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人,在我心裏都充斥着滿滿的神秘色彩,不問個清楚實在難以滿足我那無法抑制的好奇。

我把書本整理好,又往他身上掃了一眼。他穿的短褂是個短袖,手臂上的繃帶清晰可見。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小哥,你身上還帶着傷呢,運動不宜太劇烈,傷口裂開可就不好了。”

悶油瓶明顯愣住了,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突然說出這麽句話來,好一會兒才有了反應,還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我笑着揮手,對他說:“再見。”

那個時候我并沒有想太多,只是單純地希望和一個同齡人分享一部有趣的漫畫,并沒有仔細去探究他的內心。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自己無意中的一言一行,對于他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麽。

自那天之後,一直到補習結束,我都沒有機會再去找悶油瓶。

三叔對于他口中的“張家”相當忌諱,每次我試探性地提起,這老小子一張臉就拉得比門板還長。我問他既然你那麽不待見那戶人家,幹嘛還跟他們做生意啊?三叔從鼻子裏哼出聲,用那句萬能句式回答我說:“大人的事兒,你一小屁孩兒懂什麽。”

我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但是對于三叔的“生意”還是略知一二的。明面兒上他經營的是古董買賣,實際上也會帶着人親自下地淘東西。往好了說是個倒賣文物的二道販子,往壞了說是個逮着就斃的盜墓賊。這是從我爺爺的爸爸那一輩傳下來的的營生,可他老人家早已金盆洗手多年,到了我爸這一代,兄弟三個裏面,仍然孜孜不倦混在這個圈子裏的就只剩下了三叔一個。

張家能和他做生意,無非兩種可能,要麽是他的同行,要麽是他的客戶。從那座老宅的規模和建築風格上來看,是他客戶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悶油瓶院子裏出現的怪物以及他帶着傷還堅持舉石鎖的行為,怎麽看都不像普通人家小孩的生活方式。

我從小聽着爺爺的故事長大,對于這個行當比普通人了解要多一些,對于淘沙倒鬥的“手藝人”也沒什麽特殊的惡感。我認為那些人甘願深入神秘莫測的古墓以性命相搏,除了對金錢的渴望之外,多少還懷揣着一份常人無法理解的冒險精神。或許我的血液裏也遺傳到了這一部分,這種躍躍欲試的冒險精神和青春期蠢蠢欲動的叛逆糅合在一起,就變成了烈火般旺盛的好奇心。三叔越是遮遮掩掩不讓我再去張家,我越是想要深入了解一探究竟。

補習結束的時候基本上已經到了八月下旬,我媽盯着我寫完了全部暑假作業,大發慈悲留出一個星期讓我去玩兒。我從我的發小皆同學老癢那兒拿回整套《女神的聖鬥士》,順便歸還了他借給我的《七龍珠》,又選了一個剛下過一夜雷陣雨的早晨,騎車去找悶油瓶。

我家住在老城區,離張家大宅其實并不算很遠,騎自行車大約四十分鐘就能到。我把車子推到大門口,往門房看了一眼。老大爺還在雷打不動地看《浙江日報》,聽到動靜後擡頭看見是我,就連話都懶得說了,直接擺了擺手讓我自便。

我心裏美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把三叔拽過來讓他看看,在他嘴裏門戶森嚴的張家,對于老子來說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把自行車靠在月洞門邊上停好,想了想也沒有上鎖,直接拎起裝書的袋子推開了木門。

悶油瓶背對着我站在井欄邊上搖着把手,似乎是在打水,他還穿着那件白色亞麻布的短褂,不知道身上的傷好利索了沒有。

我把裝書的袋子放在樹蔭下的石桌上,拿汗衫袖子抹了把頭上的汗,叫了一聲“小哥。”

Advertisement

悶油瓶猛地回過頭,手裏拎着個木桶,裏面有半桶水,水面上飄着一個西瓜。

一看到他的正面我就吓了一跳,胳膊上的繃帶拆掉了,露出的皮膚光滑白皙,沒有留疤。可是他的臉上卻多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從左邊顴骨一直延伸到下巴,雖然已經收口,但看上去還是非常猙獰。右手被一截紗布吊在肩膀上,圓滾滾的似乎還打着石膏。

“你……你這又是怎麽了?”

他沒說話,示意我在石凳上坐了,把桶裏的西瓜撈出來切開,很自然地遞了一塊給我。

我确實有些渴了,就沒跟他客氣,接過來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井水浸過的西瓜有着沁人心脾的清涼,又脆又甜口感非常好。我幾口啃完一塊,頓時覺得炎熱的暑氣退下去不少。

悶油瓶不知從哪裏又翻出一把蒲扇遞給我,這才在我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來,動手去翻那堆書。

我看他這意思已經不把我當外人了,就嘗試着問他:“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我三叔說你們家姓張,那你叫什麽?”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我沒有名字。”

我差點把嘴裏的一口西瓜噴出來:“沒有名字?不可能吧?那你平時怎麽上學啊?”

這次他連看都不看我了,淡然道:“我也沒有在上學。”

他說得很認真,完全不像在騙人的樣子。我的第一反應是:不用上學,真好啊。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看張家這家業不可能供不起孩子上學,而且上次他不是還誇我字寫得不錯麽?可見還是識字的,并且有一定的鑒賞水準。那麽沒上學的意思就是……在家裏請家庭教師教的?不是沒這種可能啊,他們家能住這種老宅,他的屋子裏連盞電燈都沒有,練功又是舉的石鎖……難道他們全家都崇尚複古,教孩子都是請了先生在家裏開私塾,學的也不是語數外而是四書五經?

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由自主地又去看他。還別說,就這小子現在這造型,比起坐在學校的教室裏,那還是坐在私塾的書桌旁更合适。就是不知道這樣教出來的小孩以後怎麽找工作,國家承認私塾的文憑麽?

悶油瓶很淡定地任我打量他,不動聲色地從那堆書裏拽出一本開始看。我瞄了一眼封面,銀河戰争卷《星矢!天馬小英雄》,不錯,至少順序是搞明白了。

我憋了一肚子問題想問他,當然不可能讓他安安生生看書。三口兩口解決了手裏的西瓜,我把他手裏的書抽出來,笑嘻嘻地跟他說:“別急着看啊,這書我借給你,想什麽時候還都沒問題。現在咱們聊聊天好不好?”

他也不生氣,很平靜地看着我,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我問:“來好幾次了也沒看見過別人,平時你都是一個人住在這院子裏的?”

悶油瓶點頭。

“你家人都不管你麽?飯也是自己做自己吃的?”

悶油瓶搖頭。

“上上次那個長頭發的怪物是什麽?為什麽你家會有這樣的東西?”

悶油瓶不說話。

“你這傷是怎麽回事?平時除了舉石鎖還有別的練功項目麽?為什麽你要做這些啊?”

悶油瓶還是不說話。

我敗了……

這家夥悶得天地同悲人神共憤,妄想和他聊天的我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我有些挫敗地把書還給他讓他繼續看,在心裏給這戶人家又打上了一個“古怪”的标簽,就放在“神秘”标簽的旁邊,還在下面劃了兩條加粗的橫線。

後來我們都沒怎麽再說話,他很認真地看書,我吃着西瓜搖着蒲扇,看他。

這是我初二暑假的倒數第三天,我和悶油瓶在張家大宅的小跨院裏分享了一套熱血少年漫畫和一個清涼甘甜的西瓜。雨後剔透的陽光從香樟樹的枝桠間漏下來,樹上的知了“唧唧”叫個不停,樹蔭下的石凳上坐着兩個青澀懵懂的少年,一個沉默不語,聚精會神地看着漫畫,手臂上還帶着傷,另一個臉上帶着點兒懊惱,沒心沒肺地搖着蒲扇吃西瓜。這個畫面是如此輕松美好,一直在我的腦子裏定格了很多年。那是屬于我們共同的的年少輕狂,是短暫卻又彌足珍貴的幸福時光。

(三)

開學之後就是初三,雖然還是那個學校還是那些同學還是那些老師,但是明顯氛圍就不一樣了。

我媽給我定的目标是杭高,她不知從哪兒打聽來歷年的分數線,拿着我的成績對比來對比去,末了告訴我說照這樣下去基本沒戲,讓我在最後一年裏好好努力沖刺一把。

她沒收了我的漫畫和游戲機,嚴格限制我看電視和打籃球的時間,一摞一摞地從書店往家搬參考書和習題。我爸看不下去,跟她說你別把孩子逼太緊了,壓力太大一樣考不好。我媽就和他吵,說上了好的高中才有可能上好的大學,這是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