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會好的。”
悶油瓶放下雙手,第一次帶了點兒沮喪的語氣對我說:“以後不玩這個了,太危險。”
我也不敢跟他玩兒了,虧得現在是春天,要是夏天只穿着短褲汗背心的天氣,我不得被他打得死去活來啊?我轉身把仿真槍和剩下的那點兒BB彈都收起來,看着這玩意兒還有些不平衡,這在別人手上不過是個玩具,擱悶油瓶手裏那活生生就是一兇器。
等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悶油瓶已經從屋子裏取了一個瓷瓶出來。那東西我絕對不陌生,裏面裝的就是傳說中生肌長肉活血化瘀包治百病的張家秘藥,他一直用這個抹傷口來着。
悶油瓶把瓶塞拔掉,不顧我的掙紮反抗強行按住我的頭,沾了一點兒藥粉就往我嘴角上抹。那藥粉的味道苦得不行,比我拉肚子時吃過的黃連素還苦,但是悶油瓶的動作非常溫柔,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痛了我似的。
過去他自己的傷口再怎麽猙獰恐怖,抹藥的時候都沒有過半點猶豫,而如今我這一點小小的傷口卻能讓他如此謹慎地對待。
不管未來的我們會有怎樣大相庭徑的遭遇,至少這一刻他是關心我的。這個認知驅散了心頭的那一點陰雲,我悄悄地抓住了悶油瓶的衣擺,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七)
我剝了一顆鹹鴨蛋拌進泡飯裏,配着桌上的油條三口兩口吃完,抄起書包就往外跑。我媽握着一把筷子敲我的頭,說我真是越大越不像話,放假第一天連作業都不寫,就知道跑出去玩兒。我和她說我就是要去同學家寫作業,有道數學題不會,得向人家請教。她這才放過我,擺了擺手讓我早去早回。
上上個禮拜天去找悶油瓶的時候,他和我說吐司可能快生了,最近總是躲在院子裏的灌木叢中不肯離開。他找了個廢棄的紙箱子,墊了幾件舊衣服做了個臨時的貓窩,每天都給它加餐,真正把它當做寵物在照顧。搭貓窩我幫了點兒忙,可是後來因為期中考試要複習就再沒去。現在已經過了差不多半個月,也不知道它生了沒有。
老實說我覺得悶油瓶養貓這件事其實挺驚悚的,他那個人看起來對任何事物都一幅淡淡的樣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能照顧好一只懷了孕的母貓?越想越不放心,我加快速度幾乎是飛馳到了張家大宅。
剛進門的時候沒看到悶油瓶,這實在是很新鮮的事,那小子的生活作息規律到令人發指的地步,這個鐘點一般都會在院子裏做一些基礎訓練,不論寒暑。我關上月洞門四下打量一番,發現他正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閉着眼睛,看起來像是睡着了。我心裏當時就緊張起來,暗道莫非張家昨天又讓他打怪獸了?不知道這次是體力透支還是受傷沉重,總之能讓他在大白天就睡覺的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我蹑手蹑腳地走過去,一路上提心吊膽,就怕看到什麽血肉模糊的場面,他不疼我還替他疼呢。
幸好,躺在躺椅上的悶油瓶看上去還算完好,他穿着米白色的對襟短褂,下面是黑色的綢褲和灑鞋,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沒看到繃帶。旁邊的茶幾上半導體開着,正在播放類似歌曲排行榜之類的節目。
我松了一口氣,看他睡得正熟也不好意思吵他,索性拖過一張小馬紮在他身邊坐下,等他自己醒來。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悶油瓶毫無防備熟睡的樣子,別看他打起怪獸來厲害得和天神一樣,睡着了以後看上去居然還有幾分稚氣。他的雙手交疊在腹部,身上當毯子蓋的是我的那件舊校服。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校服都有些滑下來了,只有被雙手拽住的部分還蓋在肚子上。我把校服撿起來撣了撣灰,又輕手輕腳給他蓋好。
這家夥的皮膚真白,幹淨地連顆青春痘都沒有,我摸了摸自己偶爾還會爆一兩顆小紅包的額頭,暗自感嘆上天真是不公平。不過想想也是,就他那種汗出如漿的日常運動量,有什麽毒素都排出去了。悶油瓶的白不是那種病态的蒼白,而是宛如瓷器一樣光潔柔和的顏色,夏天他在大太陽底下練功,半天過去整個人曬得就像一顆紅彤彤的番茄,但是轉天再看還是白白淨淨的,完全沒有曬黑,我想女孩子們一定會特別羨慕他這種不科學的體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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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睫毛很長,不過稍微有些稀疏,大概屬于天生毛發不怎麽茂盛的那種類型。我見過他只穿一條短褲的樣子,一雙小腿也是幹幹淨淨的,不像一般男孩子那樣有着濃密的腿毛。他的眼睛下方有一片不太明顯的青影,估計昨天晚上确實是因為什麽事情累着了。他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內裏隐約可見鮮紅的舌尖。
我忽然覺得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目不轉睛地盯着悶油瓶微張的嘴唇移不開視線,喉嚨有些發幹。
電臺裏正在播放魔岩新秀何勇的《漂亮姑娘》:“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警察警察,拿着手槍。你說要汽車,你說要洋房,我不能偷,也不能搶。我只有一張吱吱嘎嘎響的床,我騎着單車,帶你去看夕陽。我的舌頭就是那美味佳肴,任你品嘗。我有一個新的故事,要對你講……”
我的感官在那一瞬間完全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感知,心裏眼裏都只剩下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枝繁葉茂的葡萄架,躺椅上安然沉睡的悶油瓶,他緊閉的雙眼、粉色的嘴唇、鮮紅的舌尖……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對眼前這個人的绮念從未中斷過,從去年冬天的那場春夢,到後來無數次不經意的碰觸,不論哪一樣都會讓我情難自禁、心猿意馬。想要接近他,想要親吻他,想要擁抱他。這是一種直達靈魂深處的渴望,我的身心都在強烈渴望着悶油瓶,已經無法再壓抑了。
“我只有一張吱吱嘎嘎響的床,我騎着單車,帶你去看夕陽……”
大腦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我鬼迷心竅地低下頭,帶着些許顫抖小心翼翼地貼上他的嘴唇。微涼而柔軟的觸感好得不可思議,他沒有醒,呼吸依舊清淺而平穩。
“我的舌頭就是那美味佳肴,任你品嘗……”
我在他的嘴唇上摩挲了片刻,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舌尖。他的口腔很溫暖,舌尖柔軟而富有彈性,感覺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品嘗冬日初雪,明明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但卻從內心深處覺得嘗到了一絲甘甜,美好地令人嘆息。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刻微妙的心情,既希望他能夠無知無覺地睡下去不要醒來,又期待着他可以給予回應,既明白自己正做着要不得的事情,又無論如何不願意停下,既緊張得心跳如擂鼓掌心狂冒汗,又有着難以言說的淡淡喜悅。
這個親吻并沒有持續很久,在悶油瓶微微皺起眉頭的時候我就退開了。他的眼皮跳動了幾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我用全副心神穩定住自己心跳的頻率和呼吸的節奏,裝作若無其事地對他笑了一笑:“你醒啦?”
悶油瓶一言不發地盯着我,黑沉沉的眼睛裏看不到半點剛剛睡醒的迷蒙和困倦,仿佛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冷汗都下來了。
不會吧,不至于吧,難道他剛剛一直都醒着?我對他做了什麽他都一清二楚?現在正在考慮是要殺了我以洩被非禮的心頭之恨,還是揍我一頓和我絕交?那我該怎麽辦?對他說我喜歡他,我惦記他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能放過我麽?或者說是會死得更慘?
悶油瓶既沒有動手揍我也沒有破口大罵,就只是躺在那兒靜靜地看着我,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一直看到我都想跪地求饒了,他才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伸手關掉了還在咿咿呀呀響着的半導體。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以防萬一還是悄悄地把小馬紮往後挪了一點兒,繼續沒話找話:“昨天晚上你幹嘛去了?怎麽一大早就在睡覺?”
悶油瓶抱着我的舊校服又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把眼睛一眯,沖我勾了勾手指頭。
“幹、幹嘛?”剛放回肚子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我如臨大敵,又往後退了幾公分。
悶油瓶輕輕地啧了一聲,眸中寒光一閃,我都沒怎麽看清楚他就已經站到了我面前,揪着外套的領子把我從馬紮上拎了起來。
我吓得心髒都快不跳了,暗忖這回真是要完,沒想到我一堂堂大好青年居然馬上就要死了,而且還死得這麽不名譽。早知道這小子會殺人滅口,剛才怎麽說也應該再多親一會兒,最好還能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