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字條

回到侯府,霜月把秦老安人和羅夫人送的回禮放進庫房,冷嬷嬷則拿着拟好的禮單同楚黛商議。

楚岚再嫁回昌遠伯府,自然不會有好日子過,楚黛沒盼着那位繼室如何欺負楚岚,可對這門親事,她也沒打算上心。

商議幾句,便定下來。

香英提着雲杪,領着伺候雲杪的小太監進府時,楚黛這邊正擺午膳。

鳥籠挂在廊庑下,籠門一打開,雲杪便松開籠杆飛出來,落在楚黛肩頭。

親昵蹭着她側臉,怪裏怪氣撒嬌:“漪漪,雲杪好想你呀。”

這幾日,雲杪的狀态一日比一日好。

破損的羽翅順眼了許多,哄人的話,張嘴就來,也不知是不是香英教它的。

“漪漪也想雲杪。”楚黛含笑輕點它小腦袋,又摸摸它晴藍色羽翅,“給你帶了好玩的,待會兒叫霜月拿給你。”

話音剛落,雲杪撲騰着翅膀飛起來,扯着嗓子飛入房門:“霜月,霜月,我要好玩的!”

楚黛無奈搖頭,跟着走進去,示意霜月停下手裏的活兒:“拿給它吧,先哄咱們雲杪玩。”

銀質小搖鈴,啄一下就泠泠作響。

藤編的秋千架也小巧精致,秋千索上還裝飾着細小絨花,帶着香氣,栩栩如生。

雲杪最喜歡的,還是她特意挑的那匣琉璃珠子。

精心磨出不同紋理,灑在廊下美人靠上,折射出瑰麗璀璨的光彩。

它叼回匣子,又叼出來,無意中滾落,趕緊撲騰着去撿,又是原來活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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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黛腿上搭着絨毯,斜倚美人靠,捧着從尚書府帶回的那卷書看。

時不時擡眸望它一眼,手中書卷不知不覺便看了一半。

“姑娘,劉太醫來了,說是接替郭院正替您看診調養。”香英從院外進來禀道。

又是劉太醫?楚黛微訝,放下書卷輕問:“從前不都是郭院正嗎?”

郭院正還是普通太醫的時候,便替她看病,爹爹說郭太醫醫術高明,果然後來就擢升院正。

“劉太醫說是太後娘娘吩咐的,已同夫人說過,奴婢也不清楚。”香英被問住了。

霜月卻想起一事,眼皮突突直跳。

昨夜被兩名玄冥衛帶離,他們閑聊時,似乎說過,玄冥衛暗暗處理掉一批細作,因為牢裏死了一位太醫。

會是郭院正嗎?

細一想,又不太可能。關進玄冥司監牢,那位太醫得犯多大的事?郭院正不像會做傻事的。

不多時,楚黛步入花廳,含笑寒暄:“有勞劉太醫。”

說話間,她注意到,劉太醫腳邊擺着一只藤箱,比醫箱大不少,不知裝的什麽。

“楚姑娘無須客氣,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劉太醫說着,将小腕枕放在兩人中間的方幾上。

楚黛伸長手臂,雪腕搭在小枕上,劉太醫隔着絹帕替她診脈。

霜月握着持壺,替劉太醫續茶。

茶碗斟得七分滿,她退開一步。

手中持壺也忘記放下,指骨攥緊問:“奴婢冒昧,敢問劉太醫,郭院正可還在太醫院?”

聞言,楚黛擡眸望她一眼,察覺到霜月古怪的緊張,她很詫異。

沒想到,劉太醫收回手,說出一句讓她震驚不已的話。

“不在,郭院正得急病死了。”

“怎會如此?”楚黛睜大眼睛,瞳孔因震驚而擴張。

與此同時,嘩啦一陣碎裂聲,霜月手中持壺落在地上,碎成數片。

“奴婢該死!”霜月躬身請罪,白着一張臉,準備用手清理地上碎瓷片。

喵嗚,楚黛聽到一聲貓叫,軟軟的,像是幻覺。

“無妨,是在下欠考慮,人有旦夕禍福,姑娘不必驚惶。”

劉太醫提起藤箱,推開茶碗和腕枕,将藤箱輕輕放在方幾上:“有勞霜月姑娘替在下取紙筆,上回的方子需稍作調整。”

“去吧。”楚黛沖霜月吩咐。

霜月愣愣走出門,心裏一個聲音反複提醒她,郭院正不是得急病死的,他死在玄冥司。

箱籠裏發出些許響動,像是爪子撓東西的聲音。

裏面裝的是活物?

楚黛正想着,便見劉太醫打開箱籠:“小東西吓醒了。”

說完,一道白影躍出來,精準地落到楚黛懷中。

毛茸茸熱乎乎,是雪寅。

楚黛面上一喜,也顧不上再問郭院正的事,她捉住雪寅前爪,笑問:“你怎麽來了?”

“喏,有人托在下給楚姑娘帶張字條。”劉太醫将一份卷好的字條遞給楚黛。

楚黛放下雪寅前爪,接過字條,展開來。

“今日朕沒來,楚姑娘該不會很失望?”

字如其人這話,用在宋雲琅身上,再合适不過。

凝着字條上潇灑桀骜的字跡,楚黛腦中自動浮現出他說這話會有的神情。

失望?還真沒有,她心內只有驚喜。

她答應要日日喂雪寅,巴不得皇帝別再突然出現,每日遣魏公公或是旁人把雪寅送來。

應付皇帝比她看半卷書還費心神,尤其她腦中仍記得皇帝那句話,明知是假,她仍吓得不輕。

楚黛螓首微垂,睫羽遮住眸中喜色,她默默将字條重新卷好,攥在掌心。

劉太醫從箱籠中取出食盒,遞給楚黛:“陛下今日忙于朝政,在下說要來請脈,他便托我把雪寅帶來。”

果然,在紫宸宮裏恹恹的,不肯吃東西的雪寅,到了楚黛身邊,分外乖巧。

看着雪寅不斯文的吃相,劉太醫狀若無意問:“陛下寫的什麽?楚姑娘有什麽回話,在下可代為轉達。”

楚黛愣住,還要回話?

是了,皇帝那句,應當是問話。

她想了想,抱着雪寅,擡眸道:“請劉太醫替小女子轉告陛下,見到雪寅,我很歡喜。”

待雪寅吃飽,劉太醫不顧它鬧騰,把它撈過來,放回箱籠。

雪寅掙紮着,要往外跳。

“為何要把它裝在箱籠裏?”楚黛不忍心。

劉太醫從宮裏出來,再到侯府,得有半個時辰,雪寅怎麽會乖乖縮在箱籠裏?

“它不讓在下抱啊。”劉太醫一手控住它,一手捏瓷瓶,彈開瓶塞,湊在雪寅鼻尖晃晃。

一息功夫,雪寅便安分下來,蜷縮着躺在箱籠中。

楚黛看得出,它只是睡着了。

“那藥會不會對雪寅不好?”楚黛有些不放心。

問出口,又覺失禮。

劉太醫倒不在意,笑着提起箱籠,放回腳邊:“在下是醫者。”

霜月失魂落魄的,拿了筆,走到一半又想起沒拿紙,耽擱不少時辰。

待劉太醫重新拟下藥方,交給楚黛,楚黛便吩咐香英好生送他出府。

“姑娘,郭院正不是得急病死的。”霜月嗓音發顫,把她聽到的,猜到的,悉數說給楚黛聽。

“姑娘,玄冥衛素來只聽陛下一人吩咐,郭院正犯了什麽罪,連罪名也沒有,就這麽稀裏糊塗死了?”霜月說着,臉色又白一分,拉住楚黛的手,“伴君如伴虎,姑娘千萬離陛下遠些。”

楚黛本也沒打算離宋雲琅多近,可她相信他是明君,不會胡亂殺人。

忍不住替他辯解一句:“玄冥司清理細作,郭院正被處死,兩件事湊在一起,有沒有一種可能,郭院正是被細作殺死的?”

紫宸宮中,劉太醫指尖沾些許藥粉,在雪寅鼻尖塗了塗。

片刻,雪寅清醒過來,睜開眼便揚起爪子去撓劉太醫。

劉太醫一手捉住它,一手擋臉,朗聲求救:“魏公公,救命啊!”

待殿內消停,宋雲琅把玩着烏金扇,望着劉太醫被雪寅抓得微亂的發髻,戲谑問:“字條交給她了?她看到字條,是什麽反應?”

劉太醫沒立刻回應,他放下剛咬一口的梅花形茶點,挑眉望向宋雲琅:“陛下若閑着沒事,不如下旨選秀。再不濟,去京郊獵苑發洩富餘的精力也好。逗人家無辜的小姑娘玩,不厚道哇。”

“誰說朕在逗她?”宋雲琅暗自查過楚黛生辰,來年三月便滿十七。

先時覺得她小,是拿她和雲寧郡主一樣看待,當她是晚輩。

可實則,母後說的不錯,孟夫人嫁與顧懷誠,他也算是她的兄長。

他們是同輩,宋雲琅很樂意這樣重新定性,她與他的牽絆。

“難不成,陛下是認真的?”劉太醫一臉驚詫,手中半枚茶點落在桌上。

宋雲琅将烏金扇合上,于指尖轉了一個圈,玩世不恭應:“有何不可?”

“楚姑娘說,見到雪寅,她很歡喜。”劉太醫盯着宋雲琅,補了一句,“臣以為,真正令楚姑娘歡喜的是,只雪寅去了,陛下沒去。”

“多嘴。”宋雲琅自己也能琢磨出這言外之意,不需要他直白說出來。

“那臣就再多一句嘴。”劉太醫頓頓,正色道,“楚姑娘不合适,即便來日解了毒,她的身子也最好不要懷胎生子,否則身子虧損得會比旁人大得多。古往今來,後宮沒有子嗣的妃嫔,少有善終的。”

宋雲琅略垂首,拿烏金扇冷硬的扇骨敲了敲腦門。

半晌,他擡眸,唇角笑意帶着似真似假的岑寂:“劉瑾啊劉瑾,朕好不容易遇上個合心意的,你一定要這般煞風景?”

“臣說的是實話。”劉太醫拈起掉落的茶點,抛入渣鬥,起身道,“陛下莫因一時迷失心竅,誤人終身。”

若替楚黛解了毒,她又落入後宮的龍潭虎穴,劉太醫會覺得自己在白費力氣。

言畢,他走出門去。

宋雲琅望着他離開的方向,手持烏金扇,久久未動,他是一時迷失心竅嗎?

作者有話說:

誠摯地向寶子們道個歉,今天梳理前文的時候,突然發現15章顧懷誠對太後的稱呼有個bug(已改,并拿着大綱狠狠拍自己一腦瓜)。

前面寫過,楚黛可以稱太後一聲姑母,設定上,顧懷誠是顧太後最小的弟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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