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0)

多的矛盾。

從前的我一直這樣以為,我以為後來的順遂皆是在苦難中成長的獎賞。

直到今天,商桓告訴我,他已經偷偷看護了我七年。從我到王都的第一年開始,他便早已遠遠地将我看着,我所走的每一步路都離不開他的庇佑。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種否認,仿佛我覆手為雨的能力、自以為是的成長,統統都成了一個笑話。在他面前,我成了一個跳梁小醜。從前做的諸多努力、經歷過的諸多磨難都變得毫無意義,仿佛沒了他,我便走不到今天。這樣的心理落差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給我的這一切,全部源于八年前對我的那場愧疚。

他是商濟的第三個兒子,也是風城冰川上的小石頭,他說不會與我為敵,要讓我在一個合适的時機親手報仇。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不知道他這樣的做法究竟隐藏了多少不單純的心思,究竟是為了一己的宏圖霸業還是旁的什麽。

小時候的美好記憶都轟然傾塌,我們誰也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孩子。

這樣的小石頭太讓人陌生,陌生得讓人懼怕。時隔多年,他仍對我了如指掌,而我卻半分都猜他不透。

一頓沒頭沒腦地奔跑加行走,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家門口。

少陽見我失魂落魄回來,擔憂道:“姑姑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我忙捂了捂臉,趕着往卧房裏走:“我沒事。”

他不依不饒,伸手攔住我:“還說沒事?這些年我從來沒見你這樣過。”他着急道:“傍晚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一回來就這樣了,是不是商桓欺負你了?他拿我們的身份威脅你是不是?”他越說越激動:“我就知道他不懷好意!不如早點殺了他算了!”

“少陽!”我趕緊拉住他:“商桓對我們還有用,眼下商允就要回來了,我們還必須依附他,起碼此時大家還是盟友。”

“盟友?”少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當年疏勒原和北淮也是盟友,可是結果呢?他們北淮還不是背信棄義,吞并三國之時首當其沖的就是我們疏勒!”

我急忙朝四下望了望,捂住他的嘴往裏走:“少陽你冷靜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少陽掙紮了片刻,到了正廳猛地将我甩開,怒道:“那你告訴我,事情到底是什麽樣?”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你告訴我,為什麽每次一說到商桓你就猶猶豫豫?為什麽每次一提到他你就對他百般袒護?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總是為了一個仇人之子三番五次地與我争吵!”

Advertisement

“我何時要與你吵了?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我不明白少陽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對商桓怎麽就有這樣多的仇視?我扯了扯他的袖子,無力地道:“少陽,要為大局着想啊!你這麽沖動遲早是會吃大虧的。”

“沖動?你是我唯一的親人,看到你近來不斷地受傷涉險,難道我不該沖動嗎?我不過是擔心你,為你報不平。想不到你不僅不領情,還反過來斥責我?”他痛心地甩開我的手:“姑姑,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我還想再拉住他,但他已沉着臉轉過去,與我錯身而過。

“少陽!”

我疾步追上去,他卻怎麽也不肯停下,直到踏入長長的走廊,我終于道:“還記得我說過的小石頭麽?”

少陽驀地頓住。

我深吸一口氣道:“商桓就是當年的小石頭,他不會害我。”

為了消減少陽的怒氣,我不得不說出真相了。

豈料少陽聽完更加暴怒,竟倏地回過頭來質問我:“所以你不想報仇了?要對他心慈手軟了?”

“我……”

“穆凝我告訴你!他商濟當年屠殺我們疏勒原的時候從來沒有手軟過!”說完一扇袍子,頭也不回的走了。像離弦的箭,一經射出便再也覆水難收,直至被漆黑的夜幕淹沒。

我呆愣在地,不敢相信少陽對我說話竟然用這種語氣,竟然直呼我的姓名。不明白何時開始,他竟變得這般不可理喻了?

烏恩其不知何時站到我身邊,意味深長地道:“公主,少主長大了。”

我側頭看着他。

他續道:“少主今年一十六歲,正是叛逆的時候,心智漸漸地成熟,漸漸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方才公主情緒激動,大約沒聽出來,但老朽倒是聽得一清二楚的。少主這是在擔心公主,害怕公主離他而去啊!”

我負手看着少陽離開的位置,冷冷道:“可我從未說過要放棄報仇。”

“老朽知道。”烏恩其嘆了口氣:“想必少主也是知道的。”

我撫了撫額頭:“那你看看,你看看他最後說的是什麽話?”

烏恩其推了推我:“那都是氣話,公主別太放在心上,早些進屋歇着吧。”

“罷了罷了。這些日子我也累得夠嗆,真是煩死了。”我一揮手,徑直回了卧房。

作者有話要說:少陽對姑姑有一種超強的保護欲,寫着寫着,我差點就寫重口了。譬如吵着吵着少陽突然吻住她說:因為我擔心你,我愛上你了,我就是見不得你跟別的男人……(以下省略1000字)【一定是我最近肉文看多了……

☆、備戰(1)

夜已過二更,我卻怎麽也睡不着。

今日不僅被商桓的話擾得心神不寧,與少陽的争吵也令人身心俱疲。

商桓在大仇得報時告訴我他的身份,無非是想讓我知道,他這七年的看護都是在報答我,為了這一場救命之恩,他不願與我為敵。可是時過境遷,八年後的我們都各自有了新的身份,一切恩怨情仇都已挑明,我再也無法将他當成淮王陵中可以信賴的那個人了。

我不知道日後該如何面對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件事實,更不知道,日後狹路相逢時我是不是該将他當做仇敵。少陽對他這般痛恨,時時都想除他而後快,若是我他日放他一馬,少陽能答應嗎?

想到此處,我又不耐地搖了搖腦袋。

現在考慮這個還為時過早,日後究竟是誰放誰一馬還難說。不論怎樣,就現目前來說我們還需仗着他依附他,否則等商允一還朝,就是我們的滅頂之日。

罷了罷了,睡覺。

我煩悶地鑽進被窩,在床上輾轉了百八十回,直到東方的天幕翻魚肚白才終于入睡。

不料這才睡着沒多久,就聽見外頭傳來争吵的聲音。

我皺了皺眉,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走出去。

心想這一大早的,是誰過來了?也不知道烏恩其怎麽管家的,這都吵起來了也不叫我起身。

行到走廊處,争吵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商桓我告訴你,別想對我姑姑打什麽主意!即便你們是舊識,歸根到底也還是我們的仇敵!我姑姑念及舊情才會被你蒙蔽,到了我這兒,休想!”

少陽的激動過後,換來對方的一聲輕笑:“伍侍衛,我想你可能搞錯了什麽,我今日來找你姑姑是有正事要說。”

“正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無非是想利用我們幫你除去商允,待他日被封為太子就倒打一耙,既為大安朝除去了隐患又可向衆人居功,從而更加穩固你在朝中的地位。就這些伎倆,你未免也想得太天真了!”

商桓将手上的茶盞放下,正欲說話,我站在門口道:“三公子今日找我有何要事?”

商桓随即将目光轉向這邊,擰了擰眉頭道:“将你吵醒了?”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少陽身邊:“少陽,今日你還要當值,先進宮去吧。”見少陽一動不動,我又道:“放心,姑姑心如明鏡,相信姑姑。”

少陽這才瞪了商桓一眼,頗不甘心地走了。

我在商桓的對面坐下來,睨了睨他,緩緩道:“其實少陽說得不無道理,他所懷疑的也正是我心中所想。”

“昨天……”

“昨天那個故事并不能改變什麽,若是指望這件事能改善我們的關系,恐怕你要失望了。”我禮貌地笑了笑:“人心難測,我背負着這樣大的責任,總要留個心眼不是?”

他愣了愣,驀地又笑起來:“你的反應都在我意料之中,昨日告訴你那些也并非是想改善我們的關系。”

“哦?那倒是我擡舉自個兒了。”我盯着他道:“莫非三公子只是想告訴我,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日後最好是乖乖合作,千萬不要耍什麽花樣?”

他臉色暗了暗:“我不過覺得是時候告訴你這些了,假若你一定要将我揣度得這般攻于心計,我也莫可奈何。”他往前坐了一點,以便能更清楚地與我對話:“不過看你今日的态度,想必昨夜已經想清楚了,你終究還是打算只将我當做大安朝的三公子是不是?”

我将視線移到別處,如今的他怎麽看怎麽別扭。

我道:“沒錯。倘若你這七年的看護是為了報恩,為我做這麽多也夠了。今日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告訴你,我們兩清。”

對面許久沒有反應,久得我以為他再接不上話,商桓又發出沉沉的聲音:“也好。”

我打了個哈欠:“私事說完,三公子今日可還有什麽公事找我?”

“有。”商桓頓了頓:“今早父王已定下我與蘇岚的婚期,下月初三。”

我愣了愣。

他問我:“你可有什麽想法?”

我打了個哈哈:“我能有什麽想法?三公子大婚我自當恭喜。”

商桓聽完卻不說話,只一動不動地盯着我。

我又道:“喜禮你也大可放心,我疏勒雖已亡國,卻總還是有一兩樣拿得出手的。”

他仍是不說話,仍是一動不動地盯着我。

我想了想,沒覺得方才的話有哪裏不妥。霎時間一頭霧水,他這麽盯着我,到底是什麽意思?

商桓估計看出了我的困惑,無奈地瞄我一眼,正色道:“大婚那日文武百官都會到行宮賀喜,父王和一衆夫人也會前往,屆時為了安全着想,會帶走宮內的大批禁衛軍。到時候王都空虛,守城軍加起來不過五千,行宮附近的守衛也就兩千左右。我是問你,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我怔了怔,這才恍然,卻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不解:“我方才說過,我們已經兩清了。”

他冷笑一聲:“阿凝,你未免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這麽做不過是為了自己。”

我臉上瞬時有點挂不住。

盡管被噎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想借機篡位?”

商桓對我的問題毫不理會,自顧自地道:“大婚前我會将商允攔截在外,讓朝中大臣以為他知曉了惠颦夫人之事故意傭兵不歸。而等大婚之日你們做完這一切,我便會即刻命兵部的幾位将軍将王都團團圍住,除去亂黨,平定事态。”

我皺了皺眉。

商桓續道:“所以,複仇後若想全身而退,你最好提早找好退路。若到時被當成亂黨捉住,我也就只好公事公辦了。”

他緩緩站起來,作勢要走:“今日我言盡于此,你還有十日時間準備。”

我不知道這樣的時機竟來得這樣快,聽了商桓的話,心裏總覺得還有諸多不解。見他馬上要走了,忙追上兩步道:“等等。”

他側過身子:“還有何事?”

我想了想,又覺得那些話一旦問出來就都成了對他動機的懷疑,最後什麽也沒說,只道了聲:“謝謝你。”

他笑得雲淡風輕:“謝什麽?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頓了頓,他又道:“對了,這陣子我要準備婚事,恐怕就沒時間見你了,過幾日我會差人将行宮的地圖和守衛部署給你送來。”語畢嘆一聲:“你好自為之吧。”

我心中起伏難定,一時間連道別的話也忘了,就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門外大亮的天光裏。

商桓透露給我這樣大膽的計劃,這覺只怕是睡不成了。

我在大堂呆呆地坐了許久,又分析了數次這件事的可行性,不得不說,這确實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近來安王室發生了如此大的動蕩,這場難得的喜宴勢必要大辦特辦,為了不顯得太過拘謹,行宮周圍的兵衛部署不會太多,而王城內的守城軍向來不過五千左右。離此最近的軍營遠在城外的十裏坡,即便是策馬趕來也需一炷香的時間,我們的人完全有充足的空當撤離。

商桓之所以告訴我王都和行宮的守衛人數,便是要讓我聲東擊西。到時只要先在城內引起騷亂,再趁機用埋伏在行宮的人手殺掉安王便是。

只是舊部的人數籠統不過千人,而對方的人數是我們的七倍以上,當日一經起事,就等于不得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八年的潛伏和部署都将作廢,我與少陽的身份也都要一一暴露出來,一旦失敗,日後便只能從零開始。

此戰兇險萬分,但比起三月前的歲首宴卻好得多,起碼我們有充足的時間部署,還有商桓遞來的最準确的線報。

我深吸一口氣,即刻到書房寫了封信,急召巴圖回府。多一個人便多一條思路,這一戰,我穆凝豁出去了!

大約子時,巴圖應着急信趕回來,正撞上我和少陽和談。

這段時日的争吵讓我精疲力竭,這一次的動手正好平息有關商桓的争端,将我們擰成一股麻繩,共同對敵。

商桓既已決定與我們裏應外合,這次的合作将是一場真真正正的合作,不論是過程和結果都太誘惑,足以讓人放手一搏,連少陽也不得不暫且放下偏見,參與這場萬衆舉目的盛宴。

我指着羊皮制的地圖:“北城門離疏勒原最近,完事後兄弟們務必要到這個地方集合,趁邊關尚未封鎖,人手一齊,大家就策馬前往疏勒原。那裏雖然是高勒其的地盤,但地勢平坦,又是故土,舊部們對地形十分熟悉,到了那裏他們就再奈我們不得。”

“封鎖城門的這一隊就由巴圖帶領,天一黑就在城中關門放火,等王都亂作一團再到北城門與少陽集合。”

☆、備戰(2)

巴圖眉心一皺:“舊部都放在王都了,那行宮那邊?”

我緩緩坐下:“入行宮賀喜的官員需七品以上,而我只是個九品校勘,恐怕不能入席了。但如今朝野上下衆所周知,我是三公子的人,大婚當日被請去布置打點也屬常事。撥十名精銳給我,到時我自會安排。”

“十人?”少陽驚得站起來:“婚宴上不乏技高的武将賀喜,事成後逃出行宮還需接應掩護,你只用十人?”

“我這樣安排自由我的道理。”我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人越少越不易被察覺出異樣,能用商桓的關系安□十人已是不易,再多下去難免節外生枝。況且你們這邊本就人手不足,若再抽調人手,我擔心成不了事。”

“那姑姑有何計劃?”

我默了默:“暫時還未思慮周全,具體的須得等到商桓送來行宮的地圖和禁衛布置再定,屆時我會找個離主位近的地方,以便殺他個措手不及。”

聽到此處,許久不曾說話的巴圖忽然道:“聽聞商濟身邊的鷹衛個個身手深不可測,上次歲首宴上史肅布置得那般周全還是全軍覆沒,公主你……”他頓了頓:“如此做會不會太冒險了一點?”

“放心。”我擺擺手:“上次是在商濟自己的地盤上,那場刺殺本就是個陷阱。而這次不同,郊外行宮賞給商桓多年,他們任是萬全也絕不可能在座椅上裝暗器,更不可能特意在房頂上開個大洞便于隐藏。即便是真的如此做,商桓也勢必會告知與我,到時候我們再想對策一一擊破即可。”

“好吧。”

“自我們決定複仇的那天起,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這次這樣難得的時機又怎可放過?”我擡頭看着巴圖:“只一樣,不論我那邊成敗如何,你們都需按計劃逃回疏勒原,路上不必等我,更不可冒然帶人來行宮營救。”

“這……”

“姑姑!”

巴圖和少陽同時現出擔憂的神色。

我正色道:“我做事向來謹慎,你們不清楚情況,冒然前來不僅會打亂我的計劃,說不定還會中了他們的陷阱。”我再看了看巴圖:“巴圖,你護衛我多年,若我真有什麽不測,少主就交給你了。”

巴圖怔了怔,眼神一凜:“是!”

計劃定下來,之後幾日就是安排部署了。

少陽擔心到時候被調派到行宮護衛影響計劃,特地進宮告了假,幾日來調查守城軍班次、安排舊部會議,忙得不可開交。巴圖也時常往返于王都和新寨之間,傳達號令、講解計劃步驟、準備兵器着裝。

我則特意抽了一日,前往司徒楠的府邸。

如此難得的機會,若他也同我一樣不安好心,勢必不會錯過,要能拉上他這個盟友,當日的勝算就要大得多。

但這麽久以來,我竟連他的底細都沒摸清楚,足可見此人隐藏之深,合作起來也不好控制。只是,這次既是背水一戰,只要能增添勝算的事我便都會去做,本就是冒險,也不外乎再冒險一點。

今日司徒府的大門難得地大開着,我一報上身份,看門的人卻并未讓我馬上進去,而是要等候通傳。

靜候間,司徒府中不斷有人來來往往地奔走,其中不乏揣着什麽信件。

看來商桓這一大婚,司徒府也忙碌得很。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我被府上的小厮領着往司徒府的正廳裏走。到了正廳,看茶、等候,又是半盞茶的時光過去,司徒楠方急急忙忙地趕過來。

一踏進正廳,便訝然着一張臉,誇張道:“哎呀君卓?你怎麽來了?身上的傷好得如何了?”

我趕忙站起來,一颌首:“勞司徒兄挂記,已經痊愈了。”

“哦?”他牽着我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這麽說你就快回朝了?”

“唔,尚未打算。”我擺了個随意些的姿勢:“這些時日在家裏呆得有些懶了,一想到回朝就要面對那山一般的公文就頭疼。三公子不是大婚在即麽?我琢磨着等大婚過後再去。”

他點點頭:“也好。”随即又道:“那今日怎麽想着來我這兒了?”

我佯裝着不悅地瞪他一眼:“我養傷那段時日閑得慌了,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來陪我解悶兒,盼得脖子都長了你卻總是不來。今日我正好得空,就只好上門來看你了。”

司徒楠愣了愣:“慚愧慚愧,我最近有些家事要忙,實在是分不開身啊!”

我朝門口望一眼,又笑笑地道:“看出來了,今日你這府門口來來往往的,跟走城門兒似地,是忙些什麽啊?”

“哎,就是老家有幾個遠親要來王都經商,我依照父母之命招待招待。”他無奈道:“說起來這些人我十幾年不見了,早就不知道長什麽樣兒。你看,眼下為了接待他們,弄得這般勞命傷財的,真是不給人省心。”

我順着他手勢所指地,眼珠子轉了一圈,卻發現他這府上與此前并無什麽兩樣,方才那些人進進出出的,也不像是在添置什麽東西,反倒像是送信的。招待遠親?騙鬼啊?

我仍是笑笑的:“這麽說來,我今日來倒是唐突了?”

司徒楠連連擺手:“不打緊不打緊,其實忙過這兩日,我正打算去看你呢!你今日來了,倒是省得我走一遭。”

“司徒兄真是有心了。”我傾身一揖:“上次你托程庸送我的人參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呢。”語畢四下望了一圈:“今日程管家似乎不在?”

“哦他呀?他接人去了。那幾個遠親人生地不熟,為了顯得周到,我特地派了管家去接,免得日後回去說什麽閑話。”

我點點頭,再問:“你如今位列七品,三公子的婚宴是有資格入席的吧?”

“是,怎麽?”

“那你當日會不會去?”

“去!這可是結識各大臣的好機會,我怎麽能不去?”

我湊過去:“就僅僅是為此?”

司徒楠愣了愣:“不然呢?”

口風這麽緊,看來真是不下猛藥都不行了。

我道:“不知司徒兄還記不記得,我被人追殺逃到了你府上的那晚?”

司徒楠一動不動:“嗯?”

我開始抛磚引玉:“那日我關了門在房中塗藥,無意間看見床腳掉了封信件,于是展開看了看……”說着以眼風瞄了言司徒楠的反應,發覺他的臉上已經有些僵硬了。我再接再厲:“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向來正直,從來不做什麽偷雞摸狗的事。但當時實在好奇,就沒忍住。不過看完之後我立刻意識到自個兒的錯誤,介于信上的秘密實在太大,為了不讓司徒兄感到壓力,便只好當做什麽也沒看見。”

“不過呢,你我一向稱兄道弟,這麽重要的東西掉到了地上,我這個做兄弟的卻不做提醒,實在是不該。可是當我要提醒你的時候,卻發現那封信不見了。而當夜房中就你我兩個人,想必是司徒楠自己撿回去了吧?”

“呃……”司徒楠猶疑了半晌,好似剛剛才想起來似地,笑道:“君卓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

見他承認了,我便朝他挑了挑眉:“其實司徒兄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又何必噎着藏着呢?”

他不安地朝後退了退:“其實當夜派人刺殺你是為了嫁禍給惠颦夫人,你想想,要不是我演的這一場戲,那惠颦夫人的行徑能引得朝中大臣公然彈劾麽?”

我心下一驚,那夜的刺客竟然是他指使的,難怪第二日此事就傳得沸沸揚揚,原來他早就盤算好了。如此看來,當夜的那封密信上多半就說的是此事了。可以設想,當時司徒楠正在看信,而我正是那個時候冒冒然闖進去,司徒楠以為有刺客造訪,一門心思地忙着拔劍,一時疏忽,便将信件落下了。

我冷笑道:“你這做戲也做得忒足了些,險些就要了我這條老命。”

司徒楠谄笑了兩聲:“哪裏哪裏,都怪手底下的小兔崽子不分輕重。還好君卓你身手了得,從刀口下逃了出來,否則我豈不是要悔恨終生啊!”

“是麽?”

“怎麽不是?”他谄媚地湊過來:“我若有心要殺你,當日在歲首宴上就不會攔着你去行刺了,嘿嘿,你說是吧?”

我不置可否,只覺得同他這樣拐彎抹角地說話着實累人。随即伸了個懶腰,笑笑地道:“不知司徒兄當日又是怎麽未蔔先知的呢?”

“嗨!這還不容易?”他睨我一眼:“那段時日君卓你不斷向我打探同慶殿的地形,又聯合我蠱惑二公子說想入宮見識見識,二公子為了讓衆人知道他在大王心中的地位,這不就答應下來了麽?只要将這些事跟你的身份一結合,自然就看出你想做什麽了。”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相處的這些時日,我早就暴露了行跡。但有一點還仍需确定,我道:“這麽說你這些年不僅對我的身份秘而不宣,還處處幫我,是想利用我幫你成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司徒楠跟個泥鳅似地,好圓滑啊!

☆、備戰(3)

“诶?伍兄你此言差矣。”司徒楠一臉燦爛:“這不該叫利用,應叫協助共謀。”

我側頭睨着他的眼睛:“那我倒想聽聽,司徒兄所謀何事?”

“嘿嘿。”他湊過來,故意放慢了聲氣:“悅維公主所謀,便是在下所謀。”

我呼吸一滞。

司徒楠扇了扇袍裾站起來:“其實公主并沒有看那封信對吧?若是看過,只怕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也不必今日大費周章地前來打探了。”

我笑笑:“司徒兄料事如神。”

司徒楠嘆一聲:“說實在的,我本不想告知你我是誰,因為一旦身份挑明了就不好玩兒了。但眼下這個機會實在難得,合作共謀也對你我并無壞處,今日即便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

說着他湊過來一些,伸出只手。

我讷讷地也伸出一只。

司徒楠便捉住我的手,在手上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這時我方明白過來他是要以這樣的方式告知我有關他身份的事。

筆畫不輕不重,撓在手心癢癢的,待最後一筆落成,我方用力将手心一握,瞬間了然于心。

司徒楠放開我的手,嫌棄道:“記得在下曾說過公主的手太糙,怎麽将養了這麽些時日,還是沒将養出來啊?”

我無奈地嘆一聲:“我的這雙手是為了複仇殺敵,自然比不得那些閨中小姐了。”

“呵!也是。”他望一望牆上所懸的萬馬奔騰圖:“但願這次過後,公主的手能只握針線,不動刀兵。”

我點點頭:“但願。”

回到府中正好巴圖與少陽都在,我趕緊往正廳一座,正色道:“計劃有變。”

二人見我神情肅穆,一下子也都嚴肅起來。

少陽皺了皺眉:“怎麽了?是不是此事有什麽不妥?”

我搖搖頭:“不,這次計劃有昭國太子加入。”

“昭國?”巴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聽聞昭國太子不是已經被燒死在其寝殿裏了嗎?”

我擺擺手:“那不過是金蟬脫殼之計罷了,司徒楠就是昭國太子葛俊楠。”

“啊?”

少陽和巴圖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我也感慨萬分,今日之前,我是萬萬沒想到這大安朝中竟還有人與我一道潛伏至此,且幾乎日日相見,還稱兄道弟。

我道:“葛俊楠如今從明面上看還是商允的人,屆時他不僅會派人協助你們在王城中作亂,且要親自去商允所駐紮的宏觀縣請他回來,讓商允以為是商桓謀亂篡位。到了那時,商允便可用平亂之名入城,正好與商桓的人對個正着。”

“這不是倒打商桓一耙嗎?”少陽詫異地道:“姑姑,你與商桓不是自幼結識的朋友麽?前幾日我們還為此事争吵呢,怎麽突然就……”

我就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

少陽一直以為我在被商桓擺布,以為我被昔日舊情迷了心竅,今日聽聞我将商桓也算計在內,自然會覺得訝然了。

我道:“國事當前,豈是私人情感可以左右?有舍必有得,我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是什麽。商桓雖助我們良多,但總歸是仇人之子,姑姑沒有忘。”

少陽的眼裏又充滿神采,欣喜道:“我的姑姑又回來了,這才是我原本那個殺伐果決的姑姑!”

我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此事萬不可張揚,你們只需帶着各自的人馬按時撤退即可。”

巴圖挪了挪唇瓣:“那當日葛俊楠既去了宏觀縣,豈不是就不能去婚宴了?讓公主您一個人去冒險,此人當真狡詐。”

“這個人确實難纏,我與他相處三年都未察覺出端倪便是最好的證明。”我嘆一聲:“不過引商允回城也确需要個值得他信任的人,葛俊楠潛伏的這些年深受商允器重,這次由他出面是再好不過了。況且刺殺一事本就是強弱懸殊伺機而謀其動的差事,人一多起來,反而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我這次一定要拉商允下水,原因有二。一是,大安朝一旦內亂,傷的始終是他們自個兒的根基,于我們日後謀事是大大的有利。二來,商允一入城勢必要與兵部的幾位将軍纏鬥,可幫你們拖延時間,逃脫起來也更加順利。”

巴圖點點頭:“還是公主想得周到。”

我擺了擺手:“現今離商桓大婚只剩下三日,你們先各自去準備吧。”

“是!”

我獨坐廳中閉了閉眼睛,他北淮當日背信棄義攻破疏勒,我穆凝也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商桓,你不要怪我。

三日的時間波瀾不驚地度過。

四月初三的一早,府中的人便早早地出城離開,平常還算熱鬧的府伍霎時間空空如也。相比王都中的喜氣,竟顯得有些蒼涼。

我穿上禮服最後回望了一眼這座居住了四年多的宅邸,頭也不回的登上了杭蓋的馬車。

昨夜商桓已将行宮最後的部署圖送到,也向安王請示了要我這個救命恩人證婚,雖然九品校勘的官階低微,但當日殺掉蕭瑞一事卻幫了我接近商濟的大忙。商濟不僅同意了此事,且贊揚商桓知恩圖報。

這才晌午剛過,朝中的官員便急急忙忙地往郊外行宮裏趕,穿着各式的吉服禮冠,無不慎重。一時間,王都南門的馬車絡繹不絕,看熱鬧的百姓也進進出出。而無人注意到,混雜其中的,還有不少來自周家嶺密林的新面孔。到了傍晚,他們便要去城西的民宅中集合,攜上兵器鈎鎖,占據相對冷清的北城門。

我在馬車上與巴圖打了個照面,确定一切順利之後便放下簾子,安心朝郊外行宮而去。

一下馬車,就看到十方早已在門口接迎,随意寒暄了幾句,又讓侍衛搜了身,就将我安排到行宮內的廂房等候。

大約此番身份特殊,偌大的廂房只我一人,并未與其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