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藥有蹊跷

寧王府後院,自打蕭澈起身進宮之後,只有雷生進屋來奉了兩盞茶,安樂侯同慕容靖言各守桌子一邊,父子之間連一句話都沒有。

慕容靖言對于将他養至這麽大的安樂侯,心中說不上有多感恩,他相信安樂侯當初之所以能夠将他收在身邊,不僅是因為當初寒影的師父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他,更是因為安樂侯的心中早就因為文佳貴妃之死對熙寧帝心存怨恨。

想當年安樂侯傾心與文佳貴妃,奈何文佳貴妃成了熙寧帝的人,倘若熙寧帝能護她一世周全也便罷了,可偏偏文佳貴妃一入宮門深似海,熙寧帝不僅沒有保全文佳貴妃,反而要她落了個不得善終,徒留一子在這世上也是白白受盡白眼和欺淩,只可恨他不過是一階武夫,他既不能留住自己心愛的女人,也無法在這樣的高牆裏明目張膽的站在她留下來的血脈身後。

安樂侯心中自然是有恨的,否則也不會在當初自己親生子身故之後,老寒影大人找上門的時候他只是稍作猶豫,只道要思索兩三日,三日之後還是他主動找到了老寒影大人。

慕容靖言早便知道自己進帝都不是來享什麽父母疼愛的,他是要來為自己的國為自己的家複仇的,從小就聽老寒影大人如此在他耳邊日日念叨,這大炎江山必不能讓蕭家做的安安穩穩,之所以選中安樂侯來做他的養父,不過是因為一切都是剛剛好。

安樂侯的親生子剛好因為自打出生便體弱送到氣候比帝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南方将養着,又剛好只養了幾年便夭折,又剛好這消息叫老寒影大人得知。

慕容靖言和安樂侯從來都是相互利用,這些年的衣食住行,慕容靖言皆是用自己在帝都中鋪子的收入支撐着的,明面上他不過是個安樂侯府裏受不得風吹日曬的嬌貴世子,實則他在帝都的産業只怕是要比蕭澈名下的還要多些的,否則人吃馬喂,慕容靖言如何負擔的起。

安樂侯接連嘆氣,只管飲茶,不消片刻便飲了兩杯茶下肚,放下茶盞,仍舊是嘆氣。

慕容靖言終于出聲問道:“侯爺在嘆什麽?”

安樂侯深知這寧王府并非他和慕容靖言從前想象的這樣簡單,有些話他不敢在這裏同慕容靖言說,也不知道該怎麽在這間同慕容靖言說。

半晌,安樂侯才道:“靖言,如今宮中接連遭變,寧王的心思怕是有一大半都放在宮裏去了,你若繼續在這住着,豈不叨擾?”

慕容靖言轉眼看向安樂侯道:“侯爺何時這樣關心我了?”

這些年大抵是因為慕容靖言原本的身世,又或者是因為這安樂侯府獅子的位置原本是該屬于那早早夭折的安樂侯親生子的,如今叫一異族人平平占去,安樂侯對慕容靖言的态度總是平平,慕容靖言傷了的那一夜也不見他有多着急,這會兒操心起了慕容靖言住在此處是不是叨擾蕭澈,這讓慕容靖言不得不多想。

“你是我的兒子。”到底是經過大場面的人,安樂侯總是氣定神閑,他道:“本侯關心自己的兒子還分什麽時候麽?”

慕容靖言無言看着安樂侯,他總覺得事有蹊跷。

“侯爺可是聽說了什麽?”慕容靖言問道。

眼見着安樂侯猶豫有餘,慕容靖言便知侯爺大抵是害怕隔牆有耳,只是他不知道寧王對于慕容靖言到底新人到了什麽地步,心有顧慮罷了,看着他如此猶豫,慕容靖言更是斷定安樂侯是知曉了什麽。

“侯爺只管放心說,我不叫人,是不會有人進來的。”

屋中沒有別的人伺候,安樂侯一再謹慎的看着慕容靖言。

猶豫再三,他還是同慕容靖言講了他方才在前廳聽見的事情,他問道:“寧王可是為你尋了名醫,說是要用本侯的腕血入藥?”

慕容靖言眉心微皺,他從白到黑都在這寧王府裏,寧王府裏哪處多了一朵花,哪處少了一棵草他都是清清楚楚的,至于這位名醫,慕容靖言倒是聽都沒聽過的,用腕血入藥則更是荒唐,如今什麽樣的房子還要以人血入藥。

“侯爺這是從哪聽來的荒唐事。”慕容靖言心底自然是起了猜測的,只是這一把火到底沒有燒到蕭澈身上。

安樂侯壓低了聲音道:“你近來做事可有讓寧王捏住什麽把柄錯處?”

慕容靖言沉思,他将自己從安排人在帝都中傳散文佳貴妃與熙寧帝之事開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仔細思量過,若論錯處,恐怕也只有金瞳傳信被抓到了沒燒完的紙條一事,只是這事不了了之,雷生也并未再打探到什麽消息,城外寒影如今住着的那處莊子也似鐵桶一般,想來蕭澈只怕是還沒有查到那邊去,他同蕭澈所說的滄瀾回了南方家裏,他也将滄瀾家裏那邊打發的明白。

慕容靖言總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哪裏出了錯。

安樂侯湊近了些将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他道:“這寧王府并非你我想象之中這樣容易踏足,寧王也并非你我看到的那樣毫無心機,今晨他命人到府上傳了我來,在前廳的時候他說為你尋了名醫要以本侯腕血入藥,只怕.”

慕容靖言驟然捏緊了自己的衣袖,他補全安樂侯的話說道:“侯爺是怕寧王殿下正在懷疑侯爺同我之見的父子關系是否有假?”

安樂侯重新坐直身子,他嘆了一口氣道:“寧王若是查不出來還好。”他轉頭看了慕容靖言一眼問道:“倘若寧王查出來了,你當如何?慘遭滅國的舊朝王子,你覺得他會放過你麽?”

慕容靖言一時沉默了,他沒有底氣去回答安樂侯的話。

自然是不能的。

不過蕭澈所謂的放過和不放過,絕對不會是因為慕容靖言的身世問題,慕容靖言回想這些年之間的種種,蕭澈若殺他,想必也要為了慕容靖言當初并不會看在眼裏的那二兩真心還有半分都不肯傾注的愛意。

安樂侯問慕容靖言該當如何,慕容靖言輕笑,他能如何呢?

蕭澈是承了熙寧帝的性子的,從他此番出手就能瞧出他的狠辣果決,以雷霆之勢使了一招借刀殺人,出頭的事情全要太子去做,又拒絕了迎娶岚霜公主,現在滿朝文武不知道要怎樣誇蕭澈的識時務了,反倒是太子如今只怕是更加不得人心了,進言将秦王屍首示衆,奉旨搜查中宮。

太子所作所為落在群臣眼裏是變相的為自己肅清道路,為自己的母妃肅清道路,如此不留情面的手段,從前太子一派的衆臣只怕是更不會同他站在一起,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論是更朝換代的時候還是如今,太子總不會饒過他們的,只怕他們也不會讓太子手裏鹽道的事情多麽好做。

這樣的節骨眼上,太子就是衆矢之的,太子倘若在監國期間行差踏錯只怕他的下場不會比秦王好到哪去。

慕容靖言道抽了一口冷氣,只覺得胸腔都是灌滿了涼,他眉心微動,蕭澈對誰手軟過呢?只要蕭澈想要做,只要蕭澈需要結果偏向他的時候,他什麽時候猶豫過呢?

而慕容靖言呢?他深知倘若蕭澈發現從前的日日夜夜不過虛妄,只怕蕭澈的果決狠辣就要用到他的身上了。

慕容靖言忽然解脫一樣攤開雙手,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好一個空空如也,到頭來他想放下的放不下了,想抓住的也抓不住了。

“侯爺。”慕容靖言勾唇扯了一個笑,他道:“靖言自己的事情不勞侯爺費心了,就算殿下知曉一切原委,殿下若是要殺靖言,靖言.”

安樂侯即便對慕容靖言有利用的成分在,可說到底這些年他也是真心實意将慕容靖言當做自己的親生子對待的,如今瞧見慕容靖言這幅模樣,他心中總是有些酸澀在的。

“靖言也只有一死。”慕容靖言說的輕輕巧巧。

宮中乾安殿,蕭澈将藥給熙寧帝灌下了肚,李福海正在收拾灑在龍床上的藥,蕭澈淨過手,他擡手喚了李福海。

李福海近前道:“殿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蕭澈瞧了一眼龍床上連睜着眼睛好像都很費力的熙寧帝道:“藥裏有問題,明日的藥等本王親自盯着去煎。”

“這!”李福海大驚。

蕭澈擡手壓在李福海的腕上道:“公公切莫聲張,今日公公将乾安殿好生查過一番,一個角落一只螞蟻都不要放過,公公明白?”

李福海忙躬身道:“明白,只是奴才愚鈍,殿下是如何知曉這藥中有蹊跷的?”

蕭澈回頭睨了一眼熙寧帝,他冷聲道:“父皇是多精明一個人啊,倘若這藥沒問題,就是為了那把龍椅他也要一時三刻的喊着你們奉藥來,如今吃個藥這樣費力,更何況本王總是覺得今日這藥要比太醫親自煎來的那幅略苦些。”

榻上的熙寧帝手裏緊緊攥着錦被,昨夜他仍能嗚咽着,雖是口齒不清,可好歹是能發出些聲音來的,可今日他竟似啞了一般,躺在那裏越發像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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