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河邊。
紛雜的腳步聲驚起了栖息的飛鳥,日頭正毒,曬得河面白茫茫一片。
海藍皮膚的類人拎着石矛,帶領族人一路追蹤到森林邊緣,來到河邊後,他們發現了少年們上岸的地點,但只有進入林子的腳印,四處查探後類人首領意識到自己可能追錯了方向。
出林子的路只有這一條,如果少年想要逃跑一定會從河邊經過,而現在看來。
“他們不識路,走錯方向,往森林腹地去了。”
類人陰沉着臉,帶着獵人回頭繼續追蹤,這次的方向是往森林腹地,比起不熟悉白桦林的少年們來說,類人的速度無疑更快,何況他們還會走近道。
而另一邊,安迪和奧斯丁休息一夜後,在清晨開始跋涉,經過昨夜,小貴族不再嚷嚷不休,在清晨的陽光落下之前跟随安迪動身。
他們翻過了草甸和一小片白桦林,來到另一片更加古老的闊葉樹林。
日頭毒辣,曬得樹葉軟蔫蔫,森林裏蟬鳴鳥叫都帶着一股焦躁的火氣,恍如蒸籠,安迪在白桦樹的陰影下行走,還是被悶出了汗,幹脆脫了外套,解開襯衫,露出汗涔涔的胸膛。
他的野外生存經驗都來自于小時候。
安迪的老爸是個務實勤勞的礦工,祖父卻是個經驗老道,但不長命的獵手,小時候他常帶着安迪一起進山,但自從他因為失誤被棕熊啃掉了半邊臉之後,父母就不再允許他帶安迪打獵。
但誰想到,父母去世後,那點可憐的經驗會成為安迪賴以生存的保障之一。
女神星依然高高挂在空中,熾白的陽光刺得人眼疼痛。
安迪擦了擦汗,走過白桦木,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堆糞便,他猜測是某種大型動物,于是停下來,判斷後轉向另一個方向,奧斯丁緊緊跟着他,哪怕雙腿發軟,也不敢叫停,他看上去可比開始時老實多了。
“安迪。”他環顧四周,小心翼翼的說:“如果我們回頭的話,還可以沿着來時的路回去,那裏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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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沼澤裏爬出來之後,小貴族就吓破了膽,對森林充滿了恐懼,嘴裏總是說走回去的話,但安迪根本不理他。
“巴拉巴拉巴拉。”安迪翻了個白眼,加快了速度,疑神疑鬼,用棍子四處戳的小貴族被甩到了屁·股後頭。
“等等我。”小貴族趕緊追上去,驚惶不安:“這裏太可怕了,別讓我一個人。”
安迪忍了又忍,罵了句粗話,他回頭看了一眼緊張兮兮的卷毛讨厭鬼。
“你少說點話還可以省點力氣。”
小貴族默不作聲,偏過頭擡高下巴,一副尊嚴受到侮辱的模樣。
安迪一哽,摸了摸胸口,幹脆的無視了小貴族的一切請求,自顧自的趕路,又不至于不管他的死活,夜晚的篝火和白天的食物都有他一份,雖然分量很少,味道也并不美味。
剛開始他還會抱怨,或者盯着那捧酸澀的野果面露難色,等安迪宣布食物不夠,他要負責自己吃的大部分時,他才開始惶惶不安,把野果吃的幹幹淨淨。
安迪并沒有欺負他,現在正值夏季,只要自己動手,森林裏總能找到吃的,沒理由讓他什麽也不幹,坐享其成。
可惜他的行動力有限,能把一場好好的覓食行動當成生死攸關的歷險,笨手笨腳,拖泥帶水,懼怕受傷,即使自己已經滿身污泥,臭不可聞,仍然能理直氣壯的對着趴在地上,灰頭土臉的尋找六月瓜的安迪面露鄙夷。
而真正讓安迪惱火的,是他抱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低聲說了句。
“肮髒的下等人。”
安迪默不作聲,從密密匝匝的葉子裏找到甜美多汁的六月瓜,享受的一口一個,嚼的汁水四溢,奧斯丁呆呆的張着嘴,不停地咽着口水。
“想吃嗎?”安迪說。
奧斯丁期盼的看着安迪,以手遮掩,輕輕咳嗽了一聲:“如果可以的話。”
安迪眼神示意,奧斯丁立刻走過來,但冷酷無情的少年用草帽罩住那捧六月瓜,翹着二郎腿:“你拿什麽和我換?”
奧斯丁瞠目結舌,沒想到這不是免費的午餐,他舔了舔嘴巴:“金子,我有很多的金子。”
安迪看着他,不鹹不淡的說:“行,一百個金幣,現在給我吧。”
“我現在沒有。”
“那就拿你有的和我換,還要把話說的好聽一點,而且我必須告訴你,你在請求別人為你做某事的時候,最好使用客套點的詞彙,比如說請,又比如說求您,你現在可不是在自家的莊園裏。”
奧斯丁漲紅了臉,捏緊拳頭憤怒道:“你這是在羞辱我。”
安迪嗤笑了一聲:“我在羞辱你嗎?好吧,無所謂,如果你願意這麽想,但你必須因為此而感謝我,因為你只需要付出一點無用的尊嚴,就能從我手裏分出去一半甜美的食物,就像你花金幣一樣,那麽現在向我支付酬勞。”
奧斯丁咬了咬牙,他怒不可遏的盯着那雙黑亮的眼睛,壓抑的怒火迸發出來:“為什麽你要一直針對我,羞辱我,我們現在不應該是同一陣營嗎?侮辱我能讓你得到什麽好處!”
少年臉上挂着笑容,眼神卻十分冷漠:“因為你覺得向我說請是侮辱,因為你認為我理應為你提供服務,你想他媽·的不勞而獲,卻指責我對你太苛刻。”
奧斯丁張了張嘴,臉色發白。
安迪将六月瓜收進草帽裏:“接下來我勸你少說話,不然可沒水喝。”
一路哭到森林的貴族終于放下了姿态,當命令,請求,咒罵都沒有用的時候,他識時務的聽從少年的建議。??選擇了閉嘴,趕路。
他不再大吼大叫,但依然膽小怕事,動不動就尖叫,身上仍然有濃厚的貴族式行事風格。
即高高在上的憐憫,和他本身令人發指的蠢笨。
奧斯丁對于安迪的評價一無所知,他竭盡所能的跟上安迪,那個窮鬼蠻橫,專斷,卻有着鋒銳的洞察力,同時也十分不近人情。
“如果你停下來,就等着死掉吧,我不會再救你一次。”
他無情的說:“我為我的命負責,你也要為你的命負責。”
奧斯丁的絲衣早已經被汗水漬透,黏黏的粘在身上,他不肯脫,也不肯解開散熱,海藻般濃密的長發此時變成了催命符,籠着熱氣騰騰的脖子,不停地流汗。
他一刻不停地嚼着草莖,但那點微末的水分根本緩解不了饑渴,他們走了很久都沒有碰到水源,也沒有找到吃的,奧斯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就像一個命不久矣的肺痨病人,眼巴巴的盯着安迪的腰。
那裏有一包野梨,可他不敢開口讨要。
組成闊葉林的樹種繁多,物産豐富,安迪的野外經驗足以找到食物,他觀察環境,根據糞便和腳印,避開了可能有大型掠食動物出沒的地點,花了點力氣找到了一野梨樹,也因此,奧斯丁被安迪揍了一頓。
起因是因為那株高大的野梨樹,梨樹上爬着很多螞蟻,高處還盤踞着幾只紅毛猩猩,森林裏的果樹周圍總是遍布着危險,但沉甸甸的野梨子對于久未飲水的兩個少年來說誘惑太大了。
安迪幾乎沒有猶豫,就下了決定。
即使如果被發現,大猩猩的暴戾和兇狠可以輕易嚼碎他們。
他讓小貴族在離樹二十英尺的地方發出聲響,吸引猩猩的注意,自己則悄悄的潛行到野梨樹下,趁機偷幾個梨子,因為梨樹高,果子伸手夠不到,需要爬一段樹,這比較考驗速度和反應。
“如果它們跑過來怎麽辦?”小貴族不安道:“太危險了,要不我們走吧。”
安迪看了奧斯丁一眼,他的嘴巴已經幹裂,正不安的舔着:“誰知道下個水源在什麽地方。”
“可這也太丢臉了。”奧斯丁嘀咕。
安迪反問:“在猩猩面前,你們也要講究貴族那一套,難道指望它洗幹淨雙手再捧着果子送上來嗎?”
奧斯丁不說話了,安迪又囑咐了幾句,便鑽進了林子。
奧斯丁只好站在空地上大吼大叫,手舞足蹈的吸引猩猩的注意力。
安迪穿過灌木叢,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接近,爬上野梨樹,接近果子,細密的樹葉遮住了他的身體,安迪悄悄地摘着果子,專心致志,以防摔下去。
一切進行的很順利,安迪摘到了果子,原路返回,卻沒想到一直在吸引猩猩注意的奧斯丁突然尖叫着逃跑了。
而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一只花栗鼠跳到了他的背上。
被留下來的安迪目瞪口呆,他想下樹,卻被紅毛猩猩發現,嘶吼着吊着樹枝沖過來。
安迪頓時手忙腳亂,逃竄中不小心掉下樹,脊背刮到了樹枝,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他連滾帶爬,被猩猩攆着跑了一英裏多。
事後,安迪找到了奧斯丁,狠狠揍他一拳,陰沉的臉可以擠出水,奧斯丁就算再蠢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再得罪他,哆嗦着嘴唇把咒罵都吞了下去。
而那些梨通通都沒有他的份。
安迪不再對小貴族好言好語,甚至不願意和他說話,即使奧斯丁提起話題,也只能得到對方沉默無言的回複。
森林中的行走漫長而寂寞,安迪不再和他交談,也不負責小貴族的飲食,奧斯丁就像一個提線木偶,失去牽引之後呆站在原地,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嘗試過道歉,但安迪已經開始厭惡這個随時會抛棄同伴的人,何況他吐出來的言辭如此蒼白無力,不具備任何誠意。
奧斯丁從來不曾嘗試過對誰低聲下氣過,更別說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對一個平民致歉,因此他只能艱難的依靠自己,回想所學所識,來分辨猜測哪些植物能吃,在夜晚到來的時候,為篝火撿幾根細樹枝。
反而是安迪,他背上的傷得不到良好的照顧,已經開始感染,他的臉色越來越差,精神狀況也越來越不好,他依舊釆食漿果,腳步不停,卻依然睜着眼睛無能為力。
在茫茫林海,沒有神官,沒有術士,不會有誰來拯救他。
奧斯丁什麽忙也幫不上,光是同伴奄奄一息這個消息,已經夠讓他膽戰心驚,惶惶不安了。
他不能再依靠安迪,兩個人行走的速度也因為安迪的傷勢拖延,三天,他們只翻越了一座不高的小山包,面容沉毅的少年就倒地不起了。
奧斯丁驚慌失措,哭的撕心裂肺,在一通無用的禱告和請求後,他終于反應過來,從身體裏擠出點行動力,跌跌撞撞的跑去找水。
而等他千辛萬苦的用樹葉盛着水走回來,安迪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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