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因為傷勢的原因,安迪和奧斯丁不得不停下來休整幾天。
這是兩人争執後的結果,一開始,安迪固執的認為自己可以趕路,他受傷習慣了,認為自己壯得像牛,對于那道麻煩的傷口并不怎麽看重,因此第二天就想踏上旅程。
小貴族本來想反駁,但安迪不願意聽,他非常強硬的表示:“女神在上,我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
結果天不亮他就再度發起了高燒,氣若游絲的躺在地上,要去見死神了。
這個在奧斯丁眼裏嘴巴刻薄,行事粗犷的窮小子燒紅了臉,奄奄一息的說着胡話。
“女神……在……在……上……”
奧斯丁已經吓壞了,他手忙腳亂,亂七八糟的找着能緩解症狀的東西。
安迪渾身發熱,虛弱的祈禱,完事後糊裏糊塗的呓語。
“南瓜派……是最好吃的派……”
“威爾去死吧……”
“哦,安妮……”
他嘆着氣,睜開腫。脹的眼睛,虛弱的對小貴族說:“女神在上……其實……你不算讨厭……至少是貴族裏……比較讨人喜歡的……”
奧斯丁搗着羊甘石,手指磨出了血也咬牙堅持,聽到安迪的話,突然哭出聲:“你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完了,完了,我們完了。”
奧斯丁哭喊咒罵,恐懼又無助的把他輕輕放平,他用溪水給安迪降溫,用手指碾碎了漿果喂給他,把羊甘石搓成粉末攪拌草木灰給他上藥。
這一切他都做的生澀又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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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迪身上的熱度來勢兇猛,沒有任何消退的意思,奧斯丁翻看他背上的傷口,皮肉翻卷,糊着草木灰和羊甘石的地方已經開始化膿。
“天哪,我真不應該給他這麽上藥。”
奧斯丁臉色煞白,如遭雷擊,不敢相信是自己害死了安迪,他騰地從地上站起來,痛苦的抓着自己的頭發,卻整理不出頭緒。
“不能慌,不能慌,他還沒死。”奧斯丁咬着手指,來回踱步,一邊掉着眼淚,一邊哆哆嗦嗦的安慰自己:“窮鬼都命長,他不會死的。”
奧斯丁感謝西彌斯學院的述略,因此知道了許多有趣的小知識。
他揩了揩眼淚鼻涕,粗魯的撕掉了另一邊的絲織袖子,沾濕,用木棒卷了在火上烤,等到冒起白煙,再一點點清理創口。
如果安迪死了,奧斯丁必須自己面對這片林子,到時候等待他的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難以忍受的孤獨,和日複一日的無望旅途。
安迪燒的糊裏糊塗,他有時覺得自己好多了,有時候又感到呼吸發沉,難受的快要死過去,等到他真正的清醒,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
傍晚,他慢慢睜開眼。
安迪半躺在溪邊的泥坑裏,木然的四處打量,勞累了一天的奧斯丁躺在他旁邊睡容沉重。
安迪心中一動。
只是他躺的地方,怎麽看都像塊刨好的墳地。
絕望的小貴族做了平時不會做的粗活兒,在同伴奄奄一息的時候哭着刨了兩個坑,還用爛木頭做了兩塊墓碑。
【他葬身于此】
【奧斯丁·菲爾普斯】
“好在他不是直接把我埋了。”安迪把墓碑扔到一邊,扯了扯嘴角。
連續兩次高燒帶走了安迪大部分精力,他不得不同意停下來養傷的建議。
他不能動,照顧兩人的重擔就落到了瘦竹竿似的小貴族身上,他臉色蒼白,既消瘦又孱弱,多日勞累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具行走的屍體,動作僵硬,神情頹喪。
高傲的神情沒有了,昂貴的衣服沒有了,漂亮的小皮靴髒的不成樣子,因為找吃的,養尊處優的雙手也布滿污泥,血跡斑斑,他活得就像一個在林子莽來莽去的類人。
小貴族依然時不時的哭泣,崩潰的尖叫,但發洩後仍會站起來繼續做該做的事,他反而不怎麽抱怨了,有時候他會任由眼淚滾下來,手裏專心致志的磨着羊甘石礦,神情專注又麻木。
周圍沒有漿果叢,他需要一個人出去找吃的。
他會在清晨陽光照射下來時出發,烈日炎炎的中午回來,下午的時候照料安迪,晚上一個人坐在篝火邊發呆,忙碌的一天從早到晚,安迪睡着時他一個人望着小溪,孤獨的流眼淚,看上去頹喪又可憐。
他無法和時睡時醒的安迪交流,也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況,辛苦的擔負着兩個人的生死,壓力常常讓他痛哭失聲,但每一天,活下去就是恩賜,看到明天的太陽就該歡欣雀躍。
但好在,安迪逐漸好一些了。
這天中午,奧斯丁頂着毒辣的太陽,帶着新鮮的野果回到了小溪邊,他腳步疲乏,形容憔悴,幾乎就要站不穩。
但很快,他發現一直躺着的安迪神态放松的盤着腿坐了起來,除了臉色蒼白,看上去的狀況意外的不錯。
“安迪。”
小貴族跌跌撞撞的走到他身邊,神情呆愣吃驚,片刻後他似乎反應過來,手裏的野果撒了一地,他的眉毛松開,嘴唇翹起,表情欣喜若狂。
他尖叫着說:“你好些了嗎?我是說你覺得怎麽樣,痛嗎?我每天清潔你的傷口,它看上去結痂了,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好的。”
安迪沒來得及說話,小貴族的眼淚突然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他捂着嘴,忍耐似的,肩膀誇張的聳動着,泣不成聲:“我以為……嗚我以為……你嗚……要死了……我也我也完了……太可怕了。”
他哭的太傷心,太難看,既痛苦又慶幸,複雜極了。
安迪嫌棄的表情微微松動,他張了張嘴,不知所措的伸出手,又不知道應該放在哪兒。
這種時候他應該表現得像個可靠的硬漢,維持冷靜的表情,自信或者輕松的拍拍小貴族的肩膀,可安迪病了好久,幾度以為自己要去夜的國度,重新睜開雙眼太不容易,他也激動的想哭。
安迪強忍着,焦躁的皺着眉毛,猶豫了一會,最後拍了拍奧斯丁瘦弱的肩膀,吸了吸鼻涕,硬邦邦的說:“對,我們都不會死,還得麻煩你把刨出來的墳地給填上。”
奧斯丁邊哭邊點頭:“好。”
“……”
安迪的好轉是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他們向着女神星,重新走上了回家的旅途。
這次奧斯丁不再保持沉默,前幾天的孤苦生活讓他心有餘悸,他簡直想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
安迪忍耐着奧斯丁唠叨,縱容他一臉亢奮的趕路,他有點懷疑小貴族的精神狀态,自從他清醒以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深刻。
人迫于生活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改變,這原本不稀奇,但奧斯丁來勢洶洶,安迪不知道自己應該震驚于他烤蟲子吃的饑不擇食,還是吃驚于他撿動物頭骨燒水喝的勇氣。
“這個不能吃。”
安迪抓住小貴族的手,把他手裏的林蛙奪過來放生,奧斯丁瞪着眼,委屈極了。
“為什麽不能吃。”
安迪将白色的林蛙放到白桦樹上,青蛙鼓了鼓腮幫子,跳遠了,他回頭解釋:“白色的精靈都是女神的使者。”
奧斯丁不敢置信,氣憤道:“那都是神話裏東西。”
安迪不理他,對着青蛙跳走的方向簡單的禱告了幾句,奧斯丁氣憤的踢了一腳白桦木,自顧自的往前走。
安迪跟上去,看着他把手裏抓着的,野草串着的螞蚱挨個數了一遍,從一到十,又拍拍胸口,摸到一把漿果,才露出安慰的神情。
安迪:“……”逐漸失去語言。
白色的樹蛙大概有毒,奧斯丁的手連着胳膊,又痛又麻的腫了一夜,他哭的睡不着,安迪無奈,講些奇怪的故事吸引他的注意。
殘暴的國王,仁慈的王子,虛僞的公主,故事太精彩,奧斯丁總算安靜睡着了。
他們長途跋涉,忍耐饑渴,爬過一座又一座山坡,看過成千上萬古白桦木在風中低語。
深山露野,長河迢迢,古老的森林,無邊的草原,經歷漫長而又艱辛的跋涉,群山快要看到盡頭,興奮的少年們決定停在河邊休整。
小貴族脫·光衣服,光着屁股紮進水裏,像一條白花花的大魚,安迪哼着歌,惬意的坐在岸上,丢着石子打水飄,不時瞟一眼奧斯丁的方向。
小貴族游了一會,從水裏鑽出濕漉漉的腦袋,天是藍的,草是綠的,他自己拍着水花,痛快的洗刷着身上的塵土,幹淨了,才慢騰騰的走上岸。
安迪不能下水,奧斯丁散着濕漉漉的頭發,光着屁股坐着曬幹衣服。
類人的長矛就是在安迪和奧斯丁最放松的時候出現的,他們提着武器從白桦林裏沖出來,突然接近,像一群覓食的,早有預謀的狼。
安迪瞳孔微縮,迅速反應過來,把坐在石頭上曬太陽的奧斯丁一腳踹進了河裏。
奧斯丁失聲大叫,噗通掉進水。
“跑!”
安迪大喊,他本來受了傷不能碰水,這時候也顧不了,想跳下河,他剛站起身,小腿猛地一緊,劇痛傳來,他低下頭一看,兩端纏繞着石頭繩索緊緊拴住雙腿,迫得安迪跪倒在地。
奧斯丁從水裏探出頭,顯然以為安迪在戲弄他。
“跑啊!”
安迪氣的大吼,奧斯丁後知後覺的看到岸上迅速接近的藍色身影,吓得魂飛魄散,扭頭拼命的往河對岸游。
安迪蒼白着臉色,看着奧斯丁游走,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叫他回頭。
夢境似乎成了真實。
一共三個類人,不同的膚色。
長途追蹤讓他們看起來更加精瘦悍勇,散發出擇人而噬的恐怖氣息。
海藍色的大手粗暴把他從地上撈起來,狠狠扇了兩巴掌,打掉了安迪的一顆牙,他吐出口血,一股濃郁的煙葉氣息湧入鼻端。
類人死死掐着安迪的脖子,等他快窒息才放開,鷹隼似的雙目望着逃跑的奧斯丁,暴躁的罵了句,卻遲遲沒有下令去追。
安迪痛苦的喘着氣,他咬着牙,慢慢閉上眼。
小貴族逃脫,但是這次,安迪并不認為他抛棄了同伴。
意料之外的事,安迪也不知道這些類人陰魂不散,會一路追到了林子裏。
夜深,抓到類人們帶着安迪往回趕,但長時間的搜索追蹤讓他們疲憊不堪,在抓到俘虜後,獵人們提議好好的休息一晚。
他們把安迪捆在了樹上,綁得結結實實。
安迪無法像上次那樣脫身,他焦躁的扭頭到處看,熊熊火光,黑夜裏,類人背後的灌木叢微微動了動,一個白花花的東西一閃而過。
安迪微微眯起雙眼。
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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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