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貝勒其人, 真的不壞。相反,他人很好,很好, 很好的那種好。他逛大街荷包被偷了, 侍衛給追回來, 他還擔心小偷今天沒有收益,分了一半銀子給小偷。

他養在皇太後跟前,打小受皇太後的性情影響, 什麽也不争,但辦差有能力,為人和善, 下面的人都喜歡,兄弟們也都喜歡, 皇上和皇太後天天誇。

可是, 這樣的“好”放在家裏, 那就要出事了。五貝勒對家裏人和對外面人一個樣子,不偏不厚的, 嫡庶不分、正福晉側福晉不分……四九城的乞丐都知道, 五貝勒這個“老好人”家裏那個亂,亂的不成樣子。

此時此刻,一幫子兄弟面對六神無主的五貝勒, 真心不知道說什麽好。

五貝勒張口想要解釋:“你五嫂沒有孩子, 你五嫂是嫡福晉,府裏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

氣得九阿哥擡腳就想打人。

八貝勒攔住九阿哥,給五哥說句話:“哥哥們, 五哥, 不是不尊重福晉, 就是、就是……”

“就是看誰都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反正都是五貝勒的人。”太子語氣涼涼,不無嘲笑。

五貝勒低着頭,不吱聲,想說,不都是一家人嗎?又不敢說。

大郡王真心認為,五貝勒跟着皇太後學佛,學傻了。

“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分清主次。就好比大哥帶兵打仗,那将軍、小将軍、小兵……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位置,絕對不能亂……”

大郡王說了一半說不下去,因為五貝勒懵懵懂懂的眼神,太可憐。

三郡王看不下去,直接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要他醒醒神。

“五弟妹就是府裏的将軍,你要給五弟妹權威,不管誰和你哭誰和你求,你都要記住,不能答應。懂?就跟老百姓去衙門告狀一樣,要一級一級的,越級告狀是要先挨板子的!”

五貝勒好像有一點點懂了,可他更糊塗了。

“大哥、三哥,那……那……都是弟弟孩子的母親們……”

太子一腳踢出去,面容嚴厲:“那什麽?!三侄子的生母得罪了一個府的人,三侄子要是好了沒有人養,你去求皇祖母,賜你一個新侍妾。要五弟妹養着,養成嫡子?萬一五弟妹流産的事情裏有三侄子的生母,你這是膈應誰那?”

五貝勒聽着太子這話不敢反駁,被踢一腳不敢說話,其他兄弟都默默地離他遠點兒,免得太子抽鞭子不分對象。

四貝勒皺眉:“五弟,太子殿下的話很有道理。你不懂,就照着辦。三侄子是無辜,但他的生母作為如此,不能養在五弟妹面前。”

十阿哥樂得看熱鬧,還給加把火:“五哥,你這也就是皇阿哥,這要是普通人家,幾個小舅子打上門,你說兄弟們幫你不幫你?”

五貝勒沉浸在四哥話裏的嚴厲裏,還沒反應過來。

十四阿哥笑笑:“五哥,這真有可能。就五嫂這事情擱在普通人家,那絕對鬧起來了。一個家族的人打上門,我們家還理虧。鬧得一個城的人都知道我們家兄弟不敬嫡妻,……幸虧這是皇家,否則下面的弟弟們将來都不好娶媳婦兒。”

聽懂了的五貝勒擡頭瞪一眼兩個弟弟,四貝勒也瞪一眼兩個弟弟。

三郡王語氣複雜:“這次幸虧十九弟發現的早。三侄子的兩個丫鬟被感染沒救回來,不管生前做過什麽,死者為大,五弟給銀子,好好安葬。”

太子冷哼一聲:“一個府的女人鬧着,一個府的孩子都感情不好,都沒和三侄子接觸,就挨着十九弟了,孤也不知道怎麽說你……側室侍妾丫鬟凡是犯事的,不送家廟就送衙門,要不就一根白绫。”

五貝勒:“……弟弟遵命。”

送衙門是不行的。送家廟,或者一根白绫,是大戶人家常用的方法,皇家也一樣。一時間,兄弟們一起看向十九弟寝室的方向,都不說話。

罰了這些人,十九弟就能好起來嗎?

靜默中,十二阿哥今天照顧十九弟,不放心,起身離開。大郡王看一眼八貝勒,八貝勒深呼吸一口,和太子鞠躬行禮。

“太子殿下,戶部的賬目,我們都看完了。弟弟們,真心感謝太子殿下和四哥的支持。”

要是沒有太子和四貝勒的支持,他們連真賬本都摸不到,不要說查賬了。

太子一個冷眼,靜等下文。

八貝勒再深呼吸一口:“弟弟們寫了一個章程,太子殿下和四哥看看。”

太子挑眉示意四貝勒,四貝勒接過來,快速看完,很是贊賞。

“三位弟弟進戶部幾天,能有這樣的認知,很好。”

三位弟弟剛要高興,就見四貝勒再次皺眉:“太子殿下,大哥,弟弟認為,這個章程上的建議,能做到一半,就極其難得。”

三郡王接過來一看,笑出來:“果然是沒有辦過差事天真。其他五部找戶部領銀子,都要打點戶部的人。各省地方官為了地方政績批銀子,也要打點戶部的人,貪污行賄,戶部是源頭之一,……你們按這章程來辦,真鬧大了,在戶部就待不下去了。”

兄弟們再次沉默。

這裏的人,除了四貝勒,手裏有實權的皇子們,也都收過銀子。

七貝勒嘆氣:“這官場就這樣,你不同流合污,你就混不下去。這些人朝戶部的人送銀子,自己沒有銀子,哪裏找?自然是民脂民膏,或者截留稅款。國庫的稅款一年比一年少,找戶部辦事的人送的銀子比賽着看誰多……”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

還是一個死循環。

八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有了明悟。

九貝勒一鞠躬,對着哥哥們誠心謙虛地問:“那,我們要是按照分工來,八哥負責和他們周旋,我算賬,能行嗎?”

一群哥哥弟弟一起看他們。

八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昂首挺胸。

一群哥哥弟弟們一起看向太子和大郡王,又一起看向三個弟弟。

目光審視,沉沉的冷漠無情。

八貝勒拿出他的标準微笑。

九阿哥不敢說話。

十三阿哥鼓起勇氣:“四哥的方法,我們研究過了,學不來。但我們認為,十九弟的提議是一個好辦法。四哥之前就說這是一個好辦法。至少,可以要我們在戶部待住了,要戶部的情況不再惡化。”

“刷”!一瞬間,兄弟們都去看四貝勒。四貝勒板着臉,語氣冷硬:“國庫裏必須有銀子。如果這個方法不行,就只能直接朝老臣們追繳欠款,抄家。”

抄家兩個字,殺機彌漫。

前朝時期崇祯皇帝下令給農戶加稅,為了100萬兩銀子逼得百姓造反,豈不知闖王進京一抄家,每一家都是500萬兩打底子。

九阿哥眼裏一狠:“‘竊鈎者賊,竊國者侯。’不将銀子從他們手裏挖出來,國庫就空了。萬一哪天黃河出事,西北用兵,他們能拿銀子出來?!”

十三阿哥看一眼八貝勒:“我支持狠一點。但開源、節流,一樣重要。九弟之前提起的海洋貿易,我們也要辦。目前的海洋貿易稅收大半都收在地方上,國庫沒有銀子,還要養着水師和戰艦。另外,工部要有新的物事研究出來,吸引他們主動花銀子,将銀子聚攏過來。”

八貝勒頭疼。

“海洋貿易、研究新物事,八哥都大力支持。可要将銀子從他們手裏挖出來,八哥還怎麽打關系?八哥就是‘銀子’成精了,那些官員也不會再喜歡八哥。”

太子冷笑:“你看你們三個,自己都沒弄明白?還來找我們幫忙?”

九阿哥着急了:“八哥,你就不能硬氣一點?你怕他們做什麽?”

十三阿哥也急眼了:“八哥,我們這是三管齊下,不是要你一個人抗壓力。他們內部也不是團結的,我們各個擊破,總有方法。”

八貝勒也紅眼了:“什麽辦法?除了四哥說的直接抄家,我們還怎麽将銀子拿出來?海洋貿易不是一天能辦成的,研究新物事也不是一天能成的!”

“那八哥你要做什麽?!”九阿哥第一次沖八哥發火,“你不想得罪一個,就要任由他們拿銀子,那我們還做什麽事情?!”

十阿哥趕緊拉架:“八哥不是這個意思,八哥是要既不破壞關系,又能拿回來銀子的方法。”

“你怎麽不去當神仙?!”十三阿哥幫着九阿哥大吼一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得罪人能拿來銀子!我頭割下來給你!”

“十三弟,這事情慢慢商議。”

“商議什麽?想要拿回來銀子就要狠一點手段,要不就等海洋貿易,只要你們認為能等得起。”

大郡王護着八貝勒。太子護着十三阿哥。好嘛,戶部的事情還沒開始,兄弟們內部要打起來了。

四貝勒氣得一拍桌子:“都小點聲!”

十二阿哥在寝室隐約聽到哥哥們吵架的聲音,跑出來吼一嗓子:“別大聲!”又趕緊跑回去一看,果然十九弟有醒來的跡象,抱着十九弟哄着:“沒事沒事。哥哥們在鬧着玩。”

潇灑迷迷糊糊地看一眼十二哥,上下眼皮好似又膠水粘着一樣,怎麽也不好睜開。

“先別睜眼。”十二阿哥舉着毛巾給他擦擦眼睛,再換一塊毛巾給他去溫度,手碰到額頭,叫這高燒吓得心裏一跳,喂一口水,正好值守的太醫送上來退燒的藥,十二阿哥端過來碗,輕聲哄着:“哥哥喂十九弟吃藥,我們十九阿哥乖乖哦。”

潇灑想動一下,渾身酸痛,全身性的難受,真的很難受。可他張張嘴巴,說不出來聲音。咽下一口藥,對十二哥眨眨眼睛,眼裏酸酸漲漲的,也是難受。

十二阿哥拿着毛巾又給他擦擦眼睛,笑着,沒有一點擔心的樣子:“不舒服吧?你師兄和太醫們研究給你換藥方,臨走的時候囑咐說不要停下運功哦。”

潇灑點點頭。

燒的迷迷糊糊的他,對于味道也失去反應,居然沒有覺得這藥苦,一口一口地喝完,胃裏一陣刺痛,咬牙忍着,頭上青筋都爆出來了,身上都是虛汗,十二阿哥快手拿一塊毛巾塞他嘴裏,生怕他咬破嘴巴,又心疼十九弟這份辛苦,急切地看着王嬷嬷協助十九弟運功。

“小殿下忍住忍住。”王嬷嬷說着話,自己也哭了出來。

“不哭,不哭。”潇灑擠出來四個字,聲音虛弱無力,叫王嬷嬷的眼淚更多。

“嬷嬷不哭,小殿下痛痛飛飛。”王嬷嬷哄着,眼睛紅紅的。

一起運功兩個刻時,潇灑身上那股子刺痛退下去了,人也更虛弱,閉着眼睛,呼吸輕的聽不見。

十二阿哥狠着心,和宮人一起給他将濕透的亵衣亵褲脫了,擦幹身上的汗,換床單換被子,又哄着他睡着,一通忙亂。

十二阿哥看着硬忍着一動不動不哭不鬧的十九弟,那眼淚再也忍不住。

罰了五哥府裏的人,十九弟能好起來嗎?皇家、皇家……十二阿哥擦着眼淚,心裏翻湧着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感受。他不明白,普通人家吃不上飯争鬥,皇家的人吃好喝好又争什麽那?

他手裏不停地換着毛巾,哥哥們站在床頭都是沉默。

一顆冷硬的心裏頭,不知道什麽樣複雜的情感升騰。

曾經高高在上地同情過,曾經嫉妒過,曾經不滿過,讨好過。可是此刻,他們,只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多麽可笑,他們活了這麽大,好像今天才知道,自己有的不光是龍位競争對手,還有兄弟。

八貝勒看着昏迷中的十九弟,被高燒燒的臉紅紅的,好似看到自己年幼時候的艱難存活,一低頭,眼淚落下來。

九阿哥看着瘦了一圈的十九弟,眼前浮現出曾經那個胖乎乎的,肉團子一樣的胖弟弟,雙手握成拳咬牙不忿:“我一定會想出來賺錢的辦法。給十九弟會自己跑的車車。”

十三阿哥看着昏迷中的十九弟虛弱的樣子,不知道怎麽的,眼前居然是第一次見到十九弟一幕,鼻子酸酸的難受。

“我記得在民間的十九弟,是那樣鮮活,好似天地間的靈氣精神氣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樣,為什麽?”

為什麽進了宮就要承受這些?皇子們一起雙手握拳,不甘不服,不忍不舍得。

潇灑用了藥再次昏迷過去,朦胧的意識中,自己就像一條被噴了毒藥的小蟲子那樣,只覺得難受,哪裏難受又說不清,好像掉進了虛無且無邊的黑洞裏,一直墜落,墜落。

潇灑做了一個非常長,非常深的噩夢,大概就是他在一個滿天的大火裏,看着有個老太給一群人誤指路,抱着他的人本身也在人群裏,他們在一棟構造很奇怪的木樓裏迷了路沒出去,而那大火燒着,外面還打了雷,跑出去的一群人在樓外被猛雷劈死了。然後他開始感覺有人追他,抱着他的人瘋狂逃竄,他在夢裏哇哇哇地哭着,隐約覺得有人叫自己往夢境深處跑去,他甚至知道這是在做夢。

潇灑開始奮力掙紮起來,可能真感到了害怕,潛意識裏開始要主動掙脫這個夢境,直接驚醒了過來,可是驚魂未定,一時分不清夢和現實,感覺身體不受控制,總是慢腦子的指令半拍,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慢慢緩了過來。

費力地眨眨眼,明确自己從夢裏醒了過來。

抱着自己的是四哥。

他的腦袋在四哥懷裏蹭了蹭,好似受傷的小動物幼崽在溫暖的巢穴裏。

四貝勒因為弟弟這份依賴之情笑了出來,抱着弟弟,輕輕哄着:“你十三哥有事出城了,四哥在這裏陪着。十九弟再睡一會兒。”

潇灑于是又睡了過去。

外頭夏雨傾盆,噼裏啪啦地打在人間,好似天地都嗚咽着。門窗禁閉的屋子裏,一燈如豆,昏暗沉悶。屋檐上的雨滴有節奏地一滴一滴,滴滴答答的,似乎是哭泣。

潇灑昏迷了兩天,勉強堅持散步用飯洗漱,到第三天就開始頭痛,伴随發燒和整個身體的疼痛。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天花的第一個症狀,下一個跡象就是皮疹。到時候燒的更厲害,越燒身上越疼,越疼身體越虛弱,對天花的抵抗力越低,加上吃不下東西和嘔吐……皇上冒雨趕來,抱着他的十九阿哥,緊緊的,生怕一松手,他的十九阿哥就和四年前一樣,不見了。

潇然道長根據師父和很多大師的來信,根據師弟的身體強度,要大膽地聯合太醫們研究一個藥方,一連3天沒有合眼沒有休息。

五貝勒府裏,有皇太後派來的人監督開始審查。

戶部裏,八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一起商議好,先要自己在戶部待下來,維持戶部的情況不惡化。根據法蘭西路易國王造宮殿的急需,研究意大利的玻璃,與放大鏡和測謊儀一起售賣。

四貝勒要去求皇上給自己一塊地,給十九弟造兒童樂園。和九阿哥一起去求皇上。

給一塊地很好,皇上很欣慰地答應:“你們兄弟處得好,汗阿瑪也高興。”

四貝勒又說:“兒臣謝汗阿瑪。兒臣再請汗阿瑪下旨找尋民間高人,能要車車自己動起來的匠人。”

皇上一愣:“車子自己動?小十九要的?”

“是。汗阿瑪,兒子答應十九弟,一定要造出來。”九阿哥面對皇上,第一次沒有膽怯恐懼的不敢說話,“兒子知道這屬于不務正業,就請汗阿瑪說明,這是兒子給家裏小弟弟找玩具。”

皇上默然半響,神色哀傷。

“去吧。他喜歡這些稀奇物兒。”

皇上這樣輕松地答應了,要兩位皇阿哥都難受得落淚。

懸賞令公告天下,前來投奔的人很多很多。民間多高人,二十年前揚州的黃履莊就曾經造出來一輛“雙輪小車一輛,長三尺餘,可坐一人,不須推挽,能自行。行時,以手挽軸旁曲拐,則複行如初,随住随挽日足行八十裏……”的小車車,李光地等大臣都和皇上提起這個事情。

皇上當時正急着招人造新大炮打仗,心裏又到底對漢家人在這方面的才華警惕着,沒有做出回應,沒想到……皇上坐在十九阿哥的床前,無奈地笑:“汗阿瑪聽說,那出走的黃履莊找到了,接下懸賞令找來了,汗阿瑪這次因為你,這面子是真沒有了哦。”

潇灑動動手指頭,給予回應。要皇上又紅了眼眶。

确診天花的第四天夜裏,五貝勒府裏傳來消息,小三阿哥熬過天花的第二波發作,患了天花并發症之一的角膜潰瘍,很可能導致失明。

潇然道長緩緩地從藥房出來,抱着師弟出來曬月亮。

潇灑從昏迷中醒來,一擡頭,就看見剛下過雨的夜色烏沉沉的,一枚六月下旬的彎月亮,白光光的,高挂在天空上。一團烏雲飄過來,遮住一半兒,又遮住另一半兒。

潇然道長說:“月亮是一個頑皮勇敢的孩子,長了長長的腿,爬着那烏雲,先是一個白道兒,再是半個身子,漸漸地爬得高了,便滿盈了。”

潇灑果然開心,消瘦的臉上有了笑模樣,眼睛亮亮的。

“師兄,月亮和潇灑一樣頑皮勇敢。師兄,月亮裏的仙女,和秦淮河邊的姐姐姨姨們一樣好看嗎?”

“一樣好看。月亮裏,牆是玉做的,地是金子打的,月亮裏的仙女喝風飲露,都好看。”

潇灑樂了:“潇灑要去看仙女。”

“好。師弟去看仙女。”

這個夏天的夜,月牙兒放着一點光,仿佛在烏雲裏頑皮又勇敢地跑動,帶着點雨後濕氣和夜晚寒氣的一鈎兒淺金。

皇上聽完暗衛的彙報,起身看着天上的月亮。那一鈎兒淺金好似着了火一般,要皇上又想起行宮大火那天的月亮,也是這樣的頑皮清冷。

第二天下午,所有人聚在一起,聽潇然道長、老禦醫們,慢慢講述這個方子的可實行性,都是沉默。

能戰勝天花,不會有那那舌頭上的、臉上的、全身上下的紅紅的皮疹出現,也不會有又痛又癢的疱疹灌漿、膿疱,更不會有膿痂幹縮、破裂結痂成痂蓋脫落,留下疱痕,俗稱“麻點兒”。

——可它對人的要求很高,不停地運功,一呼一吸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練功,利用練功之時極其難得的頓悟,引發的天地饋贈,進而修複身體,戰勝天花。

中間不能有一刻停頓。

必須達到頓悟的境界。

其中的風險之大,大到皇上失去聲音。

皇上突然發現,他的人生,就是這樣的不斷做決定,生母去世前停止用藥續命、元後臨産保大保小,皇祖母至今沒有下葬……現在到了他最愧疚的,最珍視的十九阿哥。

潇然道長知道皇上的心結,擔心皇上心魔加劇,提議道:“皇上,貧道問一問師弟。貧道認為,這個決定,有師弟自己來拿。”

皇上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十九阿哥潇灑小道士,必然會答應。

潇然道長拿着毛巾給師弟擦擦臉,試試額頭的溫度,強行喚醒他。

“不光能成功地戰勝天花,還能徹底打通任、督二脈,将之前你王爺爺和林爺爺傳給你的功力消化,也不疼。但這要求極大的悟性和堅持,以後練功就是和呼吸一樣伴随着師弟的生活,好不好?”

潇灑困倦地眨眼,昏沉中看着緊張的師兄,看着屏息等候的皇上和皇子們,只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

潇灑沒聽清,但他乖乖地答應:“好。”又說,“師兄不要擔心。”

潇然道長擡手捂住臉,再也克制不住那份心痛。

皇上安靜地看着又陷入昏迷的孩子,好似看到當年這麽大的自己,也是這樣躺在福莊裏。又好像看到當年的太子,也是這麽大的歲數,躺在自己的面前,一身的痘子,膿水。

老天爺在懲罰愛新覺羅家,那都換到自己一個人的身上,不行嗎?

後宮裏,皇太後在後宮裏念佛面色哀戚地祈禱:佛祖、長生天在上,愛新覺羅家的厄運又要來了嗎?多铎王爺因為天花去了,先皇因為天花去了,皇上和太子熬過來了,現在又輪到我的另一個孫兒,難道愛新覺羅家的好兒郎們注定要經歷天花嗎?換到老婆子身上來,不行嗎?

天花、天花,在當年太子得天花的時候,皇上曾經大力整治一番,大力宣傳人痘防疫天花,挽救無數人的生命,甚至北方的沙俄國都派人來學習天花防疫,傳到歐洲,更是救人無數。這能保佑皇上最心愛的小兒子完全康複嗎?

皇上守在福莊裏,一般的政務都在福莊裏處理,生怕他離開一會兒,他的十九阿哥又不見了。他就再也沒有運氣,等着兒子飛到太和大殿上喊着要見皇上了。

潇灑開始他不同于一般方式的治療,因為潇然道長要保證師弟完全康複,臉上沒有一個麻點兒,也沒有中耳炎、腎炎、角膜潰瘍、腦脊髓炎等等會導致殘疾的并發症。

甚至要一舉打通任督二脈,要他徹底融合之前幾位前輩臨終傳給他的內力。

潇灑并不知道這些事情,他只懂事地明白,師兄給他選的,是最好的方式。他在自己清醒的時候安慰師兄:“師兄不怕哦。潇灑最聰明。”

“師兄不怕。”潇然道長默默地看着他瘦下來的臉頰,摸着他的腦袋的手,在顫抖。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鞠躬感謝。

作者欄有其他完結文《清穿之四爺家的纨绔嫡次子》《清穿之皇太孫躺贏日常》《清穿之皇家小和尚》《宋穿之懶皇帝》等等文。還有其他預收文,求個收藏。麽麽噠感謝。

下一本開:《四爺真不想做皇帝了》又名《勞模四爺要鹹魚了》:四爺打小就聽到他的小貓兒說:“一定要做一條有夢想的鹹魚哦,謹記吃喝玩樂cosplay長命百歲哦。”

皇上:“老四如此懶怠,天天養貓兒養狗狗,如何得了?不護着不放心啊。”

太子:“四弟這般閑散,翻身曬太陽都懶,如何得了?不護着不放心啊。”

大皇子:“四弟是最好的弟弟,要護着。”

…………

同樣重生要報仇的八皇子大聲咆哮:“四哥你這樣要我怎麽報仇啊啊啊,你快雄起做皇帝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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