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看來,他不僅不信任我,甚至還對我懷有敵意,認為我要對他圖謀不軌。我不清楚過去六年他過的是什麽日子,怎麽會對人戒備到這種草木皆兵的地步。

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那樣盯着我一動不動。我沒轍,只能捂着喉嚨,用盡量柔和的語氣對他說,我只是想叫他起來吃早飯,并沒有其他惡意。

大概是我的樣子着實狼狽,亦或者是他判斷出我的戰鬥力和他有天壤之別不足為懼,悶油瓶又恢複成淡然無波的樣子,慢慢地走到客廳裏去了。

經過了這一次,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靠近他身邊超過一米的距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給他掐死。如果說之前我還懷有一絲僥幸心理,認為當真如張海客所說他對我是不一樣的,那麽在此之後我徹底明白了,他的記憶就像被格式化了的電腦C盤,連一點點過去的數據都沒有留下。

鑒于這種情況,我實在不放心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裏,索性白天把他帶到鋪子裏,晚上再一起回來。好在悶油瓶對于我怎麽安置他沒有怨言,店裏有一張躺椅,平時中午沒客人我和王盟都會抽空在那兒小睡,悶油瓶一進去就相中了那個地方,躺在上面望着天花板一發呆就是一整天,安靜地就像一顆盆栽。王盟私下裏問過我這人到底是誰,怎麽能一天坐在那兒連句話都不說,陰沉沉地看着就怪吓人。我只和他說這是我一朋友,生了病來杭州修養,再多的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相安無事過了一個多禮拜,周末我照例要回爸媽那兒去吃晚飯。傍晚我給了王盟一些錢,讓他帶着悶油瓶吃了飯給我送家裏去。王盟拿着錢一臉不情願,看表情都快哭了,結結巴巴和我說這小哥好可怕,萬一犯了病當街打人怎麽辦?我說悶油瓶又不是武瘋子,你不惹他他絕對不會打人。好說歹說,又承諾這個月多給他一天帶薪假,王盟這才戰戰兢兢領着悶油瓶走了。

我關了店,就近買了點兒水果,騎上自行車去看我爸媽。

當初我說要搬出來住我媽就百般不樂意,說家裏住得好好的幹嘛要搬出去,這要是給鄰居們看見了,知道的是我為了離鋪子近一點方便做生意,不知道還以為我犯了什麽事兒被趕出去的。我最煩她幹點兒什麽都要拿鄰居說事兒,那群老太太退休了在家閑着沒事做,湊到一起就是東家長西家短地瞎八卦。我又不是為了她們活着的,管她們愛怎麽想怎麽想。當然這話不能明着說,只能軟磨硬泡,加上我爸在邊上幫個腔,最後我媽還是妥協了,但規定我每個月必須回家吃兩次飯,以便向鄰居證明我真的只是為了生意才搬出去的而不是被他們趕出來的。

飯桌上我爸問我最近生意怎麽樣,我含含糊糊地說還行,至少水電費能繳得上,每個月還多少有點盈利。我媽虎着一張臉拿筷子敲碗邊,說你要能堅持在設計院呆下去這會兒說不定都是工程師了,還用每個月為點兒水電費操心?然後又絮絮叨叨地埋怨我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隔壁誰家那小誰和我同年,年底都打算擺酒席結婚了。

這個事情我媽平均每個月都要和我念叨一次,老生常談,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說實在的,這是個比我的生意還要麻煩的問題,別說悶油瓶現在回來了,就算他沒回來我也不打算那麽快考慮。說我是死心眼也好,是精神潔癖也罷,總之我就是沒辦法在心裏有一個人的情況下若無其事地跟另外一個人談戀愛。

一想到悶油瓶我就坐不住了,匆匆扒拉完碗裏的飯轉身就要走。我媽根本懶得搭理我,我爸把我送到門口,趁着我換鞋的時候小聲跟我說,交女朋友的事情不着急,但是如果遇到了好姑娘也別錯過。我口是心非地答應着,滿腦子都是那只渾渾噩噩的悶油瓶子。

回到我住的小區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推着自行車急急往回趕,沒留神單元門口的花壇邊蹲着一個人,要不是我反應快差點撞個正着。

我定睛一看,發現那個人居然是悶油瓶。在他面前的水泥地上躺着一只胖乎乎的虎斑貓,正在扭來扭去地打滾賣萌,肥嘟嘟的小肚子正對着它面前的悶油瓶。

我看着就是一樂,一時也忘了這人現在不能靠近,把自行車停好就在他身邊蹲了下來,伸手在那貓的肚子上摸了兩把。毛茸茸熱乎乎的手感,毛兒稍微有點硬,但勝在不怕人,憨态可掬地很是可愛。我知道小區裏有不少流浪貓,平時要是菜吃不了也會拿下來喂它們,但那些貓都很怕人,就算有吃的東西也不會老老實實給人摸。這只虎斑貓不知是從哪兒來的,今天頭一回見就這樣大方,可能是誰家走丢的家貓也說不定。

悶油瓶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兒,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摸出一包鱿魚絲,看包裝應該是在小區門口的小賣店買的。他慢條斯理地撕開包裝袋,把裏面的東西統統倒在地上,從裏面抽出一根就去逗那貓。

虎斑貓噌地一下蹦起來,撲過去抱住悶油瓶的胳膊把那根鱿魚絲狼吞虎咽地吃了,轉頭又去吃地上那一堆,活像被餓了好幾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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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大着膽子去拽悶油瓶的袖子,小聲說:“外面熱,咱們回家吧。”

這一次他沒有抗拒,輕輕點了點頭,站起來跟我進了單元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臉上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不少,就連緊抿的嘴角都顯得不那麽生硬了。過去我認識的悶油瓶喜歡貓、喜歡漫畫、喜歡評書,現在他雖然對那一切都沒有記憶,但本性是不會改變的,如果可以讓他多接觸點以前喜歡的事物,也許能對他的狀況有所改善。

接下來大約有一個星期,每天晚上我和悶油瓶一起回來的時候都會遇到那只胖乎乎的虎斑。

我發現這只貓不僅不怕我和悶油瓶,所有人它都不怕,每天都在黃昏時分堵在花壇邊的小路上,只要看到有人經過就躺下來扭來扭去地打滾賣萌,整個兒一攔路搶劫的架勢。這個時候在小區裏來往的不是放學的小孩就是下班的年輕人,就算有人覺得它可愛會停下來和它玩兒一會兒,但能拿東西喂它的着實不多。

悶油瓶對可愛的小動物沒啥抵抗力,總是會去小賣店裏買食物給它,不是火腿腸、鹵蛋就是鱿魚絲、魚片幹,還都不帶重樣。

雖然悶油瓶什麽都不說,但看得出來他挺喜歡這只貓,我猶豫着是不是要把它抱回家養起來,哪怕只是為了悶油瓶。可轉念又一想這房子是租別人的,裏面好些家具都是房東置辦的,萬一讓貓給撓壞了,我媽和她閨蜜不好交代。

周六下午店裏沒什麽客人,我提前關了鋪子帶悶油瓶去菜場裏買菜,想着周末回家自己做點兒家常菜。這一天到晚的老是在外面吃盒飯,就算悶油瓶沒有意見,我也覺得太虧待他了。

哪知道我們拎着東西剛走到單元門口,就看到那只胖虎斑被一只半大的京巴追得四處亂竄。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小姑娘不知所措地站在路中間,高聲叫着京巴的名字試圖讓它停下來,可是一點兒用也沒有,那狗玩兒瘋了,呼哧呼哧地把胖虎斑趕到了花壇裏,然後自己也竄了進去,不一會兒灌木叢裏就傳來一陣“喵喵”的尖叫。

看着虎斑被狗欺負我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那感覺就像自己家孩子被人給揍了一樣,正想着要不要去幫個忙,忽然就看到身邊的悶油瓶動了。

只見他一個箭步跨進花壇,俯身一抄就把虎斑抱在懷裏,另一只手飛快地一探一勾,扯着京巴的項圈就把它提了起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和那小姑娘還沒反應過來,悶油瓶已經走出來了。虎斑趴在他懷裏瑟瑟發抖,大氣兒也不敢出,那只京巴被他以一個非常難受的姿勢拎着後脖子,四只短短的小爪子在空中亂抓亂撓,嘴裏只能發出“嗚嗚”的叫聲。

那小姑娘顯然是被驚着了,愣了好一會兒才跑過去從悶油瓶手裏搶下京巴抱住,一邊摸着小狗的腦袋安撫它,一邊懊惱地看着悶油瓶。

悶油瓶破天荒地也盯着她,身上的氣勢絲毫不因為對方是個小姑娘而有半分收斂。

片刻之後,小姑娘敗下陣來,抱着京巴扭頭跑進單元門裏去了,手裏拎着收拾狗便便的塑料袋掉了也顧不上撿起來。

這是悶油瓶自回來以後第一次表現出比較鮮明的情緒,我不懂心理學,不明白這對于一個失憶的病人來說意味着什麽,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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