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異族男子
炭盆中的火花炸響,蕭澈身上穿的單薄,他斜倚在椅子上,立在他面前的金瞳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蕭澈擡眼,眉眼之間似落了今冬的第一場雪一般。
“殿.殿下。”金瞳支支吾吾的,不敢擡頭去看蕭澈的臉色。
蕭澈深沉了一口氣,暗影探得的消息不會有假,倘若慕容靖言城外那莊子裏當真還住着除滄瀾以外的一年輕男子,那男子又會是誰,慕容靖言又是為何将他藏在那處莊子裏。
“可探得那人的身份?”
蕭澈的語氣平穩,聽不出是怒還是急,總之四平八穩猶似聽得的是旁人的事情一般,金瞳只稍擡眼便瞧見了蕭澈深擰的眉心。
暗影的動作極快,探來的不止有慕容靖言那莊子裏還住着旁的人,自然是将那人的身份也一并探來的,只是那人的身份叫金瞳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倘若此刻他張口向蕭澈禀報那人身份,只怕今夜往後寧王府中便再不得寧日了。
“說!”蕭澈怒喝一聲,臉已經漲紅,脖頸上青筋暴起,眉似豎起來了一般,眼底泛着幾分怖人的紅。
金瞳身形微抖,他忙将身子躬的更低了些,他不敢再耽擱,只道:“啓禀殿下!暗影探得.世子那莊子裏所住着的人正是.”
蕭澈猛的喘了一口氣,不論這莊子裏住的到底是什麽人,慕容靖言都是瞞了他的,這便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這許多年的人,他倒是有幾分好奇能是什麽樣的秘密值得慕容靖言一邊說愛他一邊騙他。
“世子那莊子裏住着的是一異族男子,瞧着樣子滄瀾同那異族男子倒像是主仆關系。”金瞳忙道。
“異族男子?”蕭澈冷聲問道:“可是赤月一族的人?”
金瞳拱手,他不再說話卻給了蕭澈答案。
慕容靖言的莊子裏住着寒影。
蕭澈輕笑,原來他曾經得到的消息竟是真的,赤月一族丞相一般地位的老寒影大人身故,其弟子承了他的名號,仗着大炎無其畫像便早早的攜了自己的人進宮,從前秦王在時,蕭澈得到的消息不過如此而已。
蕭澈身上的力氣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他的肩膀慢慢的塌了下去,頹然靠在椅背上,蕭澈用手撐住了自己的額角。
好像有很多從前沒有哦頭緒的事情在此刻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例如當時太子手下羅追從秦王府中翻出的那許多秦王同赤月寒影的信件來往,蕭澈原本只是備了一封的,可當日金殿對峙,羅追奉上來的是一摞信件,蕭澈彼時只當太子陷害秦王心切,兩人想到了一起去。
不料,同他想到一處去的竟另有其人。
蕭澈不願意繼續猜測,事到如今,有很多事情也不再需要他繼續猜測下去了,蕭澈撐着額角的手微微有些抖,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金瞳瞧着蕭澈的神色忙奉了一盞熱茶近前去:“殿下,夜深風寒,殿下莫不如早些回寝屋中歇了吧。”
蕭澈不言語,他的榻上如今睡着慕容靖言。
蕭澈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走回去,更不知道自己今夜要如何若無其事的躺在慕容靖言的身邊。
慕容靖言究竟是赤月的什麽人,究竟是寒影的什麽人,他才能夠讓寒影住在他城外的莊子中,從南方回來的究竟是不是安樂侯府的世子。
蕭澈輕輕按了按向外頂着發痛的額角,他勉強嘆了一口氣,心中的堵塞半分都沒有疏通的感覺。
“金瞳。”蕭澈什麽都還沒有查出來,可聲音卻已經有氣無力,好似他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金瞳應了一聲在,蕭澈又道:“倘若本王讓你們去查當年安樂侯府世子在南方是如何長大的,會不會有些難為你們?”
作為寧王府的奴才,不管是金瞳還是暗影,他們只有聽從蕭澈命令的份,只要是主子的吩咐,無論這命令有多難完成,他們都沒有拒絕的資格,莫說此刻蕭澈想要知道的是安樂侯府世子當初在南方是如何長大的,就算是蕭澈想要知道的是安樂侯當年如何同夫人情投意合,喜結連理的,他們都必須要能查得出來。
“殿下。”金瞳略擡起身子,他問道:“殿下心中可是有什麽懷疑?”
蕭澈搖了搖頭,他能有什麽懷疑呢,他什麽都不敢懷疑,他怕暗影和金瞳查出來的事情剛好能夠成為他心中疑慮的佐證。
蕭澈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可在面對隐約的真相的時候蕭澈心中卻是怕的,他不怕自己這許多年的愛與癡竟然錯付在他身上,他只怕自己這許多年竟是叫別人蒙在鼓裏做傻子一樣的敲打,自己不僅不曾覺察,還要做出一副讨好之相博他一樂。
就在瞬間,這些年的疲憊感好像瞬間翻湧上來,蕭澈有些手足無措,他慢慢站起身。
蕭澈在心中暗道,倘若此刻所有事情都尚未明了的時候他便是打從心眼裏認定了慕容靖言并非真正的安樂侯世子,若是他真的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就打定了慕容靖言同赤月舊朝是有什麽關系的,這未免有些殘忍。
“殿下,奴才送您回去吧。”
蕭澈步伐有些沉重,他走到書房門口,金瞳已經将門打開。
今夜不知怎的刮起了北風,凜冽的風似刀子一般,不僅往蕭澈的臉上刮,也吹進了蕭澈的心裏。
“殿下,風涼,回吧。”金瞳又勸了一句。
蕭澈這才擡了步子邁出書房的門檻。
一路行至後院,蕭澈在金瞳推開屋裏的門的時候止住了金瞳的動作。
金瞳明白蕭澈是有吩咐,只将搭在門上的手收了回來,又附耳過去。
原也不用金瞳這樣小心翼翼的,蕭澈此刻能提起來的力氣原本就不算大了。
蕭澈問道:“安樂侯有幾日不曾來看過世子了?”
金瞳粗粗一算道:“回殿下,要有三四日了。”
蕭澈輕點頭又問道:“可曾派安樂侯府上的人來問過世子近來如何?”
金瞳搖頭,安樂侯的确不曾派人來問過。
蕭澈複又道:“想必是侯爺自行來往寧王府深覺不便,侯爺心中是記挂世子的,想必世子也是想念侯爺的,金瞳,明日清晨下了早朝,派人去請侯爺來。”
金瞳不管會錯了意,只問道:“殿下,是将侯爺直接請來後院同世子敘話還是先将侯爺請去前廳同殿下喝茶?”
蕭澈盯着眼前的木門道:“世子今夜睡得晚,想必明日起不得那樣早,便将侯爺請去前廳就是。”
金瞳拱手道:“是,奴才明白。”
蕭澈擡手道:“下去吧,不喚你們不用進來伺候。”
金瞳退下,走出後院的時候他一步三回頭,生怕蕭澈做出什麽舉動,更怕這樣重的風将蕭澈吹出個好歹來。
蕭澈在門口站了良久,直到北風将他身上的衣衫盡數打透,他感覺自己的皮膚都沁了一層涼。
邁進這道門則是似春日般的暖。
可蕭澈卻擡不起力氣進去。
他輕輕勾了勾唇角,很有些自嘲般的笑了笑,說來好笑,他現在此刻竟然有些怕見到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能夠瞞他,可蕭澈覺得自己做不到慕容靖言那般。
想起慕容靖言今日晚些時候說愛他的那副模樣,蕭澈猛地擡手扶住了門。
慕容靖言可以有秘密,他可以連這個身份都是假的,他來帝都哪怕是進寧王府都可以是別有用心的,可蕭澈想,總不能連他親自說出口的愛也是假的吧。
總不能連這幾年的纏綿與兩心一處也是假的吧。
倘若是,又該如何自處。
倘若不是.
蕭澈希望不是。
推開門,屋中燭火昏暗,安神香的香氣繞過屏風萦繞而來,炭盆燒的好,屋中的熱氣撲面而來,将蕭澈撲的一愣。
蕭澈擡眼望去,屏風擋住了榻上睡着的慕容靖言。
蕭澈擡步走進屋子,他自己關好了門,腳步輕輕走到榻邊,他彎腰,想要掀開衾被的邊角重新躺回已經睡着的慕容靖言身邊。
慕容靖言似乎也已經察覺蕭澈回來了,只是睡得太熟,實在難睜開眼睛,只能動了動身子,像是想要即刻靠近蕭澈的懷裏。
蕭澈提了一口氣,他緩緩吐出。
今日這榻,他是無論如何都上不去了的。
提着衾被邊角的手猝然放下,蕭澈走去了屋中的椅子前,坐在椅子上,蕭澈剛好能瞧見已經睡着的慕容靖言。
漫長的夜比宮中大獄的酷刑還要殘忍,整整一夜,蕭澈一直都坐在椅子上,他靜靜的看着慕容靖言,慕容靖言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全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同很多時候一樣,蕭澈的眼中全都是慕容靖言。
直至晨光熹微,蕭澈的眼底紅絲遍布,心同指尖是一樣的涼。
金瞳在外輕輕叩門,詢問蕭澈今晨是否還要進宮去乾安殿侍疾,蕭澈張了張嘴,喉嚨裏像是藏了幾萬根針一樣,他飲了一口桌上早已經涼透了的茶,才聲音嘶啞的喚金瞳進來。
慕容靖言聽見聲音微微睜了眼睛,他伸手摸向身邊的位置,微涼,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