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說儀式已經結束了。

葬禮之後,我爸跟我媽商量要把奶奶接到家裏來住,我媽想也沒想就同意了,說把老人家接過來也有好,老二老三都是單身,肯定照顧不好,咱們家小邪還有一年就要高考,我也騰不出空每天去看她。我爸聽了這話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計劃着過兩天就去接奶奶。誰知快過年了奶奶也沒來,我和我爸我媽輪番去勸過都沒用,老人執意不肯離開,說她一個人過日子清靜,不想讓我們吵她。說這話的時候她定定地看着陽臺上爺爺養的君子蘭,臉上無悲無喜,看不出任何情緒。我忽然意識到,或許奶奶是不願意離開這個處處充滿了爺爺生活氣息的地方,他們相濡以沫地走過了那麽漫長的歲月,就算是死亡也無法将他們分開。

這一年的春節我們全家都過得很冷清,奶奶照例張羅了一桌好菜,但是就連平時最聒噪的三叔也沒了喝酒閑聊的興致。

我一面在悲痛中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心态,一面情不自禁地為悶油瓶擔心。這小子每次外出都弄得渾身是傷,過去我總是心疼他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卻從來沒有往更壞的方面去想。而這一次,在親眼面對一個親人的死亡之後,我開始無法抑制地擔心,會不會有一天,他将死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我這人總是這樣,一個糟糕的念頭憑空冒出來以後,就會不知不覺給它加上許許多多更詳細的想象,然後越想越是害怕。

寝食難安地煎熬到初四,我實在忍不住了,找了個借口和我媽說去找同學玩兒,然後騎上車直奔張家大宅。俗話說關心則亂,到了張家之後我甚至忘了先向門房大爺打聽一下,直接推着車就進了悶油瓶的小跨院。

院子的門沒有鎖,但是裏面沒有人。我心下一沉,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子裏一看,還好,悶油瓶已經回來了,正躺在床上看書。床頭放着一個水盆,邊上搭了一塊濕毛巾,他臉上和胳膊上都沒有繃帶的痕跡。

我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叫了一聲小哥。

悶油瓶扭頭看見我,手臂一撐想從床上坐起來,但是他的動作只做了一半,忽然神色一變,手在被單上滑了一下就要往床下摔。

我吓了一跳,趕忙跑過去扶住他。他的身體軟綿綿的,好像沒有什麽力氣,就着我的手又躺了回去。

離得近了我才發現,他的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好像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我心裏一緊,擡手往他額頭上一探,不出意料燙得吓人。他在發燒,而且燒得還不低。

“你病了?”

悶油瓶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我用袖子給他擦了擦汗,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猛然看見他上衣的腰間有一點鮮紅。想到這家夥每次受傷時那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頓時明白了,不顧他的掙紮強行扯開他的衣襟,立刻看到腰腹之間厚厚的繃帶,上面已經紅了一片。

“你……”我心中劇痛,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吳邪,”悶油瓶把我拉起來握住我的手,“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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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開他的手,擡手想把他從床上抱起來:“去他媽的,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還在發燒,不去醫院是想死嗎?”

悶油瓶手忙腳亂地推我,動作大了扯到傷口,又出了一頭的冷汗。

我看他疼得牙關都咬緊了,也不敢再動他,只能由着他躺在那裏。

可能是我的臉色很難看,悶油瓶沉默了一會兒,破天荒地主動和我說道:“真的沒事,已經看過大夫了,也吃了藥,等熱度退了就好了。”

我懶得再理他,沉着臉扯過被子給他蓋上,又從水盆裏擰幹了毛巾幫他放在額頭上降溫。

悶油瓶安安靜靜任我擺布,悄悄地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輕輕扯了扯我的衣擺。

這樣子的悶油瓶讓人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嘆了口氣在床沿坐了下來,看着他說:“小哥,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去做了什麽,但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你就不能離開這裏嗎?否則鬼知道哪天你就死在外面回不來了。”

悶油瓶思索了好一會兒,像是在費力組織着語言,然後他緩緩地說道:“吳邪,有你在,我就不會死。”

我被他鄭重其事的語氣震住了,半晌回不過神。一直到多年以後再回憶起來我才明白,這大概是悶油瓶對我說過的,最接近承諾的一句話。

(九)

高二下半學期會考過後就是文理分科,我爸和我媽為了我學文還是學理差點掐起來。

我爸認為我的理科成績沒有明顯的優勢,倒是歷史和地理成績不錯,學文科會比較有前途。我媽堅持老一輩“學好數理化,走到哪裏都不怕”的觀點,說只有充分掌握一門手藝以後才不至于混不到飯吃。他們倆吵來吵去,最後一致把矛頭對準了我,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選擇了理科。這倒不是我有多支持我媽,單純只是聽說歷年來理科的分數線比較低。

文理分科之後學校裏發生了一件新鮮事,我們班上來了個轉學生,還是個模樣挺周正的美女。

理科班女生本來就少,美女更是鳳毛麟角,所以班主任帶着這個姑娘一走上講臺,我們全班男生就把目光齊齊集中到了她身上。這姑娘身高挺高,應該有一米六五以上,身材看着非常健美,穿着寬寬大大的校服也不顯得寒碜。她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端正,眉宇之間還有一股子與衆不同的英氣。

班主任說她叫張海杏,是從廣州那邊轉學過來的,又說了一堆互相關照共同促進的套話,最後把她安排坐在了我邊上。

當小張姑娘一步一步往我身邊走過來的時候,老子心裏那叫一個美。雖說我已經和悶油瓶是那種關系了,但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這每天光看着眼睛也爽啊。一瞬間我心頭浮現出許多漫畫情節,神秘美貌的轉學生和和藹可親的同桌日久生情什麽的,到時候一定要想個既體面又不傷和氣的理由拒絕她,咱是個專一的人,絕對不會背叛那只悶油瓶。

我懷着一腦袋不找邊際的想法沖她露出我自認為最親切的笑臉,小聲說:“你好,我叫吳邪,請多關照。”

小張姑娘也笑了,美人一笑那真是燦若春花,她說:“滾開,老娘對你沒興趣。”

全班哄堂大笑,我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班主任頭發都快豎起來了,舉起教鞭狂敲講臺讓教室裏安靜下來。之後任課老師走進來打開課本,開始上課。

我不知道這種事擱其他的高中會是個什麽樣,不過聽初中同學說過,在職高和一些初中中專裏面現在早戀是挺正常的事情,老師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越是升學率高的學校這種事兒越少,所以我一直以為像杭高這樣的學校不會有人有閑心去關注這些,可誰成想我猜中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局。

自打張海杏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堵了我那麽一句話之後,我想追張海杏這個捕風捉影的八卦就開始到處流傳,幾個關系比較要好的同學也時不時拿這事兒調戲我。

我吳邪沒有那麽玻璃心,一點兒閑言碎語還不至于對我産生多大影響,但是搞到班主任都旁敲側擊地告誡我說高中時代要專心學習不要分心就有點嚴重了。為了不被抓典型,更重要的是為了不被我爸我媽知道以後打斷我的腿,對那個張海杏我是盡可能地敬而遠之,連話都不敢跟她多說一句。

可令人郁悶的是,我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張海杏卻是左右逢源順風順水,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這事兒得從秋季運動會說起。我們學校每年都有些體育特招生,其中藏龍卧虎高手如林,一般來說如果沒有意外,校運會就是他們的練兵場,別人基本沒法和他們相比。高一的時候我也被體育委員抓過壯丁參加過幾個項目,結果就是去陪練的,連個名次都沒拿到過。文理分科以後班上的女生少了很多,有些項目比如長跑就沒人肯報名,體育委員跟三孫子似的捧着一疊表格挨個懇求,還是碰了不少軟釘子。當他最後問到張海杏的時候,這小妞頭也不擡,直接來了一句:“還有哪些沒人報名?你都給我報上。”當時就把體育委員感動得差點給她跪下。

後來我也沒注意她有沒有刻意去訓練,只當她是吹牛而已,誰知在比賽當天,張海杏的表現讓全校師生大跌眼鏡。

我不知道體育委員究竟給她報了多少個項目,像鉛球、跳遠、跳高這種不在跑道上進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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