的空空蕩蕩。
我徑直穿過正中間的佛堂,行到後院又繞了幾個彎子,便見商桓面無表情地立在寅字號的禪院裏。原本想到此前在馬車中的事還有些尴尬,但看到他這副嚴肅的樣子反倒什麽也顧不上了。
不知道他在氣什麽?氣我沒有抓到蕭茹害死青芸夫人的罪證?
我道:“怎麽不在禪房中坐着,外面多冷。”話雖這樣說,但言下之意其實是我們的會面不宜被外人瞧見,禪院中有禪房四間,萬一其中有人怎麽辦?
但商桓明顯沒有領悟到這一層,冰冷的臉上仍是沒有半分表情,一見到我便呵斥道:“你是怎麽做事的?!當初信誓旦旦向我保證,只要映茗夫人裝瘋的消息傳出去就定能引得蕭茹陣腳大亂,可現在呢?現在她不僅毫發未損,還養尊處優地活在靈犀宮!”
我驚得呆住,被這劈頭蓋臉地一頓罵得險些找不着北了。
“伍大人,我商桓今日才知道你竟是這般無能!”商桓情緒激憤:“為了配合你,我不惜冒險到父王面前求他徹查當年之事,好不容易求到他答應,你承諾我的卻一件都沒能辦到,你說我要你何用?!”
我仍是不能反應,自認識商桓以來,從未見過他疾言厲色的模樣,今日這是在發哪門子的瘋?
我道:“這怎麽能怪我呢?明明是……”
“你還要狡辯?”商桓馬上打斷我的話,臉色難看得好似恨不得将滿腔的怒火都發洩出來:“明明是你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沒能從中查到蕭茹禍亂後宮的罪證,才導致蕭家此時風頭更盛!現在映茗夫人裝瘋的消息放出去了,彈劾蕭瑞的奏章也遞上去了,可是結果呢?結果蕭茹蕭瑞二人雙雙平安無事,還令父王不再信任于我!令我多年的隐忍籌謀通通毀于一旦!伍君卓……”
“夠了!”我終于忍無可忍,想不到商桓竟然是這等面目,破罐子破摔道:“你說是我毀了你的一切?那當初提議結盟的人又是誰?成王敗寇有什麽好說的?今日你找我來該不會就是想罵我一頓出氣吧?商桓,我告訴你!有本事你今日就将我的秘密說出去!要不然就當場……”
正到氣頭上,禪院中一間禪房的木門忽然拉開,施施然走出來一位老和尚。除和尚以外,還有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蕭瑞。
蕭瑞笑盈盈地走出來,摸了摸臉上的髭須:“哎呀!想不到上山來禮個佛還能聽到這麽精彩絕倫的一段牆角,實乃吾之幸事啊!小子,要不是你今日親口說出來,我還不知道在背後設計我妹妹又上奏彈劾我的幕後主使就是你啊!”
說着又笑了兩聲,看向一旁的老和尚:“靜閑師父,這佛禮做成了,牆角也聽完了,老夫就先告辭了。”
說着就邁步要走。
眼看這等情形,我腦子裏比之方才,更是亂成一鍋粥。蕭瑞若就此離去,我與商桓的秘密勢必暴露,全府上下也就完了。可他是堂堂總兵,要走也不能攔着,到底該怎麽辦呢?
想到此處,我的右手已不知不覺握成了拳頭。
正想出手,只聽商桓一聲令道:“攔住他!”禪院周圍便瞬間翻出十餘個僧人,包括靜閑師父在內,個個手持棍棒,将蕭瑞團團圍住。
我深吸了一口氣,聯想到之前商桓的反常,好像終于明白了什麽。
蕭瑞也同樣不傻,側頭四顧了一番,憤然道:“靜閑師父!枉我這般信任你,敬你是佛寺高僧!想不到你竟跟這等狼子野心之人狼狽為奸!我可是朝廷命官,是惠颦夫人的親哥哥,你們……”
不等他說完,僧人們已極默契地圍攻上去。
長棍在空氣中舞出“嗚嗚”的箜響,動作之整齊、劃一,迅捷得讓人咋舌。蕭瑞年輕時雖也算軍中猛将,但此時赤手空拳年邁遲緩,又被這樣一支隊伍圍困,再是如何也招架不住,幾個回合便手腳混亂起來。再幾個悶棍下去,沒支撐幾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
确認他不再動彈,衆僧人即刻收手散開,幾個翻身便消失在禪院裏。
一切仍井然有序,除了倒地的蕭瑞以外,這裏安靜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商桓輕松道:“公主,方才多有得罪,你應當不會生氣吧?”
我本還沉浸在震驚與不解之中,聽他這樣一說,氣兒不打一處來:“這件事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你今日找我來就是想引我入局?”
☆、更深霧繞(3)
“此言差矣。”商桓看了看地上的蕭瑞,又看看我:“你我既是盟友,理應互相協助,怎麽能說是引你入局呢?”
“你還說不是?”我瞪着他:“要殺蕭瑞你僅憑一己之力就可以完成,為什麽非要扯上我?你明知道安王有意對蕭家包庇,前幾日卻不斷在信中催我查探,今日又引我來這裏,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商桓張了張口,好似有什麽難言之隐:“這個你很快就會明白的。”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匕首,緩緩地遞到我手裏:“不過,此時你必須先殺了他。”
我不明白:“扳倒蕭家之事已經陷入僵局,殺了他你如何向安王交代?你到底想幹什麽?不告訴我我是不會動手的!”
“我也是為你好。”商桓一動不動地看着我:“我向你保證,這件事一經完成蕭家勢必落敗,只要你殺了他就一切都解決了。”
我仍舊堅持:“不告訴我完整的計劃我是不會動手的。”
他眸中的顏色凜了凜,眼見犟不過我,幹脆負手背過身去:“蕭瑞已經知道你我二人聯手,如果他今日活着走出這裏,你日後勢必會被朝廷盯上,到時你以為還能報得了仇嗎?殺與不殺,你自己決斷吧。”
我呆了呆,情勢确實如此。
可商桓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眼下蕭家風頭正盛,他卻在這個時候要我殺掉蕭瑞,這不是往死路裏走嗎?殺了他,安王和蕭家那一竿子人勢必追究,若不殺他,今日之事一經洩露我們全府上下都要玩兒完。
殺也是死,不殺也是死……
我走到蕭瑞面前蹲下來。
蕭瑞雙目赤紅地趴在地上,嘴邊淌出極大一灘鮮血,見了我顫抖着想爬起來,但試了幾下都沒能成功,最後無計可施,只能側頭以求饒的眼神凝望着我。
我閉了閉眼睛,一刀從他的頸脖處劃下去。蕭瑞幾乎來不及掙紮一下,便再也不能動彈。
“現在滿意了嗎?”
我回頭狠瞪着背後那個人,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嗖”地一聲将匕首猛擲過去。匕首撞擊地面,“叮叮當當”地響了幾遍,也跟此時的蕭瑞一般,死死地貼在地面,再也不能動彈。
我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出了禪院。
回到家穿過正廳拐了個彎,方要進房,巴圖就在後面叫住我。
我推門的手頓住:“什麽事?”
巴圖擔憂地看了看我:“公主不是去了孤寒寺議事麽?怎麽回來好像氣沖沖的,是不是最近沒查到什麽線索,鬧得不太愉快?”
“是不太愉快,不過不是因為這個。”我轉過去面向着他:“蕭瑞死了。”
“什麽?”巴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而且是我親手殺死的。”不用想都知道我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我僵着一張臉,語調平穩道:“現在蕭家的人一定恨不得先除我而後快。”
巴圖詫異地瞪大眼睛:“可是……以屬下對公主的了解,公主并非是這樣沖動的人!怎麽這麽突然?”
我深吸一口氣:“此事說來話長,我現在煩得很,你傷沒好全,先回房歇着吧。”語畢不等他回答便鑽進了房裏。
商桓說要我殺了蕭瑞是為了我好,我看是想讓我替他背黑鍋才對。明着扳不倒蕭家就來陰的。可恨的是還繞這樣大一個彎子将我也繞進去,令蕭氏一族恨我入骨不說,還逼得我為了自保不得不繼續跟他合作下去。
就看接下來他要如何向安王禀報此事了。
不過,以他的老謀深算,相信之所以肯這樣冒險勢必是有十全的把握。畢竟在場的不止我一人,倘若到時要将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我倒也不介意跟他拼個魚死網破,将刺殺商吉的事一并抖出來。
想算計我,沒那麽容易!
這一日總算在焦躁煩悶中度過了,但翌日應卯,整個安王宮的氣氛都變得極為詭異。翰林院中的同僚見了我全部都躲得遠遠地,好像害怕沾上什麽瘟疫。
我一面疑惑着,一面低着頭地鑽進書房。不想剛走進去,便看到司徒楠已經在裏頭等我了。
司徒楠算得上是二公子的心腹,這般情形,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
站了好半天,我才假裝自然道:“司徒兄,你怎麽在這裏?”
司徒楠神色凝重,疾走兩步靠過來:“君卓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蕭瑞死了,惠颦夫人已經在長定殿前跪了一夜,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我……”
“你怎麽這麽糊塗!”司徒楠猛地搖晃了我幾下,着急道:“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招來殺身之禍?”看我不說話,他一把拉起我就往外走:“走!現在就跟我走,我帶你出宮。”
我在後頭甩開他:“做都做了,我不走。”我能走到哪去?況且商桓有把柄握在我手裏,他絕對不會傻到讓我落入安王之手。
但司徒楠顯然不知道這一點,轉身看着我,神情納悶極了:“我說你是不是腦子缺根筋啊?你呆在這裏惠颦夫人會放過你嗎?蕭家的人會放過你嗎?你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府上的那一大家子着想啊!你……”
“你怎麽不生氣?”我打斷他:“我殺的可是惠颦夫人的親哥哥,你主子二公子的親舅舅,你好像一點也不生氣。”
“……”司徒楠的兩條眉毛差點就擰到一堆了:“你搞清楚啊!我是好心好意想幫你,榮華富貴跟兄弟之情比起來算什麽?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幹脆一屁股坐到書案前,抄着手道:“走什麽走,這件事會過去的。”
“你……”司徒楠一甩袖子:“冥頑不靈!”
方一說完,門外便有人大聲喚我:“伍大人!伍大人!三公子傳旨來了,快出來……”
商桓?他又要做什麽?
我呆了一呆,又看了看同樣愣住的司徒楠,起身疾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書房,便見翰林院中早已圍上了許多人,見到我出來,皆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唯有商桓負手立在那裏,春風得意。
我走到他面前,恭敬地跪了下去。
只聽頭頂他道:“翰林院校勘伍君卓,兼修文武,剛直敬慎。大安四年三月初三,護孤之三子有功,斬亂臣蕭瑞于孤寒寺。着增俸三百石,賞南獻浮光錦兩匹,翡翠玉觀音一尊。欽此。”
耳邊的議論聲漸漸大起來。我低頭聽他念完,幾乎不敢伸手接诏,癡滞惶惑間,眼前只餘數十雙顏色不一的鞋面。
安王非但沒有責罰,還頒給我一份嘉獎令?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此前包庇偏袒蕭氏一族都是假象麽?
“還不謝恩?”商桓看我久久沒有動靜,終于發話。
我趕緊一個響頭磕下去:“謝大王恩賜。”遂扶地站起來,自他手中接過诏書。
商桓笑盈盈地看着我,當着大庭廣衆道:“昨日謝謝你,要不是你恰巧在場,我這條命恐怕就沒了。”說着拍拍我的肩膀:“前途無量。”
說完就走了。
我傻愣愣地站在院子裏,眼看他就要跨出翰林院,連忙喚住他:“三公子,若不嫌棄,請來小官的書房中用杯茶水再走。”
商桓側身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也好。”
待進了書房,我一腳将房門踢得關上,令外頭的喧嘩議論之聲統統都隔絕起來。
商桓見此,又恢複幾日前的流氓樣:“孤男寡女閉室共處,你想……”
“少廢話!”沒等他說完,我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将他按貼上牆:“說!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