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兩張卡紙原先是米白色的,被沈栖用紅色記號筆給細心地塗抹成了紅色,只有極細小的一兩筆沒被抹勻,才露出本來的顏色。

紙張被一折為二,“封面”部分用黃色記號筆寫着“結婚證”三個字,打開來一看,更是與真的結婚證一般無二——

持證人:顧硯

登記日期:202x年5月22日

結婚證字號:xxxxxxxxx

備注

右上角還貼了兩個人的合照。那是之前出去玩時拍的照片,沈栖把它們打印出來保存進了相冊裏。這次就選了兩張出來,剪小了貼在“結婚證”上。上面還“蓋”了個鋼印。

家裏大概是找不出合适的顏色,那個鋼印是直接拿黑色水筆畫的。

另一張“結婚證”上的內容與他手裏這張相同,只是持證人的名字變成了“沈栖”。

兩個人的合照也略有些區別,前一張是他摟着沈栖的腰、後一張兩人手牽之手。不過經過裁剪之後手部工作看起來就沒那麽明顯了。

所有的照片都只沖印了一張,要在那麽一大堆照片裏找出兩張角度和姿勢都差不多的,也真不是件那麽容易的事。

顧硯将兩張結婚證捏在手心裏,捧在胸前,拖鞋也顧不上穿,就跑出房間去找沈栖。沈栖卻趴在餐桌前睡着了,他旁邊放着筆記本電腦,光标還在論文頁面上不停的閃爍。

過兩天就要答辯,這人應該是起了個大早在改論文。結果卻還花了那麽長時間弄這兩張“結婚證”。光是把兩張卡紙塗紅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顧硯簡直沒法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彎下腰在沈栖發頂上很輕的親了下,然後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起來,抱回床上。沒忍住親了好幾下,沈栖睡得很熟,根本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顧硯看着他,心尖兒上像被人塗滿了蜂蜜,甜得整個人都要融化了。然後他把他們的結婚證藏進抽屜裏,轉身進了廚房,折騰早飯去了。

後來沈栖醒了,兩人坐在一起吃早餐,吃着吃着顧硯還是沒能抑制住心裏的那份激動,捉住人後頸,又親了很久。

之後沈栖紅着眼圈軟着語調,對着把結婚證捧在手心裏小心翼翼看的顧硯,抱怨說:“我是腦子抽了才會想到做這玩意兒。”

那時候顧硯是真覺得自己會和那個人過一輩子,他也不用再羨慕那些可以領證結婚的人,因為他的心上人親手給他做了結婚證。

可是……

“顧哥你想啊,他要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你,你跟他一起生活那麽多年能一點都看不出來?”

“所以我覺着吧,他其實就是傻,當然也有些膽小懦弱,明明喜歡你到不行,卻過不去心裏那道覺得自己是直男的坎,所以一直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你,還非覺得自己是直的。”

“再加上咱們都到這個被催婚催生的年紀了,父母長輩各種壓力施加過來,以他那個溫吞吞的性格,心裏能好受麽?可不就一時糊塗做出沖動選擇了?”

唐衍還在繼續絮絮叨叨,把顧硯的思緒從遙遠的過去拉了回來。

有愛過麽,或許是真的有過。能回憶起的那些細枝末節裏,那人确實曾透露過愛意,但經歷了那麽一次欺騙,聽了那麽些話,他又如何能确定那個人哪些表現是因為真的愛他,哪些是演出來的呢。

他已經不敢信了。

讓他恨的、耿耿于懷的、始終是沈栖的不坦誠和欺騙。

“嗐、顧哥,我今天說這些你可能覺得我多管閑事,但你倆都是我朋友,我就是覺得吧,你倆在一起那麽久,也不像是沒感情的樣子,就這樣分開了還挺可惜的。”

“所以如果你對他還有那麽一點點在意,就給他個機會表現表現,他做的讓你滿意了、覺得能原諒了就和好,要是覺得還不行,那就各走各的,也算、也算不留遺憾,對吧?”

“當然如果你一點感覺也沒有了,那就當我沒說。顧哥你千萬別往心裏去,我就這麽一說,你就那麽一聽,主要決定權在你。”

“顧哥,顧哥?你有在聽麽?”

顧硯點了下頭:“嗯。”

“好吧,反正就是你再考慮考慮,別讓自己留有遺憾就行,成麽?”

唐衍這邊還等着,顧硯卻又不吭聲了。

得,看樣子沈栖是要涼。唐衍以自己這麽多年刷過的狗血連續劇為經驗,心想。

他尋思着要麽再勸幾句,門鈴卻在這個時候響了。

“顧哥你還約了人啊?”

顧硯自己都覺得奇怪:“沒。”朋友上門之前都會提早跟他打招呼,他想不到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那是誰,我去看看……”

門外也不知道是誰,敲門敲得又重又急,仿佛是要上門讨債,“來了來了!”

唐衍朝天翻了個白眼,頗為不耐煩的把門打開了,“我說哪位朋友啊,門砸壞了你賠——不?”最後一個不字在看清來人是誰後化為氣音,極輕地落出口。

門外的人既不是哪個朋友,當然更不是什麽債主,而是剛剛還被他挂在嘴邊的沈栖。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唐衍一手撐着門框,把人擋在外面,壓着嗓子問他:“你怎麽來了啊!”

他倒不是不樂意把沈栖放進來,也不可能想這麽做,這兒又不是他的家,他做的哪門子主?

單純只是見好友這麽火急火燎的沖過來,怕對方頭腦發熱做出點什麽沖動的事情來,必須給人先打個預防針。

而唐衍猜得沒錯,沈栖跑來這裏,的确是一時沖動下做出的決定。他車子本來已經往自己公寓的方向開了,等一個紅綠燈時腦子裏不知怎麽又冒出在停車場時譚曉磊說的那番話。

然後他就特別、特別特別特別想見顧硯,等他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讓代價調頭車頭駛向了這裏。

可唐衍問他為什麽會來,他又無法說出口。說什麽呢,說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來了,或者說因為想顧硯、想見顧硯?

索性什麽也不說,伸手把唐衍撥到一邊。唐衍本來也不是真要攔他,很自覺的退開身,嗓子仍壓得很低: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肯定還是不放心,那你既然自己來了,我就走了。”

“你……把握機會,好好說話,”他不放心的反複叮囑,“千萬別沖動,別亂說話,聽見沒有?”

沈栖朝他點了下頭。“那我真走了,你千萬千萬別胡來!”說完這句就把手裏的毛巾丢給沈栖,自己換好鞋子,開溜了。——好兄弟就是要給小情侶創造機會,絕不做讨人厭的電燈泡。

毛巾出水太久已經冷了,沈栖把它攥在手裏,站在玄關處,瞥一眼被唐衍甩上的鐵門,再朝客廳方向瞥一眼,腳步踟蹰着,想進又不敢進。

這會兒他差不多已經冷靜了下來,開始想顧硯看見他之後會是怎麽樣的反應,會不會絲毫不猶豫的将他趕出去,再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對他說上一些剜心刺骨的話來。

顧硯今晚已經救了他、護了他,如果他能聰明一些的話,現在就該适可而止,趁對方發現之前離開這裏。

太過貪心總是沒有好下場的。

“是誰來了?”可顧硯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聲,沈栖便放棄了最後一點猶豫。他走不掉了。聽了顧硯的聲音,他還怎麽舍得走。

他把毛巾攥得更緊,換上擱在地毯上的拖鞋,慢吞吞的朝客廳裏走。塑膠拖鞋剛剛才被唐衍穿過,這會兒還殘留着一點點溫度,沈栖覺得自己的腳底仿若被刺了一下,心髒都因此而産生了輕微的痙攣。

這裏曾是他的家,他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回到這裏後,居然要穿別人穿過的拖鞋,一雙……毫無特色的、給客人準備的拖鞋。

而他原來的拖鞋是很可愛的,是喜歡可愛小東西的顧硯上網買的。夏天是綠色的小恐龍圖案的塑膠拖鞋,冬天是毛茸茸的機器貓,腳伸進去的時候就像陷在兩團雲朵裏,又軟又暖。

春秋換季又會換成淺灰色的布藝拖鞋,鞋面上繡着兩只互相嬉鬧的白色小狗狗。

後面那雙拖鞋是兩人一起逛商場時買的。那天兩人看了電影又吃了烤肉,出來時天上意外飄起了毛毛雨,有個上了年紀的老阿婆在商場門口擺攤賣布鞋,都是老人家手工縫制的,20塊錢一雙。便宜是便宜,卻鮮少有人駐足。

顧硯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歡那些鞋子,還是有心要幫一幫那位老人家,從十來雙鞋子裏挑了兩雙款式差不多的買了。

“正好家裏缺春秋穿的拖鞋,這下不用上網淘啦!”他說。

沈栖當時其實是嫌棄過這鞋子醜的,但顧硯說:“反正便宜,就随便穿穿吧,等明年再換新的。”他也就跟着穿了。

不過後來誰也沒有真的再去買新的,或許是穿的時間久了,看習慣了,沈栖後來再去看那兩只小狗的時候,竟然覺得好像也沒之前那麽醜了。

而且這鞋子質量是真的好,他們買的其他拖鞋已經換過好幾雙,它卻一穿好幾年愣是沒壞,還好好的。

但是現在,他的那雙大概已經被顧硯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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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再做個離婚證吧,配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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