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
在玩什麽花樣?”
商桓絲毫不為之畏懼,只笑了笑:“殺了蕭瑞又拿了賞賜,有什麽不好嗎?”
“你說呢?現在蕭氏一族恨不得将我碎屍萬段!你該不會想告訴我,在你設計我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這一點吧?”我抓着他衣襟的手更加了幾分力道:“我告訴你!倘若我全府上下因為此事而暴露,我定會殺了你陪葬!”
“是,我是故意的。”商桓将我的手扯下來,又整了整衣衫:“若不是讓天下人都知道是你殺了蕭瑞,斷了你來日轉頭與商允合作的後路,你怎麽肯完完全全地站到我這一邊?”
我凜了凜眼色:“你未免也太多慮了。商允眼下風頭正盛,我自然是理應合縱連橫與你共同禦敵,又怎麽可能轉投商允?”
他不以為然:“若是接下來蕭氏一族逐漸衰落,而我的風頭正好又蓋過了商允呢?到了那時,你敢說你不會回頭來對付我?小心駛得萬年船,你說是吧?”
“你!”我從前竟未看出商桓是這樣狡詐,咬牙道:“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不惜繞這麽大一個彎子來引我入局?若擔心我将來會成為你的絆腳石,昨日在孤寒寺就可以殺了我,還留着我做什麽?”
他緩緩地繞着我走一圈:“公主,我看你可能搞錯了什麽。我并非怕你成為我的絆腳石,我只是不想将來與你對敵。”
簡直是胡說八道!
我怒問:“這兩者間有什麽分別?!”
“自然是有。”商桓停下來:“走路時遇到絆腳石可以一腳踢開,但遇到敵人,就勢必要拼得個你死我亡。”
我在原地斜視着他,誠實道:“我聽不懂。”
什麽一腳踢開你死我亡?說了半天就是想說他不想殺我?我又不是三歲孩子,這種事絕不會信。還是說他根本就懼怕我成為他的敵人?這就更不可能了。我有多大能耐多少人馬,商桓統統都了如指掌,若他一旦得勢,殺我還不跟捏死只螞蟻一樣。此人到底在耍什麽花樣?
我盯着他許久,他卻并沒有給我想要的答案,反倒在我的書案前坐下來,笑笑地道:“聽不懂沒關系,反正我進來只是為了喝你的茶水罷了。”他嗅了嗅茶壺裏的茶水,嫌棄道:“你該不是要用這種東西招待我吧?“
我将頭轉到一邊:“在下不過一芝麻綠豆的小官,哪那麽多挑三揀四的?愛喝不喝。”
他笑起來:“啧啧,你看,這麽有脾氣的女子可不多見。就憑這一點,我怎麽舍得跟你對敵?”說着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遞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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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皺眉道:“那是我的茶杯。”
商桓微微側過頭來:“我知道。”語畢仰頭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掐指一算,離發文就要40天了。悲劇的是還沒有爬上分頻月榜,望天流淚。我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寫得很爛了。
☆、風雨迷城(1)
商桓走後,司徒楠又匆匆忙忙地鑽進來,關上門道:“君卓,所有人都說你投靠了三公子,是不是真的?”
我餘怒未消,坐到書案前倒了杯茶水,放到唇邊又想起這個杯子此前被商桓用過,遂随手扔到一邊,黑着臉道:“那麽大張旗鼓地來宣讀嘉獎令,生怕誰不知道似地。現在可好,總有一日,我就算不被蕭氏一族弄死,也早晚被二公子的人用口水淹死。”
“看這模樣,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司徒楠提着袍裾跑過來:“方才朝廷出了告示,說蕭總兵嫉恨三公子舉報他貪污糧饷,二人又在孤寒寺中狹路相逢,幸好你救護及時才令三公子全身而退。後面又羅列了蕭瑞生前所犯罪狀二十餘條,現在柳廷尉正在總兵府抄家呢!但凡跟蕭家有關的人,一個都逃不了。別擔心,到時人都被抓了,你也就安全了。”
“什麽?”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蕭瑞被抄家定罪?”
明明幾日前安王還在袒護包庇,怎麽人剛一死就馬上抄家定罪了?莫非之前所見得一切都是假象?安王早就在等着這一天?
回想昨日商桓的話:“我向你保證,這件事一經完成蕭家勢必落敗,只要你殺了他就一切都解決了。”他對此事表現得如此自信,莫非他早就知道安王的心思?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對不對,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見司徒楠苦着臉道:“是啊!此事牽連甚廣,也不知會不會連累二公子。若是連累到二公子,也不知我這個七品典簿的官職還保不保得住。君卓,還是你慧眼如炬,提早跟了三公子,唉!”
我欲哭無淚,事情真不是他想的那樣。
我道:“難道你腦子裏只有升官發財的事麽?”
司徒楠撅了撅嘴:“廢話!在朝為官,誰不想升官發財啊?誰不想光宗耀祖妻妾成群啊?放眼這滿朝文武,有幾個當官是為了百姓為了天下?”
我點點頭:“百年難遇一清官,你說得也有道理。”
司徒楠“嘿嘿”笑了兩聲:“要不……來日你替我在三公子那邊美言美言?”
“呃……”
我正在為難,司徒楠又自顧自道:“就是當初給錢管家送的兩片金葉子打水漂了,唉!”
“……”
不僅司徒楠,回府後不久,連少陽也來詢問我這件事到底如何。
為了避免再度解釋,我幹脆将巴圖也一齊叫過來,三個人圍坐一堆,将此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陳述了一遍。
巴圖同我一樣,對這件事表現得較為疑惑,擰了擰眉毛道:“既然蕭瑞都已經被拉下馬,商桓非但沒殺你,還自覺履行了當初結盟的承諾,這是為何?”
商桓的舉動我也覺得蹊跷,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一連串的事件中我究竟扮演的是什麽角色。雖說是結盟合作,但說起來,我可是什麽都沒有幫他做成,反倒是他忙前忙後地幫了我許多。
相比巴圖的鎮定猜疑,少陽就對這件事表現得十分憤慨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我看這個商桓早就跟商濟那個老賊串通好了,否則他怎麽知道商濟會在這個時候懲治蕭瑞?現在不殺我們不代表以後不殺我們,姑姑,您一定要小心啊!”
我點點頭。
巴圖也道:“屬下認為少主說得有道理。之前從公主口中聽說商桓時便覺得此人城府極深,這樣一個人,選擇在這種時候殺掉蕭瑞肯定不是在冒險,而極有可能是獲得了商濟的授意。自商吉死後,原本權傾朝野的蕭氏便更加膨脹,或許商濟擔心有朝一日大安朝被蕭氏掌控,所以決心壓制他們。而做這件事最佳的人選便是商桓。”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扶着桌沿坐下,緩緩道:“這樣一來,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有了解釋。商桓之所以拉我入局,是擔心蕭家垮臺之後我立馬轉頭去對付他,而商濟之前對蕭氏的一切罪狀都視而不見,就是在等一個時機,等蕭瑞死去的時機。”
“等等,我不太明白。”少陽舉手道:“要懲治蕭氏,為什麽一定要定蕭瑞死後?”
我笑了笑:“若在蕭瑞活着的時候發難,萬一蕭瑞聯合各大臣向商濟施壓就難辦了,而蕭瑞一死,蕭氏的主心骨就斷了,這時候馬上抄家抓人,讓所有人都來不及防備,就可以免去後顧之憂。”
少陽恍然:“原來如此。”頓了頓又擔憂道:“只是……只是不知道商濟打算将蕭家壓制到何種地步。倘若是徹底打壓,朝中大部分勢力為了自保,勢必會站到商桓一邊。到時商桓一旦坐大,商濟又信任于他,我們再要複仇恐怕就難了。姑姑,您一定要提防此人。”
我點點頭,慶幸道:“幸好我們手裏還有一張王牌,萬不得已時,倒是可以拿出來用上一用。”
巴圖眉心一動:“公主所說的,可是刺殺商吉之事?”
我确定道:“沒錯。即便商濟從此信任商桓,想必也沒想到太子是他殺的吧?朝中現在是兩虎相争,等蕭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将此事搬出來,殺他個措手不及。”
“嗯。”
自蕭瑞死後,聽聞蕭茹已在長定殿前跪了兩日,期間顆粒未進,數度昏死過去。而商濟也跟鐵了心似地,不僅連口水都沒讓人送去,即便路過此處,也是目不斜視地大步跨過,仿若此處無人一般。
就在方才,聽聞蕭茹久跪犯病,已經被人擡了回去。
我一面欷歔,一面在心底竊喜。欷歔的是,想不到叱咤風雲的惠颦夫人也會遭到這般冷遇,竊喜的是,倘若蕭茹就此病死,都不用出手就少了一個勁敵。
不過,雖說蕭氏一族看起來風雨欲摧,但另一方面,商允剿匪的捷勝仍在不斷傳來。今日早朝時安王還當着百官的面将他誇獎了一番,看起來并未因蕭氏一族的罪行受到任何影響。
與此同時,“愛民如子”的三公子也沒有被冷落着,蕭瑞一死,便即刻被商濟扶上了總兵之位。加上軍中又有宋、周兩位将領支持,眼下與二公子的勢力可謂是旗鼓相當。說起來還真是我送去的一幹舊部幫了他大忙,村子一經建成,商桓不僅在安王面前立了一大功,如今還正式步入了朝堂。
而與之相比,我的處境就顯得劣勢了。一邊被蕭茹視如眼中釘肉中刺,一邊在大安朝引得了衆多的矚目。
殺死蕭瑞,雖然最終得到了安王的嘉獎,但在衆人看來,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舉止。想必接下來很長一段時日,我都必須小心翼翼地在他人眼皮子底下過活,于複仇大業十分不利。
未免暴露身份,我幹脆将巴圖派去了八十裏外的新寨巡查,順便帶着周家嶺地窖中的幾十人一同轉移。而與住進周家嶺的舊部們聯絡之人便改成了少陽,他時逢休沐便可過去,不僅能與部下們時常親近,也可多加學習。
心想如此安排,應當可以安然度過這一非常時期了。
但事與願違。
這天一早,我方在宮門口下了馬車,便見一座華麗的車駕從宮內駛出來,看排場、看車頂的顏色紋路,必是宮內的哪位夫人無誤。
我趕緊恭敬地退到一邊,垂下頭顱。
不想冤家總是路窄,這車駕路過我身旁時便立馬停了下來,車裏的人緩緩将簾子撩開,露出顆插滿步搖金簪的腦袋,打量我好半晌,方居高臨下地道:“你就是翰林院的伍君卓?”
我擡頭一看,這顆被各種名貴珠寶壓得沉甸甸的腦袋正是蕭茹。蕭茹冰冷着一張臉,許是病體初愈,頰上少了些許血色。盡管如此,卻絲毫不減她常年身居高位的尊貴氣場,況且是在仇人面前。
瞧着她凜然的顏色,我趕緊将頭垂下去,答:“正是小官。”
頭頂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聽聞你曾在允兒麾下謀事,就現在這個從九品的翰林院校勘也是他舉薦的?”
我再答:“正是。”
蕭茹的聲音終于凄厲起來:“那你可知‘忠’字當如何寫?允兒待你不薄,你卻做出這般狼心狗肺之事,知道會是什麽下場嗎?”
我擡頭:“小官不曾背叛二公子。”
蕭茹臉色鐵青:“可你殺了蕭總兵!那是允兒的親舅舅!”
我本不想與她糾纏,但事已至此,再解釋也是無用,便直視着她,不卑不亢道:“蕭總兵貪污災民糧饷,草芥人命,妄圖殺害三公子,其罪當誅,下官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既然已經撞上了,便破罐子破摔,左右也不能消除她對我的憎恨,氣一氣她也算是撈回一點一大早耽誤我應卯的損失。
當我說完這些,蕭茹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身邊的侍女倒是忍不住了。搶先道:“大膽!不過一個從九品的小官,竟敢這樣對夫人說話,來人啊!給我掌嘴!”
我目不斜視,繼續看着蕭茹:“小官并不認為此話對夫人有什麽不敬,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既然大王已對蕭總兵定罪抄家,想必小官即便将這番話說給大王聽,大王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的。”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把專欄的頭像傳上去了,嗯哼!大家覺得這個頭像腫麽樣?
☆、風雨迷城(2)
本想搬出商濟來壓她,不想蕭茹她不吃這套,冷笑了一聲:“你倒是個有骨氣的清官,不過,清官都沒什麽好下場。以為搬出大王來壓我我就會就此作罷?”語畢忽的一擡手,“掌嘴。”
我愣了愣,這個蕭茹,在宮門口、衆目睽睽之下這般作為,未免也太嚣張了些。
正思考着是拼死反抗還是委委屈屈地受了,只聽蕭茹又道:“若此事鬧到大王面前,你覺得大王是聽信我這個相攜相守的枕邊人呢?還是你一個從九品的小官?”緊接着又冷笑一聲:“不過是掌個嘴,又死不了人。”
我心裏窩火,但也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了。幹脆站直了身子,嘴硬道:“既然如此,那小官就悉聽尊便。不過是掌個嘴,又死不了人。”
話音剛落,領命的小宮娥便是一個巴掌落下來。我只覺臉頰一痛,似被什麽毒蟲狠啄了一下,大片大片的痛麻感彌漫開來。
“你!”想不到她還真敢打。
我本想還手,但考慮到後果,覺得今日這場委屈只怕是非忍不可了。若是真鬧大來,追問起來也不違敬慎恭謙。便心一橫,挺直了背脊一動不動,只雙眼冷冷地瞪着蕭茹,任由一旁的小宮娥猛下狠手。
約莫打了半盞茶的時間,我的臉上已毫無知覺,連帶嘴唇上也覺得厚重麻木,約莫是紅腫了。
其實這倒沒什麽,就是蕭茹身邊的貼身宮人得意着一張臉,令我讨厭極了,活脫脫地一副狗仗人勢之态。我當場便在心裏發誓,日後定要這宮人也嘗嘗被掌掴的滋味。
又過了一會兒,蕭茹望望天色,終于擺手道:“罷了,來日方長,今日還要去孤寒寺給哥哥上香。”
打我的小宮娥這才停了手,甩甩疲憊的手腕退到一邊。
蕭茹瞪我一眼,又道:“本宮方才見伍大人腰背直挺,彎曲不能,不知是不是身子有什麽毛病?這樣吧,大人不如就在宮門前跪上一日,跪得身子柔軟些再回去。”語畢将簾子一放,趾高氣揚地乘車走了。
我看一眼遠去的車駕,将袍子一掀,便雙膝齊跪下去。
來往的官員宮人無不投來同情的目光,卻都是繞得遠遠地。得罪了惠颦夫人,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即便有人同情,也都無能為力。
我跪在一旁舔了舔嘴唇,臉龐肌肉拉扯,疼地我“嗤”了一聲。又聯想到自個兒此時的模樣多半像個豬頭,看着行人異樣的眼色,便有些無奈地将頭垂了下去,盯着地上從袍子邊經過的螞蟻。
正好數到第一百一十二只,眼前突然經過一雙腳,腳上的鞋面瞧着十分眼熟。終于快要想起來像誰的時候,這雙腳又走回來了。
腳的主人拉長了語調:“伍大人?”
我擡頭,故意讓他看到我這一張紅腫的臉,笑嘻嘻道:“哎呀,是三公子啊?你可是害得小官好苦啊!”
他面上一驚,一邊躬身下來扶我,一邊皺眉道:“怎麽回事?”
我從他手裏掙脫出來:“惠颦夫人說罰跪一日,小官可不敢起來。”
商桓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不僅打你,還罰你跪在這裏?”
我點點頭,嘆息道:“是啊!承蒙三公子關照,惠颦夫人恨我恨得緊呢!”
“起來!”商桓猛地将我從地上拖起來,完全不顧我早已跪得麻木地膝蓋。拉着我一邊走一邊氣沖沖道:“我們找父王評理去!”
我捂着膝蓋瘸了一下,生氣地甩開他的手:“你裝什麽好人?這種事在我殺掉蕭瑞的那天你預想不到嗎?”
此時剛下朝不久,宮門口行人衆多。商桓瞅了瞅四周,又看着我:“伍大人,此處說話不方便,不如先上馬車如何?”
我冷哼一聲:“不必了。”事已至此,我只覺與他無話可說。
本想再繼續跪着,但看商桓的模樣,似乎打算就在此處守着了。我怒意正盛,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回走。早朝都下了,左右應卯也已經來不及,不如回府算了。
不想才走出兩步,商桓就跟上來。
我雖覺暴躁,卻也不願再與他說話,幹脆就任由他這麽跟着。
大約一前一後地走了半個時辰,眼看就要到府上了,他居然仍是繼續跟着。
我終于不耐煩地回頭道:“商桓,你是不是想害我?是不是明日想看到滿朝文武議論當朝三公子像個跟班一般一路跟蹤九品校勘回家的場面?是不是嫌我還不夠慘?定要害得我身份暴露滿門抄斬?”
說了這樣一長竄,商桓卻如一根木頭樁子似地,只站在那裏不動也不說話。
我越發生氣了:“你倒是說話啊!你啞巴了?”
見我如此,他終于緩緩将頭扭到一邊:“不是,我只是有點憋。”
我皺眉:“憋你就去茅廁啊!”
商桓又将頭扭回來,看着我認真道:“公主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在想應當如何控制看着公主的臉能憋住不笑。”
“……”
我發誓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
但商桓不依不饒,才轉身走出兩步,便被他一把抓住,吓得我趕緊将手甩開,怒道:“滾開!”
商桓也不生氣,只誠懇道:“公主,今日之事我确實不曾預料,但你放心,我商桓定會為你讨回公道。你……”他靠過來一點,悄聲道:“你不要生氣了。”
我愣了愣,他這是在哄我?這許多年來,從未有人将我當做女子對待,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滞了半晌,我一甩袖子:“好,我就等着你幫我讨回這個公道。”
回府後我便稱病告假。
被惠颦夫人當衆掌掴之事傳得沸沸揚揚,如今商桓與商允二人又實力相當,掌院兩邊都不想得罪,倒也未多說什麽便順利批下。
而當天晚上,府上來了個我意想不到的人。
——商濟身邊的田四,田公公。
我趕緊穿戴齊整了迎到廳堂,恭謹道:“田公公,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田公公忙讓我扶着:“伍大人不必多禮。”說着從袖袍中拿出個小瓶,遞過來:“大王聽說伍大人受了委屈,這不,特地派老朽送藥來的。”
我呆了呆,“噗通”一下跪倒在田四的腳邊,激動道:“大王明察秋毫!小官實在無以為報啊!”為了裝得像樣些,還硬擠了幾滴淚珠子出來。
田公公嘆口氣将我扶起來:“诶!快快起來!”待我緩緩地站起來,田公公又是一聲嘆息:“大人今日雖受了委屈,但大王卻特地派我來寬慰大人,大人不必太過傷情了。”
我點點頭,又抹了把眼淚。
田公公續道:“大人也知道,那蕭總兵畢竟是惠颦夫人的親哥哥,如今死于大人之手,遭到惠颦夫人的忌恨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大王說了,孰是孰非他老人家心裏清楚得很,大人乃難得賢臣,日後定會前途無量的。”
我趕忙一揖:“小官哪裏當得起,不過是求好好為大安效力,為大王分憂萬一罷了。”
“大人過謙了。”田公公拍拍我的手:“時辰不早了,大王在宮裏少我不得,老朽就先回去了。”
我連連點頭:“謝謝公公,還請慢走。”
待田四轉身出了門,我又吩咐烏恩其出府相送,順便去賬房拿些銀錢交給他。
田四拿着銀錢笑了笑,站在外頭回頭道:“大人放心,老朽定會在大王面前幫大人美言幾句,趕緊先回去歇着吧。”
我又是一揖:“公公大恩。”
今夜這一出,我倒覺得商濟挺會籠絡人心,若是其他官員,恐怕當真被感激得涕淚縱橫了吧?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少陽傍晚回府時說并未看到惠颦夫人被責罵怨怪,說明商濟心裏還是極舍不得蕭茹,讓我受這個委屈也算是準許蕭茹撒一撒氣。雖說于我來講受冤枉了些,但商濟卻連夜派了身邊的近侍來送藥寬慰,也算是恩威并施。當真是個老狐貍。
好在此人是我的仇人,即便他親自跪下給我磕頭認錯也絕不可原諒,如此就想收買我,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随手将藥瓶扔到一邊,心裏道:商濟,我們的賬又多上一筆。
大約在府中歇息了兩日,臉上的紅腫已然痊愈,因為心中仍有些窩火,暫時也不想回翰林院,便打算去城西的民宅中看看。說起來已經半年未曾前往,也不知新挖的地窖究竟如何,更不知囤積的兵器究竟多少。
考慮到我自從殺了蕭瑞便名聲在外,如今又被蕭茹推到了風口浪尖,擔心白日裏被人認出來,便挑了個夜半無人的時機前往。
不想這不出門還好,一出門又攤上大事了。
——我被人跟蹤了。
本想打道回府,但無奈發現這些人的時候馬車已行至城西。要去民宅只怕是不能了,便只能讓杭蓋趕着馬車繞圈子,畢竟對方無馬無車,跟蹤起來也比較困難。
直到在城西繞了兩圈,我方找了個角落下車,讓杭蓋自行趕着馬車回府。
還以為這些人勢必要跟随馬車而去,不料沒走兩步,身後便有四五個黑衣人急沖而上,齊刷刷地用劍刺來。
作者有話要說:把殺蕭瑞的時間修改了一下,由四月初三改成了三月初三。
☆、風雨迷城(3)
夜色如幕,寒光森森。我猛地一個側身險險躲過,一不注意便被圍困了。
黑衣人二話不說便繼續出劍,我未帶兵器,要反擊實在不易,只能不斷防守,尋找出圍得機會。
劍鋒不斷在身邊流轉,耳邊盡是“嗚嗚”的風聲,本想專攻一人以求得一個突破口,但對方都是清一色的長劍,我根本進不得身。不得已只好脫下外袍揮舞,以起到遮擋敵人視線的作用。
可終究只是杯水車薪。這些人招招致命,長袍很快被劃破數道缺口,連帶我的手臂也負傷好幾處。
夜風清冷,刀劍更甚。
再幾個回合,我已經傷口疼痛有些體力不支了。
實在無法,也只好大叫救命了。
第一聲喊出去,周圍全無反應,連黑衣人手中的長劍也未停頓半分,我自個兒卻因為這聲叫喊遲鈍了一下,胸口被狠劃了一劍。
直到喊到第三聲,一旁的民宅中終于有燈火點燃,同時傳出開門的聲響。
我心下大喜,黑衣人也是一頓。
“救命啊!殺人啦!”
我又連喊數聲,周圍的動靜更大了。附近民宅的燈火開始呈蔓延之勢挨個亮起,似是打算出來看個究竟。
黑衣人見此,動作明顯滞慢下來,我一個眼疾手快,趁人不備将外袍抛灑出去。袍子見風凸起,在我與黑衣人之間形成了一道極大地屏障。就在他們揮劍刺向袍子的當口,我趕緊捂着胸口逃了。
不過身上受了傷,方才又在圍困時與他們耗下太多體力,大大降低了逃命的速度。加上這些人又毅力深厚,這般情形還窮追不舍,簡直讓人欲哭無淚。
回想國破那日衆兵圍困,蒙克城中屍橫遍野,那樣的情形我都能逃出來,若今日死在這些人手裏未免也太冤枉了些。
大約正是憑着這些不甘心,不知不覺就加快的腳程,直到拐過三四道巷口,身後的腳步聲終于消失不見。再一望所站之處的門匾,我突然福至心靈。此處不正是司徒楠的府邸麽?
還是先去他府中躲一躲吧。
我想也不想,一個側身便從院牆翻了進去。
跌跌撞撞跑了幾步,見着個有燈的窗戶就往裏跳。不想方跳進去滾了兩滾,還沒來得及起身,一柄長劍便架上頸脖。冰涼涼的,觸得我一個哆嗦。
再順着劍身望上去,不是司徒楠又是何人?
司徒楠見了是我,也是一愣。趕緊将長劍收起來,訝然道:“君卓?怎麽是你?”
我終于松了口氣,在他的攙扶下緩緩爬起來,簡單将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司徒楠皺了皺眉:“我看這些人多半是惠颦夫人派來的,一出府就被人盯上,說明這些人早已在你府外埋伏好了。”
我點點頭。
想到方才翻進來時的情景,不禁奇道:“對了司徒兄,你什麽時候開始習武了?從我翻進房中,再到被你抓住,不過一瞬時間,身法不錯嘛。”語畢看向桌上那把收起來的長劍,只見劍柄以藍寶石精細地鑲了,不論是劍身的材質紋路還是劍鞘的篆刻皆是上層。忍不住又誇贊道:“你的這把劍看起來也是價值不菲啊!”
司徒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不過是看你文武雙全有點羨慕,于是就找人學了幾招,那劍是別人送的。”
“哦。”我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送劍的人倒是舍得。”
以司徒楠方才的身法,斷然不是初習者的模樣,他明顯是在說謊。但若是早就懂武,又為何特意隐藏?認識他三年,我竟從不知道?
正當疑惑,只聽司徒楠道:“你看你,全身都是傷,等我一會兒,我去拿藥給你。”
我微微颌首:“有勞了。”
一陣翻箱倒櫃過後,司徒楠抱出來七八個瓶瓶罐罐,嘩啦一聲倒在我面前,高興道:“還好家中傷藥不少,醫頭牛都夠了。”
“……”
“還愣着幹什麽?脫衣服啊!”
“哦。”我正想去解腰帶,腦子卻忽地一轉,想起自己是個女子。男女有別,我怎麽能在他面前寬衣解帶?遂趕緊改口:“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好。”
“哎呀,客氣什麽。”司徒楠拿着藥瓶走過來:“再磨蹭血都粘上了,快點快點。”說着便動手來扯我衣裳。
我驚了一跳,趕緊一個閃身躲開,為難道:“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先出去吧。逃了一晚上,我正好有點渴了,倒杯茶水給我怎樣?”
“早說嘛。”司徒楠指着桌上的茶壺:“茶水房裏就有啊!”
“……”我再往後退了退,提議道:“不如還是洗個澡吧,身上粘糊糊的,用熱水清洗下傷口會好些。”
司徒楠想了想:“也對,我這就讓人給你打水來。”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我高興地在後頭道:“那就麻煩你啦!謝謝啊,慢慢來,不用急啊……”一邊說着一邊跟到門口,等他走遠便“砰”地一聲将門關上。
上鎖、關窗、脫衣服、上藥。
司徒楠思維怪異,未免後面再生出什麽變故,也只能這樣了。
我一面上藥,一面數了數身上的傷。除去幾條淺細的劃痕外,身上共有較深的傷口三處。一處在左手手臂,一處在右腰腰間,還有一處從肩胛骨劃到胸口,算是最長的一處了。
獨自在房中鼓搗了半天,才剛剛将藥塗上,司徒楠就回來了。我趕緊随意用紗布裹了兩圈,就開始穿衣服。
司徒楠回來打不開門,在外頭将門拍得“砰砰”響:“君卓,君卓,怎麽把門鎖上了啊?你開門啊君卓……”
“來了。”
我一邊答應着,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穿好正打算去開門,路過床腳時卻突然看到地上擺着張紙。紙上墨跡濃厚,像是誰不小心掉在這裏的信件。
才方要蹲身去撿,眼睛驀地一晃便晃在“悅維公主”四個字上,吓得我馬上将手縮回去。還來不及細看,司徒楠已在外頭不耐煩了:“君卓?君卓?再不開門我可就撞進去了。君卓,我撞咯?我真的撞咯?我……”
我“嘎”地一聲将門拉開,笑笑嘻嘻地看着他:“水打好了?”
司徒楠朝房內望了望:“早就打好了,現在只怕都涼了。”
我繞到小桌旁倒了杯茶水,邊喝邊道:“既然涼了那就倒了吧,反正我剛才已經上完藥了,不用再洗了。”
“君卓,你……”司徒楠捂着腦袋快瘋了。
“嘿嘿。”我厚顏無恥地看着他:“司徒兄,我今晚大約是回不去了,不知能不能借你的床鋪睡上一晚,客房也行。”
司徒楠眉梢一挑:“這個好辦,只是太晚了,客房來不及收拾,你要是不嫌棄,今晚我們擠擠便是。”
我笑了笑:“不擠不擠。”語畢飛速爬到床上又放下帳子,順便将被子蓋嚴實了,甩下一句:“床歸我,地板就留給你吧。”
司徒楠好半天沒有動靜,良久,跪倒在床邊為難道:“君卓,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将帳子掀開給他看:“看我的表情夠不夠認真?”
司徒楠痛苦道:“雖說現在已是三月開春,但睡在地上會不會太冷了點?況且我們都是男子,同睡一張床鋪也沒什麽吧?”
“怎麽會沒什麽?”我瞪他一眼,松手将帳子放下去:“你一日未娶妻妾就一日不能洗脫斷袖的嫌疑,萬一晚上想對我做些什麽怎麽辦?”
司徒楠一聽,急了:“我……”
我打斷他:“雖說摯友間同席而卧算是風雅,但你也知道,我是個粗人。”
司徒楠眉毛都擰在一塊兒了:“我……”
我再次打斷他:“你要再不睡天都快亮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