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良夜 [V]
“明明是陛下暗示臣女。”楚黛柔糯的嗓音壓得極低,使力把手往回收。
可他攥得牢牢的,她根本掙不脫。
“好,都怪朕。”宋雲琅愉悅低笑。
真正暗示她,等她索要後位時,不見她領會。
方才他規矩端方,什麽也沒說,她倒是自己想歪了。
不過,宋雲琅很樂意看到,她還願意往那方面去想。
而不是因着白日裏的事,又把心思藏得更深。
楚黛沒想到,他道歉這般幹脆利落。
忍着羞,擡眸望他,楚黛默默思量,他若不是為這個,又是為何而來?
正思量着,便見宋雲琅掀開她腿上薄衾,長指探至她寝裙下擺,輕易将她裙擺堆疊在膝蓋上方。
他指腹輕輕觸了觸烏青邊緣的雪膚,側眸問:“疼不疼?”
楚黛錯開視線,看看那烏青,又擡眸望他。
心神狠狠晃了晃。
白日裏,他做出那樣的舉動,不是想對她……
“臣女誤會陛下了。”楚黛別開臉,臉頰燙得像是需要拿冰塊敷一敷,才能降下熱度。
她細指輕輕搭在裙面上,微微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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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方才欲替他寬衣的舉動,感到羞恥。
正胡思亂想着,忽而,膝蓋上淺淺清涼滲入肌膚,帳內隐隐散着玉凝膏的香氣。
楚黛睇一眼,看見他一手握着玉瓶,一手沾着膏質輕輕塗抹在她膝頭烏青處。
他背對燭光,發頂玉冠光耀潤澤,面上神色看不太清。
可他動作那樣輕柔,楚黛能想象他定是極認真的神色。
宋雲琅指腹比她肌膚熱些,輕易化開膏質,觸在她膝頭,讓人心神不寧。
沐洗之時,她便看到膝上烏青,并不是很痛,也沒旁人瞧見,她便沒讓霜月替她塗藥膏。
沒想到,宋雲琅會将這樣的小事,記在心上。
可是,他如何知曉,她跪一下便會有烏青?
楚黛凝着他專注的側臉,清瑩瑩的眼瞳透着疑惑。
宋雲琅細細塗好一邊,又沾些膏質去塗另一只。
雖未看她,卻像是能聽到她心中所想。
感受到她的注視,他輕道:“頭一回在禦花園跪朕,便傷着,還染上風寒,母後怪朕心狠。”
他笑着收起玉凝膏,将她寝裙拉下,又替她蓋好薄衾,凝着她眉眼:“所以朕憐香惜玉,這一世都憐着漪漪,可好?”
一世?宋雲琅是不打算放手了?
即便得到她,即便冊立了皇後,也不放手?
本該難受的,可楚黛心內竟是悸動更深刻。
一時間,她腦中滿滿都是白日裏,他當着所有人的面降旨,令六品以上官員侯爵再不許納妾。
而陳筠在翰林院,正好官居六品。
他嘴裏說的是對昌遠伯府的不滿,實則,會不會有一絲是為她?
宋雲琅不是随意降旨革變,只為博紅顏一笑的人。
可只要想到,她可能是促使他雷厲風行的因素之一,她便控制不住內心波動。
對上眼前璀亮如星的眼眸,楚黛甚至忍不住想,她可能再難喜歡上旁的人。
在她說出,想求一心人共赴白首之後,他許她一世。
許是他的承諾來的正當時,也或是暖春良夜讓人格外脆弱,楚黛依在他懷中,竟難得生出一分貪心。
帝後大婚之前,她可不可以假裝,這短短的時日,他是她求的那個一心人?
“臣女不要一世。”楚黛輕輕搖頭,纖柔的臂環住他窄勁的腰,側臉貼在他身前,柔聲道,“只這兩個月便好。”
兩個月?正好是他設下的,冊立皇後的期限。
即便默認後位不是她的,她也願意順從他?
宋雲琅忽而有種,他的一腔熱情終于有回應的幸運感。
終究,他不是在強人所難。
他滿意彎唇,長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秀雅的下颌。
俯身附在她耳側,惡劣低語:“兩個月之後呢?做朕的皇妹?那先喚一聲皇兄聽聽。”
楚黛身形微微發顫,輕咬唇瓣,怎麽也叫不出口。
顧太後擡舉她,讓她稱他一聲皇兄。可沐恩侯府的姑娘們,見着陛下,也沒誰敢叫一聲皇兄的。
況且,他對她那些親近的舉動,哪一件是以兄長的身份做的?
“喚一聲,朕今日便不鬧你。”宋雲琅輕聲蠱惑。
她越是羞于啓齒,他越是壞心思地想聽聽。
遲疑一瞬,他長指已順着她頸線移至她領口處,靈巧地撚開一粒珠扣。
衣領被他挑得微微敞開,他指尖又移至第二粒珠扣上時。
楚黛慌忙低呼:“皇兄!”
她嗓音壓得低,驚惶得帶一絲哭腔。
宋雲琅似乎說話很是算數,指腹輕輕撚動她第二粒珠扣,遲遲未撥開。
“雲寧還想讓你喚朕一聲皇舅舅,幸而被朕唬住,漪漪是不是該謝朕?”宋雲琅含笑的低語,像長着無數看不見的小勾子。
謝什麽?謝他沒逼她喚一聲皇舅舅,而是皇兄?
楚黛心底那絲羞恥心重新攀升,很快便占據上風,柔柔推他。
許是她的回應讓他不滿,宋雲琅竟靈巧地撥開她第二粒珠扣。
扶住她微顫的細肩,将她欺至軟枕上,薄唇順着頸線而下,流連在心衣上緣。
惜琴守在門扇內,未掌燈的外間有些昏暗,目力變差,耳力似乎加倍聰靈。
庭院中風吹花落的簌簌聲,還有內室隐隐的輕語低咛。
她紅着臉,望着門扇上映出的斑駁搖曳的樹影,努力将注意力轉移到門外風聲上。
心下卻暗暗祈禱,陛下待楚姑娘莫要太過分才好。
良久,楚黛避至床榻最裏側,熱醺醺的身子倚着微涼的畫屏。
輕顫的睫羽下,一雙翦瞳秋水橫波。
她胡亂攏起亂七八糟的衣襟,刻意不去想他的異樣。
宋雲琅自知鬧得有些過了,伸手捉住她寝裙下纖細的踝骨,阻止她逃跑的念頭,順手将薄衾覆在她身上。
“咳咳。”他特意清清嗓音,話說出口時,卻仍透着異樣的低磁,“白日裏的事,孔肇已處理好,你那位謝家表姐倒是不怕事,也不多事。改日遇見,漪漪可別自己說漏了嘴。”
孔肇把謝逍丢給謝蘭姝時,只說謝逍試圖對貴女無禮,才被掰斷腕骨。
謝蘭姝竟什麽也沒問,只說了句活該,便主動幫着處理謝逍。
經過孔肇的敲打,料想謝逍也不敢胡說八道。
宋雲琅提起此事,也是沒話找話,他只想再陪她一時半刻。
哪怕只是看着她,什麽也不做,也比回到偌大的紫宸宮孤枕而眠好。
可話一出口,他又有些懊惱,好端端的提起謝逍,太煞風景。
宋雲琅心下暗暗低咒自己愚笨。
實則,楚黛并未太把謝逍的事放在心上,像是出于本能,她下意識把令她惡心之事排除在思緒之外。
倒是聽他提到孔肇時,楚黛眸光微閃,想起一事。
四肢百骸那讓人心慌的旖旎,瞬時如潮退般消減。
“陛下,臣女今日聽人跟孔大人提到楚馳這個名字,且人在北疆,不知此人可認得臣女爹爹?”楚黛擁着薄衾,柔聲問。
她嗓音不似情動時的含混,清明許多。
不知想到什麽,宋雲琅目光往她身前落了落,輕笑出聲。
楚黛忙将薄衾往上拉拉,連肩頭也遮住。
羞赧低眉間,眼尾那抹尚未消退的濡紅分外嬌豔。
“可還記得上回朕同你說的獵戶林金?”宋雲琅輕問。
只要不告訴她林金的真實身份,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楚黛忍着羞,擡眸望他一眼,颔首應:“記得。”
“楚馳便是那林金的獨子,原本叫林弛,因仰慕楚将軍威名,三年前改為楚姓。”宋雲琅心裏思量着,不知楚馳是奔瑄王去的,還是會來京城。
“那小子狡猾如狐,連玄冥衛也沒能看住他,朕擔心他會生事,待孔肇尋到他之前,漪漪切莫出宮。”宋雲琅忍不住叮囑。
二人皆為楚铎所出,漪漪自幼長在侯府,楚馳卻在北疆見不得光,他怕楚馳會傷害漪漪。
“陛下認為,楚馳會來找臣女?”楚黛有些詫異,“他會不會知道爹爹的下落?”
“他不知道。”宋雲琅莫名不希望她太關注楚馳。
怕自己的語氣吓着她,又溫聲哄道:“待時機成熟,朕會帶楚将軍回來見你。”
楚黛愣愣點頭,直到他離開,她腦中仍想着他的話。
他口中的時機指的是什麽?莫非,他已經知道爹爹的下落,只是暫時不便讓爹爹回來?
略思量,楚黛面色一白,他明白宋雲琅的顧慮了。
阿娘已然嫁與顧叔,可爹爹還活着,這樁婚事……
她一直惦記爹爹安危,倒忘記這很關鍵的一層。
開春之後,她身子好不容易養好些,楚黛努力将心事按下。
寝裙皺亂得不像樣,珠扣也脫落一粒。
惜琴在榻上尋到散落的珠扣,另拿了件寝裙替楚黛換上。
楚黛心衣遮住身形,雪頸、美人骨上卻布着些許痕跡,換下的寝裙倒是幹淨的。
惜琴心中有數,陛下對楚姑娘,并未全然失态。
“楚姑娘好生歇着,明日奴婢替您更衣,換一身立領的衫子遮遮。”惜琴替她蓋好薄衾,輕聲安撫。
楚黛道了謝,終是抵不住乏,很快便睡沉。
軟枕上有他留下的淺香,一宵清夢。
醒來時,楚黛一身香汗,凝着帳頂花紋怔愣許久。
楚黛記得宋雲琅的話,好些日子沒出宮,不是去藏書閣,便是捧着書在慈安宮看。
連顧太後瞧着,也啧啧稱奇:“楚丫頭這勤奮勁兒,該能參加科考了,虧得是在宮裏,否則豈不是要跟着你顧叔去國子監?”
後面明顯是打趣的話,宋玉栀等人聽得直發笑。
楚黛卻有些當真,忍不住問:“太後娘娘,臣女想去國子監,若換上男裝,是不是就可以?”
一個人看書,所得終歸有限,她希望能像國子監的學子一樣互相探讨,或是得夫子指點。
顧太後愣住。
“楚姐姐,原來你比我還會異想天開呢!”宋玉栀瞠目驚嘆,“就你生得這副弱柳扶風的模樣,便是換上男裝,也沒人會真把你認作男子吧?”
楚黛垂眸,打量了自己一眼,臉一紅,似乎是有些困難,且她這把嗓音也不像男子。
“帝師掌管國子監,那些夫子哪個比得上帝師?就是在宮裏不太方便,楚姐姐若真一心向學,倒不如等皇舅舅得空時,有什麽不懂的,拿去問他。別的不好說,皇舅舅的學問是不差的!”
“沒錯,在宮裏可以問你皇兄。”顧太後應和着,卻覺得楚黛未必肯往紫宸宮去。
“臣女聽太後娘娘的。”楚黛柔聲應。
聽說春闱考卷上,有道策論是宋雲琅親自命的題。
若得他指點,想必事半功倍。
她腦中細細想着有哪些想問的,卻沒注意顧太後看她的眼神,盛着許多驚喜。
在她身邊養了些時日,小姑娘的膽子倒變大了,讓她去請教皇帝也不怯,不再事事只替旁人考慮。
顧太後很欣慰。
她們說着學問之事,卻不知前朝已為立後之事争得熱火朝天。
宋雲琅坐在龍椅上,氣定神閑聽着朝臣們你一言我一語。
立後不納妃之事,有人支持有人反對,兩邊氣勢倒是旗鼓相當。
待殿內安靜下來,宋雲琅潇灑起身,沖反對一派的陳國公道:“聽聞國公府陳嬈姑娘擅長棋藝,明日午後朕無事,還請陳姑娘入宮切磋一二。”
他走後,殿內頓時炸開鍋。
被陳國公拉着一道反對的朝臣,紛紛圍住陳國公。
怎麽回事,陛下看上陳姑娘了?
那陳國公為何還要帶頭反對,是不是傻?
作者有話說:
陳國公:天降大喜,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