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賭博

溫彤不說,旁人自然也是不知。

只是從溫志年屋裏出來,溫靖聲卻是仿佛猜到了一般,倏地說了一句:“你為何非要執念進宮去呢?因為我麽?”

溫彤一驚。

溫靖聲又道:“扶着我去小花園裏走走罷。聽說栀子開得好,我去聞聞。”

溫彤聽不得他說“聞聞”這兩個字,眼睛登時又酸了。

那兩樹栀子,還是溫靖聲帶着她栽下的,如今卻是想都不敢想起那時候的情形。

那時候的溫靖聲……

“你還未曾回答我。”溫彤默默的走,溫靖聲就又出聲催了一句。

溫彤這才知道,溫靖聲今日若是沒個理由說服他,只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了。當下她嘆了一口氣:“我只是不想嫁給旁人罷了。如今這樣的情況……哥哥曾經也與我說,婚姻大事,不可屈就,不是麽?”

溫彤眼光高,也是溫靖聲和溫志年教養出來的。這一點溫靖聲倒是啞口無言。良久,他才想得明白了:“難道進宮去,就不屈就了?且留在宮外,我和爹,也不會随意将你許配了。你別拿這話搪塞我。”

“哥哥。”溫彤無奈,第一次覺得溫靖聲這樣敏銳犀利也不是什麽好事兒。最後,她又嗫嚅一聲:“如今這樣的局勢,來提親的,想來要麽圖我的教養,要麽圖我們家的錢,再要麽就是家世十分不堪娶不上媳婦的。這樣裏頭矬子裏拔将軍,縱是最好的,又能有多好呢?指不定,對方還覺得是在施舍我們,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來,我可受不住。”

她不是那些天真爛漫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從小溫靖聲就和她說了不少這樣的事兒,就怕她将來被人用甜言蜜語一哄騙,什麽家世人品都不管不顧了。

如今被溫彤這樣實實在在的一說,溫靖聲倒也是無話可說。只是他仍是不支持溫彤進宮去:“縱是不嫁人留在家裏,也不該進宮去。”

“留在家裏?做老姑娘麽?還是等到年歲到了朝廷強行婚配呢?”溫彤又這樣問了一句。

溫靖聲第一次露出了狼狽的神情來,他呆怔了好一陣,忽然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死死的攥住了拳,也不知心頭在想什麽。

溫彤卻是知道他想什麽,無非是覺得自己無用罷了。伸出手去,握住溫靖聲的手,她輕聲道:“我也不願瞞着哥哥,除卻這些,我也的确是有為了溫家打算的想法。哥哥也不必惱,你的眼睛……必會治好的。”

“若治不好呢?”溫靖聲卻是如此反問一句,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了如此頹喪之言。

“那我便是哥哥的眼睛!我來護着哥哥。我會撐起我們溫家,不許任何人欺負咱們。”溫彤咬牙言,手指微微用力,無聲表達自己的決心。

“胡鬧!”溫靖聲用力抽出手來,容色都是冷淡:“縱我是個廢人了,也犯不上你這樣。”

“哥哥姓溫,我便不姓溫嗎?”溫彤哭出聲,卻是滿臉倔強:“我身上,流淌着的就不是溫家的血脈嗎?哥哥以前跟我說,女子和男兒并無什麽區別,我和哥哥是一樣的。怎的如今哥哥也說這樣的話?難道我是女兒家,我就能為我溫家挺身而出?不能護着我的爹娘親眷?”

溫靖聲被溫彤的質問問得踉跄後退一步,幾乎是有些站不住,聽着溫彤的哭聲,更是說不上來是慌還是無措或是惱怒,最後他無奈嘆了一聲:“可是又何須這樣的法子呢?你這樣,便是叫我一輩子都——”

無法心安。

“哥哥對我好,我安心受了,為何我為哥哥做些微末小事,哥哥便是耿耿于懷?”溫彤再度質問,牙尖嘴利得叫溫靖聲更加無法招架。

“宮裏是什麽樣的地方?”溫靖聲無奈的和溫彤對視,縱是他無法看見,可是眼底的無奈卻是分明:“若是溫家尚有權勢,你進宮去,尚還有一搏之力。可現在,你進宮去……背後無依無靠,唯一能依仗的是宮裏那人,你又如何保證,他就願意呢?伴君如伴虎,且是以美色伴君,我如何舍得?我們将你明珠似的捧在手裏,不是叫你去那樣的地方受委屈的。”

“縱是以顏色侍人,也好過在宮外嫁人過得不好來得開心些,至少,總還有榮華富貴,還不會有人給我添堵。更不會……傷心。”溫彤默然許久後,最後如此說了一番。

在宮外,嫁了人,便是要用心操持家裏瑣碎事兒,付出的感情自是和宮中不同。此番進宮,她打定主意,和那位不過是利益交換,自不管如何都不會傷心。

“況且……”溫彤仰起臉一笑:“等到哥哥治好了眼睛,或是等到父親将來起複,不管我身在何處,一樣是無人敢欺負我。”

“你這是打定主意了。”溫靖聲心知肚明只怕是無法說服溫彤了,當下苦笑一聲,最後無奈說了這麽一句。

“嗯。”溫彤大大方方承認了:“哥哥別勸我了。你看爹爹不也是默許了麽?”

提起這個,溫靖聲就又是一默。溫志年這是為了他,所以……犧牲了溫彤。

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才會心如針紮,難受無比。溫志年雖疼愛溫彤,但是到底不及他對溫彤感情深。溫彤是他自小牽着手帶大的。怕養成了陳秀梅的溫軟性子,将來被人欺負也是只知哭,他操碎了心,處處都是盤算的教導着——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比溫志年,倒更像是個父親。

所以,他舍不得。

“哥哥。”溫彤見溫靖聲出神,唯恐他又鑽牛角尖想那些不痛快的事兒,便是出聲喚了一聲。

溫靖聲回過神來,想了一想,便道:“你可想過,那位或許也并不是果真就能翻雲覆雨的。而且爹此番出事兒,他會如此,只怕他也是牽扯其中有關聯的。你這般,未免太冒險了。”

“嗯,我知道。”溫志年和溫靖聲方才說,送藥的有可能是那位,她就什麽都明白了。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斷沒有後悔的餘地。

所以,她便是一笑,故作輕松的道:“龍就是龍,蟲就是蟲。我願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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