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活着才行

乾安殿中跪着的諸位大臣,聞聽蕭澈此言皆是叩着首也不忘面面相觑,殿中安靜,竊竊私語聲漸起,蕭澈垂首睨向衆人。

太子奉旨搜景和宮,此事事發突然,不過是一個晌午的時間這乾安殿中便跪了這樣多的人,蕭澈微擰眉心,瞧着地上跪着的那一群糊塗蛋,他倒是也不奇怪,如今正殿中跪着的這些,十位中當有八位是當年一同上了折子請旨徹查他的外祖家的。

蕭澈眉眼微垂,他想不通,當年精明的很的一群人,怎的如今就蠢成這個樣子了。

昨日裏皇上壽誕,中午下了旨今日處死秦王,賜死皇子,這樣重的事情不見誰來叩頭請皇上三思,任由事情發酵了一整個晚上,都不曾見有誰去那牢獄之中看看秦王,一個個那會兒倒是知道明哲保身,如今到了景和宮這一個個的倒是腦子不清楚了。

“父皇下旨命太子殿下搜景和宮,諸位大人跪在這是來為皇後娘娘求情麽?”蕭澈負手立于衆人之前,即便是自幼便不得皇上寵愛,實在是放養長大的孩子,可他身體裏流淌的到底是當今聖上的血脈,子承父相,蕭澈此刻是有幾分熙寧帝的樣子的。

似盛了外頭風霜的一雙眼睛,視線淩厲又直白,線條流暢清晰的面龐不怒自威,那是天家的威嚴,是皇子在衆位矮他許多節的大臣面前的威嚴。

殿中大臣皆不敢擡頭,不過倒是有敢出面的。

“如今陛下龍體欠安,免了臣等往乾安殿來請安,這會兒臣等不過是想得見聖顏,可也叫李公公攔在了這。”

蕭澈認得出來說話的那人,此人正是吏部尚書邢濤,前任吏部尚書乃是齊皇後的叔叔,前些年老尚書病重的時候親自提拔了邢濤上來,蕭澈眉心微動,在這随時都會發生巨變的宮中,當真也還有忠心二字可言。

實在是有些像個笑話。

邢濤跪着往前挪了兩步,直言道:“如寧王殿下所言,如今聖體欠安,秦王又剛剛.此乃我大炎動蕩之際,倘若中宮生變,其影響可謂巨大,故而臣等往此不過是想求皇上三思,岚霜公主尚在宮城,如此鬧下去,定要叫北朔一族看了笑話去。”

蕭澈等着邢濤講話說完,邢濤跪在蕭澈的腳邊,蕭澈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裏多了幾分瞧傻子的憐憫。

“邢大人自覺所言甚是有理麽?”蕭澈冷冷開口,他複又瞧了一圈這正殿中的,正殿中跪着的這些大臣沒有一多半也要有一半都是與齊皇後的母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的,秦王能坐到生前那位置倒也多虧了這些人出力,只是秦王自個兒愚蠢,拿到了手裏的竟也保不住,沒那個本事。

蕭澈接着道:“難為邢大人将衆位大人一個個聯絡起來給你們撺掇到這乾安殿來,只是本王有一句話想問衆位大人,邢大人出言你們便跟着來了,待來日父皇龍體康健問邢大人罪名的時候,衆位大人也要如今日一般陪着麽?”

蕭澈這話說完,地上叩着衆人倒是實打實的慌了。

蕭澈緩慢踱了兩步,看了邢濤一眼,邢濤跪在地上仍舊沒有擡頭,只是從那微微有些搖晃的身形中不難看出來,邢濤是有些慌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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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可知父皇為何下旨要搜景和宮?”

乾安殿中安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熙寧帝病重的消息捂得嚴實,只怕此刻即便這些人已經跪在了這,他們仍舊不知裏頭內殿裏躺着的那位已經是口眼歪斜,半邊身子似木頭一般,即便他想起身出來聽聽這群人是如何為皇後求情的都不能了。

這群大臣竟也能受了齊皇後三言兩語的蠱惑就跪在這。

蕭澈道:“昨日宮中變故諸位皆知,父皇心中本就又氣又傷,壽宴未完急火攻心,昨夜太醫前來問診的時候衆位也是在的,可聽見太醫如何說的了?”

昨夜太醫說熙寧帝龍體無礙,只需靜養,這話是當着衆人的面說的,也算是有個對證。

蕭澈哼笑了一聲接着道:“母後疼愛秦王兄之心當真叫本王羨慕,不過母後拿錯了主意,怎好拿着當年本王母妃文佳貴妃之死及其母家慘遭滅門的原因來脅迫父皇能放了秦王兄呢?”

殿中嘩然,衆人頓時吵了起來。

“寧王殿下此話何意,還請明示!”

“寧王殿下!擅自出言诋毀皇後娘娘乃是大罪!敢問寧王殿下是否有什麽證據能夠證明殿下所言!”

“臣等請見陛下!”

“當娘文佳貴妃乃是抑郁而亡,其母家意圖謀反,這其中能有什麽緣由!”

蕭澈聽着,看着,眼前這群人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卻不知道該怎麽辦,跪着的人急了,蕭澈卻不急,他不緊不慢的說道:“衆位大臣想要進殿給皇上請安,這也不是不行,只是皇上如今難說一句整話,諸位瞧見可又要抹上兩把眼淚,父皇瞧了可不是更覺心焦?”

“難說一句整話?”

蕭澈這一句話無異于火上澆油。

“昨夜太醫來診不是說陛下只需靜養便可,如何到這會兒就是連句整話都難說了呢?”

“臣等愚鈍!還請寧王殿下明示。”

蕭澈也不急着将事情講給群臣聽,他在想他的外祖家當年慘遭滅門的時候,還有他的母妃身中毒藥而亡的時候,那些時候,眼前這些急着要一個真相,急着要一個說法的人又都在何處同誰做那一根繩上的螞蚱。

“寧王殿下!”有老臣急了,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蕭澈身邊跪下,很有幾分可憐的意味,他道:“還請寧王殿下明示。”

蕭澈終于肯開口道:“皇後去而複返,請旨赦免秦王不成,生了歪主意,皇後前腳走出乾安殿,皇上後腳便中風倒下!衆位大臣同本王講講,本王父皇所飲的那碗藥!當中真的沒有蹊跷麽!楚王當年好好的,怎得如今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們心中當真是不明了麽?如今一個個跪在這求,是求着父皇能夠收回成命保中宮安穩還是求着父皇早洩下旨治你們一個勾結後宮妄議朝政之罪?”

這罪名大似天,縱然齊皇後許給這些人再大的好處,這些臣子到底還是顧忌着項上人頭,連着叩了幾個頭連着言道自己糊塗,蕭澈斜睨他們一眼,任由他們滾蛋了。

邢濤仍舊叩在殿中,他跌坐在地上,儀态盡失,蕭澈只道:“大人還不早些回去?如今隆冬已至,外頭路滑,大人命人車駕回府的時候可要小心着些,若出了些什麽事,府中夫人這年關可是要如何過。”

蕭澈要往內殿中走,邢濤卻伸手拉住了蕭澈的腳踝。

“殿下!”邢濤聲音發顫的求道:“是臣有眼不識泰山!殿下!殿下!請殿下饒臣一命嗎,不.不.臣可以死,臣可以死,只是請殿下饒恕府上小女,饒恕賤內,請殿下開恩啊!”

蕭澈居高臨下,他回頭瞧了一眼邢濤,複又道:“邢大人此話怎講?本王如今提點大人,叫衆人早早的散了,難道不是在保全大人麽?”

蕭澈蹲下身子,他看着邢濤笑,笑容倒有幾分恭敬,只是莫名的讓邢濤背上生寒,當日裏文佳貴妃母家沒落可是少不了他的奔走出力。

人人都道蕭澈是個傻子,只當他拿傻子一般的瞧不起,見過他狠狠地埋在鼓裏,如今衆人卻是恍然明白,經年以來,被蒙在鼓裏的是他們而已。

蕭澈什麽都知道,他也不是不想為自己的母妃還有自己的外祖家報仇,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而已。

那些走出乾安殿的大臣或許不知道,可經蕭澈提示了一嘴的邢濤卻是心中清楚,只怕蕭澈等的機會已經到了,先是秦王,再是皇後.

只怕蕭澈的目的不僅僅是這樣。

李福海迎蕭澈進內殿的時候,邢濤擡頭看了一眼蕭澈的背影。

當真的皇帝的兒子,心狠手辣,如假包換。

內殿裏頭要比外殿中暖和許多,光線也要昏暗許多,殿中的藥味仍未散盡,叫暖爐這麽一烘倒是更明顯了。

“李公公,父皇的午膳用的如何?”蕭澈烤着手問道。

“啓禀寧王殿下。”李福海躬身道:“午膳倒是用了兩口,只是許是皇上胃口不佳,又許是伺候的人是不周到的,皇上只吃了兩口便擡手打翻了碟子。”

蕭澈回頭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喉嚨似風匣一般發着嗚嗚聲的熙寧帝。

他又問道:“那午膳過後的藥呢?可吃了?”

李福海搖了搖頭:“不曾。”

蕭澈收回已經烤暖的手,他道:“既如此便讓人重新溫了藥來,本王親自喂父皇。”

李福海躬身退出去,不到一刻便捧了一碗藥湯來,蕭澈說內殿有他不用別的人伺候,李福海這才帶着店內的小太監退了出去。

蕭澈手中執着藥碗,他先是用一塊明黃的帕子替熙寧帝擦去了嘴角懸着的口水,接着用湯匙涼了碗中藥湯,他喂到熙寧帝嘴邊又道:“父皇不喝要怎麽能行?若是不喝藥怎麽能活着?父皇得活着,得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造下的業障報應在自個兒身上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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