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事實證明顧硯的猜測沒有錯,這人确實受了很重的傷,後背沒有一寸肌膚是完好的,青紅色的血印布滿全身,有些地方更是被打得皮開肉綻,看起來實在是……觸目驚心。

顧硯将胳膊伸過去,想碰又不敢碰的懸在後背上,最後還是将胳膊垂了下來,一拳砸在沙發上,他目光陰沉,從齒縫間很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這是、怎麽回事?”

沈栖扭過頭,眼底的哀戚更甚。赤洛着身體将一身醜陋的傷痕暴露在顧硯面前,他覺得自己很難堪也很狼狽,他把自己更深的縮進沙發裏,自欺欺人的希望這樣顧硯就不會看到他。

但他自己又舍不得不去看顧硯,他甚至膽大包天的想讓顧硯抱一抱他。

然而顧硯當然是不可能會抱他的,所以他只好自己伸出了胳膊,努力去夠顧硯的後腰。

他最終也如願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是這個擁抱并不親密,也不夠長久,顧硯很快就将他摁了回去:“我再問最後一次,這是、怎麽回事。”

他聲色沉緩,語氣裏已經辨不出之前的怒意,食指指腹很輕很慢地撫上沈栖的側頸,又慢吞吞的向下移到鎖骨、肩胛骨、後腰……

沈栖的皮膚是滾燙的,他的指腹卻是涼的,一冷一熱的強烈刺激得沈栖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全身都打起細碎的顫,但他卻仍是抿着唇不打算吭聲。

顧硯又朝他掃過去一眼,這個人或許真的被他護得太好,以至于不讓他吃點痛就永遠學不乖。

他把手指定在沈栖的腰腹間,然後在那塊腐肉上用力一摁,沈栖瞬時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眼尾愈紅,綴着兩三滴眼淚。

顧硯無法确定這點眼淚源自何處,大約是因為屈辱,也或許是因為疼痛,但他已經不再關心這些。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挺沒意思的,狀似對自己一往情深的沈栖挺沒意思的,執着在意沈栖一身傷的自己也挺沒意思的。

既然人家不願意說,他又何苦非逼着人開口呢?

他是人誰啊、以什麽身份、什麽立場啊……

“沈栖。”他驟然松開手,退開幾步站到茶幾邊上,始終緊壓的眉峰舒展開來,他好似微微笑了笑,然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你不想說就不說吧,剛才……就當我多管閑事。你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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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他不再多做逗留,轉身作勢就要走。

沈栖急急忙忙從沙發上跳起來,但因為腳下不穩,一個趔趄直挺挺的撲在了地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咚”。

顧硯頓下腳步,扭頭瞥向他,眼底又漏出幾分惱怒。

沈栖卻不着急站起來,他就着這個倒地的姿勢,抱住了顧硯的小腿:“不是多管閑事,顧硯,不是多管閑事,你別走,我說,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說!”

顧硯對他的其他事并不關心,他蹲下來,迎上沈栖近似哀求的目光,又拿指腹摁了摁他肩頭的一塊腐肉,語氣涼薄的說:“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沈栖又是病又是傷的,身上根本沒多少力氣,顧硯很容易就将自己的腿抽了出來,然後撐着大腿起身,說:“唐衍很關心你,過後你自己給他打個電話吧。”

“不要!顧硯!別走!”沈栖又來抱他的腿,“是被我爸打的,因為我跟他們說我喜歡的是個男人,是你!”

顧硯猛地回過頭,齒關緊咬,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在口腔裏漫開來。他喉結用力滾了滾,一時間竟不敢去看地上那人的眼睛,微微側過臉,下意識動了動腿。

出。櫃。居然是因為出。櫃。

在猜測沈栖那一身傷的來源時,顧硯腦子裏荒唐的轉過許多個念頭,他想是不是沈栖和那個什麽靈分手了所以被找人教訓了,又想他是不是無意中得罪了什麽人糟了報複,他甚至想到是不是那天半夜下山遇到了打劫的……

但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真相會是這樣。是因為沈栖同父母出了櫃。

“你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麽?”你圖什麽啊。

沈栖卻把他抱得更緊,幾乎将自己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他那條腿上:“知道,我知道,但是我愛你啊顧硯,我也想……”他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斷斷續續的哭訴道,“也想讓你再、再愛我一次……”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顧硯閉了閉眼,很輕地嗤笑一聲,而後使了個巧勁,把壓在自己腿上的人絆到一邊:

“沒可能了,沈栖,我們都往前走吧。”

鐵門被重重的甩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着顧硯在他面前甩上門,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沈栖以為自己的一顆心早就銅牆鐵壁刀槍不入了,但其實不是,它還是會疼會難過會難以呼吸。

前兩次他都沒有勇氣追上去,但這一次他想試一試。

想到這裏,沈栖從地板上爬起來,重新套上睡衣,胡亂的扣上幾粒紐扣,跟着追了出去。但他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電梯在自己面前關閉、緩緩降落下去。

沈栖神經質的拍着電梯開門鍵,奢望着這道鐵門能重新被打開,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拼命摁電梯鍵的同時電梯已經從19樓降落到了18樓、又到了17樓、16樓……

不行。不能在這裏幹等着。電梯下去再上來再下去,來回三次的時間顧硯肯定已經跑沒影了,不可能再讓他追着人。

還有辦法,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消防通道的安全指示牌發出滴滴的響聲,在安靜的過道裏顯得尤為刺耳。

沈栖卻猛然被驚醒——對,爬樓梯,還可以爬樓梯!他真是燒糊塗了才會把這個忘得幹幹淨淨!

吧嗒。吧嗒。吧嗒。

沈栖疾步沖下樓梯,他發着高燒,還帶着一身傷,兩天沒怎麽吃東西,腳步踩下去都是虛的,沒爬幾樓就扶着欄杆氣喘籲籲,眼前黑一陣白一陣,這是要虛脫了。

但沈栖只頓了頓就繼續往下跑,只要多走一步,他就能離顧硯更近一步。

将近兩百級階梯,顧硯剛才就是這樣一級級往上爬,而他現在正在一步步往下追,他們雖然走過同一條路,但時間不對等、目的地不對等,然後他們就……始終差了那麽一大截。

就像他好不容易追到了樓下,卻仍是慢了一點——顧硯留給他的只有一個車辟股。

“顧硯!”他不死心的追上去,大聲喊着顧硯的名字,但顧硯那輛大奔已經拐了個彎,朝大門開去,完全沒注意到後面還有個人在追過來。

而且即便是看見了,大奔或許也并不會多做停留。

“顧硯——”從他決定同顧硯分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留不住任何東西。

“顧硯!”沈栖一直追到小區門口,而那輛大奔已經彙入街道的車流中,早已看不見任何蹤跡。

“顧硯……”沈栖重複着喊這個名字,從前的幾千個日夜,這個名字就像專屬于他的神燈,只要他一喊,那人就會出現在他面前,毫無怨言的完成他一切的要求、所有的心願。

但那只是曾經。是從前。

沈栖擡起雙手捂住了臉。他的眼睛又酸又澀,還有點疼,像是被什麽蟲子蟄了一般,然而這一回他沒有哭,他只是用力捂了把臉,然後瘸着腿一步步慢吞吞的往回走。

剛剛爬樓梯時因為體力不支崴了下腳,但因為着急追顧硯,根本沒顧上查看傷勢,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感到疼。

撩起褲腿一看,左腳腳腕已經腫得跟饅頭一樣大了。

“顧硯,我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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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哥:莫得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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