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過年

三人喜滋滋地抱着布,尤其是五娘,一張小嘴叽叽喳喳不停,眉飛色舞地說着讓娘做什麽樣的衣裳,直到出了鎮子,大娘的臉色才垮下來,不安地反複摩挲着布,頻頻嘆氣,“娘回去,一準要說咱了。”

白鑫聽她提這個,也頗頭疼,覺得無論何時,娘都改不了這種扣扣縮縮的性子,似乎以後買點東西回去,都要讓她念上一遍。

大娘面露猶豫,步子不覺慢下來,“要不,咱還是将布退了吧?”

“大姐!”五娘聽了,可憐巴巴看着大娘,一雙小手緊緊抱着懷裏的布,像是有人要奪走似的,十分不舍。

白鑫既然買了,又怎麽會退回去,他搖了搖頭,道:“沒關系,娘那邊有我呢,錢的是我有分寸。”

五娘無憂無慮,光想着這布總算留下了,誇張地松口氣,一蹦一跳,大娘卻始終憂心忡忡,把眉頭皺在一起,路上也不怎麽說話了。

買完布以後,五娘就滿足了,也沒說再多玩會,所以三人早早就回去了,進村子時,可被好一通圍觀,不少人偷偷嘀咕,猜測他們哪來的錢。快到了家門口時,五娘才想起怕來,神情萎靡,慢吞吞跟在白鑫後面。

三人進家,正好滿娘抱着狗子在院中溜達,一眼就瞧見了他們懷中鮮豔的布匹,驚得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往屋子那邊看了眼。

曹氏聽見外面動靜,從屋中出來,再看見白鑫三人抱着這麽多布,笑容僵在臉上,整個人有些發懵。

大娘和五娘不約而同縮了縮肩膀,白鑫不想留在院子裏讓別人看熱鬧,小聲交代一句“先進屋”,于是衆人進了屋。

一進屋,不等對方開口,白鑫先發制人道:“娘,我買了些布,過年給大家做身新衣服,錢的是你不必擔心,我有分寸。”他故意咬重最後幾個字。

滿娘抱着狗子一臉緊張,屋內四雙眼睛齊齊看着曹氏。

曹氏半響沒說話,然後重重嘆口氣,“你有你自己主意,我說什麽你也不聽,買就買吧。”

白鑫見她這樣,十分詫異,上次買蜜都能讓娘又哭又鬧,這次花的錢十倍不止,怎麽反而安靜起來?

曹氏并非不心疼,只是忽然一瞬間覺得自己老了,再管不了這個家了,以後怕是要靠三郎支撐,夫死從子的觀念讓她在一次又一次的跟錢有關的争吵中敗下陣來了,雖說如此,可曹氏還是有點委屈,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淚。

衆人吓了一跳,忙七嘴八舌勸道:“娘,你別氣,小叔子也是為了家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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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大姐最知道娘的心理,這就挨在她身邊,小心翼翼道:“娘,三哥也大了,撐得起這個家,不是他不聽你話,只是舍不得咱吃苦,三哥管着家裏錢,你就全交給他操心吧。你看,自從分家到如今,咱們一頓都沒餓着,比以前好多了,都多虧了三哥,他哪做過一件沒分寸的事?”

曹氏心底也是得意這個兒子的,如今聽女兒念叨出來,也愛聽,便不怎麽氣了,她擡手摸了摸大女兒的頭發,一臉慈愛,“娘不是想着讓你三哥省點,多給你攢些嫁妝嗎?正好孫婆之前說了個,已經過了草帖子了,生辰八字也都合适,過完年就要來相了,給你做件新衣服,也好讓對方滿意。”

這事除了滿娘,家裏人竟都不知道,主要是曹氏怕過草帖子時成不了,讓女兒聽了徒增傷心,就沒說,如今草帖子已過,就等來年相了,于是也就不瞞着了。

大娘被這突如其來的婚事砸懵了,心底有些雀躍,有些緊張,還有對看不清的未來的害怕,臉上時紅時白,可這種事到底是不好意思,将臉埋進了娘的懷裏。

白鑫和五娘聽後吃了一驚,心中十分不舍,忍不住想若是成了,要不了幾個月大姐就要嫁人了,往後很難再見。五娘眼圈立刻紅了,跑到大姐身邊緊緊摟着她,後來竟掉起了眼淚。

曹氏見小女兒哭了,反而笑了起來,“你姐姐出嫁,這是好事啊。”說是這麽說,可聲音裏滿滿不舍,剛擦下去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五娘用手臂圈着大娘的腰,甕聲甕氣道:“我舍不得大姐,我怕她嫁過去後挨欺負。”

大娘聽了,忍不住想起以前在白家時的日子,吓得渾身一抖,雀躍的心情去了大半,心生退縮。

曹氏察覺到女兒渾身緊繃,知女莫若母,也知大娘的擔心,忙安撫道:“那戶人家家境不錯,大娘若嫁過去,就不用吃苦了。”

在曹氏心裏,以前在白家吃苦,都是因為家裏沒錢,貧賤夫妻百事哀,若是家裏富裕了,定不會如此吵鬧,一家人也會和和美美。

白鑫卻不贊同地皺起了眉,他承認自家條件不好,大姐模樣又不是多漂亮,男方若是家境好,何至于找個如此窮人家的女兒?圖大姐性格好?那也還沒相啊,如何得知的?

買布的事,就算是輕輕揭過了,娘帶着大娘、大嫂忙着做新衣,給大姐做了身秋香色的,五姐一身胭脂色,胭脂色的布剩下的多,大嫂就用兩匹布剩下的做了一身,兩種顏色都十分豔,配在一起光鮮亮麗。檀色的自然是給娘做了一身,原本娘還不要,想着給大姐再添一身,可最後還是叫大姐給做了身老誠的樣式,兩匹靛青布自然是白鑫和大哥的,又零零碎碎剩了些布,給狗子做了兩身。

一家人老老小小,都得了新衣裳。

五娘試的時候,簡直不舍得脫下來,恨不得跑到河邊照一照,又怕弄髒了,一個勁地轉着圈子,問好看嗎。

大嫂穿着新衣服,手足無措,步子都不會賣了,大哥實誠地誇了句好看,直叫她滿臉通紅。

白鑫家買布做新衣服的事叫白奶奶他們知道了,一個個嫉妒的要命,時不時就要甩幾句閑話,“也不知哪裏弄來的錢,不定做什麽偷雞摸狗的事了。”越罵越難聽,後來更是篤定白鑫他們是得的不義之財,紛紛向四鄰勸告以後離他家遠點,別回來丢了東西都沒處哭去。

說是這麽說,可白奶奶一家心頭像長了草,都想穿新衣,二娘、三娘、四娘沖自己娘念叨想穿新衣,一轉臉,丁氏、徐氏就沖自己男人抱怨,二郎也說來年要進京趕考了,要穿的好點。

白奶奶也想讓自家人穿好點,可沒有錢,原先想跟他們家攀關系的人如今也算看出來了,人家二郎壓根不打算娶個村女當媳婦,于是一個個也歇了念想,自然就不肯再往裏白搭錢。

白奶奶借不來錢,只能将之前別人送的一些東西拿到鎮上賣了,買了匹布,只給二郎做了身新衣服,弄得白家其餘人眼熱的不行。

丁氏琢磨過味來,有了危機感,趁三叔回家時,偷偷給他哭訴,“你看自從二郎中了解士,他們一房都恨不得鼻孔看人……”

“二郎出息,他們這樣,也情有可原。”

丁氏繼續哭,“我不怕別的,就怕日後二郎發達了,不管咱們了,你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他親爹,別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三叔煩躁地翻了個身,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立眉嗔目,吼了一聲,“還不都是你?連兒子都給我生不出來!”

丁氏軟軟地貼在他身上,哭着嗔道:“那能怪我嗎?你一年也在家呆不了多少天。”

三叔見她這樣哭得梨花帶雨,立刻軟了半邊,那股怒氣早抛到了腦後,把人一摟,按在懷裏茲茲親了起來……

時間過的飛快,稀裏糊塗就進了臘月,白鑫又慢慢給家裏買了肉、蛋、菜等物,過年的東西算是置備差不多了。

轉眼,到了年三十,家家貼門神、對聯,一片紅火。

白鑫家也把之前程少爺送的,如今還剩下的酥糖等物擺了出來,供在案前,倒也好看。

幾人換了新衣,圍坐在桌邊,雖大多都是素菜,但滿滿當當也湊夠了六個,瞧着熱鬧喜慶。

這個年在白鑫看來未免寒酸,雞鴨魚全無,連酒都沒有,只有幾個清清寡寡的素菜,但在其餘人看來,這未嘗不是過的最好一個年,雖沒有山珍海味,但不在籠罩在別人陰影下,連多吃一口菜都被罵個沒完。

吃完飯收拾桌子,人人吃了個肚圓,連狗子都吃了快兩個角子,揮舞着小手,咿咿呀呀也不知說的什麽。原本狗子幹瘦的一個娃,這些日子吃的多了,臉都鼓了起來,胭脂紅的衣服襯得小臉白白的,眼睛黑亮如星,跟年畫裏跑出來的招財娃娃,曹氏抱着他舍不得放手,時不時地親兩口,心肝寶貝地叫着。

出了正月,娘不時地将某某人家要來相大娘的事挂在嘴邊,眉飛色舞地準備着,弄得大娘既期待,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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