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過瘾得很
慕容靖言問得認真,他問過之後便始終盯着蕭澈那雙眸子,他在蕭澈的眸子裏看到了自己,蕭澈的眼睛裏裝着的是慕容靖言,他愛着的,能像今日這般用力攬着,怕身上的涼氣寒了他的是慕容靖言。
不是旁的什麽人,更不會是一個野心勃勃,一個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能叫這大炎的宮城裏再亂一些的人。
如今唯一的算的上好的,便是慕容靖言仍舊是慕容靖言,他仍舊能頂着這名字,占着這身份,肆無忌憚的,享受或許從來與他無關的愛。
慕容靖言看着蕭澈那雙那眼睛,蕭澈很像熙寧帝,熙寧帝的那雙眼睛很輕易的就能給人造成壓迫感,好像他的帝王之氣從來便有,蕭澈作為他的兒子,唯那雙眼睛像極了他,慕容靖言是知道的,蕭澈脾氣也是有八分同熙寧帝相像的。
否則他不會因為自己受傷便如此大動幹戈,甚至僞造赤月信件,不遺餘力的要将秦王置于死地。
心自然是為了他,可手段之果決是慕容靖言樂見的,可也是慕容靖言所擔憂的。
“殿下。”慕容靖言忽然反過神來。
這問題聽起來實在有些愚蠢了,來日事來日便知如何,今日倘若知道了,那來日便不會發生了麽?慕容靖言所謀的事情,在蕭澈的眼睛裏自然是不可饒恕的,現在的慕容靖言卻也是停不下來的,這件事情一旦開始他便沒有了收手的機會。
今日若是知道蕭澈來日對他的态度又能如何呢,倘若蕭澈今日說不會如熙寧帝今日一般無情,他心中便要多幾分希冀,對來日也必要多些期待,待那一天來時,蕭澈比之今日熙寧帝更甚,慕容靖言只怕自己到那時會不講理的恨上蕭澈的食言。
倘若蕭澈今日要說慕容靖言若是對不住自己,自己必然不會手軟,慕容靖言只怕自己連今日午後的這一覺都睡不踏實了,遑論無數漫長黑夜。
實是煎熬,慕容靖言不想聽答案了,只是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開始注意蕭澈來日會對他持何種态度,明明從一開始的時候則是抱了必死的心來的。
“我困了,殿下下午若是不進宮則陪我回去睡會兒吧,可好?”慕容靖言岔開了話題,他不想聽到答案,自然也就不想讓蕭澈把答案說出來了。
他作勢要起身,蕭澈卻是不願意叫他走,一只手握了慕容靖言的手,一只手則攬住了慕容靖言的腰,他去看慕容靖言的眼睛,慕容靖言卻垂眸不與他對視。
“靖言。”
蕭澈只是叫了他一聲,慕容靖言便懶着聲音道:“殿下,我好困了,殿下早上走了靖言便沒有再睡過了,這會兒已然是連眼睛都是勉強睜着了,殿下,陪靖言回去睡會兒吧。”
慕容靖言伸手挂在蕭澈的肩上,他心知自己但凡同蕭澈撒了嬌,蕭澈便不會不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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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蕭澈到底也沒有說出答案來,他伸手抱住了慕容靖言不叫他下地,抱着慕容靖言起身,他道:“本王今日便哄着靖言好生的睡個午覺,且閉上眼睛,本王抱你回去。”
“金瞳。”蕭澈又喚了一聲金瞳。
書房和寝屋的距離倒也算不得遠,只是蕭澈能受得了這冬日裏的寒氣,慕容靖言卻未必,蕭澈叫金瞳将他的大氅蓋在了慕容靖言身上。
蕭澈抱着人回屋,金瞳和滄瀾立侍門外。
屋裏暖烘烘的,慕容靖言當真有幾分困意,待蕭澈将手邊的大氅交與了下人他便纏上了蕭澈,蕭澈解了袍子與他一起躺到榻上。
慕容靖言總算閉上了眼睛,不再纏人。
寧王府裏蕭澈抱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睡了,蕭澈也便睡了,只是景和宮中的皇後卻是歇不成午覺了。
皇上才來過,齊皇後自然也就知道了秦王明日問斬的消息,剛聽得的那一刻,齊皇後險些暈了過去,身邊的宮女扶了一把才堪堪穩住身形。
熙寧帝手裏撚着串珠端坐高位,他盯着齊皇後,半晌只道:“這便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熙寧帝來了這一趟只放下了這一句話。
作為養母,齊皇後對秦王的感情并說不上多麽深厚,不過是當日裏瞧着一衆皇子,唯有秦王尚可以培養,秦王的生母不過是當年北王府裏的一個小侍女,熙寧帝還是王爺的時候酒後一時把持不住,那宮女死在生産時,秦王從小到大倒也還算伶俐,到底是宮女的孩子,即使是養在皇後膝下,也未曾在皇上立儲的考慮範圍之內。
好在秦王自己是要志氣的,靠着自己和齊皇後的幫襯愣是要皇上看見了他。
齊皇後慌的并不是秦王倒臺,如今宮中這許多的皇子,秦王倒了,皇上絕對不會允許朝政只朝着太子那一邊傾斜過去,勢必還會扶持一位皇子與太子抗衡,屆時不管皇帝找了誰,齊皇後都大可以像幫襯秦王那樣幫襯皇帝另外扶持的皇子。
當初能讓皇帝對文佳貴妃的死不聞不問,倘若今日皇帝還挑選了別的母妃尚在的皇子,齊皇後很有自信能像當年一樣做事于無形,更有信心能夠像收養秦王一樣。
只是皇帝這一句話徹底讓齊皇後亂了章法。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這話其中的意思,齊皇後不敢細想,皇帝既如此說了,便是對她存了戒心。
齊皇後送走熙寧帝後,自己一人端坐殿中,染着蔻丹色的指甲将華服的袖口給掐的有些皺了,她閉了閉眼睛,勉強忍下一口氣,無論此刻心中有什麽樣的打算,只怕都是要擱置下了的。
韬光養晦,現在這好像是奇皇後唯一的出路。
齊皇後在心中暗罵天牢中的秦王,實在是愚蠢太過,這明擺着就是太子做下的局,太子不僅做了局,這局中還有蕭澈,而且從今日宮女傳回來的消息來看,蕭朔和蕭澈似乎站到了同一邊陣營去,乾安殿裏蕭澈不等說話,蕭朔便将他摘了個幹幹淨淨,想必這兩人也是才站到一起不久。
天牢中的秦王直到被人剝去了王爺服制,換上了胸前寫着囚字的囚衣,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已經不是王爺了,就連獄卒都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蕭晟擡頭,他看向牆上勉強可以稱為窗戶的那處,有光滲進來,也有風滲進來,蕭晟站在一堆茅草中間,比起身份的落差更讓蕭晟無法接受的事情,是他的父皇親口頒下了賜死他的旨意。
等到太陽再升起來的時候他便要赴死。
蕭晟哭着哭着,只覺得自己聲音嘶啞的厲害,他仍舊大聲的喊着冤枉,直至天色将晚。
冬日裏的夜總是來的格外快,太陽落到西邊,夕陽漸漸的也都散了,蕭晟沒有擡頭,他哭到雙眼疲乏酸痛,跪在地上嘶啞的喊着冤,他始終喊着要面聖。
期間獄卒用手裏的鞭子來抽了抽蕭晟的牢房門,他在門外大聲地喊着要讓蕭晟安靜一些,只可惜蕭晟沒有聽見,喊了一個下午,哭了一個下午,獄中當值的獄卒已經習慣了蕭晟撕心裂肺的哭聲。
自大炎開國,蕭晟是唯一一個得聖旨賜死的皇子。
獄中點了燭火,蕭晟雙手覆面,他總覺得自己再哭下去眼睛就要流血了。
天牢在宮城中位置最偏,可即便如此,當壽宴開始的時候仍舊有絲竹聲飄進大牢裏,蕭晟則哭的更慘了些。
蕭澈已經在蕭晟的牢房門外站了很久,蕭晟哭的慘烈,蕭澈卻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的背影。
蕭朔在得知蕭澈要去天牢看蕭晟的時候便将獄中一應全部打點好了,不會有人知道蕭澈這會兒來了,也不會有人來打攪蕭澈。
蕭澈手中拿着蕭晟牢房門的鑰匙,站了很久,他還是打開門鎖進去了。
蕭晟聽到了他身後的腳步聲,他滿懷希冀的以為是疼他愛他的父皇來收回成命的,涕淚齊下,他轉身看到的卻是蕭澈。
蕭澈高高在上,哪有舊日裏被他欺侮時那半點無能的樣子,蕭澈站在那,蕭晟感覺自己被蕭澈這樣俯視着,倒還不如死了算了。
蕭澈半蹲下來,他伸手捏住了蕭晟的下巴。
蕭晟哭了一整個下午,他再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有力氣能把蕭澈如何了。
“皇兄。”蕭澈勾了個笑。
獄中燭火和月光輝映,喊冤的聲音,哀嚎的聲音層出不窮,幾相攪在一起便更能讓人深覺無望。
蕭澈盯着蕭晟渾濁的眸子,他笑道:“皇兄現在感覺如何?”
蕭晟像是一條瘋狗,他抓着蕭澈的手想要咬他,只是蕭澈捏他下巴捏的緊,他并沒有機會。
“當日裏皇兄派人刺殺本王卻傷了靖言的時候皇兄便該料到會有這一日。”蕭澈微微擰眉:“怎麽真的到了這一日,本王瞧着皇兄倒是有些不習慣了呢?”
蕭澈此刻就是為了痛打落水狗前來的。
誰說踩落水狗不過瘾,過瘾的很。
看着幼時欺淩自己,長大之後仍然不把自己當成人看的秦王落得如此境地,蕭澈只覺得心中暢快,一想到是自己出手将他置于如此境地,他心裏便是暢快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