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下樓時電梯同他作對,回去時卻乘坐的相當順利,快到19樓時沈栖恍惚想起自己穿的是睡衣,身上不可能帶着鑰匙,當然也沒有手機。

幾個月前他曾經因為這個理由跑去顧硯家裏蹭住過一晚,那如果今晚再用同樣的理由,顧硯還會不會再收留他?

這個念頭起得突然又很沒有道理,沈栖卻開始認真考慮起實際它的可能性。

他想他或許可以試一試,反正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損失,大不了就是吃個閉門羹,然後在門口蹲一夜。

但顧硯一向心軟,大約也不會真的放任他在外面凍死餓死,所以他還是有很大的可能可以進去顧硯家裏的……

叮——

電梯停在19樓,電梯門緩緩打開,沈栖的胸腔還因為那個突如而至的念頭而鼓噪着,現實卻又打了他一個重重的巴掌——

剛才出來的匆忙,他壓根就忘了關門,此刻那扇鐵門正大開着,像是在歡迎他的回來。

沈栖:“……”

他在門外站了很久,心裏兩個小人反反複複打着架,一個讓他趕緊進去,另一個慫恿着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然後把鐵門關上……

一直到手機鈴聲從房間裏傳出來,他才掐斷內心的争鬥,一瘸一拐的走進去,趕在電話被挂斷之前接了起來——

“喂沈栖,你幹嘛呢,怎麽老是不接電話,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是唐衍。大概是顧硯已經知會了他,所以才打來這個電話興師問罪。

“我有點發燒,睡了兩天,沒發現手機沒電了,抱歉,讓你擔心了。”沈栖很愧疚的說。

唐衍确實是急壞了,這會兒終于逮住人,變着法兒的把人好好教訓了一通,然後才關心起好友的身體:

“去沒去醫院啊,沒事吧?聽你聲音啞得跟菜市場那待宰的鴨子似的。”

“沒事,已經好多了。”其實還是暈,折騰了這麽一通就更暈了,哪哪都難受,渾身上下像被人拿棍子敲過一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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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确實剛被棍子敲過。這麽一想,其實還挺逗的。

“你燒傻了,笑什麽呢?見了顧硯也不用高興成這樣吧?”唐衍哪壺不開提哪壺,把話題轉到了顧硯身上。

沈栖嘴角的笑意隐下去,手指緊緊的攥着被角。

“我跟你說你可得請我吃飯,我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說服人過來找你,我容易麽我……”

“欸你怎麽突然就病了,前兩天不還好好的麽?莫非是——”

隔着手機,唐衍看不見好友此刻的神色,也沒聽出語氣裏的不對勁,反而因為卸下了心頭的大石而很高興,忍不住八卦起來,笑得賤。兮兮的。

“你那天不是說你倆晚上住一個房間麽,有沒有幹柴烈火一觸及燃,然後開展了些什麽少兒不宜的運動?我聽說那啥會導致發燒……”

沈栖:“……”他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如果真是那啥就好了,關鍵是他脫光了送上門去人也懶得多看一眼,要不然反倒不至于發燒。

“唐衍,我跟我爸媽出。櫃了。”

“出。櫃好啊,出。櫃——你說什麽?你出。櫃了?!”唐衍嗓門擡高了八個度,因為過于激動聲音還劈了叉,相比沈栖而言,他更像那只被束縛住雙翅,倒懸在鐵架上的大公鴨。

沈栖便又重複了一遍:“嗯,我出。櫃了。”

跟着顧硯去山區看望孩子是臨時起意,因為他事先并不知道顧硯的打算,是那天下午唐衍找他聊天時透露的。

當時他正從冰箱裏拿了個番茄和雞蛋出來,打算煮番茄雞蛋面當晚飯吃,結果唐衍這個電話一來,他哪還有什麽煮面條的心思,把雞蛋和番茄随意的往水池裏一丢,就急匆匆跑進房間整理了兩件衣服。

然後下樓、開車,按着唐衍發來的導航直奔而去。

盡管後來發生的事情不盡如人意,但沈栖沒後悔跑那一趟。也同樣不後悔向父母出。櫃。

這算是臨時起意,但也是深思熟慮。從山上下就回家向爸媽坦白,這個決定是他在朝顧硯奔赴時臨時下的,但想坦白這個念頭卻已經在他心裏轉了很久、轉了很多次。

他愛顧硯,盡管這份愛意悔悟的太遲,對方可能早就不在乎、不準備回頭,他也還是想試一試。但這不是為了向顧硯或者是他自己證明什麽,單純只是覺得愛一個人就該是這樣。

他以前不懂,現在懂了。

但老爸老媽對此的反應比他想象中還要激烈。

……

“臭小子,你在胡說些什麽?!你再說一遍!”老爸氣得臉色鐵青,指着他的鼻子尖讓他重複剛才的話。

沈栖自私又軟弱的過了這麽多年,那一刻卻沒想過要退讓半步,他迎上老爸恨不得弄死他的目光,緩慢而堅定的又重複了一遍:

“我喜歡的人,是個男人。”

“你!”老爸動了動嘴唇,卻是很難再多說一個字出來,直接抄起手邊的煙灰缸砸在了他腦袋上。

他當時就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鮮血順着額角淌進脖頸間、又洇進衣服裏。很疼。

“我當你為什麽一直不找對象、不把女朋友領回家,原來你……你居然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态!你、你給我跪下!”

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指着鼻子罵變。态,這太難受了,沈栖跪在二老面前,用力的咬着口腔內壁,雙手緊握成拳摁在大腿上。

老媽已經倒在沙發上哭成了一個淚人:“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老天爺啊,我們是做錯了什麽要這樣對我們啊……兒子啊,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沈栖心如刀割,但他既然已經選擇了踏出這一步,就不可能再退回去。

“兒子啊,你別給我們跪,媽媽給你跪,媽媽給你跪——”老媽哭着喊着跪在他對面。

“你是在騙我們的對吧,你點頭,你告訴我們剛剛是騙我們的對吧?你說話啊……”

“你一定是發燒燒糊塗了,咱們去吃點藥、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就不糊塗了,啊?你跟媽媽說,跟媽媽說啊……”

沈栖看着他媽:“媽,我很清醒,我就是喜歡他。”

“啊……老天爺啊,你要我們怎麽活啊、怎麽活——”

他們這樣的小縣城,男女到了歲數不結婚都得被指指點點說上一籮筐的閑話,更遑論他成了個變。态、同。性。戀。

爸媽這樣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沈栖盡管心裏難受的要命,也不覺得喜歡同。性戀就算變。态、就是不正常,但還是不做任何争辯,就那樣在客廳裏跪了一整天。

不管老爸是用腳踢他,還是拿藤拍抽他,他都沒有絲毫反抗。

後來還是老媽心疼他,攔着老爸不讓再打了,他才撿回了一條命。

否則他大概真能被他爸活活打死。

到了晚上,老爸把沈栖特地買給他們的吃的穿的塞回了行李箱,然後将他連人帶箱子一塊兒丢出了家門:

“滾!我不需要一個喜歡男人的兒子!拿着你的東西滾!不把這個臭毛病改了就永遠別回來!”

沈栖深知父母這回兒在氣頭上,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便也不急着做什麽,拎着行李箱連夜開車回了A市。

他本來也沒想過能讓父母一下子接受這件事,顧硯為此磋磨了快七年,他也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這場感冒來勢洶洶,又因為受傷,之後的兩天沈栖高燒始終不退,倒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睡睡醒醒,像陷入了一場總也醒不來的噩夢。

直到今天才有所好轉,燒還是燒着,但不至于糊塗,已經清醒了許多。

接到顧硯電話時,他剛給手機充上電,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沈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懷疑自己仍在做夢,只是這一回纏繞着他的不再是噩夢,而是他的心上人好心的入了他的夢。

顧硯的聲音自電話裏響起來時他還是覺得不真實。但哪怕是個夢,只要是顧硯說的,他便統統照做。所以他匆匆從床上爬起來,期待着鐵門一開就能看見心裏想着念着的那個人。

結果一腳踩下去,腿軟的直接跪在了地板上,但他沒覺得疼,爬起來直接往門口沖,一秒鐘也不敢耽擱。——他怕顧硯等不及會走,也怕這個美夢很快就醒。

好在那不是夢,顧硯真的來了。因為擔心他,所以來了。

哪怕這個擔心只是出于唐衍的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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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好感度能+1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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