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護他周全

蕭澈手中執着湯匙,在藥湯中輕輕攪了兩圈,藥湯濺起來的水滴砸在玉碗的碗壁上,蕭澈盯着碗中漾開的水圈微微有些愣神。

待李福海從外殿進來,他上前禀道:“啓禀寧王殿下,太子殿下已經到景和宮去宣旨了。”

蕭澈松手,手中的湯匙跌回碗中,匙柄磕碰在玉碗的邊沿發出很清脆的一聲響,他倒是沒有問李福海太子有沒有說什麽,他轉而問道:“李公公,這內殿一直都是你在伺候麽?”

李福海颔首道:“正是了殿下,一直是奴才在伺候的。”

蕭澈又問道:“公公便如此确定這內殿不曾有旁的什麽人進來過麽?”

李福海躬着身子,略有些遲疑的朝空曠的內殿中瞧了一眼,這內殿從昨夜皇帝卧榻起便只有他一人伺候,餘下的也就是蕭澈進來過,旁的人,不曾來過的。

“啓禀殿下,是奴才在伺候。”

蕭澈垂眸看向手中的藥碗,他想許是自己多心了,遂又斂聲道:“本王知道了,還請公公多留神,父皇所用的一應藥材不得經他人之手,這內殿自今日起便不需旁的什麽人伺候了。”

李福海拱手道:“奴才明白。”

蕭澈順腰間掏了一錠銀子出來遞給了李福海:“今日本王出來的急不曾尋了什麽好東西,這些只當請公公喝茶了。”

李福海好不惶恐的拿了那一錠銀子,他聽起來很感念蕭澈的恩德:“多謝寧王殿下,只是往後殿下可省了這些賞賜,殿下對我李家的恩德,奴才銘記于心,此生叮當當牛做馬回報殿下。”

蕭澈擡手示意李福海下去。

這樣的虛言他聽在心裏也不見得有多麽的感動,從小就生活在波詭雲谲裏的蕭澈深知,在這皇宮裏沒有誰會永遠對誰忠心,李福海自熙寧帝仍是王爺的時候就在王府伺候了,到現在不也還是因為他施舍的一點小恩小惠便倒戈朝向他了麽。

蕭澈從來沒有覺得有誰是永遠能夠被他利用的。

藥喂到嘴邊,熙寧帝将嘴巴抿的極緊,每當蕭澈坐在這得時候,熙寧帝幾乎都是在用全身的力氣去抵抗他,從前身強體健的時候仍然要忌憚這兒子三分,現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就連身邊的親信大太監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蕭澈的人。

熙寧帝現在不僅僅害怕蕭澈,他更害怕蕭澈手裏的那碗藥。

蕭澈如今算的上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熙寧帝從沒發現他這羊皮竟然能一披就是這許多年,熙寧帝更不知道這張人畜無害的羊皮底下藏着的又是怎樣的狼子野心。

蕭澈什麽都知道,那他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呢?

現在滿宮都是他的眼線,他的支使,他若是想在藥裏動些什麽手腳這不僅僅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更能将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熙寧帝自知自己現在無法發號施令,更加無法讓蕭澈像從前一樣還對他有幾分忌憚,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抵抗,奮力抵抗,即便到最後也是毫無作用的。

這對從來都是俯視別人的天子來說,無異于一種天大的打擊。

蕭澈見藥喂不下去,他也不再想同熙寧帝說什麽只有活着才能看見自己造下的孽回饋回來的孽力了,他的耐心沒有那麽足。

事情沒開始的時候蕭澈就沒想過開始,甚至有的是耐心能同他們耗,那會兒大家相安無事,朝中只看秦王和太子在鬥,可秦王千不該萬不該起了心思朝慕容靖言下了手,事情在蕭澈幾番不得已的情況下開始了,現在論誰叫結束也都是不可能的了。

蕭澈的耐心也消耗的幹淨了,他現在恨不能一夜之間将宮中這些紛亂全部了結,天亮之後就是嶄新的一天。

嶄新一天當中會發生什麽事呢?

他會登基,會過上他從前連想象都無法接受的那種生活,會披上一身龍袍站在至高點像他的父皇一樣俯視衆人。

也不全都是一樣的,蕭澈想,他同他的父皇唯一的差距應該就是他會好好保護他心愛的人。

不管是在王府不争不搶的時候,還是現在不得已的要去争不得已的要去搶的時候,又或者是在那他迫不及待想要快點到達的嶄新的一天裏。

他會永遠的護着慕容靖言。

為他做一只籠中雀,被他困在江山之間,再用這座困住他的江山來護慕容靖言的周全。

蕭澈思及此,他伸手捏住了熙寧帝的下巴,兩個指尖正好卡在熙寧帝的齒關之前,輕輕一捏,熙寧帝便不得不長大了嘴巴。

蕭澈端起藥碗,看向熙寧帝的時候他眼底無波,打從心底裏對這個親手滅掉了他外祖滿門,又眼睜睜看着他的母妃含恨而終的男人,蕭澈再難泛起一絲憐憫的意思,即便這個現在只能靠着含混不清的嗚咽聲來表達自己的意思的男人是他的父親。

蕭澈甚至覺得父親這樣偉大的詞是不該安在眼前這人身上的。

他分明就是個小人才對。

蕭澈從內殿出來的時候李福海正等在外邊。

“殿下,陛下可用了藥了?”李福海上前問道,他瞧見蕭澈的戶口上似乎沾了不少藥湯,他遞了一塊帕子過去。

蕭澈拿過帕子胡亂擦了一把手又将帕子遞給了李福海,他道:“父皇已經吃了藥睡下了,不管是太子還是冷宮,有什麽消息都不必去打擾父皇了,若是不急的便等着本王明日來了公公再來禀報,若是急的,公公派人去寧王府就是了,且讓父皇好生睡着吧。”

李福海躬身道:“奴才明白。”

蕭澈走出乾安殿,李福海再三道恭送殿下,蕭澈連頭都沒有回。

走出乾安殿,蕭澈站在殿前的臺階上擡頭望天緩緩的出了好長一口氣,這殿中實在壓抑非常,坐的時間有些久了感覺身上的骨頭都快變得僵硬了。

金瞳上前來。

蕭澈站在那擡着頭閉着眼睛,感受到金瞳的走近,他仍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問道:“可是府中又有什麽事?”

金瞳低聲笑道:“不曾有什麽事,奴才只是來為殿下披上大氅而已,殿下可是近日來累着了?奴才瞧着殿下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了。”

蕭澈嘆了一口氣,哪裏是近日累了才臉色難看,這臉色許是從今日午後起便不大好看了,其中緣由不過是因為一個慕容靖言。

蕭澈攏好大氅,他拾階而下說道:“命人在府中備好水,本王身上乏的厲害。”

“是。”

待到蕭澈行至寧王府,才下了馬走進府中便有小厮來報:“殿下,熱水和晚膳都已經備好了,殿下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

蕭澈将身上得到大氅解下來交給了那近前來說話的小厮。

他問道:“世子何在?可知道本王回來了?”

那小厮道:“回殿下,殿下前腳剛進宮世子後腳就進了殿下的書房。”

蕭澈看了一眼那小厮又問道:“去本王的書房了?誰在跟前伺候?”

小厮答道:“殿下恕罪,奴才并不知是何人伺候在世子身邊,世子吩咐不許任何人近前打擾,奴才們也不敢上前去奉茶,這會兒可要知會世子殿下已經回府了?”

蕭澈稍作猶豫,慕容靖言總是愛這樣将自己關起來,多半是又在做起了什麽詩,這會兒自己若是去打擾,讨不到好果子吃暫且不說,想必還要被挾着質問一番午後進宮為何不同他說。

蕭澈想了想,決定還是等慕容靖言将那詩做完了自己再去認錯的好,遂吩咐那小厮道:“且不必打擾世子,本王先沐浴,等世子從書房出來了再傳晚膳就來得及,晚膳可命人備了鴿子湯?”

小厮颔首道:“已經備下了。”

近日慕容靖言專愛這湯,已有兩三日不曾用過了,蕭澈趕在他開口要之前命人備下他還能圖個新鮮勁多喝上兩口。

蕭澈先行去了後院寝屋沐浴,金瞳伺候着蕭澈更了衣,屋中再沒留旁的什麽人,蕭澈邁進浴桶,溫熱的水将皮膚浸泡,他靠在桶壁上,水線壓在胸肌一下,露在水面上的皮膚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涼氣,倒也很快叫水汽給烘暖了。

蕭澈仰着頭,喉結頂着頸上的皮膚起伏,忽而有人含住了他的喉結,用舌尖輕輕頂*着。

“靖言。”蕭澈回手攬了一下。

慕容靖言身上的袍子叫蕭澈手臂上沾着的水漬給弄濕了。

“殿下。”慕容靖言伸手覆在蕭澈的肩上,他雙手微微用力,替蕭澈捏了肩膀,他問道:“殿下從幾時起這樣神秘了?出府回府都不叫人知會靖言的。”

蕭澈擡手握住了慕容靖言纖細的指尖,他閉着眼睛享受着慕容靖言帶給他的溫度,他緩緩道:“本王走的匆忙自然是要和靖言道歉的,不過本王回來的時候下人說靖言在書房忙着不準旁的人打擾,本王又怎麽敢去?”

蕭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這味道同慕容靖言身上原有的香氣是很不同的,要比慕容靖言身上的香氣濃郁一些,這味道不太适合慕容靖言。

“靖言去哪片林子裏了?惹得這一身的香回來。”

慕容靖言反手打了蕭澈一下,他撒嬌一樣說道:“殿下好沒良心,可睜眼瞧瞧這是什麽東西。”

蕭澈睜開眼睛之間慕容靖言手裏展了一張畫,畫的正是蕭澈。

蕭澈抿唇笑着問道:“用梅花汁子入了墨?”

“殿下怎麽知道?”

“可瞧瞧你這畫都有幾分花了。”

慕容靖言不幹了,只耍賴說道:“殿下莫要笑話靖言的畫技,這是靖言的一番心意,縱然花了殿下也要好生收着。”

蕭澈突然轉身,撲騰起來的水花将慕容靖言的袍子也給沾濕了,他仰望着慕容靖言一雙眼睛,執着慕容靖言的手。

他多麽希望慕容靖言是沒有秘密的慕容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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