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這對于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讓我能夠在一天的絕大部分時間裏脫離我爸我媽的視線,回家的路上還可以找個沒人的地方抽兩根煙過過瘾。
那天晚上自習結束後我像往常一樣推着自行車往校門外走,等同行的同學散得差不多了就從書包裏翻出煙盒跟打火機,點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大口。
誰成想我剛把煙吸進嘴裏,還沒來得及往下咽,身後忽然有人叫我:“吳邪,你在幹嘛?”
于是這一口煙被硬生生嗆入咽喉,我扶住自行車的車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像第一次吸煙時一樣被嗆個半死。
待我滿眼淚花地回頭一看,身後站着的人居然是張海杏。她沒有騎車,背着書包站在路燈的光柱底下,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道腦子在轉着什麽鬼主意。
我心說這回算糟,這小妞一直看我不順眼,被她逮住這麽大個把柄不定要怎麽折磨我呢。
張海杏直勾勾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邁步往我身邊走,她故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好像踩在我的心髒上,讓我不由自主地遍體生寒。
我表面上強作鎮定,把拿着煙的手背到身後,偷偷将只抽了一口的香煙丢在地上,不動聲色地用鞋子踩滅。
張海杏在距離我大約一米的地方停下來,歪着頭往我身後看了看,把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拿來。”
“拿什麽?話說這麽晚了你不回家跟着我幹嘛?”
張海杏勾起嘴角笑得十分欠扁,伸出的手沒有收回去:“快拿出來,我已經看見了。”
我沒說話,打定主意來個死不認賬,看看她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張海杏姿勢沒變,只把手掌一翻,翹起兩根指頭做了個夾煙的動作:“我是說,給我來一根,你想到哪兒去了?”
我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看她并不像要搞什麽陰謀的樣子,這才慢吞吞地從書包裏掏出煙盒和火機遞了過去。
張海杏擡手接過來,非常熟練地抽出一根點上,舉起煙盒看了看,笑道:“不錯嘛,還是黃鶴樓,沒想到你小子挺有錢的。”
我看她都抽上了,也重新拿了一根給叼在嘴裏點燃,推了車就打算走。這小妞的心思太過詭異,我實在不想跟她有過多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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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海杏從背後按住我的肩膀,強硬地要把我掰過去面對她。她的手勁奇大,我一個沒留神就被她掰得一個趔趄,手上松了勁兒,自行車“哐當”一聲倒在地上,車兜裏的書包和一些雜物掉了出來。
“你幹嘛?”我有點惱火,用力揮開她的手,蹲下身去撿東西。
張海杏一手拿着煙,臉上又露出了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心懷不軌的不良少女。
我暗暗地攥緊了拳頭,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好男不跟女鬥”,強忍住揍她一拳的沖動,語氣不善地對她說:“你在學校裏找麻煩我已經忍了,可別得寸進尺。最近我心情不好,你要不想找不自在最好別惹我。”
張海杏問:“為什麽心情不好?”
我冷笑:“關你什麽事?”
張海杏笑了起來,随手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擡手又在我肩膀上推了一把:“算了,你滾吧。”
我小聲罵了一句“神經病”,再不想搭理她,騎上車就走了。
這件事在忙碌的高三生活裏真算不了什麽,反正張海杏陰陽怪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早已見慣不怪。但是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或許是那一根煙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從那天以後這小妞就不再找我麻煩了,也不再對我表現得愛答不理,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普通高中女生的樣子。我心裏雖然有些奇怪,不過少了一個看自己不順眼的人也算好事,我沒有必要為這點兒雞毛蒜皮去追根究底,索性也就把這一頁揭過不提。
一轉眼日子就到了年關,期末考試時我的成績再次回到全年級前100名,多少讓我媽覺得寬慰了一些。我自己也想明白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悶油瓶的事情我管不了,那麽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學業,至少不能因為神思恍惚而耽誤了高考,那樣不僅對不起我爸我媽,就算悶油瓶回來也沒臉去見他。
春節還是在奶奶家過,自從爺爺去世以後奶奶就變得越發深居簡出,我爸媽和二叔三叔不止一次想帶她出去旅個游順便散散心,都被奶奶拒絕了。這回趁着過年,大家商議着到家裏好好熱鬧熱鬧,一家人好好吃頓團圓飯。
三叔帶了幾瓶酒,就像爺爺還活着時一樣跟我爸和二叔推杯換盞,天南海北地聊着些不找邊際的話題。我媽陪着奶奶,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我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菜,心思又飄到了遠在天邊的悶油瓶身上。
他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在這阖家團圓的日子裏他能在哪兒,會不會也有人給他做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快到午夜12點的時候,我爸他們兄弟三個喝得差不多了,三叔忽然站起來說他買了點兒煙花和鞭炮放在車上,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拿了來放。我本來沒什麽興致,但我爸說哪怕去放一挂鞭炮也好,大過年的好歹圖個喜慶,于是我媽給我裹上羽絨服讓我跟三叔一起下樓。
三叔取了一挂鞭炮和幾樣煙花放在樓下的水泥地上一字排開,然後點了根煙,讓我用煙頭去點引線。
這時許多人都出來放炮放煙花,一時間只見五顏六色的煙花此起彼伏,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震耳欲聾,漆黑的夜空被映得宛如白晝一般。
隔着一蓬蓬火樹銀花,我看到小區綠化帶的枇杷樹下站了個人,他背着個巨大的登山包,身上的羽絨服沾了灰,有些髒兮兮的,帽子扣在腦袋上,只露出一截尖削白皙的下巴。他身材瘦削,身形挺得筆直,一動不動就像一座寫實派的雕塑,滿院子的歡聲笑語也無法沖淡他身上的清冷疏離,孤獨地好像跟我們不是身處同一個世界。
我的腦子“嗡”地一聲,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動彈不得,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出神。身邊的煙火、人群、高樓都成了背景,春雷般的鞭炮聲也入不了我的耳,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刻變成了虛幻的倒影,只有這個人是鮮明的、真實的。
沒錯,那個人正是悶油瓶。
一陣熱血上湧,我把只剩半截的煙頭随手一扔,無視三叔的大呼小叫竄了過去,一把拉住他就跑。
他的手指冷得像冰,握在手中簡直不像是人類的溫度。我說不清楚為什麽要拉着他跑,甚至忘了問一問他有沒有受傷,就想着得把他帶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盤問一番,否則對不起這半年多來的牽腸挂肚。
不知跑了多久,一直到出了小區進入一條無人的小巷我才停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最近因為忙學業都沒顧得上鍛煉,體力真是大不如前了。
反觀悶油瓶倒像個沒事人似的,就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變化。
我喘勻了氣,伸手就把他的帽子掀了起來。還好,他的臉色雖然有點蒼白,但看上去并沒有受傷,只是頭發有些長了,發尾都拖到脖子了。半年不見,他臉上還是鮮少有什麽表情,一雙濃墨似的黑眼珠一如既往地看着我,像一泓清澈的湖水平靜無波。
“小哥,你……”我有些語塞,不知道是該質問他為什麽大半年毫無音訊,還是該疑惑他怎麽會出現在張家大宅以外的地方。
悶油瓶沒有說話,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我面前。那是一團黑乎乎的玩意兒,看起來就像是一小塊煤,還沒有他的半個手掌大,但聞上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兒。
我條件反射地把那東西接過來:“這是什麽?”
“禁婆香。”他說,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睡覺的時候放在枕頭邊,可以安神。”
這是他第一次送我東西,我挺高興,順手揣進兜裏:“這哪兒來的?別說是從古墓裏摸出來的啊,死人的東西我可不敢要。”
悶油瓶的眼睛裏透出一絲無奈:“不是,這是我的東西。”
我放心了,擡眼看到他背後的登山包,又問:“你這是剛回來麽?大過年的也不先回家?”
悶油瓶搖頭:“不,事情還沒有結束。我來看看你,等會兒就走。”
“這麽着急?”我大驚,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胳膊,“到底是什麽事情啊?怎麽連過年也不消停?你這一走就是大半年沒有消息,我……”我本想說我為他擔心地寝食難安,連考試成績都下滑了,可是覺得不好意思。心裏暗自唾棄自己,又不是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