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陰澀(12)

繩飄然落下,是有誰的心願完成了麽?付出的代價又是什麽?

視線一下子被淚水模糊,潇然趕忙擦去。最近眼淚總是不聽話,自己會落下,心揪得好痛,痛得牽扯住了她的每一根神經。

整個楓樹林也揚起了陰郁的風,吹拂起離人的痛,紛然而下的紅色楓葉落了一地。只一會兒,大地便被鋪上了紅色的地毯,好像正等待着某種儀式的舉行一般,默然等待着什麽的到來。

一片黃色楓葉飄落到潇然的白紗邊,她顫抖着手拾起,放進攤開的手心裏,一根紅絲線驀然出現。潇然毫不猶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黃色楓葉上一一寫下自己的心願:祈求景瀚宇能夠安然歸來——哪怕她深深愛着的人已經咽氣;祈求楓葉村可以不受到戰火的侵擾——那是他們的家,這裏有着他們的回憶,也有着他們的希望;祈求神靈可以将妖女熒惑封印——她是直接導致中景國淪陷的兇手,間接害死瀚宇的兇手!

用血紅的細繩系着葉子挂上樹枝之後,她只覺得自己的靈魂被瞬間抽離身體,那種虛脫的感覺讓她絕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看見瀚宇,一眼也好。

“潇然……!”風裏捎來誰的呼喚聲,穿着一身飄逸白紗的潇然聽見了,帶着疑惑四處張望。

是自己又幻聽了麽?

帶着失落,她往楓樹林外走去,可是沒走幾步,雙腿就軟了。她倒在了滿是枯葉的泥土上,柔軟的發絲甩到臉上,遮住了她的視線。她伸出枯槁的手撥開銀絲。

她驀地笑了,該是爽朗的笑聲聽着卻那麽沉悶的。

“潇然……!”呼喊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驚愕,這一次潇然确信,她沒有幻聽。是真的有人在叫她!

在樹林的一頭,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越發清晰,表情錯愕。那個穿着她最愛的盔甲的男人,那個她在夢裏夜夜夢見的男人,那個給了她一個家和承諾的男人,回來了!

“瀚……宇……”輕喚一聲,耳邊有風拂過,吹起她純白的長發。冰涼而蒼老的手被他緊緊握在了手心裏,衰弱的身子依偎在他胸前。她可以清楚地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那麽溫暖的懷抱……景瀚宇撫摸着她消瘦冰寒的臉頰,他吼着問她為什麽!可是潇然無法回答,但她不後悔!

她的眼前已經全黑了。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她終究還是見到了那個人,她就在他的懷裏,溫暖而結實的胸膛給了她安心的感覺。

她不後悔了!

……

第二十七幕 染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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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用的帳篷,有莫名的光亮和哀恸的哭泣聲,可是那雙悲怆的眸子依然死死盯着監視器不放,仿佛不願漏過一聲吶喊,一滴眼淚……

……

“潇然……不要死……潇然,我現在就把樹葉撕下來,你不能死!我不要你用死亡來換我的再生!我不要!不要……!”

“別傻了……看,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麽?很快,戰火也會消跡,雖然郡城已經拿不回來,可是那個熒惑……”

“不要說話了,潇然!我抱你去找大夫!”景瀚宇幾乎是帶着哭腔哀求。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了潇然,他要怎麽活下去。

“又說傻話了……我自己不正是大夫麽?瀚宇,好好活下去。”她伸手撫摸上那張年輕的臉,她真擔心自己這粗糙的手指會把他的臉磨破。笑顏帶出了淚水,不舍的淚沿着深深的皺紋滑落。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此時此刻,心中明明有萬千悵然,淚腺也已經到達飽和狀态,可是景瀚宇卻怎麽樣也哭不出來。心裏,涼涼的一片,淚正倒回去,流到了心底裏。

“守着我的墓,直到百年。可以麽?”潇然衰弱得再也說不動什麽,卻還在努力地喃喃着,“讓我再好好看看你……我明明是那麽愛你,卻……”

“不要再說了……”

“嗯……我不說了……再也說不動了。”潇然頭一歪,表情一松,握在瀚宇手心裏的手滑落了出來,摔在有些潮濕的泥土裏。

“潇然……潇然……”

無數的楓葉倏地飛舞起來,彌漫了整個楓樹林。狂風卷走了景瀚宇撕心裂肺的痛失,有什麽可以讓他活下去,也許也只有潇然最後的願望了吧……

百年……百年以後,就可以又在一起了……

……

“殺青!”滿天飛舞的是各個工作人員的帽子、手套、外套等等表示興奮的物件。只有若宇一個側身坐倒在樹邊,将腦袋埋進雙膝之間,只有蕭潇在棚裏掩面痛哭……

心頭毫無疑問地落下一道傷疤,深深的,恐怕以後都無法愈合的傷疤。

蕭潇一個人躲在幽暗的棚裏不肯出來,不願意被誰打擾。她把自己的腦袋埋進手掌裏,眼淚噗噗地流個不停,卻帶不起任何哭腔。冷着一張臉,大腦不停運作,淚兀自流淌着。

是難過麽?

說不上吧。

她自嘲地扯開笑容。口袋裏裝着的是冰涼的玉石手鏈,就在最後一幕開機那一刻,手鏈忽然泛起微弱的光芒,像是要見證什麽一般,直到小言在七夕樹前許願,幽幽的白光才暗下去。

在這樣一個光線不充足的帳篷裏,要蕭潇不去注意這樣一個發光體是很難的。

看着異樣的光芒,她沒有驚訝與恐懼,反倒是證實了她先前的想法——她手上的這條楓葉手鏈是假的,是誰仿制了一根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掉包的,而黃色收口袋裏的那條才是真的。

能夠做到如此的,除了替他修過手鏈的凡晖之外別無他人。她也曾注意到,凡晖交還給她的手鏈末端的那粒珠子上,有黑色的污漬,和黃色手口袋裏的其他珠子上的污漬一樣。

那是血漬。

也就是說,凡晖将真的楓葉手鏈上的一粒珠子換到了假的手鏈上。目的為何,回憶起過去的蕭潇能夠猜測一二。他希望她盡快恢複記憶,這也是他的一步棋。

所以,她去找他,想要确認一些事情,同時還想要确認的是凡晖的真實身份。但是發覺他一直刻意和手鏈保持距離之後,蕭潇放棄了詢問。因為她已經很清楚畢凡晖的身份了。

那張和心魔懸壇宗衣幾乎如出一撤的臉,雖然因為失憶而不記得那張臉了,可是無意中想起前世的蕭潇很快就認出了他。她沒有想到,他會作為TC的代理校長混到她和若宇的身邊。她猜測着他的目的,卻始終不得而知。

一個人在昏暗裏想了很久,沒有人進棚裏來同她慶祝殺青,就連若宇也沒有。蕭潇神*地提提嘴角,若宇應該也恢複記憶了吧。否則不會知道她刻意同他保持距離而不來詢問,不來接近她。他的刻意順從說明了一切。

她忽然覺得,他們兩人就這麽被自己的情緒隔離了,鎖在前世今生的糾葛裏,爬不出來。

※※※※※※

TC大道的入口處,有一家不起眼的樂器店長期閉店。雖然時不時地會從店內傳出悠揚的古筝琴聲,可是即便有樂聲的時刻,門都不曾開啓。

好像現在……

第二十七幕 染血2

古筝琴聲裏滿是殺氣,明明曲調上揚卻戛然而止。

“天帝陛下,心情不怎麽好啊!”漆黑的店裏,有一抹更黑的身影。他站立筆直,杵在玄翎面前。嘴角,有一抹不懷好意的魅惑笑容,眼裏閃爍着致命的光芒。今天,他一定要取回屬于他的東西。

“有誰看到你會有好心情呢?”玄翎起身,走過懸壇身邊的時候不禁皺眉。即便是他,也不會喜歡心魔親近的。

“此話差矣。魔也分好壞。”

“那你一定不是好的那個!”

嘿,這話說得還真武斷。

“你來這裏是跟我聊天的?看來傷得不清啊。”雖然四周漆黑,可是玄翎在黑暗裏卻如魚得水。開燈反而會妨害他,他那雙眼睛見不得光。

“哼,拜你所賜!”聽得出,懸壇的語氣中有不甘。

吃癟的他一屁股坐上椅子,想到自己剛才吃了暗虧就不舒服!

玄翎的身體明明已經很弱了,竟然還能借着七夕樹的靈犀,借着古筝音律的奇襲,利用念繩把他捆在七夕樹上。帶着天雷的念繩狠狠地弄傷了他,幸好借由幻化原型逃脫了束縛,逃到了這間古樸的樂器店裏。

他知道,他會在這裏等着他的。

“說吧,你把我的東西藏哪裏了?”

“為什麽要告訴你?有本事自己搜啊!”玄翎像是看透了懸壇的想法,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說。

“你!”懸壇怒目一瞪,轉念一想,息了怒氣,“好,你既然不告訴我,那我自己找。”擺開架勢,懸壇篤定以玄翎現在的身體不會跟他打。

“你的東西,我還要借用一段時間。”想到當初要不是借了懸壇的力量才能暫時修複七夕樹,才能讓若宇蘇醒,他應該感謝懸壇才是。“為了謝謝你,我不介意和你交手。”

他想幹什麽?

玄翎同意交手反倒讓懸壇有了一絲猶豫。是有什麽陰謀麽?

“來吧!”

雖然還在懷疑他的意圖,可是懸壇還是右手一張,黑色的衣袖便張滿了整個空間。漆黑的空間裏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除了他和他……這應該是在懸壇張開的魔界裏吧。

懸壇首先亮出了自己的兵器。看着懸壇的破雲,玄翎雙手一翻,韶華和洌水就在他的手心裏幻化而出。淡金色的韶華映襯着透明度較高的洌水,在這黑暗的空間裏透出冷冽的只屬于水屬性的寒烈。既然能一次性召喚出兩把靈劍,懸壇也不敢大意。

眼前突然閃爍出一片青光,玄翎的身形就在他的眼底模糊了。肩頭傳來一陣涼意,懸壇幾乎是下意識地隐去了身子,再在玄翎身後現形,左邊的肩膀上多了一條口子,被魔性沾染的淺金色劍身泛着幽冥的光,紅色的血液正在漸漸消失……

“嗜血韶華……”為什麽會在他的手上,這把靈劍明明不是……明明不是玄翎的啊!而且韶華實屬火性,和洌水是相生相克的,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看穿了懸壇的心思,此時玄翎的口氣特別寒冷。原本清澈的眸子在這黑暗的空間裏漸漸泛出了紅色的光芒,而韶華因為剛才懸壇的血,金色也比方才稍顯深了一些……

看着玄翎再次快速逼近,這次他閃開了韶華的金色光芒,卻沒有躲過洌水。正面沖他襲來的玄翎左手揮起韶華,懸壇一個側身,用破雲擋開。洌水就在此時橫在了破雲之前,懸壇不得已想要将破雲收回,卻被玄翎的韶華和洌水架得不能動彈。就在此刻洌水幻化成雙劍,玄翎只稍稍改變了握劍的手勢,化出的第二把洌水便直直地刺進了懸壇的肩膀。旋即,一股清冽的水屬性的氣息侵入體內,如同盤龍一般,纏繞上他的手臂,他的身體。

……哐當,破雲掉在了地上。

那只被玄翎的洌水的水氣捆住的右手臂一陣陣地泛着刺痛,全身也因此而乏力,雙腿支撐不住懸壇的體重,跪倒在了地上。

他真的低估他了。

即便散去了自己的七魂六魄以穩定世界,即便因為一些事情使他受了不輕的傷,可是畢竟他是神靈裏最至高無上的,還不至于弱得經不起風霜。

懸壇想着,唇邊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他這樣子真是太難看了。

“你不是想要知道你的東西藏在哪裏麽?”就在懸壇掉進自己思想裏的時候,玄翎站直了身子,聲音空靈而飄渺地充斥了黑暗,簡直不像是從他的嗓子眼裏發出來似的。

懸壇從地上站了起來,破雲再次出現在他的手心裏。

第二十七幕 染血3

他懂了!

幾乎是以玄翎看不見的速度出手,破雲就沖着懸壇直指玄翎側身的方向刺去,玄翎下腰躲過。懸壇一反剛才處于劣勢的被動狀态,原本人類的手霎時變成黑色的利爪,帶着黑色的氣息,比這黑暗空間更黑的煙霧袅繞在玄翎周身。他的雙手被緊緊束縛,緊得讓他握不住韶華和洌水。兩把靈劍雙雙落地,消失在這逐漸扭曲的空間裏。

“我成全你!”懸壇自言自語着,用利爪刺破了玄翎的右肩。血紅的血自他抽出的手掌裏噴濺而出。

玄翎一閉雙眼,癱軟的雙腿逐漸彎曲,整個人就要倒在地上,懸壇一個側影,把他接了個穩當。

“何苦呢!”

黑色的空間消失了,兩人又回到了琴店。他把玄翎安置在後堂的小床上,細心替他處理傷口。為了破除他在楓葉手鏈上下的心咒,玄翎用他想要的東西來引誘他!

沒錯,那東西就藏在玄翎的體內,只有用手刺進他的體內才能夠覺察得到。而弄傷了他,也就等于破了懸壇自己施的心咒契約。

一石二鳥的計謀!

從蕭潇找到那串真的楓葉手鏈的時候,心咒就成型了。那是一種可以依附在人心上的契約,在不知不覺中,它會鑽進人心,然後将其黑暗的想法擴大。破解心咒的辦法不多,施咒者自己弄傷了被施咒者是一種解咒的方法,但是他下的這個心咒不是單靠讓被施咒者受傷就可以解的。

“你太天真了。雖然我的心咒不是施加在蕭潇身上,而是施在你的身上被你猜到了。可是即便如此,心咒還沒有解除。還差一點……蕭潇依然逃不過。”

睇了昏睡中的玄翎一眼,又想起之前玄翎假扮創智傑時,他也幫了他不少的忙。沒想到,他會和凡人結下契約。創總要的,他幫他達成。他要的只是借他的身份……懸壇起身,嘴角有狡黠的笑,轉身離去。

“那東西就再留給你用一陣子。事後,我會取回的。”

在夜色的掩護之下,蕭潇帶着忐忑的心情停步在若宇的房門前,卻遲遲敲不下這門。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作罷了。轉身,她卻被身後的身影吓得不輕。

“凡晖……吓死我了!”畢凡晖那黑色的身形掩埋在月色照不到的陰影裏,唯獨透亮的是那雙耀着異樣光芒的眸子。

“你的手鏈……”他牢牢注視着蕭潇手腕上那根不同于以往的楓葉鏈子,他笑了。黃符已經被撕掉了,一丁點兒也不剩,“換回來了。”

“你果然是懸壇宗衣!”

懸壇沒有否認。

他承認了!

蕭潇往後退出幾步,內心的驚恐沒有緩解。她注視着他,感覺今天的他比這夜色更黑,她仿佛看到有黑色的影子籠罩着他,圍繞着他,讓他的輪廓變得模糊,變得不真切……

蕭潇想着,不自覺地摸向手鏈。依然是冰潤的觸感,可惜她看不見,正有黑色的氣息纏繞上她的手臂,一點一滴侵蝕着她。她可以看到的只有懸壇的笑容,如同只在夜幕下才出現的鬼魅,在潔白的月色下露出雪白的獠牙,泛着地獄來者的青光,索命般的笑容。

“早點休息吧。”黑色瞬間收斂,懸壇望着她,離開了。

蕭潇松了一口氣。身後,屬于若宇房間的門被推開。出乎她意料的,若宇從身後将她緊緊抱住。

“蕭潇,我不要再等你了。”那好聽的聲音輕輕地圍繞在她的耳畔,讓她全身蘇蘇麻麻的。“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論你要不要我,我都不會離開你。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帶你去天涯海角。如果你選擇離開,那麽我就随着你的腳步,追遍整個地球。”

多麽動聽的話語,蕭潇潸然淚下。終究,他還是那個讓她舍不得割舍的若宇。

蕭潇哭着,剛想要回應若宇的那份柔情告白,耳邊傳來一陣耳鳴,心口的暖意被那一句話抽走,瞬間被寒冰冰封,而後又被誰用堅硬的錘子猛力敲碎。

那種從高空重重摔落的疼痛讓她一下子懵了。原本攤開的雙手是想要擁抱身後的戀人,可是現在,在皎潔的月光裏,有黑色的霧氣團繞在她被月光照得蒼白的手心裏。黑色漸漸幻化成一把短劍,尖銳的刀尖在月光下閃爍着幽白的光芒,帶着死亡的氣息……

她清楚記得這些天纏繞在她心坎上的仇恨與憤怒,無時無刻她都想要報仇!替瀚宇報仇!

第二十七幕 染血4

蕭潇已經不記得那把忽然出現在短劍是如何刺進若宇的身體的。

可是,她卻可以清晰地憶起當劍尖抵上若宇細膩的肌膚,當劍身深入他的身體的時候,她竟然在笑……

流着淚在笑……

手心裏沒有了刀把,心裏空了一塊……蕭潇向後退出幾步,帶着滿手的血漬捂住那張微張的嘴,眼淚不停地淌下,淌下,讓她幾乎什麽也看不見了。

若宇呢……

她的若宇在哪裏?

剛才她把尖利的刀捅進了誰的心上?

拼命擦去眼淚,若宇還直直地站在那裏,手捂着刀柄。

“若宇,你沒事……?”蕭潇聽見自己這麽說……她看得很清楚,若宇沒事……只是嘴唇蒼白了點,沒關系,那是月光的關系。臉色也變得煞白,這應該也是月光的問題。

可是額頭為什麽有那麽多汗?

為什麽他站不穩了?

為什麽他閉上了眼?

“若宇……!”

向若宇倒地的那一瞬間,蕭潇撲了上去,他不偏不倚地躺倒在了她的懷裏,因為他太重,帶倒了她。

蕭潇抽噎着,不停拍着若宇蒼白而逐漸冰冷的臉頰。淚不間斷地滴在他的臉上,順着滑溜的皮膚淌到了他的脖子裏,不知去向。

“啊……”仰天的哀嚎聲驚動了周遭的其他人,蕭潇倒吸了一口氣便應聲倒地。

昏迷前,耳畔邊反複回響着若宇那據實以告的話語……原來這幾天,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做出抉擇。

不是放棄,不是嫌棄,更不是分離的預兆,他只是想要等她考慮清楚……

可惜,一切似乎都太晚了……

那句話語裏,藏着那麽多那麽多的歉意……

可是,太遲了……

淚沿着蕭潇無意識側過來的臉頰淌下,腦海裏始終反複的只有那一句話……輕輕的……夾雜着愛與悔……

“我是霄暝,蕭潇。可是,我愛你……”

蕭潇刺傷若宇的事被畢凡晖遮了過去,對外只聲稱若宇是拍戲時不慎受傷。可是現在他的情況仍然很懸,生死一線。那一刀,蕭潇并沒有刺中若宇的心髒,卻也足夠厲害。

蕭潇從驚駭中輾轉醒來,腦袋疼得厲害。用右手半撐起身子,不斷回想着之前發生的事情。漸漸的,她瞪大了眸子,坐正了身子,用雙手捂住嘴巴,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刺傷了若宇……雖然前世裏他是殺害了瀚宇的霄暝,可是從五年前開始他就成了她喜歡的那個人……

她怎麽可以被仇恨、被複仇的情緒給吞噬了呢?那把匕首……那把匕首根本不是從虛無裏幻化出來的。她知道,她知道的。是她藏在身後的,她早已經想好了。殺青的當晚,她就替瀚宇報仇!

什麽黑霧,什麽不自控都是當時她給自己制造的借口!就算懸壇宗衣過程中有引誘過她,可是……可是這都改變不了她刺傷了若宇的事實。是她意志不夠堅定,被懸壇利用,被前世牽着鼻子走……

“若宇……若宇……對不起……若宇……”她嚎啕大哭起來,懊悔不已。她重重側倒在床上,蜷成一團。她用力咬着下嘴唇,直到舌尖傳來血腥的味道,直到疼痛命令她停止,她才停下。

此時,房門被推開。畢凡晖看着這麽難過的蕭潇,并沒有特別的表示。只是等她的哭聲變小了,他才說:“若宇度過危險期了,你放心吧。”

聞言,蕭潇一下子來了力氣,猛得從床上跳起來,用憎恨的眼眸望進凡晖深不見底的黑眼裏。在那裏,她看不到任*芒,猶如一片死潭,幽黑的、沒有生氣的死潭。

“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她面露猙獰,牙根咬得死死的,嘴唇上紅色溢了出來。“若宇已經受傷了。他還有多少罪孽要贖,你們才肯放過他!我已經做了一回你們的棋子了,夠了麽?回答我,夠了麽?!”

“蕭潇,你誤會我了。”顯然,凡晖并不準備跟她争論這些。她的問題他聽得很清楚。她說你們,也就是說,她也已經知道了創智傑的身份。的确,在那次關于電影的宣傳會議上,創智傑的表現就和玄翎的有很大的不同,能想到這一層,并不奇怪。“好好休息。之後還有一系列的宣傳要出席。”

沒有再給蕭潇任何發問的機會,凡晖摔門而出。定定地站在空空蕩蕩的走廊裏,他若有所思。身影在一道白光曬進走廊窗臺的當口消失了,安靜的走廊空無一人。

第二十八幕 重生1

當楊樂樂“聲勢浩大”地一把推開蕭潇賓館的房門,卻發現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四下詢問,才知道她和若宇兩人都送去了醫院。沒有來得及多喘一口氣,寄放完行李的樂樂就往醫院趕。

當她趕到蕭潇病房的時候,只看到她一個人傻愣愣地看着窗外。

“蕭潇,你沒事吧?”

聽見樂樂的聲音,蕭潇回頭,淚水刷得一下湧了出來。樂樂見狀,立馬上前抱住她。

“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瞞着我!如果在你出差之前,什麽都告訴我了,我也許就不會……”

蕭潇的一連串哭訴聽得樂樂雲裏霧裏,唯一她弄明白的是她說的“瞞”。

“那天,你和天林不知道怎麽都昏睡了過去。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巧遇上玄翎。是他讓我不要告訴你的……”樂樂扶正她,簡單地将原委告訴她。

看着她又愣在那裏,樂樂不解,她和若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她和若宇都會在醫院裏。看樣子,她并沒有什麽大礙。除了情緒不太穩定,身上似乎沒有任何傷啊。

“我……我刺傷了若宇……”說着,蕭潇崩潰似的埋頭大哭起來。自那晚後,她始終不敢說那個字。她不願承認,不想承認。可是,這是事實!這已經是事實了!幸好懸壇說若宇脫離了危險期,幸好一切都在好轉……

蕭潇雖然情緒即将飽和,但是樂樂微微一顫她還是可以感覺到的。她擡頭,帶着怯生生的眼神。樂樂也瞪大了杏園的眼眸看着她,一眼的不敢置信。

“樂樂……樂樂……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蕭潇抽噎地說不出一句整話,卻還在努力訴說,渴求樂樂可以原諒,“我記……記起了前世的事情……在鏡頭裏看着瀚宇……被殺,我好難過!我恨他……樂樂……當時我真的很恨他……但是……我竟然忘記了……我竟然沒有記起五年前,我已經選擇了若宇……我竟然就這麽被仇恨掩蓋了……樂樂……樂樂……對不起……我……我……”

“別說了……”樂樂打斷了她斷斷續續的說明,吓得蕭潇一下子噤聲。她松開了蕭潇,起身。蕭潇攥緊了雪白的被褥,疑惑地望着樂樂顫抖不已的背。恐懼再次開始緩慢地吞噬她……樂樂有多崇拜若宇,她很清楚……如果樂樂不原諒她……

她幾乎不敢想,用雙手捂住耳朵,緊閉雙眼,等待着樂樂的“審判”。

“若宇會沒事的。”許久,樂樂轉過身子,冰冷的雙手覆上蕭潇筋骨嶙峋的手背。這些天,她沒有怎麽吃東西,整個人都瘦了。蕭潇望着她,安靜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話。“等他醒過來,要跟他道歉。蕭潇,我懂你的。雖然聽你這麽說很怨你……可是,我畢竟不是你,你們之間的事外人無法體會,也沒法插手。所以蕭潇,如果你後悔了,那麽去和若宇道歉,請求他的原諒,而不是我的。”

“樂樂……”蕭潇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一臉呆滞地凝視着略帶苦澀笑容的樂樂。情緒似乎已經飽和,蕭潇開始大口喘氣起來,不停地倒抽着,緊繃的臉頰一下子扭曲了,淚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猛地撲進樂樂的懷裏,瘋狂點頭。

她知道……樂樂說的她都知道。她一定會向若宇道歉!怕只怕他……

若宇,你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一定要……她在心裏默念。

入院後的第五天是個大晴天。

在樂樂一夜的陪伴之下,蕭潇終于睡了一個安生覺。晚上睡好了,人也跟着精神了起來。依然在樂樂的陪伴之下,她走出了病房,來到若宇的病房門前。

纖細的手緩緩握上門把,深吸一口氣後,緩緩打開。蕭潇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糟糕,可是當她看到病房內的情形之後,她徹底傻眼了。

從腳心開始,酥麻的感覺順着後背直沖腦門,手腳瞬間冰涼乏力,手指泛着陣陣刺痛,細小而頻繁。她聽不見什麽聲音,看着希璃沖她喊着什麽,看見Jimmy和凡晖死死拉住她,看見樂樂把她護在身後,可是她卻什麽也聽不見。

除了自己的呼吸聲……緩慢的、沉重的呼吸聲。一吸一吐之間,扯痛了她的心、她的肺,讓她一陣陣發冷,一陣陣顫栗。

她感覺自己好像往前走了幾步。希璃已經被Jimmy勸到了窗戶邊,捂着嘴巴,淚流滿面。那雙明亮的眸子牢牢擒住了她,透出刺人的光芒。

凡晖上來扶她,樂樂則退到了牆邊,蹲到了地上,無聲哭泣——也許是有聲音的,可她聽不見。

她木讷地回頭望凡晖,又将目光集中到了平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身上。

“若宇呢?”

第二十八幕 重生2

她聽見自己這樣問。可是凡晖的回答,她仍然聽不見。“若宇呢?”她又問。淚兀自劃出,讓她的心更冰冷。

希璃好像又吼了起來,怒瞪着她,指着床上那個被幹淨的白布蓋過頭的人。蕭潇不解地凝目于希璃,從她的表情,蕭潇即便聽不見她說什麽,也能猜到一二。

“不會的……”她開始搖頭,不停地搖頭,“不會的……這不是若宇……凡晖跟我說,他已經脫離危險期了……怎麽會這樣躺着呢?你們騙我是不是?是不是?”蕭潇突然失控,一下子抓牢身邊凡晖的衣領,顫抖的雙手,憤怒的眼神,她不停質問着他,反反複複,只有一句話。

她看見凡晖沖着她吼回來,可是她依然聽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倏地,眼前一黑,耳朵一陣耳鳴。她捂住被凡晖掌掴的左臉,下一秒,所有的聲音都魚貫入耳——希璃的怒吼聲,Jimmy的安撫聲,樂樂的哭聲,還有……還有她聽得最清楚的就是畢凡晖的聲音……

“若宇送進醫院後的第二天就已經被宣布醫治無效死亡了。我去看你的時候本想告訴你的。可是,看着你那個樣子,我真的不忍心……”

“不忍心什麽?!”蕭潇一把推開凡晖,卻因為反作用力,腳下一個趑趄,跌到了若宇的病床邊。顧不得疼痛,她用盡自己的力氣沖他吼着,“你不是魔麽?!需要不忍心麽?!為什麽不告訴我!讓我抱着希望!讓我想象當若宇醒來,他會原諒我!現在……現在你要我怎麽辦?!你要我怎麽辦!都是你!都是你!前世裏要了霄暝今生今世的愛情,去交換一個作廢的約定!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我只是想要和他說一聲對不起……為什麽這都不可以……”蕭潇的聲音已經嘶啞,她漸漸說不出話,現在她已經沒有機會求得若宇的原諒了。

沒有了……

現在她只能哭泣……

“站起來!”凡晖不把她的指控放在心上,伸手去拉她,卻被她躲過。他第二次去拽她,牢牢抓住了她。“還記得若宇跟你說過什麽麽?五年前,在他即将要離開你,陪着希璃去紐約的時候,他對你說了什麽?”

蕭潇聽進了凡晖的話,收斂了哭聲,只是眼淚依然收不住。她記得,她當然記得。她答應他的,要成為世界一流的導演,和他并肩站在最高的舞臺上。那個時候,他們就對外宣布彼此的關系。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稍稍緩和的眼神又一次犀利起來,都來不及反駁凡晖的話語,凡晖再次說:“瀚宇能夠一個人守着潇然的墓百年,難道你就不可以麽?今生今世,你和若宇注定無緣。即便你用你們兩人間的記憶向七夕樹許願,多了一次重來的機會,可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怎會輕易改變!你真的那麽相信玄翎的話麽?他不過是想要修複七夕樹而已。半年多前的那次許願,你和他不過是各取所需。只有天林那個笨蛋是一心為你。他現在睡在那裏!蕭潇,你要辜負他麽?你要讓他一直帶着不甘替若宇贖罪麽?前世裏我就說過,你和若宇的牽絆沒有那麽容易斷。你和他是注定要牽扯三生三世的。如果你這麽頹廢下去,自責下去,不肯面對,不肯往前走,那麽你不單辜負了天林,還辜負了若宇。你不明白麽?!”

說完他要說的話,凡晖一把把蕭潇扔到了地上,看她漸漸控制住了情緒,他也平靜了。

“我有辦法讓天林醒過來,讓他的魂魄合成完整。就看你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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