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去請世子
小德子的吼叫聲聲聲入耳,蕭澈不能裝作沒聽見,更不能裝作聽不懂,一旁站着的李福海臉色越發的難看,只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将小太監們從小德子房間內搜出來的東西呈于蕭澈。
“殿下。”李福海躬身上前,手裏捧着的是一紙包,紙包中仍餘了些藥粉。
蕭澈垂眸看去,那藥粉極細,呈白色,紙包中所剩餘量不少,可見這人是打算長長久久的将皇帝折磨死的,蕭澈并不同情熙寧帝,無論是他對待文佳貴妃之情誼,還是這些年作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經年遭遇的視若無睹,蕭澈總覺得他是死有餘辜,可畢竟,他是皇帝,這是蕭家的江山。
“可命太醫查驗過這藥粉?”蕭澈冷聲問道。
其實也不必太醫查了,倘若這是什麽好東西,小德子此刻也不會被五花大綁跪在這,倘若這東西真的是百利而無一害的,熙寧帝的病情也不會急轉直下直至今日口不能言,像廢物一樣躺在龍床上,吃食喝藥全等着旁的人來伺候。
李福海哪敢耽擱,他既然敢命人到寧王府去請蕭澈來,勢必一應已經查驗完畢。
“回殿下,奴才捉了小德子的時候便命人去請了太醫院的劉太醫,劉太醫已經查驗過,此刻正在殿外等候殿下通傳。”
李福海話音才落,蕭澈便擡手,他未置一詞,只聽李福海會意之後高聲唱道:“宣劉太醫進殿!”
片刻,劉太醫躬身進殿,掀了袍子跪在蕭澈面前。
蕭澈一張臉陰沉的像是要結冰一樣,只聽劉太醫問過安,他便問道:“李公公說已經勞煩太醫查驗過了?這是什麽物什?”
劉太醫叩首道:“回殿下!臣翻閱藥典書籍,倘若無誤,這便是赤月舊朝的毒物魂消散。”
蕭澈略一擰眉,好,很好,又是赤月舊朝,這次竟還涉及到他寧王府上的奴才了。
那雷生說是寧王府的奴才不假,可蕭澈記得真切,雷生是慕容靖言帶來的,入府之後只做些粗使的活計,是在滄瀾走了之後,慕容靖言才突然朝他要了雷生到身邊伺候的。
赤月舊朝,蕭澈撚了撚空蕩的手心,從前在心裏落下的那顆懷疑的種子終究還是生根發芽,他只是覺得有些可笑,笑自己的愚蠢,自然也笑熙寧帝的愚蠢。
倘若慕容靖言真的同赤月舊朝有什麽瓜葛,那安樂侯想必也是知道的,算上安樂侯聽聞需以親生父親腕血為慕容靖言入藥時的神色,蕭澈只嘆原來他是同他的父皇一樣的失敗。
他的父皇對自己青梅竹馬心生懷疑,惹得忠臣反目,如今竟落得到如此地步。
可蕭澈又好到哪裏去?
這還當真應了秦王臨死之前的詛咒。
劉太醫接着道:“這魂消散并不能叫人立時三刻斃命,倘若是身無舊疾的人經年累月的服用下去只會叫五髒慢慢衰竭,倘若是身患舊疾的人日日服下去,只恐會加速病況發展,無論從前身患何種疾病,最後也會死于惡化的舊疾,臣也查驗了陛下昔日所覆湯藥的殘渣,殘渣中是含有魂消散的,臣不敢欺瞞殿下。”
蕭澈深吸了一口氣,劉太醫不知這其中彎繞,于宮中紛争更是不曾涉足,只管問診配藥,劉太醫所言并不會是受誰指使來此胡沁一通。
那小德子在聽完劉太醫的話之後更是拼命的磕頭,連喊帶叫的說道:“殿下!殿下!奴才沒有說錯吧!奴才不敢的!殿下!倘若不是殿下府上的雷生給了奴才這藥!奴才這自小便在宮中伺候,經年不曾踏出宮門一步,奴才如何能尋得這赤月的藥粉啊!殿下!殿下!奴才不要銀子了!奴才不要銀子了!只求殿下寬恕奴才啊!”
蕭澈瞥了一眼小德子,他叫小德子喊的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要炸開了一樣的疼,他慢吞吞的說道:“乾安殿內侍小德子,藐視君威,意圖弑君,即刻,杖斃。”
蕭澈說的輕巧,如此便要了一條人命去。
有人将小德子拖下去的時候小德子仍是喊個不停,直到被拖出殿外仍能聽見他求饒的聲音,李福海心知蕭澈心中為此事煩悶,遂跟至殿外吩咐道:“還留着嘴給他嚎,不怕殿下連你們幾個沒眼力的一起杖斃?”
未待李福海轉身,羽林衛手中刀鞘直直的朝着小德子的心口窩砸下去,這一下下去,小德子便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乾安殿中,蕭澈看着劉太醫面前的那包藥粉,他好半晌都沒有說話,劉太醫叩在地上也不敢擡頭,半刻,蕭澈終于嘆了一口氣又道:“辛苦劉太醫,太醫先回吧。”
劉太醫跪了安,李福海又進殿來。
蕭澈起身,李福海問道:“敢問殿下,如今當作何處置?今日乾安殿聽見這事的人.該如何?”
蕭澈站在那,目光有些虛無的落在殿外的石階上,落雪已清,殿門未關,刺骨的冷風肆虐,李福海問蕭澈該怎麽辦,蕭澈也想知道,他該怎麽辦。
“羽林衛如今在太子麾下,動不得。”蕭澈語氣波瀾無驚,仿若這事同他府上毫無關系,他接着道:“聽見了就聽見了,是本王治府不力,本王必将呈一個交代來,公公好生照看父皇,若有事再去寧王府禀。”
李福海拱手:“奴才遵命。”
眼看着蕭澈走出正殿,李福海搖頭嘆息道:“造孽啊,造孽啊,漂浮這許多年,總算有了些露頭的意思,卻不曾想叫自己府上的人給背叛了。”
待蕭澈走出乾安殿,金瞳忙上前替蕭澈披了大氅,金瞳沒有随着蕭澈進殿伺候,站在廊下方才也只瞧見了羽林衛将小德子拖出去的場景,替蕭澈挽了結,遂問道:“殿下,當真是那小奴才所為麽?”
蕭澈沒有說話,他拾級而下,每一步走的都極其沉重。
他要回府去,要好生問問那雷生他的背後是何人在指使,要好好問出來這些人送魂消散進宮所圖到底為何。
回府車駕上,蕭澈閉眼假寐,他今日許給慕容靖言的那一場成親禮仍然歷歷在目。
大紅婚服,一雙龍鳳燭,交杯合卺酒,同天地許下的生生世世一雙人,難不成這一日未過便要化成泡影了麽?
蕭澈倒是希望這事同慕容靖言半點關系都沒有,當日他不過是被一刁奴使出的苦肉計給迷了眼睛,只是用錯了人,看錯了人。
可從前紛擾,樁樁件件都在告訴蕭澈,慕容靖言身上的秘密是和赤月舊朝緊密相關的,金瞳帶回來的每一道消息,安樂侯對于慕容靖言傷勢的不上心,慕容靖言對愛一字避而不談,這些都在告訴蕭澈,他希望的是絕望。
車輪停下,金瞳掀了轎簾,他輕聲道:“殿下,已然回至府上。”
蕭澈緩緩睜開眼睛,他道:“命人将雷生帶來本王書房,定要讓安樂侯世子知曉此事。”
金瞳不敢多問,只得道:“奴才遵命。”
夜色已晚,寧王府的庭院中燃了燈籠,混着茫茫月色,稱着院中落雪未免凄涼,蕭澈每朝書房走一步,就離他不想知道的真相更進一步。
待蕭澈行至書房,雷生已經跪在書房裏了,只是雷生同小德子不同,他将腰板挺得筆直,絲毫沒有懼怕之色。
蕭澈進門,他不急着坐,只在炭盆上烤着冰涼的手,書房內照蕭澈的意思只燃了一根蠟燭,光線昏暗,襯的蕭澈的臉色越發的沉重。
“你可知,本王宣你來此處所為何事?”
雷生道:“回殿下,奴才不知。”
蕭澈眉心微動,他将炭盆上的鐵絲網取下,他道:“這炭盆燃的不好了,過來,給這炭盆取些舊炭出來。”
雷生緊張的吞咽口水,他不敢起身,只跪在地上朝蕭澈所在位置挪動。
他拿了鐵鉗,蕭澈登時道:“放下,用手。”
至此,雷生便知定是自己傳藥入宮一事敗露,今夜他必死無疑,死并不可怕,作為寒影大人培養的死士,作為已經死過一回的人,雷生并不怕死,他心中只做咬緊牙關的念想。
雷生顫顫巍巍的将手伸進炭盆中,越近那熾熱的灼燒感便越明顯,還不待他将手完全伸進去,蕭澈便擡腳将雷生的手踩在了炭盆邊,那一圈鐵片已經燒紅,雷生的手在貼上去的瞬間,蕭澈便聞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說。”蕭澈不疾不徐的問道:“是誰指使你?當日你又是怎麽騙過世子哄他帶你進寧王府的,你送魂消散入宮,是要替誰報仇?”
雷生疼了滿腦袋的汗,他只驚叫一聲過後便死咬着牙關,面對蕭澈的問話他半句也答不出來,掌心的痛錐心蝕骨。
“嘴巴很硬。”蕭澈挽了個瘆人的笑接着道:“既然你不想答本王這一句,本王便重新問,你所謀之事,與安樂侯世子,究竟有無關系?”
雷生在聽到安樂侯世子幾個字的時候登時喊道:“無關!奴才所謀之事全是為了赤月枉死将士!全是為了慘遭滅門的王!奴才所謀之事同安樂侯世子!并無半分關系!”
蕭澈輕點頭,他道:“好,你也知道你所犯之罪該當何種刑罰,你是安樂侯世子帶進本王府中的,今日也該由他親自送你走。”
眉心未皺,蕭澈又喚金瞳道:“去請世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