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兄友弟恭
熙寧帝壽辰當日,早朝如常,蕭澈已經連日告假,今日是大日子,他不好不去,他起身的時候慕容靖言還在睡,昨日那雪下了一日不算完,晚上還落了半宿,晨起的時候院中還有府上小厮在收拾院落,笤帚清雪的沙沙聲隔着門簾傳進屋裏。
蕭澈正更衣,他聽着院中不曾停過的聲音,微擰眉心,他小聲叮囑金瞳道:“出去叫他們動作放輕着些。”
金瞳将手中未給蕭澈束上的玉佩交給了一旁同他一起石猴蕭澈更衣的小厮。
金瞳出得門去将院中手上沒個輕重,只以為是主子還沒起來,便放開了動作掃雪玩鬧的小厮和丫鬟好生厲害了一通,随後才關了門回來。
“越發的沒規矩了。”金瞳抱怨了一句。
蕭澈笑道:“可不是都削了我們金瞳的作風去了?”
金瞳嗤道:“殿下可不是冤枉我,我何曾似他們一般沒個輕重的!”
蕭澈淡然一笑。
榻上睡着的慕容靖言原本睡得就不見得有多踏實,這會兒又是院中掃雪的聲音,又是金瞳說話的聲音,慕容靖言也便醒了。
聽見榻上有動靜,蕭澈繞過屏風,慕容靖言的被子蓋得嚴實,他扯着被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蕭澈。
昨夜他商量着慕容靖言今日能讓他回府去,如此安樂侯才能帶他進宮去晚上的壽宴,可昨夜落了雪,今日路上積雪如何暫且不提,只是那冷硬的風便足以叫蕭澈不能應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昨晚是怄着氣睡的,這會兒醒了,氣消了一半,只是還想進宮去就是了。
蕭澈只當他愛熱鬧,慕容靖言要進宮也的确是為着熱鬧的。
太子早便得了許多東西卻始終隐忍不發,想來定是和他曾料想的那般,也只等着在今日這種群臣都在,有些東西擺出去,熙寧帝便不得不做處置的場合對秦王發難,慕容靖言不止想看看太子是不是把他準備的東西都翻出來了,更想看看熙寧帝在看到自己的兒子暗中聯絡覆滅舊朝的權臣時是副什麽臉色。
“可是他們吵着你了?”早朝的時辰還來得及,蕭澈這才得了空同慕容靖言說話。
慕容靖言往被子裏縮了縮,縱然炭火一夜未斷,晨起時還是有些冷的,更何況他還沒有睡醒,只覺得鼻尖上都有些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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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悶在被子裏,慕容靖言的聲音有些悶,他道:“怎的就是他們吵醒我了,殿下怎麽不說是殿下吵着我了。”
蕭澈将這話聽了一半便知道慕容靖言這是還有一半的氣不曾消的。
“好好好。”蕭澈連聲道:“那可是本王對不住靖言了,待本王晚間從宮中回來,給靖言捎些禦膳房做的點心回來打牙祭如何?” 慕容靖言撇了嘴道:“禦膳房有什麽稀罕的,還不如仙緣樓的好吃,殿下只管自個兒在宮中解饞吧,何必顧着我在府中如何。”
蕭澈無奈笑道:“靖言呦,你可真是叫本王那你半點法子都沒有。”他苦口婆心的解釋道:“本王昨夜不是好生的同靖言解釋了麽?今日外頭風硬,你身上還不曾大好,若是吹了風.”
蕭澈話說一半,慕容靖言便開口打斷道:“好好好,什麽話都叫殿下說去了,好好好,翻來覆去永遠都是那兩句話,殿下不叫我去,我不去就是了,何苦一大早的拿這些話來念我。”
本是為他好,結果蕭澈現在落了滿身的不是,面對慕容靖言的小性子,蕭澈也只有苦笑的份。
“縱然靖言嫌棄本王啰嗦,可有些話本王還是要說。”蕭澈握了慕容靖言的手道:“今日本王整日都要在宮中,午膳也要在宮中陪父皇用,晚膳自然也是在宮中,靖言一人在府中可莫要欺負着本王不在府裏便不好生吃藥,那鹽津梅子雖是好吃,可也不能貪嘴,莫要叫滄瀾出外頭給你買的哪門子糖葫蘆了,那樣涼的東西你若吃多了胃裏又要不舒服,可聽見了?”
慕容靖言的臉皺成了團子,他伸了手去推蕭澈:“聽見了聽見了,殿下日日都要将這些話。”他扯了扯自己的耳朵道:“靖言的耳朵都起了那麽厚的繭子了,殿下可莫要再念經,快些進宮去!”
未待走出寧王府,只是繞過了屏風,蕭澈便換了一副面孔。
他昨日言道今日風硬,他的神色卻比今日冷風更甚。
今日早朝實在熱鬧,群臣山呼萬歲,秦王又解了禁足,雖仍然只是個郡王,可好歹回來了,秦王也是個聰明人,雖沒邋裏邋遢的就站在這朝堂上,可那副模樣任誰瞧了都要覺着他這段時間禁足在府當真是受了不少委屈,身形消瘦,人都憔悴至眼下的烏青大片。
總算了了一樁子鬧心事,今日又逢壽辰,秦王重回朝堂,即便尚未複他秦王之位,他與太子之間的制衡卻仍在,熙寧帝今日當真精神矍铄。
秦王上前好一番肺腑之論,蕭澈瞧着龍椅上那位險些就要掉下眼淚來,只是勉強要做帝王之态,同那蕭晟說了兩句不輕不重的教訓也就算了,讓蕭澈沒想到的是,蕭晟在朝堂上便對他行了個禮。
“九弟。”蕭晟拱手,語氣懇切,聽起來十分真心。
只是蕭澈知道這十分裏只怕有九分半都是演出來的。
蕭澈四顧,朝中大臣雖皆垂首,可個個的眼珠子也未必老實了,他伸手扶了蕭晟道:“皇兄這是何故?”
蕭晟不曾直了身子,只道:“先前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糊塗,還請九弟見諒,前日裏禁未曾能同九弟還有安樂侯府世子當面致歉,今日當着文武百官,我自當向九弟認罪。”
蕭澈用餘光瞥了一眼龍椅上的那位,滿臉的欣慰,可是半點都不曾收斂對秦王的欣賞之意,他卻不曾看過自己一眼。
皇家的人是不能有心的,在這浩浩宮城裏,倘若你真的有心,便早晚會叫人連搓帶磨全給消耗幹淨,蕭澈的那顆心便早叫從不才曾将他當過親兒子對待的熙寧帝給磋磨幹淨了,所以此刻,蕭澈只覺得有些想要發笑,對于熙寧帝對他所受傷害的置若罔聞,未曾覺察到半點一個父親該有的疼愛。
蕭澈又扶了蕭晟,他挽起唇角,展了笑,看起來大方又從容,像是一個皇子該有的氣度,他道:“皇兄嚴重,我自知皇兄必是受了那群奴才或者.”蕭澈笑意更甚,只是卻不曾達了眼底,他扶着蕭晟的手腕道:“或者是奸人所惑,方才出此下策,這事過了便過了,到底我也不曾傷了哪裏,皇兄往後莫要介懷,傷了你我兄弟情分才是。”
同蕭澈在朝堂上演的這一出兄友弟恭當真是讓蕭晟又窩了一口氣,早朝散後,蕭澈步履匆匆,聽說他是去了鐘秀宮,而齊皇後已經在景和宮等了蕭晟多時,蕭晟帶了自己的近侍往景和宮去了。
才至景和宮門口,蕭晟那滿身的戾氣便是有些藏不住了,自己的小厮險些跟着他進了景和宮,他當即一腳踹在那小厮腿上,站在景和宮門前破口罵道:“狗東西!皇後寝宮也是你能踏足之地?”
那小厮驚的跪在地上叩頭,蕭晟不理不睬的獨自踏進了景和宮。
齊皇後聞聽此事,擰了眉道:“一個小厮而已,你何苦發那麽大的火,如今多事之秋,你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在宮中行事當更謹慎才是,若再叫人抓了把柄去,本宮可救你不得了。”
蕭晟自知此番能從秦王府出來多虧了皇後的奔走前線,拱手道:“兒子多謝母後籌謀教誨,必不會再叫母後失望。”
齊皇後睨了蕭晟一眼,她道:“如此便好,你父皇雖是罰你,可說到底他心裏還是像着你的,只是你這蠢貨,做事情竟也不知道聰明着些,叫人抓了把柄将你困在那府裏這許多時日。”
蕭晟道:“是兒子糊塗,不過今後不會了。”
齊皇後把玩着手上那紅瑪瑙的指環,半晌又道:“這親王之位你倒是不必急,太子手中鹽道的事情必然會出些麻煩,屆時再借此事複了你親王之位便是,今日本宮同你說這些也不過是給你吃顆定心丸,免得你又犯糊塗做出那許多叫人看不進眼睛去的事情。”
蕭晟拱手道:“兒子明白,多謝母後。”
景和宮母慈子孝,好不祥和。
東宮太子這邊只笑今日蕭晟未免得意太早,他手中捏着那滿是赤月文字的信件,面前還摞了那許多由秦王府散出去的信件,其中多半是大炎國事相關,一摞信件中還摻着了一塊玉佩,那玉佩上刻着的是從前赤月皇室才能佩戴的圖騰。
蕭朔捏着手裏那信件,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那文字半個大炎所用漢字都不曾有。
蕭朔低聲冷笑嗎,他看向站在庭中的羅追,他道:“這好東西怎的今日才翻出來。”
羅追拱手道:“奴才無能,未能早些替殿下分憂,還請殿下降罪。”
蕭朔擺手道:“罷了罷了,你這都把秦王的催命符給本宮翻出來了,本宮還降的哪門子罪。”放了手中信件,蕭朔又傳人來問道:“去看看寧王可曾從鐘秀宮出來了?若出來了便請寧王至東宮一敘,若未曾出來則備轎辇,本宮也去拜一拜文佳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